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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曦知道她家境差,但看她平时为人,不似吃不了苦的,今听她这句话,似还另有隐情,正待问,就见秋荻在门口探了一下头。
秋荻见林曦也在,猜到她必是知道了,遂进来坐下,一时三人都无话。
青眉看看手表,对林曦说:“不早了,要不我和秋荻先回教室,到时跟闻静说一声,你留下来陪她说说话。”
林曦点头,秋荻伸手在她肩上轻轻一按:“我有蜡烛,拿来给你。”
等人都走完了,林曦轻轻进了406。
晓宣哭得声嘶力竭、泪痕交错,正哽咽,忽看见林曦,不觉又呜咽起来:“曦子,我爷爷被人害死了!”
毕国宇立时一抬头,见这个女孩背着光,看不清脸,却有一股沉稳凛然之气;他早听晓宣说来说去,知道女儿对这个朋友不一般,遂起身道:“你们说说话,我出去买点东西来。”
林曦忙回:“叔叔出校门往右边走。”
毕国宇点头,看看晓宣,眼中露出爱怜之情,再看看林曦,似有请求之意。
林曦便点点头,毕国宇忽觉这女孩极聪明,放心去了。
林曦坐到晓宣身边,缓缓道:“咱们将来也是要为人打针挂水的,要是旁人都怨咱们害死了人,咱们怎么做呀?”
晓宣呆了一呆,眼泪还是流下来:“本来好好的,打一针就不好了,怎么可能?”
林曦便点了蜡烛,放在窗台上,又关了窗子挡住风,复回来坐下,慢慢道:“你看那个蜡烛,总有灭的时候,不能因为它现在亮得好,就认为它永远这样。所谓油尽灯枯,就是如此!”
晓宣不觉又哭出声,半晌断续道:“我,我不明白。去年……我奶奶……死了,现在,现在又轮到……我爷爷了。将来……将来会是我爸爸,还有……还有我妈妈。他们养我……就是为了……要我看他们……他们的死亡吗?”
林曦听这句话,不觉鼻子也发酸,再看她又哭得打噎,忙道:“你出生的时候,旁人不知你将来会怎样,可他们说‘恭喜恭喜’;你死亡的时候,旁人不知你会往哪里去,但他们说‘可惜可惜’,你觉得好笑吗?”
晓宣一愣,伸手抹了一下眼睛。
林曦又道:“或许若干年后,又会有人抱怨,我家毕晓宣奶奶干嘛生出毕小小宣妈妈,而毕小小宣妈妈干嘛又生出毕小小小宣我,就是让我看她们的死亡吗?真是害我呀!”
晓宣听她绕口令似的,“小小小”,却口齿伶俐,一个顿儿也不打,又想笑,一时间,脸上表情换不过来,弄得眉眼皱成一团,眼泪鼻涕呛出一把。
林曦忙拿了毛巾给她擦:“人说灵魂在七天内是不会散的,你爷爷见你这样,能放心吗?你若好好的,还跟从前一样,他肯定最高兴。”
晓宣吸吸鼻子,似缓了缓:“爷爷最喜欢我了。每次我一回去,就到处打扫卫生。我家的家具是那种老老的红木的,好多格子,里面最容易藏灰;还有那种花木床,上面好多花好多人,很难擦的。我每次都能擦得干干净净,他总夸我是好闺女。我家还有一个红木的盆子,我刚出生的时候就睡在里面,他常端着盆子带我出去玩……”
林曦握住她的手,静静听她说话,一边轻轻理她揉乱的头发。
晓宣紊紊不停的说,最后一顿,又大发悲声:“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林曦正要说话,忽听有人敲宿舍的门,她猜是她父亲回来了,忙过去开,却是两个人立在门外。
此时天色已暗,室内又没有灯,后窗台的烛光根本照不到这里。她隐约觉得是两个男生,正发愣,就见其中一人举起手电来,将光直打到她脸上,她忙伸手遮住,发怒:“你们什么人?干什么?”
康永见是她,大吃一惊,忙将雷达的手电拉下来,急问:“你在这儿干什么?”
雷达也吃惊,立时又好笑,遂装模作样的凑趣:“你知道在宿舍里点蜡烛是违规的吧?怎么还点?你说该扣几分?”
林曦先听出康永的声音,后借着手电的侧光认出雷达,心想这两人怎么跟警犬似的,一点动静就嗅出来了;再听雷达的口气不善,正要分辨,忽觉晓宣从后面冲上来,手里也拿个手电,直照着门外,嘴里叫:“你们生活部除了扣分还会什么?仗势欺人!王八蛋!有本事你扣啊,扣啊,看我打烂你的头!”说着,真拿着手电去打雷达。
雷达看她带着风过来,不是玩笑,忙往后紧让,一边喊:“你干什么?干什么?打人是不对的!”
晓宣也不理他,只揪住他的衬衫,没头没脑的乱打。
雷达躲不开,着实被打了几下,大声呼痛。
林曦看这通闹,忙跟康永说:“她爷爷刚去世,心情不好……”一边要上去拉。
康永忙道:“我来我来。”
晓宣右手腕被康永抓住,扭了两下,挣脱不出,气得流下泪来:“你放开,你干什么?”
林曦忙上前拉她的胳膊,康永顺势赶紧松手,又问雷达:“要紧吗?”
雷达捂着额,直咧嘴,没好气的回:“你说呢?铁打在脑袋上还要紧?”又看着晓宣,叫道:“你泼妇啊?动不动打人?我说句话嘛!犯死罪啦!”
康永听他声音太大,忙拉他往宿舍走:“叫那么高干嘛?有话慢慢说!”
雷达心知他想盖住此事,心里不平,但看林曦也拉着晓宣进来,一边还说她:“你都把人家的头打破了,算什么嘛!他是开玩笑的!快道个歉!”不觉缓了口气。
晓宣气呼呼的梗着头,又呼噜呼噜的吸鼻子。
雷达起初没在意,后看她发蓬脸肿,泪痕可见,似乎刚哭过不久,倒也有些过意不去,遂摇手:“算了!她别再打人就行!”
林曦一听这话,放了大半的心,忙上前问:“打到哪儿了?让我看看。”
雷达见她真把脸凑上来,碍着康永在,忙让,嘴里说:“没事没事!”
康永刚才确听见“砰砰”之声,估计他真被打着了,遂将手电在他头上晃晃,果然肿了个包,还蹭破层油皮,溢出一抹血色。
林曦一眼瞥见,忙道:“我有小药箱,你坐坐,我给你上点药。”说着往宿舍去。
这边康永便拉雷达坐下,又回身将窗台上的蜡烛吹灭,再将两支手电一左一右对放在两侧的上下铺,室内光线平衡,各自看得清楚多了。
雷达早知晓宣的泼辣大名,今见她雨打梨花,哭成这样,多少有些好奇,遂趁空一个劲儿的瞅她。
晓宣气还没消,听林曦一番话有道理,再看雷达确实被打破了头,不好再发飙;后看他紧盯着自己,又大怒,便瞪起眼睛:“看什么?没见过美女?”
若在平时,雷达必是要不好意思,再来点自惭形秽,而今见她跟花脸猫似的,居然也敢在此时自称美女,再忍不住,“哧”的笑出来。
旁边康永看着晓宣,亦是绷着嘴形发笑。
晓宣左右看看,有些发窘,恰好林曦抱着药盒进来了。
康永本要自己替雷达收拾,转念一想,收住脚,只让林曦去。
雷达本要推辞,后看康永没什么动静,遂坦然接受。
正忙着,又听有人敲门,康永略一皱眉,拿起手电过去。
晓宣想到会是父亲了,遂也跟着。
毕国宇看突然冐出两个男生,一脸愕然。
晓宣介绍后,他才放了心,又拿出水果叫吃。
康永那里肯要,严推坚辞。
毕国宇见状不好勉强。
那边林曦也妥了,康永便冲毕国宇道:“九点十分宿舍楼熄灯,九点三十关闭校门,请您务必在之前离开。”又略看晓宣一眼,再将脸朝着毕国宇,道:“请节哀顺便!”话毕,看看林曦,又跟雷达一示意,两人鱼贯而出。
毕国宇看女儿好些了似的,便将吃食放到凳子上,又招呼林曦一起吃。
林曦本不饿,想着要引晓宣吃,便拿了一个面包,又递一个给晓宣。
晓宣顺手接过张嘴就咬。
毕国宇又倒了热水过来,道:“你们学校的这些小干部还挺干练的,原来我看楼下只有学生值班,连个阿姨都不请,还真有点不放心。没想到你们自己管得倒不错。”
晓宣哼哼着,低声嘀咕。
林曦隐约听见两句,倒好笑,也不理她,只跟毕国宇说:“值班是轮流的,按宿舍排,每次两个人,值一天。马上也轮到我们了。”
康永雷达一起下楼,过值班室,里面两个女生见雷达额上多了两块创口贴,均是好奇,好在这两人都不善交际,没敢开口询问。
走到路上,康永问:“你看怎么办?”
雷达心里哼哼:你倒问我?但思及林曦刚才帮他抹药,小心殷勤得很,他和她素昧平生,平白受了她的恩,这倒不好办。
康永听他不出声,又道:“她爷爷刚去世,情况特殊;留在宿舍,徐春一定同意的。而咱们一直在宿舍里,徐春找不着,不然早说清了,不至于闹这个误会。点蜡烛是不对,但制度也不过人情,你看呢?”
雷达心里早没什么了,再听他直接挑明,忙道:“我不过顺嘴说一句,也没想真怎么样。林曦都在了,什么还不好说……”
康永听这话音,便不接话。
雷达难得抓他个把柄,哪能一下就松手,遂笑道:“还是林曦好,那个毕晓宣跟母老虎似的;好在她学医,将来打伤老公也好随时修补。”
康永听着微笑,还是不说话。
雷达又凑近他吸吸鼻子,再在自己身上闻闻,笑:“女生的味道是跟咱们不一样,林曦香香的,你闻过没有?”
康永脸上笑容不变,依旧不说话。
雷达看他没一点儿性子,倒觉没趣,遂又自艾自怨:“不知会不会打成脑振荡?我怎么还疼得很。”
康永便道:“那是表皮疼,真要是脑振荡,你还在这儿说什么话?”又笑问:“他们问起来,你说什么好?”
雷达把嘴一撇:“还能说什么?撞墙了呗!”
康永不觉低笑出声,雷达瞅瞅他,不知说什么好。
生情
丙护2的成果展准备进入倒计时,闻静天天忙得不亦乐乎,联络、商谈、设计,事无巨细,样样少不了她。
林曦看她如此拼命,道:“好在一年一次,否则不出人命?”又笑:“我这一块你不用想了,肯定没问题,出了事你尽管找我。”
闻静做揖:“多几个你这样的就好了!”
林曦笑回:“哪里哪里,是你这样的太少。”
忙乱归忙乱,但所有的事情还是按部就班,依次妥当下来。
一下课,严隽便直接往展览室冲。及到跟前,见门口摆着一块黑板,上面图文并茂,很是雅致,遂细看。原来是一则告示,上书因时近端午,提前祝老师同学节日快乐;又云为答谢老师同学厚爱,凡留言者一律赠送纸折小彩粽一个,略表祝福心意;再云请每位留言者留下彩粽上的编号,待周末撤展时,将邀请德高望重的老师评出五条最佳留言,届时,凡参展的所有作品,可由最佳留言者任选一样永久留念。附注,每人的留言数量不限。
严隽一看,险些把鼻子气歪:这丙护2,真是能折腾,明摆着引诱大家造势,乘机渲染气氛,扩大知名度,哄抬身价。忽又想起林曦说过的话“不请你写你还非要抢着写呢”,当下把心一横:我倒要看看㐸;们弄出什么东西来,引得人家都想要?别到时一堆垃圾,白送人家人家还嫌烦。
进了门,严隽见迎面墙上正中悬着一块黑板,上面七个正楷大字――“小荷才露尖尖角”,而前后两面墙的大黑板上均是荷叶荷花图;字写得精神,画作得漂亮,看着就舒坦。
场中只几个老师在看,丙护2的数个学生轻轻来回走动,细声介绍,倒有模有样。
他直奔手工及作品区,只扫一眼,心里便是一震。
两个阔口浅竹篮最为显眼,一个摆着三排玻璃丝编制的动物,足有二十余件,小巧的有猪、狗、猫、鸡,略大些的便是虎、狮、象、熊,还有长颈鹿、河马等,玲珑精致、栩栩如生;而另一个篮子里则铺着碧绿的内衬,上放彩纸折成的荷花,有的怒放,有的含苞,那朵半开的还有一只黄色的小蜻蜓点在上面,两大一小三只纸折青蛙依次放在花下。
闻静见他看得仔细,便将一只青蛙取出,放在桌面上,用手指在后部一按,那青蛙便“蹭”的跳起来,跃出十来厘米。
有个年轻的女老师没看过这个,一见,叫起来:“它能动!它能动?”
闻静含笑跟她解释原理。
严隽不想听,再看作者,叫做黄小雨,想想实在没印象,便叹气:咱们班那些女生个个跟猪似的,人家没名气的女生都能这么巧,真是老天助她们!没法子,和她们同年级倒霉!
再转到作品区,引目是一叠国画,四张夹在一起,分别是“梅、兰、竹、菊”,看署名是个“秋”,便想:秋荻真是个才女,难怪常骐不理上官薇。
又看一个老师捧着一本画册看,津津有味,还不时低笑出声,遂伸头过去,竟是一册卡通,一幅幅皆是连环场景图,皆是米老鼠唐老鸭高菲狗之类,还有猫和老鼠;跟姜烺的风格迥异,却一样好看。
严隽心里更凉了,姜烺的卡通是他们班的震班之宝,如今丙护2居然也出来一个高手,加上先前所见,他们几乎没有任何胜算了,何况她们还想了巧点子聚集人气,今年这一场较量是输定了。
他虽有不甘,但又无可奈何,最后倒又看开了――反正技不如人,也没什么好说的。
好容易等那老师看完,他便捧起来细看,不觉也边看边笑,后来发现每页都没署名,只一个小小印章,隐约看出是四个小篆,最后一个似是“乐”字,旁边铅笔加附一个花式的“L”字母。他立时猜到是林曦,又好笑:难怪她说话有趣,原来是喜欢这些东西。
严隽走到出口,见留言处设一个桌子,却有三个女生守着,其中一个竟是他的老乡,见他来了,便冲他笑:“帮我们写两句吧,有礼物的奥!”
严隽心想这点子真是想足了,再没有别人想得出来,忙笑:“我要得奖呢,等想好再来写!”
那老乡便道:“先写一句也行呀!等想到好的再来嘛,那样命中率更高!”说着一举手里的彩粽:“你看看,很可爱的。”
严隽想着反正自己想要那个卡通画册,迟早还是要来写,不如先写一句,免得老乡间不痛快;再说了,林曦还是给自己班写了两句话,虽然不甚夸奖,但也说得过去;遂提笔写了“清爽”两字。
那老乡喜笑颜开的递一个彩粽给他,严隽见下面的标签上是7,遂又在字后坠了个7。
康永老远见进口旁就围着一大圈人,心想不知她们又弄出什么花样了,遂稍稍加紧了一下脚步;待看到公告,不觉点头:是有点小聪明!再进教室,里面人颇满,到处碰头碰脑;他便抬高头左右看,见林曦站在出口处,手里抓着一把什么,五颜六色的,有人过来,俯身写字的,她便给一个;旁边三人亦是如此,竟还有人排队等写,倒比别处更显忙。
康永有些奇怪:这些人怎么了,难道不知道这是圈套?怎么个个这么犯傻?心里一动,赶紧在人群里拨开路走,四处找手工区;等他看到黄小雨的那两篮子宝贝,也只有叹气的份儿;再看看作品区的展品,更无话可说;心道:她们也有能人,并不是光玩噱头;忽想起没看见林曦的东西,想想不可能,便又从头找了一遍,仍是没有;他大感奇怪,便开始注意旁人拿在手里看的展品,最后锁定一人,他捧个画册不松手,遂在他肩上拍了一下,道:“也让别人看看行不行?”
姜烺正反复看个没完,忽觉有人拍他,忙抬头看,见是康永;他确是看了许久,当下不好意思,但又舍不得给他,遂道:“一起看就是了!”
康永先前看过他的卡通,知道他在行这个,如今看又是一本,扫一眼似乎不比他的差,遂不再勉强要他放下,就他手同看。再翻一页,康永便注意到画上盖了学生中少用的印章,还是篆文――“怡然自乐”,再看一个“L”,知道是林曦无疑,便冲姜烺说:“你拿长时间了手累,我来拿吧!”一边就伸手去接。
姜烺无法,只得给他。
姜烺又看完一遍,似自语,又似问人:“这L是什么意思?是姓还是名?是李?林?凌?洛?还是丽?兰?蕾?莲?”
康永闻言好笑:这家伙脑筋转得还挺快,可惜不识人!遂不理他,自个儿又细翻一遍。
严隽吃了饭,心想自己的文字水平有限,不如撺掇常骐来,替自己捉个刀,如此才能有胜算,遂四处找常骐。
常骐也知今天丙护2开展,心里想去,又怕碰着秋荻,正烦闷,听严隽过来一通胡夸,心里更痒痒的,再想反正人多,也不定能碰上,遂和他一起过来。
林曦待了片刻,便觉有些事之前没算计好,临时着忙。
一是彩粽数量不够:有人拿了一个,还来拿第二个,反正他也会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