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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钴禄和卓的剑尖,突然出现异象,锋尖似乎幻出一点青蓝色的闪烁电芒,逐渐扩大、
膨胀。
纳拉费扬古也阴森举剑,剑光将气流激汤得向外激旋,剑吟声有如从云天深处,传来的
殷殷轻雷。以神取剑,以体内先天潜龙,准备行雷霆万钧的一击,看谁神形俱灭。
张家全的气势,陡然一变,变得气窒势落,整个人似乎缩小了许多,似乎在对力的可怖
剑气压迫得走了样,正在以急剧的速度萎缩、崩塌。
但他的刀,却反常地反射出更眩目、更璀灿、更慑人的熠熠光华。
在村口观战的人,个个感到心中发寒手心淌汗。
神笔秀士一把拉住了四海潜龙,手上用了真力。
“不可接近。”神笔秀士沉声说:“你该知道突然加入的后果,三方面的无情压力将向
你集中,你如果抗不住,将粉身碎骨。”
“这……”
“你儿子受得了。”
“这怎么可能?他多大年绝了?”四海潜龙所指的他,是指纽钴禄和卓。
“可能的,老哥。”神笔秀士说:“长白天池,有秉天地灵气所生的参仙生长其间,也
可能人杰地灵,诞生灵气所锺的奇才。”
“元神驭剑,非修一甲子不为功。”
“奇才是例外。”
“我们……”
“假使令郎不敌,我们这些人,早走为上策。”神笔秀士苦笑:“除非这人一击损了真
元,不然,我们任何人也禁不起他一击。”
另一面,尹姑娘大发雌威,把海秀迫得八方游走,只能用游斗勉强支持。
燕山三剑客中,这位妞妞最弱,比起尹姑娘来,差了一两分,能撑下去已经不错了。
“鞑子有这种人才,确是值得骄傲。”行空天马不胜感慨地说:“能席卷天下,从一斑
可估全豹。必要时,我们只好集中力量除掉他。”
“没有必要。”飞虹剑客大声说:“魔豹一定可以除去这个人。他们交过手,张小哥有
必胜的信心。”
“唔!这孩子不错,不但下了苦功,而且悟性超人,他已经把家师所传的秘法参透
了。”四海潜龙平静下来了:“我花了三十年钻研,依然不曾参破其中机契,他竟然进入了
化境
众人的注意力,皆集中在斗场上。
“哦!两仪大真力的相成境界吗?”神笔秀士是行家,深感诧异:“令师终南练气士,
曾修至这种境界吗?”
“没有,说是根基不够。”四海潜龙说:“奇怪!这孩子真令人莫测高深。”
三个人三方而立,片刻间的聚力凝功与神意相搏,纳拉费扬古就显得相差甚远了,似乎
禁受不住张家全与纽钴禄和卓两人所发的无俦压力,马步渐有后移的现象。
慑人心魄的气势,终于提升至临界点。
张家全全身已缩小至最极限,真像一头凝劲准备扑出的豹。
一声豹吼,临界点突然爆炸。
豹影扑出如虚似幻,刀光势若电光激射,速度之快,无以伦比,豹吼声传出,刀光剑影
已经接触。
真想看清人影,势难办到;想看清攻击的刀招剑法,更无此可能,太快了。
纽钴禄和卓剑尖前的青蓝色闪烁电芒,在电射而来的璀灿刀光接近时,突然暴涨迸吐,
像是陡然爆发出灿烂的火树银花。似乎,人与剑已幻化为一体。
剑光迸发时,眩目的刀光立即急剧地闪动,空间里流动着硫火味,光影有如万千道电光
激流流泻,奇异的连续异鸣,起初像是万千利刃激烈破风,然后变成满天冰雹洒落,令人入
耳即感毛骨悚然。
刹那间,张家全似乎变换了无数次方位,刀光排空驭电,目力难受。
终于,传出一阵奇急的震耳金鸣。
青蓝色暴发的剑光,紧蹑在夺目的刀虹后面变换方位,刀虹则把纳拉费扬古的剑虹身影
逼得八力飞射。传出最后一声金鸣,人影终于倏然重现。
纳拉费扬古站在最远处,吃力地以剑支地稳下身形,虎目中神光锐减,胸、背、胁、胯
共出现七条裂缝,露出里面的紫青色怪鱼皮护甲。
他摇脑袋,似乎想把昏眩感摇落,神光已消退的虎目不住眨动,好像想把入目的灰尘驱
出。
原来右太阳穴附近挨了一掌,这一掌本来是击向双目的千钧一发中闪开了,击来的掌幸
好没有飞刀暗藏在内,虽则飞刀不一定能击中双目。
这瞬间,这位燕山三剑客功力最高的老么,共挨了七刀一掌。
纽钴禄和卓屹立如山,可是,衣袖与衣袂皆成为丝穗状,而且短了三寸以上,行家一看
便知,那是被反激的剑气与刀气所造成的损害。
举剑的手,呈现些不稳定,脸色有点泛白,呼吸也有点急促。剑尖前的光华消失了,元
神驭剑是不可能支持长久的。
张家全半蹲在地上,身躯本来是缩小的,仍然保持原状,猎刀仍传出龙吟虎啸,看神
情,真像一头要再次扑向猎物的豹。
披在身上的豹皮,有不少地力豹毛已经不见了,出现一条条皮板的刮伤痕迹。
他跃然欲动,喉间发出兽性的低吼。
“并肩……”纽钴禄叫:“聚二力于一点。师弟,振作些。”
纳拉费扬古身形一闪,使到了师兄的左首。
刚才两面夹击,最弱的一力反而危险,纳拉费扬古最弱,所受的压力也最沉重,幸好没
失手送命。
一声豹吼,张家全再次主攻,凶猛倍增,速度也倍增,他用了全力,势如轰雷掣电。
惊心动魄的杀抟再次展开,天宇下,风吼雷鸣的声浪慑人心魄,激烈闪烁的刀光剑影漫
天澈地。
一刹那,又一刹那……
一条人影突然斜飞而起,升至最高点,突然折向,身剑合一有如苍鹰下搏,剑光如匹
练,向下猛扑四丈外的尹姑娘背影。
豹影立即破空斜飞,从纽钴禄和卓的绵绵剑网中,突然破网而起,如光似电的奇速骇人
听闻。
斜飞的速度,抵销了纳拉费扬古升高再下扑的扑势,先一刹那到了姑娘身后,身形方重
行幻现,好快。
“左滚!”姑娘身后的张家全叫声传出,右肩背也受到强劲有力的一拨。
姑娘本来不知背后上空有人扑落,也不知张家全鬼魅似的到了她身后,身不由己向左
倒,立即滚翻脱离。
剑如金虹入地,罡风下压。可是,姑娘已脱离原位。
张家全也向下倒地,猎刀猛地反射旋舞,随即斜飞而起,一声豹吼,第三次迎着身剑合
一追来的纽钴禄和卓冲去,眨眼间刀剑便排空驭电似的接触。
“砰!”纳拉费古摔倒在地,右脚齐胫而断。
姑娘恰好滚身跃起,鱼龙反跃破空反扑。
海秀一声厉叱,铮一声暴震,封住了姑娘下搏的一剑,火星飞溅中,身形疾闪,但已来
不及了。
姑娘的脚,在剑发时缩在腹下。这不是鱼龙反跃的身法,也不是她家传的天马行空身
法,而是偷学到张家全的豹搏术,剑被封住,脚立即下探。
剑偏了些,没能刺中海秀的脑袋,端的部位在左肩,这一端力道非同小可,等于是全身
的力量集中在一点向下砸落。
“砰!”海秀仰面使倒,肩骨碎了。
姑娘向下飘落,剑立即挥出。但她突然收剑后退,抽腰帕拭汗。
肩骨下陷碎断,肺部必定受创。
海秀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口中鲜血溢出,吃力地挺身坐起,右手依然能将剑伸出。
丈外,纳拉费扬古单脚站起,右手以剑支地代脚,鲜血从断了的裤管雨水似的向下流。
地面,着了靴的断脚跌落在丈外。
五丈外,刀光把剑虹逼得向一栋破屋前退去,双力的内功已耗去五六成,目前只能凭剩
余的真力狠拼,刀剑急剧接触的暴响震耳欲聋,比先前以内功驭刀相搏凶险百倍,完全是力
与速度的最后决战,一切巧招已经用不上了,看谁能支撑到最后一刻。
“我恨你……”海秀向脸色泛白的尹姑娘厉叫,血溢出的速度加快:“你……你是奴
才,你……你不配和我争,你是……哇……”
喷出一大口鲜血,剑终于无力举起向下落。
纳拉费扬古咬牙切齿,举剑一跳一跳地向尹姑娘逼进。
尹姑娘摇摇头,一步步向村口退。
屋前,缠斗更激烈。
“流星斩……”张家全突发怒吼,刀光升腾,然后下搏,有如千百颗流星向下急坠,风
雷声刺耳。
“铮铮铮!铮!”火星飞溅中,蓦地豹影贴地斜掠出三丈外。
当他的身形重现,踉跄稳马步时,便可看清他的双腿和右肋,鲜血已染红了创口附近的
衣裤,脸色苍白,虎目中疲态毕露,握刀的手已不稳定。
他的猎刀,已成了锯齿状,缺口足有百十处。
“家全……”姑娘绕过纳拉费扬古,同他飞奔,一把扶住了他,泪下如雨:“你……”
“我不要紧,我……我好疲倦。”他呼吸急促地说:“我已用……用了全力,才……才
击散他……他的无量神罡,我也脱……脱力……”
纽钴禄和卓站在破屋的门口,成了个血人,似乎站得很稳,剑仍然高举,双目睁得大大
地,丝纹不动,似乎刚才的惨烈恶斗,并没有造成严重的伤害。
“我扶你走。”姑娘含泪将张家全的左手搭在自己的左肩上,挽了他的腰背举步。
四海潜龙到了,架住了张家全的右胁。
“孩子,支……支持得住吗?”老人家颤声问。
“还可以。”
“伤势……”
“皮肉之伤,谢谢爹的关……关切……”
“我们找间屋子歇息。孩子,爹……”
“爹,孩儿那……那天的话,是……是……”
“孩子,你应该说那种话。不要再说了,快调息,引气归元要紧。”
经过纳拉费扬古身旁,纳拉费扬古的剑已无法再举。
“我长春门绝技,加上研习的中原各门派武学精华。”纳拉费扬古用尽余力说:“依然
胜不了你,命也。”
“你已经很高明很高明了。”张家全沉静地说:“我没使用飞刀。”
“是的,我尊敬你。”
“彼此,彼此。”
“我们还有许多许多,像我一样的勇将。”
“我大汉子孙中,也有许许多多像我一样的人。”
“大明王气已尽,放弃吧!张兄。”
“不能放弃,阁下。”
砰一声大震,纳拉费扬古倒下了,躺在地上反转剑向上一送,刺入自己的咽喉。
张家全挣开乃父与姑娘的搀扶,举起血迹斑斑全是缺口的猎刀。
“伊里……”他行举刀致敬的礼,用满语致敬。
纳拉费扬古的脸上,突然出现了笑容,笑着笑着,突然僵住了。
“你已经尽了你的本分,安心地去吧!”张家全喃喃地说,丢掉了猎刀。
这把刀,已尽了本分,成了废物,无法再打磨使用了。
一旁,海秀已经停止了呼吸,右手仍向上伸,双目瞪得大大地。
张家全走近,蹲在一旁缓缓伸手,握住了海秀向上伸的苍白纤掌。
怪的是,纤手竟然五指徐收。
“妞妞,珍珠。”张家全感情地低唤,伸手抹上海秀的眼皮:“不要怪我,你我各有目
标,各为自己的目标奋斗献身,这是命定了的结果。”
海秀的手指,慢慢地抓紧他的手。
“我会把你们暂时安葬在这里,会通知官府来运送你们的灵骸返京。我深信,你们的皇
帝会用郡主的隆重葬礼来追赠你的荣耀。再见,珍珠姑娘。”
他放了海秀仍有些许温暖的手,吃力地挺身站起。
几位老人家都来了,一抹斜阳洒落在尸体上,尸体的神态十分平静安祥,没有一般死人
那种可怕的表情。
死得心安的人,遗骸脸上的神情就是这样的。
“他怎么啦?”飞虹剑客遥指着纽钴禄和卓问。
屋前,纽钴禄和卓仍然保持先前的姿态,屹立如山,丝纹不动。
“他兵解了。”张家全说:“我比他幸运,走由于我善于运用刚柔交替的要诀。而他,
却孢有必死的决心,以全力和我拼搏。无量神罡以绵绵不绝的至刚劲道出击见长,碰上时刚
时柔修为相差有限的对手,就后劲难继了,这是致命的缺点。”
兵解,玄门力士的意思,就是借对方的兵刃结束自己的生命,也就是死亡。
据说,兵解是凡劫之一,死后可以投生再修炼。如果自杀,就形神俱灭了。修道人最重
视度劫,兵解归天是颇为光荣的事,并不容易,很难把握劫期,并不是随随便便让人一刀捅
死也叫兵解的。
“他怎能站立不倒的?怎么可能?”
姑娘一听大感困惑,根本不信一个人死了还能站立。
练武技的人必定明白,要摆平对方,就必须把对方的重心弄乱才有机可乘。
练功时讲求马步沉实,也就是要求重心稳定,说穿了就不算奇奥。
双力交手,重心愈低,马步愈沉稳,人一站直,倒的机会增加十倍。
死了全身僵硬有如竖木,放手即倒。
“这牵涉到灵异迷信,很难解释清楚。”行空天马不愿与女儿解释:“家全,你去把他
先移入屋中。今晚,咱们得在此地住一宵。”
“我去。”金鹰自告奋勇。
“你不能去。”四海潜龙拉住了金鹰,摇摇头不扣解释,拍拍张家全的肩膀示意。
姑娘本来想反对,怎能要脱力而受伤的人去?但看到三位老前辈脸上郑重严肃的神色,
也就不敢多说。
张家全移动沉重的脚步,向屋前走去。
“大明果真走气数巳尽。”神笔秀士叹息一声说:“鞑子还有不少这种人才,而我们却
多的是魔爪天尊这种二三其德的货色。诸位,今后我们将有一段,极为漫长的黑暗道路要走
远远地,他们看到张家全站在纽钴禄和卓的尸体前,逗留了片刻,最后摘下对方的剑,
双手搭上了对方的双肩,面对面吹了一口长气,尸体缓缓地倒入他怀中。
“这里的事,算是结束了。”神笔秀士如释重负地叹息一声:“今晚就在此地歇息一
宵,咱们先把这六具体体放置在屋内,以免被猛兽拖走了。”
***
张家全的伤势,在他来说算不了什么,他本来全身都是伤疤,再加几条算不了一回事。
房中燃起火堆,姑娘亲自陪他,一块门板搁在火堆旁做床,以便晚上照料,不理会他的
抗议,硬把他当成病人。
“你给我乖乖听话躺好。”姑娘强迫他躺好,替他掖好盖在身上的豹皮:“你是我的病
人,一切都得听我的。咦!你这把东西孢在怀里,是何用意?”
那是他的反护腰,里面还有九把飞刀。枕下,另搁着他藏在靴统内的七首。
“在山野里抱着你睡习惯啦,怀里空空反而像少了些什么,今晚你有自己的床啦I”他
笑嘻嘻地说。
“不许说怪话;”姑娘羞红着脸拧拧他的鼻尖:“皮厚!我知道你的鬼心眼在想些什么
“唷!你远知道我想些……”
“小凤,妞妞,不错吧?”
“咦!那来的那么浓的醋味呀?”
“你……哎呀……”
姑娘冷不防被他一把抱住,猛然翻跌入床后,不由自主地惊叫,以为他恶作剧不老实。
同一刹那,感到阴寒澈骨。
同一瞬间,觉得他挺身快速地滚落床下,然后是利器破风的锐啸入耳,和一声豹吼动魄
惊心。
姑娘大吃一惊,一跃而起。
火光摇曳,阴风四散。没有门的房门口,站着僵尸般的纽钴禄和卓,双手箕张像猛兽般
要抓人而噬。
九把飞刀,分别贯入纽钴禄和卓的胸腹要害部份,那把匕首奇准地贯入咽喉阻绝呼吸。
张家全站在火堆的这一边,也像大豹般准备扑上。
纽钴禄和卓身躯晃了晃,砰一声向后直挺挺地倒下了。
“这……这是怎么一……一回事?尸变?”姑娘大惊失色,嗓音走了样。
“这次,他真的死了。”张家全撤去戒备站起:“当我检查尸体时,便感到有点异样,
但又说不出所以然,只知道心悸难安。他是假死,这在修道人来说,修至某种境界,或者服
用药物,就可以假死逃避灾难。
因为是我杀他的,所以找爹要我去看;小时候,我碰上两次猛兽装死的事故,几乎丧身
在虎的装死反噬下。”
“我的天!好可怕。”姑娘拍拍酥胸,余悸犹在。
“现在,没有什么好怕的了。”张家全向尸体走去。
山林中,传来惊心动魄的枭啼兽吼,但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