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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最喜素淡,燃冰莲香,偶有雅兴,则以弄琴派遣。不过与她的白玉琴不同,那人的琴是古琴焦尾,琴穗则定是要凉州名产断丝所制。他并不喜品茗,只有到了紫鸾花开时,会让人收集将开未开的花苞配以凌江泉水冲饮。他亦不喜繁杂饰物,房中也无妆奁首饰。
明明是第一次进入莫凤栖之房内,顾青莲却好像来了数百次一般,房中种种看在眼内都熟悉无比。
直到她的视线触及供在屋角的一盆净水莲花,思维第二次地停顿了。
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顾青莲又一次笑不出来了。
恍恍惚惚地上前,手刚在犹自沾着露水的莲花花瓣上轻触,却听见“喀”一声轻响,之后便是机关启动的轧轧声。
顾青莲有些意外地转过身去,便见一幅挂着的莲花图已然移至一边,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来。
考虑片刻,她便闪身入内,等她进入之后,身后的门竟重又合拢,看来只能一直往前。
甬道中十分黑暗,视线不明,隐约传入鼻端的,是阴湿腐烂的味道。
竟像是盟中刑堂的暗牢。
若说是暗牢,入口又为何会在莫凤栖的卧房之内。
思索之下,顾青莲还是难以得到答案。看来唯一能让她得知真相的方法,便只有继续向里走。
暗中视线不能及远,顾青莲听声辨位,往隐约有些许流水声的地方走去。
甬道很狭窄,仅容一人而过,行动之间触及道壁,触手处全是阴湿冰凉,似乎生长着薄薄的苔藓。
这样的地道,实在不应该出现在莫凤栖那样一个人的卧房之中。
顾青莲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了解这与她始终并称封云教的教主。
混沌之象
沿着黑暗的不知通往何方的暗道一路向前,顾青莲的心也越来越沉。
她知道,也许这条暗道将会让她看到,完全与她记忆中不同的莫凤栖。无论暗道是为何存在,其中曾经囚禁过何人。
直到她的去路被一道帘幕挡住。
淡青色的软罗纱,绣着细致的莲花纹案,以夜荧丝绣成,即便在如此的黑暗中,亦有淡淡的荧光发出。
纱帘的正中,是封云教的徽记,同样用的是夜荧丝,不过却是血红颜色,看起来分外凄厉刺眼。
不再有所犹豫,顾青莲伸手掀开帘幕,然后却因为眼前的景象而脑中有了刹那的空白。
帘幕后面并不是她想象的地牢,而是一处虽然狭小,却十分洁净的房间,里面虽无装饰摆设,一应用具倒也齐全,和普通房间不同的只是,沿着房间与暗道交界的四壁被凿开了一条宽不过寸许的水道,其间流水淙淙,刚才她听见的水声便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房中布置简单,不过一床一桌一椅而已。
当然以上皆非顾青莲感到意外的原因。
她从未想到,这个由长长暗道与莫凤栖卧房联系在一起的密室,其中住着的,竟会是传说中被篡位的莫教主本人。
莫凤栖还是穿着惯常的一袭白衣,点尘不染,正坐在房中唯一的一张床上,双手捏诀放在膝上,似乎正在行功。
只是他似乎并不曾发现顾青莲的到来,即便顾青莲事实上已然站在了他的对面。
思及他正在运功之际怕是不能受外界打扰,顾青莲很有耐心地站在原地等候。
一盏茶的功夫后,莫凤栖终于收回捏诀的手,顾青莲还不曾发话,却见他以手抚胸,俯身便呕出一口殷红。
顾青莲的身体早比思考早一步抢到他面前,扶住他险些摔倒的身子,谁知手才碰到莫凤栖的身体,触手处竟是湿润,而被她扶住的那处,却又隐隐血色自洁白无瑕的衣衫里渗了出来。
“莫教主……如今之事,你该给一个解释。”首次在莫凤栖面前收起谦谦之风那一套,顾青莲凤眼微眯,说道。
试了几次从顾青莲的扶持中起身,却因为伤重未愈在先,强动真气在后,莫凤栖不得不靠在她的身上答道:“便如盟主所见。”
“那……封云教易主一事,看来属实?”顾青莲的瞳在触及缠绕在莫凤栖纤细脚踝上儿臂一般粗的铁链时不由收缩,而语气听起来却还是无甚波澜。
莫凤栖抿唇不语,同样的话他并不想答第二次。
“好。那莫教主,如今我们便如此罢。”不曾对莫凤栖的冷淡反应生出责怪之意,顾青莲反是笑得温和,素手在铁链上轻轻一捏,那看似坚不可摧的玄铁便应手断成两段。
莫凤栖轻轻蹙眉,然后漠然问道:“你要做什么?”
“不是我……是我们。”顾青莲十指纤纤,温柔地拂上莫凤栖的睡穴,“青莲带教主离开此处,教主意下如何?”
又一次因为功体被制,旧患发作而不得不眼睁睁看着自己在顾青莲手下逐渐沉入黑暗,莫凤栖形状优美的眼中充满汹涌的暗沉。
不过被他这样看着的顾青莲毫无自觉,只是伸手轻轻摸了摸他披散着的黑发,笑道:“既然教主似是不喜,那便只此一次……下不为例罢。”
莫凤栖终于完全陷入沉睡。
自然也不曾有所应答。
顾青莲便当他是默认了。
然后把人打横抱起来,重新往暗道返回。
外间的守备并不曾注意到顾青莲的入而复返,更不知道他们被下了死命令看守的人,此刻已然不在楼中。
不过此处毕竟是封云教总坛,要这般来去自如,即便是顾青莲,也难做到,况且还带了一人。
一个本该被囚禁于此的人。
所以等她出了第一重回廊,便听见钟响,然后那些守卫们便全都往这个方向涌了过来。
终究还是被人发现了。
顾青莲凝起真气,走丹田过泥丸……然后施展踏雪无痕的绝顶轻功,抱着莫凤栖迅疾地消失在追踪而来的守卫面前。
就如融入海中的水滴,再无踪迹。
自然,她只是不愿伤人而已,更何况这些人都曾是莫凤栖的手下。
只是自封云教总坛出,顾青莲才走了两步,却立刻发现事有非常。
深谷内的法阵,竟被人动过,如今青龙未济,金水先行,暗上明下,阵法间全是一片混沌之象,几近无迹可循,如此布局,在卦书中称为“乱”。
乱自下生,则当由上破之;乱子上作,则当从下解之;乱由心生,则问心方是解决之道。
封云教虽是邪教,功夫向来却是走的道教一路,讲究变化相依,阴阳灾异。莫凤栖布在深谷外的太极阵,本是中正平和,只起吓阻之意,并无伤人之心。
只是如今不知何处被人小小地变动,却成乱局,不知乱从何起,则破局当属妄言。
顾青莲笑的有些勉强起来,看来此时她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让莫凤栖这个布局者来破局,自然不在话下,不过破局之后自己若要再将他拐带出来,恐怕难上加难;另一个便是……
思索片刻,顾青莲很快下了决定,她终于一步踏出,入了这被变更过的深谷法阵。
第二个选择,是硬闯。
师尊算出她是紫微星主命,即便当下运交华盖,想来总有转寰之机。
于是顾青莲很无畏地迈出了第一步。
踏入法阵瞬间,周围景物斗转星移。
罡风起,沙雾弥天,笼着腐烂的气息席卷而来。四周本来茂盛的林木刹那间全都消失不见,竟都被弥漫的雾气替代,十米之内,不见五指。
顾青莲算定方位,又是一步轻轻踏出,当时并无异状。
而片刻之后,她脚下的泥土开始冒出可疑的气泡,渐至翻涌,渐至沸腾,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下面,蠢蠢欲动。
顾青莲欲退,却在下一刻收回脚步。
目前她在阵中的位置还在自己算内,若是仓促变换,只怕真的要陷入不可收拾的地步了。
被她抱着的莫凤栖一直很安静,细细地吐息着,没了平日里的孤傲冷漠,却是如同当日在洗心林阵中一般。
突然思及至此,顾青莲不免笑中带了苦涩,她最近还真是“好运”到一定程度了,二入法阵不说,还次次都跟莫凤栖一起。前次自作孽,此次可算是天不饶了。
杀鬼在她浮想联翩之时,由土中慢慢站起身子。
眼前的活动泥土骷髅架子,让顾青莲着实抽了一口冷气,不敢再托大,向后纵推三尺,未料后背结结实实撞在另一个杀鬼身上,硌得生疼。
知道此局既开必不会善了,顾青莲以一手之力环抱着莫凤栖,另一手伸手入怀,掣出六枚银针,看也不看,甩手便掷了出去。
这银针非同寻常,针尾皆镂刻光明六字真言,平日在大德圣水中供着的,专克一切妖邪,果然杀鬼一触及银针,便马上摊倒,重又化成一堆秽土。
不敢恋战,顾青莲见势立刻拔起身形,不再踏足实地,一路飞掠而去,没有了攻击目标的杀鬼们,在一番无结果的乱打乱撞之后,终于全部回归平静。
顾青莲不辨方向,一路疾行,在自己便要真气不继的前一刻停住,却发现如今身处一条清澈小溪之侧。
验过周围并无邪气杀气,又见莫凤栖依然安静沉睡,顾青莲恐穴道被封过久不利气血运行,思虑之下解开了他的穴道,用自己的外衣垫在他身下,将他从手中放下,然后退至一侧。
半刻中过去,莫教主悠悠醒转。
先是纤长睫羽轻轻扇动了几下,然后慢慢半睁,接着并无焦距的眼神淡淡扫过顾青莲立身之所,最后倏然转回,成为冷漠中暗含怒意的瞪视。
“此处是何地?”莫凤栖强撑起身,咬牙问道。
“深谷法阵之中。”顾青莲答得很是温和,仿佛他只是个刚提出什么无理要求的孩子。
“法阵?”讥诮地笑了几声后又是一阵咳嗽,等喘息稍定,莫凤栖右手微抬,将左袖染上泥迹的一片布帛生生撕去,“竟是杀鬼。”
“莫教主……”
顾青莲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莫凤栖冷冷打断:“事到如今,解释无用。”
“哈,青莲只是想说,方才青莲将教中自内中带出时,顺手拿了这套衣物……”
莫凤栖往她手上看去,果然那一件素衣是自己日常穿的,又反观身上的衣物既有血迹又有尘土,污秽不堪,便毫不客气地冷道:“拿来。”
顾青莲自是不介意他的语气,温温柔柔地走上前,将手中衣物递给他,然后规规矩矩地退开一丈之外,背过身去。
顾大盟主秋毫无犯的态度看在莫凤栖眼中却更是刺眼,从她手里接过衣物后,便勾唇冷笑不止,若非他功力只余三成,手中衣物只怕顷刻间便化为飞灰了。
顾青莲自然不敢窥视莫大教主更衣,便在溪边翻翻找找,飞龙爪出手如电,捉了数条不解世事的肥鱼,就着溪水剖洗干净,又收集了些枯枝败叶点了一小堆火,兴致盎然地烤起鱼串来,看来全然把身处法阵之中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莫凤栖换好衣服,见她来来去去忙个不停的样子,不由又是挑眉冷笑,可片刻之后,他便笑不出来了。
因为顾青莲脸上带着期待,将一串鱼递到了他眼前。
变幻之阵
如果那串看起来焦黑模糊一片的东西还算的上是鱼的话。
见莫凤栖蹙眉无语,顾大盟主倒全然是不以为然的样子,低头看了看手中之物,复又淡然浅笑,举止间仍是一派温雅气度。
“君子见之于象而得之于心,教主难道亦是易为表象所惑之人?”
“哼。”冷冷看了一眼她手中的东西,莫凤栖讥诮地撇了撇唇,正要说什么,却被一阵急促的咳嗽打断。
顾青莲微微拧眉,把手上的肉串往地上一插,伸手就去探他的脉门。方才一路走得急,她也不知莫凤栖如今究竟伤到什么程度,功力到底还剩下多少。
莫凤栖虽内力不济,手上功夫却是还在,见她如此,竟以小擒拿手格开。
被他一挡,顾青莲才似忆起什么一般,亦不坚持,回到溪边洗干净了犹自带着碳迹的手,这才又回来察看他的伤势。
莫凤栖这一回倒不再闪避。
过了半晌顾青莲才撤了手,她与医道实在不甚擅长,虽觉莫凤栖脉象虚弱不同常人,却也看不出是何原因,不过倒是看出他一身功夫尚余三成,却是比她预料得要好上许多。
而莫凤栖显然对她这一弱处知之甚深,见她沉吟不语,竟主动开口问道:“如何?”
“哈。”顾青莲但笑不语。
于是莫凤栖的脸色便也沉凝下来,顾青莲亦是一时无语,只有四下浓雾渐散,竟露出遥挂西天的夕阳来,天色也渐次地暗了下来。
“林中夜寒,雾多露重,实为不宜久居之所。”顾青莲起身负手望向残阳,衣袂飘飞间,隐隐是九夷峰上坐看云起的气度。
莫凤栖的眼神一时间变得迷离起来,似乎看到的全部,便是女子被夕阳投射在身后的长长黑影。
“……教主以为我言如何?”
突如其来的问话让莫凤栖回过神来,之间顾青莲黑眸正定定看着自己,不知为何,白玉一般的面上,竟泛起微红。
“虽失于鄙薄,也无不可。”
心中略乱,莫凤栖勉强定神答道。
他此话一出顾青莲顿时笑得如同三月春风,拂面生暖,手扣在了自己腰间的绦带上,一一除下上面散挂着的零碎饰物。
看她此举大有可疑,竟是要宽衣解带的样子,莫凤栖不免吃了一惊,道:“你待如何?”
“青莲鄙薄之策得教主首肯,荣幸之至。总之此地处于法阵之中,绝无人迹,不如当下行之,料也无妨。”顾青莲笑得无辜又可疑,顺便把头上的簪环也都除了下来,散下一头青丝。她见莫凤栖半日没有动作,颇有些不解之意,偏头略作思考,行至他面前,以仍是完美无缺的优雅问道:“教主迟迟不动手,可是身有不便,需青莲之助力?”
莫凤栖脸上一白,语气中已然带了微怒:“你待要如何?”
无辜地摸了摸鼻子,顾青莲笑道:“看来教主是把青莲方才说的话给忘了。”
莫凤栖瞪着她,不置可否地冷哼。
“教主是否觉得,这被人修改过后的法阵似曾相识?”顾青莲显然已经接受现实,从头开始说道。
被她如此一说,莫凤栖却觉脑中隐隐有什么关键处被想了起来,只是轮廓模糊着,总是看不真切。
见他拧眉沉思,顾青莲续道:“若方才一路行来方向无误,想必此处已是法阵边缘。”
莫凤栖闻言将眼光投在面前潺潺流动的溪水上,墨眸中反射着粼粼水光,片刻后,他的唇轻轻抿了一下。
不曾错过他的小小动作,顾青莲道:“正如教主所想,若青莲记忆无误,则教主教中密室应是如此法阵一般,四面环水。”
不过只要涉水而出,那便已在法阵之外了。
对法阵动了手脚的人,不管用意为何,显然想让入阵之人也试试被囚于密室的滋味。
然在顾青莲所见,那室中自囚的不过是莫凤栖本人,那这个推断背后的事,便也只有莫凤栖才知道答案了。
显然莫凤栖并不想在此时对她说出答案。
顾青莲还是笑,“教主现在考虑得如何?”
莫凤栖此次却是很爽快地除下身上配饰,顾青莲看着零零总总铺排了一地的银针梅花镖分水刺,不由暗暗咂舌。
最后从发中拔出九枚墨针,再从腰间解下一柄软剑,莫凤栖不再动作,只看着顾青莲。
顾大盟主很有自觉地脱下外套,将两人除下的物件包了一包放入袖中,回身自火堆便重新拿了那卖相实在不佳的鱼串,凑到莫凤栖面前,柔声道:“前途艰险未知,出发之前,教主不如先吃些东西。”
莫凤栖没有说话。
只是伸手接过了鱼串,一口一口斯斯文文地咬了起来,最后自然地在顾青莲的衣袖上将手上油污拭净。
顾青莲也吃了些东西,等莫教主擦干净了手后,便柔柔问道:“教主,我们可以出发了么?”
莫凤栖咳了一阵,方才应了一个字:“走。”
他如今清醒着,顾青莲自然不敢再抱,于是在莫凤栖身前半蹲下来,将他负在背上,却在站起身时,明显地感觉到莫凤栖的身子一僵。
顾青莲只做不知,往前一路走入溪中,除了觉得溪水格外冰冷刺骨外,却也无甚古怪之处,而自己背上的衣物,竟被莫凤栖死死地抓住了。
顾青莲与他少年结缘,交陪至今,自然知道他如此紧张的原因。
莫大教主不仅不会水,简直还算的上是惧水。
他幼时曾被人丢入千年寒潭,不仅由此染上痼疾,且自此不再近水一步。
而此时此日此地,却因为和他在一起的人是她,莫凤栖便绝不可能有半分示弱之态。
顾青莲缓步踏出,溪水逐渐由脚面淹没了上来,一至小腿的深度。伏在她身后的莫凤栖,吐息已然是极不正常地急促。
而顾青莲再一步踏出,却是踩了个空,带着她身形一路往水下坠去。
危急间顾青莲足尖借力在方才踏足处轻点,在就要跃回之前站立处时却被一股来源不明的压力迫回水中。
因身在半空无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