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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反在子夜-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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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的当官的叫来了。’
      我一听,也暗暗吃了一惊,感到大祸临头了。那年春天,大源一度为新四军解放,
附近村庄,驻扎了一个团的军队。我走出房,大门口果然站着三个穿灰军装的人。为首的是
一个四十来岁,身佩短枪的新四军首长。
      我连忙一迭连声地为母亲赔不是。等我说完,那位首长却彬彬有礼地道,‘先生,
请你不要误会,刚才是我们这位战士不对。我军有一条纪律是不许打人骂人,他刚才借门板
时,态度不好,我带他来,是向你的家母道歉的。’我一听,心里才算踏实,连忙请他们进
屋里坐。这时,躲在房里的母亲也忙着出来端茶递烟,紧张的气氛马上消失了。”
      “接着,那个士兵把门板借走了,我则和那位新四军首长聊起来。当他发现我书桌
上放的是一本《资本论》时,更感兴趣了。他问,‘想不到先生对马克思的经典著作有兴趣。’
我解释道,‘这本书还是我在黄埔读书时,受共产党的教官影响买的。现在,我搞金融工作,
在家闲着没事,拿出来翻翻。’他接着问,‘先生还读过革命导师的其他著作吗?’我信口说,
‘在黄埔读书时,读过一些。抗战初期,读过一篇毛泽东的《论持久战》,很感佩。’他十分
惊讶,问我既是学军事的,为什么正值抗战期间,却没有带兵打仗?我把早年因一件小事得
罪了蒋的亲信陈诚,陈向蒋进馋言,此后便失去了蒋的信任。现仅混进省银行,吃碗闲饭的
经历讲了。于是,他又把话题转到了《资本论》上,他谈了他学《资本论》的情况,并谈到
马克思主义是如何继承和发扬黑格尔、费尔巴哈等人的学说和理论……”
      “总而言之,我和他越谈越投机。过去,我只晓得在共产党的一些高级干部中,如
毛泽东、周恩来、叶剑英等等,都有较深的学识,这回才知,他们的一些中下级军官也不乏
有识之士。临走,那位首长才告诉我,他姓邓,叫邓一先,是新四军中的团政委。过了几天,
邓政委又亲自上门,邀请我出席一个军民联欢会,并以爱国人士的身分,请我在大会上发表
了演说。
      新四军在大源整训了一段时间,就要开拔了。部队开拔的头一天,邓政委到我家来
辞行。他送给我两本书。一本是我读过的毛泽东的《论持久战》;另一本是毛泽东的《新民
主主义论》。两本书的扉页上,都有他的亲笔题名和签字。
      也真是无巧不成书。那年夏天刚刚过去,暑气还未消失的时候,大源传来了日寇投
降的消息。不久,我收到省行从恩施打来的电报,要我以省银行专员的身份,火速赶到武汉
接收日伪银行产业。我动身那天,恰遇‘军统’头目唐新派赴武汉的选遣武装小组。那时,
从崇阳到武汉常有小股土匪出没,因此,我就和这支先遣武装小组结伴同行。
      我们走了两天,到法泗洲刚在一家旅店住下来,突然被一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便
衣武装缴了械。我因年岁较长,又未佩戴武器,被他们当作特务先遣队的头目详加审查。我
如实相告。我说,我是省银行的职员,与先遣队没有关系,并出示了省行拍给我的电报和身
份证等物。那个审查我的长官正将信将疑时,门‘吱’地一声推开,走进来的竟是邓政委。
经我解释之后,他一如既往,仍以礼相待。我在他那里住了一夜,次日,他派了两个士兵,
一直把我护送到武昌郊外。”
      李经世说到这里,又长叹了一口气,无限感慨地说:“今日我李经世可说又走到了
山穷水尽的地步,要是苍天有灵,能碰到邓政委,让他再救我一命就好了!”
    23、心乱如麻的李局长
      “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谭炳坤顺势说道,“不过,我想共产党的政策恐怕不会
因人而异,碰不到邓政委、碰个张政委,王政委不也一样吗?”
    “唉,那可就难得讲了。”李经世道,“常言道,人熟是个宝。比如说,我在法泗洲被困,
若不是巧遇邓政委解围,那个开始审我的新四军便衣,就很难说不把点苦头给我吃。”
    夜已深了。桌上已是杯盘狼藉。李经世面前的一只小碟子里,堆满了烟灰、烟头。谭炳
坤暗暗想着:这次与李经世的谈话,虽然较前一次又进了一步,但,其门还是虚掩着的。火
候不到,不能强扭。
    至此,谭炳坤不由得打了个哈欠,起身告辞了。
    早晨,李经世刚一踏进自己的办公室,就被从各分局和科室送来的一叠叠反映情况的简
报和接连不断的紧急电话,把心搅乱了!
    不久前,刚刚平息的中、小教联反饥饿游行示威,据报:最近又有异动。那些小学教员
又在暗中搞串连,准备在中山公园集会,搞一次更大规模的罢教示威活动;更令他不安的是
口拥有近万人的“联勤总部武汉被服总厂”的罢工,由于军、警、宪及军、中统的干预,
导致了去年的“一一·七大血案”,一度震动了南京政府,直至由南京国防部联勤总
部亲自派员来厂“调解”,上下配合、软硬兼施,向工人们作了种种让步,才使该厂勉强恢
复生产。谁知,还没平静一个月,工人们又闹起来了。前天晚上,汉口方面的警察,全体出
动,同时还动员了不少军队和宪兵,上至既济水电厂,下至利济路的各条街道,岗哨林立,
禁止行人通过。早晨8时,守备司令部又开来两千多名官兵,把被服厂层层包围,一共逮捕
了488名工人。人是抓了,被服厂也似乎平静了,但机器不转了,问题却远未解决。而且,
据说商界的店员、街道上的市民,也在酝酿游行示威,反对通货膨胀。此外,种种迹象表明,
共产党的地下党员已分别渗透到全市的各行业、各阶层,插手工、教人员的罢工、罢教、罢
市。然而,军统、中统、守备司令部及警察局,虽然费了很大劲,搞了联合行动,但,收效
不大,打击不力。总之,对于中共地下组织的活动,处处感觉得到,却又很难抓住真凭实据。
他李经世这个警察局长纵有三头六臂,也确实无能为力!
    现在回想起来,一个多月前,当白老总把汉口市警察局长的桂冠戴在他头上时,他还受
宠若惊,感恩戴德呢!现在才知,那哪里是一顶什么堂而皇之的桂冠罗,简直是他妈的一根
不折不扣的绞索!尤其是眼下自己的处境,则更令人心急如焚:罢工、罢教、罢市,愈演愈
烈,像水里按葫芦;自己每日忙于调动军警,四处弹压,愈来愈凶。这么一来,自己作恶愈
多民众积怨愈深,那根绞索不越套越紧吗?是呵,应该设法把套在自己颈子上的这根该死的
绞索挣断,越快越好!正如谭炳坤所说,迎变才是上策!
    可,门路呢?
    李经世慢慢踱到窗前。窗台旁边的红木茶几上,摆着一只硕大的金鱼缸。这是他上个月
荣升警察局长时,汉口商会送他的礼物。鱼缸里优哉游哉嬉戏的是七八条各色各样的金鱼。
水底铺垫的五彩石子,据说是货真价实的南京雨花台的雨花石。那鱼儿完全不理解李经世此
时此刻的心境,它们轻摇着绚丽多姿的大尾,鼓着一双双水泡眼,逗引着他……
    “丁铃丁铃……”
    一阵令人生厌的电话铃声又响起来了,刺激着李经世的每一根神经。他把目光从鱼缸上
收回,背对电话机,故意不接。他倒要看看,它到底能响多久。
    这时,局长秘书室女秘书孙翠屏走进李经世的办公室,把一封信放在办公桌的大玻璃板
上说:“李局长,您家的信。”
    “信?管他是哪个来的信呢。”李经世在心里咕噜着,看也不看一眼。
    孙翠屏拿起电话机的话筒,听了一下说:“李局长,你的电话,是六分局打来的。”
    “他妈的!我不是已经跟他讲了,要他直接找鲁司令解决吗?”李经世转过身,抓起话
筒,不分青红皂白地训诉起对方来。
    24、意想不到的来信
      李经世这几天火气特别大,动不动就光火。孙翠屏一见架势不对,抽身走出办公室,
轻轻把门关上。李经世“啪”地放下话筒,坐到办公桌后的皮圈椅上,下意识地望了一眼玻
璃板上那只直式牛皮纸信封,觉得用毛笔楷写的字迹有点眼熟,可又记不清是谁的笔迹。他
扫了一眼信封左边的题款———没有写发信人的住址及单位,只有“邓缄”两个字。他想:
这位邓先生是谁?从这笔字的笔锋和功力看。这位邓先生是个颇有文墨功夫的中年男子。可
是,在自己的亲友中,并没有一位邓姓人氏呀!他为什么把尊姓写得那么突出,却不留住址
和服务单位呢?他想着想着,突然,一个念头像电流一样,在他心中一闪:难道是他!于是,
他赶紧把信封拿起,撕开封口,取出信笺,一看落款:“邓一先”三个字赫然入目!他的心
禁不住地“突突”跳起来。接着,他忐忑不安地从头到尾,把那封信读了一遍。
      经世先生:近好!
      鄂南握别,年光易逝,弹指之间,三载有余。近闻先生高就,特书一函致君。
      八年抗战,哀鸿遍野。而今独夫民贼,又悍然挑起内战。且看今日神州大地:军警
宪特,恣意横行。征兵其名,拉丁其实;壮丁之被捆绑,无异囚徒;悍吏之催军粮,竭其颗
粒。占据民房,蹂躏妇女;予取予夺,不顾法律;吸髓敲骨,迫害无辜;镇压工运,荼毒青
年。人民哀号悲愤,三镇惨状环生……
      吾国以往军阀官僚凭藉武力,强奸民意,以遂其专制政权之私欲,其终为国民所唾
弃,以至于身败名裂。陈迹历历,可为君所殷鉴。
      至此,三载时日虽短,时局演变剧烈。北国已为人民所握,东南半壁江山,顿成动
摇之势,君之何去何从,敦请善自抉择。
      鄂南两次与先生不期而遇,近日吾意欲第三次与先生一谈。如君亦有此意,请投石
子入警局门外右侧石狮嘴中。
      顺颂
      大安
      邓一先
      二月二十八日
      李经世翻过来,倒过去,把信一连读了三遍,只觉得浑身冒汗,连手都几乎捏得出
水来。他百感交集,又惊又喜又疑!他惊的是,这个邓政委好大的胆子,他居然潜入这座军
警宪特林立、戒备森严的江城武汉,而且,竟敢直接投书入警察局,约自己会谈。他喜的是,
正当自己困兽犹斗,走投无路的时刻,邓政委再次伸出救援之手,使他于冥冥之中,忽睹一
线曙光!
      李经世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待心情慢慢平静之后,总感到这事有点蹊跷、唐突。
他想,这可是一件人命关天的大事情呵!会不会是有人暗设的圈套?他望着那在鱼缸中无忧
无虑嬉戏的鱼儿,惶惑了!终于,转身坐到皮圈椅上,从抽屉里把那封读了又读的信拿出来,
再仔细地推敲着那笔迹。特别是对“邓一先”那三个带草书特色的签名,更看得仔细。最后
坚信,这封信确实是邓政委的手笔。
      “那么,下一步棋么样走?朝门口右侧石狮子嘴里投一颗石子吗?虽是举手之劳,
可它却意味着向共产党招手求救———这真是一石千斤哪!”想到这里,李经世又踟蹰了,
气馁了!他沉思良久,终于拿起电话机的话筒,把隔壁秘书室里的孙翠屏叫了过来,吩咐她
道:“孙秘书,请你叫我的司机,要他马上开车到市参事室,把谭炳坤先生接来。”
      “一个参事,还用派局长的车接?”孙翠屏不以为然地道,“我打个电话叫他自己
搭车来得啦。”
      李经世又冒火了:“我有急事找他,你懂吗?”
      “那———好吧。”孙翠屏应声而出。
    25、投石问路
      不一会,谭炳坤匆匆赶来。他一见李经世便问:“么事这急?”李经世站起来,示
意谭炳坤坐下。然后,走到门口,把办公室的门反插上,才从抽屉里把那封信拿出来说:“你
先看看这封信再说吧。”
      谭炳坤莫名其妙地把信接过来,抖开信笺,刚看了个开头,就不由得“呵”了一声。
紧接着,他目不转睛地一口气把信看完,竟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看这事如何应付才好?”李经世瞪着两眼问谭炳坤道。
      谭炳坤的一双眼睛也瞪得大大的。他反问李经世道:“这信可靠吗?会不会是别人
伪托的?”
      “这不大可能。”
      “何以见得?”
      “其一,我在鄂南邂逅邓政委,除你而外,连我内人也没和她提起过。只要你没对
别人说,便无人知晓了;其二,我进警界后,学过一点《笔迹学》。邓政委送我的两本书,
至今还保存着。这两本书的扉页,分别都有他的题字、签名。我在心里反复核对了信和书上
的笔迹。尤其是信的末端用草书写的‘邓一先’三个字,与书的扉页上的签名,几乎同出一
辙……”
      谭炳坤心里想,和李经世的两次谈话内容,他都及时地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黎云波。
所以,当他读信时,确实有点疑心,这封信会不会是黎云波得悉了李经世的矛盾彷徨心理和
鄂南巧遇邓政委的事情,凭他记者的手笔杜撰成篇的。现在听到李经世的解释,他才放心了。
因为黎云波纵有编造信件内容的本领,却不可能模仿邓政委的笔迹。想到这里,谭炳坤的心
踏实了。李经世一说完,他便道:“经世兄,如果真是邓政委的书信,可就真是鬼使神助,
天赐机缘了!有道是,‘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嘛!”
      李经世仍然举棋不定:“这么说,那颗石子投得?”
      “投得!”
      “不险?”
      “嗨,何险之有。”谭炳坤兴奋起来,“你不记得?上次我曾给你设计过三种出路。
首先是‘如果有门路,迎变是上策’。谁知,这条阳关道,现在竟然摆在了你的眼前。只需
你把一颗小小石子投入机关门口的石狮子嘴里,既不担风险,仅费举手之劳,何乐而不为?”
      “那我就孤注一掷了。嗯?”李经世说这话时,上下牙齿碰得“咯咯”响。
    “老兄!这还有什么犹豫的?”谭炳坤像在绝境中,猛然想出一着起死回生的妙棋,无
比激动道,“投下去!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呵!”
      “嘘———”李经世压低嗓音道,“你扯起喉咙嚷么事?这是么事地方。”
      “喔……”谭炳坤倏地清醒过来,附在李经世的耳旁说,“那,我走啦。你就照信
中写的办好了。我看,有百利而无一弊。”
      谭炳坤一走,李经世的头脑和办公室一样,都显得空荡荡的了。他的双眼直愣愣地
盯着那鱼缸出神。他凝视了许久许久,突然站起来,勒起衣袖,把手伸进鱼缸里,从缸底捞
出一颗雨花台的五彩石……
      傍晚时分,机关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李经世才从自己的办公室里慢慢踱出来。
他一步步走下石台阶。说来也巧,他的小车恰恰停在右侧石狮子的旁边。司机老沈正在擦拭
车头。他想,如果让老沈看见自己往石头狮子的嘴巴里塞石子,成何体统。于是,从衣兜里
掏出几张钞票道:“老沈,劳你的驾,请给我买一包香烟来。要红炮台的。”
      老沈抬起头,放下手中的棉纱,从李经世的手中接过钞票。
      李经世目送老沈过了马路,进了一家香烟铺,才迅速从裤兜里拿出那颗雨花石,投
进了鼓眼张口的石狮子的嘴里。
      恰在这时,忽听身后有人喊:“李局长,您家还没回家呀?”
    26、忐忑不安的早晨
      李经世吓了一跳,冷汗直冒。他回过头来一看,只见女秘书孙翠屏不紧不慢地走下
台阶。她的高跟鞋磕得石头台阶“橐橐”作响。他于是敷衍她道:“我等老沈买烟。么样,
上车吧,我送你回家。”
      “谢谢。”孙翠屏边走边说,“不啦,我家离机关近,哪用得着劳驾您家。”
      这时,司机老沈已把香烟买来,并打开了车门。
      李经世从老沈手上接过香烟,朝孙翠屏说了声“明日见”,便钻进车中。小车鸣了
一声喇叭,“哧溜”远去。
      是夜,李经世失眠了。
      第二天一早,他不等小车来接,便步行上班。走到市警察局门口,见行人来去匆匆,
没有熟人;石台阶上值勤的门卫,也没注意台阶下面。他于是把手伸进石狮子的嘴里,来回
摸了两遍,那颗雨花石真的不在了!他想,是不是被哪个爬到石狮子上玩的小孩捡走?可转
念一想,台阶上站着荷枪的警卫,从来没人敢在这门口玩耍呀。而那个邓政委,倒真是有胆
量———竟敢在堂堂警察局的门口玩狮口取石的游戏!他登上台阶,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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