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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风知我意 by 墨式辰-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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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话!”我一招江家的剑过去,你一招江家的剑回来!白痴再看不来! 
“那您也知道,我若让您,大少爷那里我交代不过去。” 



那少年人噘了嘴,一双含着水的眼睛却不看男人。 



“小少爷—” 



江流水用左手抓了抓头发,满是负气、气愤和自认倒霉:“我和你回家……” 
然后,他的右手比风还快的动作了。 
如果说他前面的招式是幽雅的浪花,那么他此刻的剑就是钱塘的大潮。白浪滔天,遮天盖日,处处都是汹涌而来水珠。 
这是江家的招式中最华丽也是最危险的一招,四处的剑光,毫无破绽的一招。这本是要用竹篙使出来。但是,此时此刻,江流水用剑舞了出来,丝毫不减它的气势。 



“我和你回家……也要看你能赢得过我!” 



沧浪之水。 
男人的心里叹了口气。 
退无可退,逃无可逃。 
男人右手抖动,也学着江流水将沧浪之水的招数用剑挥了出去。 



剑与剑,第十一次相碰。 
漫天的浪花。 



男人从来没有这样使过剑,男人不够娴熟,所以男人的剑终究竟是被挑飞了。男人不是输在工夫不行,而是输在对方出其不意将竹篙的篙法变成剑招和奇快的速度。 
江流水这一次向后跃的更甚,下坠的力度甚至仍旧没减。他赢了没有?!其实他也不能算赢,因为尽管他投机取巧,他仍然感觉到男人实战的应变经验和男人浑厚的力度。 
他挑飞了男人的剑,男人却震飞了他的身子。 



谁赢谁输?!究竟谁赢谁输?! 
已经无暇细想了。江流水下落的身子竟然直直向天陷口落去,连挣扎都没有的奇特。 
男人一个飞身,鱼鹰一般的冲去,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了江流水的握剑的右腕。两人同时摔在崖边。 



“幸好……”男人牵了一下嘴角。 
江流水想笑却笑不出,任凭男人把他拉上来。 
“你刚刚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 
江流水一呆,在那下坠的瞬间,他梦到了自己的梦。那个纠缠了自己平生的梦。梦中的自己笑着握住一只风筝。他在梦中合上了双眼。 



男人却不关心江流水的思考,他径直向前,捡起他的剑。再向前,手中的剑架在了树下老汉的脖子上。 



“你是有武功的人吧?”他说的本是问句,可他的嗓音是肯定的。 
老汉不理他,抖了抖烟斗,继续坐着。 
男人问:“什么来历?” 
老汉咋吧了一口烟斗,不徐不急:“味道真好,就像孩子他妈的那里……嘿嘿……” 
“或许我猜的着。” 
“或许你猜的着,你猜的或许不错。” 
“那么就是敌家。” 
“或许。” 
男人拔剑后撤,也是江流水曾经使过的“白浪惊鱼”。但他的动作很慢,不像是出招,到像是跳舞。小巧的水珠儿在江面上随着鱼嬉戏。 
不同的人使相同的剑法,总是有不同的诠释。天下没有完全一样的剑招,如同天下没有完全一样的浪花。——这是江鄂曾对江逐云说过的话。 



江流水看到这个曾听说过的他哥哥的童年玩伴的剑,木讷的想,若是他认真的和自己打过,自己是绝对会输的体无完肤。那么真要再打了起来,该怎么应敌呢? 
江流水想啊想的,他总是容易落入自己的想象。他想的时候若认真了,就会忘记自己所在的地方,忘记自己潜在的危险。 
忘记他原本是站在天陷口。 
天陷黑糊糊的,是一张野性贪婪的口,本能的张开黑漆漆的唇舌,透出云雾缭绕的牙齿,静静的等待着自己的猎物落入自己深不见底的巨胃。 
流水忘了这些。叫江鄂的男人也忘了这些。 
天陷得意的一笑,收拢自己的嘴唇。 
江流水直觉得脚下一颤,天陷边的泥土似乎松动了。然后他的身体再次凌空而起。这一次再没有任何能阻挡他的东西了,连一只拉住他的手都没有,他如被猎杀的水鸟,他如从瀑布飞流的逝水…… 
……落了下去。 



万劫不复。 



(二)唯见江心秋月白 



天陷的下面有一个小小的池塘。池塘的水不深也不浅。池塘里少见的游鱼的背脊闪着珍珠的光芒,正在油绿的青荇见穿梭。一双纤细的手搅动着池塘的水,带起层层波纹。 
一个声音低低的问着:“今天的水温怎么变了呢?” 




江流水又作梦了。 
梦中的他还是放着风筝,诡异的笑着。笑的比平时更加的叫人心悸。 
于是他安慰自己,我已经死了,不是么?所以,我怎么还能做梦呢? 
他笑了。 



命运和梦都是很超然的事物,它在须弥间诞生,又在须弥间死亡。在你尚不能听到车马喧嚣之时,它将一个人拉离你的身边,又将一个人送到你的眼前。 




江流水笑着醒来的时候,只见到十根纤细的手指,十根手指轻轻抚过他面颊,不如想象中的冷,却是十分十分的温暖。 
“你醒了?没有死,真好。” 
江流水睁大尚且朦胧的眼,就看见了说话的人,也是这双手的主人。 
一个很奇特的人。 
这人穿着粗布的白衣,看起来还很年轻,却隐隐带出一种长期缺乏营养的苍白。眼睛很大很黑很深邃,黑白分明。 
就是这样的一双眼睛,叫江流水想到了自己的梦魇,也倏然的叫江流水觉得想要珍惜。 
之后,他这才注意到他自己所处的地方。 
一座小小的草屋,一张不能算床的冰冷青石板床。江流水就是躺在这张床上的。而对方就坐在他的身边。 
“是你救了我?这里是哪里?你是谁?” 
对方笑到:“你一下子问了我这么多,叫我先回答哪一个呢?” 



江流水倏忽间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那人笑的时候,眼睛看的不是他。他下意识想伸出手,在那人的眼前挥上一挥。这一抬手臂,刺骨的痛立刻自右臂传上来,他顿时哎呦了一声。 
“小心啊。你的右手臂骨断了。我先帮你绑上了。也不知道绑的对不对。”那人平静的说,“绑的时候可真是费劲啊。我也看不见,只好一点点的摸着绑。幸好你那时晕过去了。否则就我这种水平,非叫你痛死不可。” 
那人说的分明是江流水的手,可听在江流水的耳中,只为那一句“我也看不见”而心痛。那种痛,是风流的诗人等到了阳春的三月,却见不到满树芳华。 



可惜,那般大而黑的眼睛。 



“你……你真的看不见?” 
“你这人真是个好人。” 
“哦?” 
“你不先关心自己的手,反到先关心我的眼睛。” 
被说中了心思,他赧了双腮,却忍不住再问:“那……你的眼睛还能治么?” 
“不晓得。”那人说,“其实我认为这样没有什么不好。别人用眼睛看世界,我用心看世界,看的,也不比别人少多少。” 
“可……”话到了嘴边,翻了个跟头,又咽了下去,“是你救了我?” 
“也是,也不是。” 
“也是?也不是?” 
“是猴儿们发现浮在潭水里的你的,而是我把你弄到我的屋子里。” 
“猴儿们?” 
“对啊。就是这里的猴子。” 
“那,这里是哪儿?” 
“这个,我不知道。” 
“我记得我是从地面上上直直的落下来。” 
“这里或许就是地底吧。” 
“既然是地底,你是怎么到这里来得呢?” 
“这个,我也不知道。” 
“你是谁?” 
“不好意思,我还是不知道。”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我为何要骗你?我若想害你,早在你昏迷时一刀捅了你了。” 



想一想,说的也不错。 



那人欠然的笑道:“你问的那些我全部不记得了。” 
“你失忆了?” 
“或许吧。” 
“对不起。” 
“没什么。” 
“那我,”江流水迟疑了一下,偷偷的看了那人一眼,还好,还好,他真的没有生气;“可不可以问最后一个问题?” 
“有什么不可以?” 
“我该怎么称呼你?” 
“恩……是啊,总得有个称呼。没有个称呼是不能从千千万万的人中把我分别出来的。”那人想了一下,露出了一口雪白的牙齿,笑,“这样……风筝,叫我风筝吧。” 



温暖暧昧的风自屋外吹来。 
江流水想到了他的梦,想到了梦中另一个自己,想到了那只绘着云彩的风筝。 



“怎么?这个名字有什么不好么?”风筝问。 
“这名字……”江流水嗫嚅。他该如何告诉一个人,他的梦里总是有一只风筝呢?何况这个人叫做“风筝”;何况梦中的风筝叫他害怕;何况梦中的风筝是攥在他的手中,一个不是他的他的手中。 
风筝应该是个很仔细很体贴很敏感的人。他察觉了他的犹豫,便问:“说了我的名字,你呢?我要如何称呼你才对?” 
“江流水。汉江的‘江’,‘流水落花春去也’的‘流水’。” 
“好名字。好名字。” 
“哦?” 
“反正听了这个名字,不会叫人和听了我的名字一样欲言又止,是以,当然是好名字了。” 
边说,边淡淡的笑了。 
江流水的心跳漏了一拍,有一点点的惊。自然而然的,忆起了那树红色的不知名野花。也一同忆起树干上不知谁刻下的——相知。 



“我……” 
“怎么?” 
“可以送你个东西么?” 
“好啊。” 
得了允诺,那半大的孩子胸口热热的。伸手向袖筒中翻去。 
当他终于摸到他小心翼翼的保存的花枝时,他失落了。 



“怎么了?” 
那枝原本开的灿烂夺目的花,竟早已凋谢,只盛下一根孤零零的瘦弱枝干。原来再坚韧的事物,竟也是娇贵的。这花儿,怎么能和他一样经的起他连日来的变故呢? 
风筝似乎感受的到他的伤怀,伸出细细长长的手指,抚上江流水的手掌,然后,摸到了那枝枯枝。 
“这就是你要送我的?” 
“不好意思,我……” 
风筝自江流水的手中抽下那根树枝,抚摩着。 
江流水看到风筝的嘴角满是温柔。 



“好暖,我想我已经看到了灿烂的春天,谢谢你。” 




江流水醒来的第五天傍晚,终于能下了地,出了屋。 



这地底原来自有一片洞天。 
这在地上上是看不见的。从上面望下来,是层层叠叠的云雾,每每当雨水落下来的时候,那烟雾就往往变的更浓更烈。可从来没有人知道,这崖底究竟是一副什么样子。 
江流水想到了那老汉的话——几百年来,总有那么几个好奇的人从上面下去,可这一下去,就再也没有人上来。这里住的只怕是山神吧。 
那么下面究竟是如何的呢? 
自上边看不到,这地底是上边窄下边宽的瓶子形。烟雾是从瓶底一个池塘蒸腾出来的,笼在半空,又像是霞又像是云。所以,上边看不到下边,下边也见不到上边。 
风筝的小屋是在池边不远处,四周环绕着无数的雪白的梨花。这白色,一直飞上烟雾之中,间或的几声猿啼从梨树间传来,颇有几份神秘。 



风筝原本是坐在水边的,背对着他,悠悠闲闲的,是自远古便存在的石像。靡靡的水气抚过江流水的面庞,他便忽然的看到风筝动了动,嗓音淡然:“能下地了?” 
“恩。” 
有了江流水的回答,风筝很轻松的辨别出江流水的位置,回转过头来。站起身,小步的向江流水走来,伸出手,摸索了一下。江流水立刻会意,攥住了风筝的手。却不想,反被那瞎眼的人一抄,扶住了身体:“身体不好的话,还是多休息一下比较好。” 
江流水顿时哭笑不得:“我身体壮的跟头牛一样,不信你……”想说“看”,但话在口里滴溜溜的一转,又咽了回去,只好岔开。 
风筝知道,可他不说破。只了然的笑了笑。这一笑风也淡淡,水也淡淡,云也淡淡。 



江流水立刻看傻了眼。 
“风筝,你笑样子真是太可爱了。” 



风筝的脸红了一片:“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犯贫。” 
“我?我才十七。”江流水看看眼前怎么看也比自己小上一两岁的风筝,没来由的颇感得意,“真想要个和你一样可爱的弟弟。” 



在家里,他是老小,上头那个哥哥整天欺压他作威作福。想到了哥哥,自然的想到了他的嫂子。 
那个他偷偷喜欢的人。 



乱七八糟的想了这些,江流水又变的沉默了。不安如火焰般的在他眼中跳跃。抬头看看云雾缭绕的山谷,问出了几天来一直缠绕在自己心头的问题,“风筝,这里有出口么?” 
“出口?那是什么东西?”风筝默念着。 
“就是离开这里,到外面去,到大千世界去的路啊!”江流水满心期待的看风筝。 



被看的毫无感觉,自顾的偏过头,想了一下。然后抬起那双看不见的眼睛,望向苍天。 
只是,苍天望不到,哪怕仅有的重重水雾也望不到。“出口?”许久,陷入沉思的人自言自语,“自我有记忆以来就一直在找一个出口,可是一直都找不到。” 
江流水胸口一紧,宁愿根本没有醒来。 



“你不开心?”风筝问。 
被问的人叹了口气:“我是有点不开心。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看了一眼眼前瘦小孱弱的身体、清淡的五官,忽然一种戏谬涌上心头:“我想你做我的弟弟。” 
“这个,不大可能。” 
“为什么?” 
“我好象二十五了吧……”想都没想,风筝接口回答。 
“怎么可能?你那么瘦瘦小小的!怎么可能会有二十五?!” 
“我很老么?”风筝呆了呆。 
“也……也不是啦。” 



接下来,又是一阵沉默。 



直到风筝体贴的想到了江流水的身体:“对了,你饿不饿?要不要吃些东西了?回小屋吧。”长久的重复同样的路,即使他看不见,但直觉也能给予他准确的指示。 



才走了三步,江流水倏忽用力抓住风筝的手。 
“怎么了?” 
“我忽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望定那双无神的黑眼,似乎要透过那不能见物的瞳望进他的心里,“既然你失去了记忆,又怎么会记得你的年龄?” 
风筝一愣,半开的嘴唇开始颤抖。 



是啊。我是失去了记忆,所以我又怎么能记得我的年龄呢? 



“你说啊!” 
“我……我……我……………………” 
风筝无从开口。他是谁?他连自己都记不得。他的过去,是从偶然发现了少年的那一刻开始;他的现在,是面对少年的质问却手足无措;那么将来呢?将来他会是什么? 



江流水叹了口气,有些心痛。轻轻抚上他的眉心。 
一点一点,试探的。 



“你不要皱眉了。” 
“你……” 
“你皱眉的样子看起来很苦。若是真想不起来,也就算了。” 



那一刻的气氛真的是太好了,水气熏的人如痴如醉。风筝的右手,就,覆上了江流水的左手。风吹动他未束的头发,粘在他的嘴角。 



江流水感觉到风筝的拇指、食指、中指长着厚厚的茧子,握住自己手掌时,很粗糙。 
那是长期劳累的结果。 
便想到这几天来,他吃的东西只有一味梨子。水煮的,煮的烂烂的看不出本来面目,只能依靠味道勉强辨别出来的梨子。 
又想到风筝满身的病容,细细瘦瘦,连脸色也是白里带着灰黄|色。如今才被人醍醐灌顶,风筝之所以会一身的病态,只怕是长期只吃一味梨子的结果吧。 
他看不见。——江流水心中不无酸楚的想——看不见,很多事情做起来比平常人难太多。 



不能不心疼他。 
这边,江流水的同情怜惜如潮水汹涌;那边,风筝却开始煞风景的咯咯笑。 



“喂—” 
“你的手是暖的。”风筝笑。 
“废话。不暖的是死人。” 



风筝也不争辩,笑眯眯回头进了小屋,留下江流水一个人转不过情况的发呆。 
明明刚才还在郁闷的要死啊,怎么这会儿就变了? 



——十指连心,你懂不懂?“明眼人”! 



**************** 



古人说民以食为天。 
民以食为天时,那个少年,皱眉,皱眉,皱眉。 
还把鼻子拧成一团。 



他啊,正对着风筝喂到他嘴边的水煮梨发呆。 
看了看风筝认真的表情,江流水认命的吞下面前的这一口。 
他发呆不是因为被喂,毕竟他的又手还不能动;不是因为风筝每喂过一筷子来,他必须先发出个声音以表示他的位置,省得被一筷子杵到鼻子里,毕竟风筝目不见物,只能靠声音辨别方向。他讨厌的是——究竟,还要吃多少天这种东西啊!! 
水水的,甜甜的,软软的,素素的。 



“那个……风筝啊……” 
“啊?”风筝又夹了一筷子送来。 
“这里,除了梨还有什么可吃的么?”江流水吞下。 
“什么?”继续再夹。 
“例如猪牛羊,例如飞禽走兽,例如水稻白面,不过最好有豆腐鱼汤和藕……”又是一口不甘的吞下。 
“你不喜欢吃梨?”风筝重又夹起的一块梨肉落在半空,喂也不是,放回也不是。 
江流水皱了皱眉,伸嘴,叼走了那一块梨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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