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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姬神爱其它华丽美型的人偶，这个人偶的穿着非常朴素。一身明黄的红玫瑰暗纹泡泡袖及膝连衣裙，一头齐腰的黑发自然散开，涂了妆粉的圆脸上盈盈的笑着，那双深棕色的眼睛带着几分素静，像个端庄高雅的大家闺秀。
这么普通的样子的确更像真人。
“是么？”姬神爱问，也不说什么。
“真的太像了。老板，我能买下她吗？”容家成仍然目不转睛地望着人偶，问姬神爱。那神情看在百六萤眼前，是一片情深似海的痴迷。
“当然，能找到你需要的东西真是太好了。”姬神爱笑着说，百六萤本想阻止她，可看到男人那个样子又不忍心开口了。
签了合同付了钱，容家成抱着人偶出门了，刚打开伞百六萤就从后面叫住他：“容先生，请你等一等。”
容家成回头见百六萤撑伞奔到他面前来：“那个……方便的话一起去赏花吧。”这不是百六萤的主意，是姬神爱叫他出来问的，而他也觉得这个男人好像很消沉，带他去散散心也好。
要是自己这样的心思被姬神爱知道，她又得说他多管闲事了。可他就是无法对眼前有困难的人置之不理。
容家成把人偶护在了毛呢外套里面，生怕雨水淋到。他听到百六萤这么提议有些微的愕然，尔后他笑了笑说：“当然，我也正想去赏花。”
“那请你稍等一下，我们马上出来。”百六萤又跑回头，用一个编织篮装了茶具和昨天烤好的饼干和一些小糕点，跟着姬神爱一起出来。
因为下着雨，姬神爱穿了一套花边繁复的蓝色及膝套裙，高高挽起头发戴了顶同色系复古的羽毛小礼帽，撑着把坠着透明珠子的粉红色雨伞缓步走在大街上。后面跟着的百六萤和容家成与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用百六萤的话说，他们不认识前面那个引人注目的女人。
经常十锦记的时候，百六萤没有忘记给姬神爱买她最爱吃的草莓蛋糕。去城东的桃花园有公交车，但比起坐车，姬神爱更喜欢走路，所以也苦了跟着她的百六萤和容家成。
两个人一路走着不说话也很尴尬，百六萤就先自我介绍然后跟容家成聊了起来：“这么说，你妻子上个星期去世了？还请你节哀顺变，毕竟人死如灯灭。”
“是啊，内子从小身体就不好，能活到二十七岁也算奇迹了。”容家成笑得很勉强，神色寂寥。
百六萤瞧着容家成的样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安慰。二十七岁就过世了，那真的太年轻了点。容家成的样子抑郁，一定还没从妻子过世的难过中站起来。
“容先生真的很爱你妻子呢。”百六萤感叹道。他的妻子一定很幸福吧，有个这么爱自己的丈夫。
容家成落寞的阴沉着一张脸：“如果可以，我倒希望不要这么爱她。”
百六萤疑惑地望向容家成，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之前有过伽樱事件，百六萤听到容家成这么说的时候，有一瞬间是觉得容家成会不会是第二个何楚仪？
但是容家成给人的感觉却不像。他彬彬有礼，说话温和，一看就知道是那种温柔的男人。一般温柔的男人都深情，绝对不会背叛另一半，也不会伤害另一半。
冰凉的风夹着着雨丝侧刮在脸上，让人精神为之一振。百六萤换了话题：“这个叫彼方的人偶真那么像你过世的妻子吗？”
容家成无意识的捂紧了外套里的人偶，说：“非常像，我在那一瞬间以为心宁复活了。心宁是我妻子的名字，是不是很好听？”
百六萤点头，“很好听。”看吧，说到妻子的名字，脸上就像容光焕发了一般。这样的男人怎么会做坏事？
“可惜再也不能叫她了。”一想到自己的妻子已经死了，容家成的神情又阴暗下去。
亏了百六萤还特意转了话题，没承想才几句话又被容家成拉回原来的话题上。
“春天赏桃花，看到美丽的景色心情也会开朗起来，容先生。你太太一定也不希望你为她继续难过下去。”
“才不会。她临死时还闹着要我永远记住她，不许忘记她。傻瓜呀，就算她不这么说我也会这么做。去赏花也是和她约定好的事情，我想完成我们的约定。”
“容先生，你对你妻子真好。”连百六萤这么个大男人都被感动了。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比她更好的人了。”
第九章 彼方（2）
走了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已经到了城东郊外的桃花园。
桃花园很大，是个免费景点，里面的规划布局都是由政府环卫组的人员负责。进桃花园的门口有一个小亭子，那里是门卫室。在亭子隔开的地方种了蛇舌草，围着一块半人大小的石碑，上面写着“桃花园”的草书。
下雨天园里的人不多，三个人进到园里面走过一段种着罗汉松的路就看到了开满山的桃花。
有大棵小棵高的矮的，有开尽待谢有含苞待放的，种类繁多，像是绯桃，寿白，绛桃等等。放眼望去漫山遍野的红，粉，白，浅黄，让人仿佛置身在桃花源里。
雨水打在花瓣上盈盈欲滴，枝叶被洗涤得绿意盎然，更显得景色清新烂漫。
还真的没有白来。
而在成片的桃花林里隐约有几处露出古典上翘的檐角，来过桃花园的人都知道这是对应这片桃花林而建造的仿唐凉亭。
他们三个人找到一个最佳视角的凉亭，合上伞搁到边上坐了下来。百六萤把篮子里的东西摆到石桌上，熟稔的开始泡茶切蛋糕。
姬神爱坐在靠近凉亭口边的石椅上望着外面满天的桃花，心情很不错。容家成坐在百六萤的不远处，小心的把彼方拿出来，放到椅子上。人偶披散的头发被弄乱了，容家成又很轻柔的用手指帮她梳整齐。
百六萤眼睁睁看着容家成那一脸宠溺的表情，偷偷踱到姬神爱面前小声说：“你看，他有点不对劲。”
姬神爱往容家成那里瞟了一眼，语气轻浅：“哪里不对劲？”
“你不觉得他对着人偶很奇怪吗？那个样子简直像是走火入魔了。”
姬神爱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这么好的景色你不看真是浪费了。不管是不是走火入魔，这也是唯一能慰藉他的东西。好不容易捉到的救命稻草，溺水之人怎么舍得松开？”
说得他好像个老太婆唠唠叨叨个没完似的，他也只是担心容家成而已。说是好景色百六萤当然有同感，趁着机会要全心全意享受。
凉风夹着花瓣吹进凉亭里，隐约的香气弥漫，让人神清气爽。百六萤不由得感叹的深吸了一口气，桃花溶入细雨里，更显绮丽。
“心宁，我们的第一个约定完成了。”容家成倚在边上，眼睛望向亭子外面的桃花园，指尖顺着彼方的长发细声说着。
百六萤恰好听到，很自然的接过话茬问：“容先生和你太太还有其它约定的事情？”
姬神爱也很有兴趣的看向容家成。
容家成倒不介意，笑了笑答道：“我跟她定了100个约定，谁想到还都没实现她就过身了。”
百六萤在一边说：“死者已矣，容先生，你好好振作才是。”
姬神爱端过茶杯品茶，顺手拈起百六萤切好的草莓蛋糕吃。真是个心肠软的男人，但这也是他的优点：“桃花源里有造梦人，访者想要什么梦，造梦人就会织什么梦。如果传说是真的，容先生你又想为自己造什么梦呢？”
桃花源有造梦人？百六萤从来没听说过有这样的传说。姬神爱那样的表情说这种玄幻色彩的故事十分逼真，他忍不住也想听听容家成会造什么梦。
“我没有什么想造的梦，那都不是真实的。如果是可以实现的愿望，我倒是希望能让心宁复活。”
“有这样的想法很危险呢，容先生。”姬神爱缓缓道，语气诡秘。
百六萤不明白为什么姬神爱会说这句话，同时觉得姬神爱说这话肯定有什么依据。在一起这么久了，百六萤对姬神爱的理解也越来越深。一般情况下，她不会说危言耸听的话，除非是让她无能为力的事情。
“如果一命抵一命，我也愿意。”容家成却没有为姬神爱说这么令人不安的话而动摇。
姬神爱意味深长地望着容家成。百六萤左看看姬神爱右看看容家成，姬神爱这样的眼神很不一般，是不是连她也被容家成感动了？
不，那样的目光不像是被感动。百六萤像是发生了什么新大陆，脸色一下就慌乱起来，他移到姬神爱身旁坐下，附在她耳边问：“你是不是对他……”
一阵大风夹着雨丝和大片馨香的桃花瓣吹入亭中，落到桌椅，地面，头发上。姬神爱从百六萤肩上拈下片橘红色的桃花瓣，放近到鼻尖下：“一命抵一命吗？自古多情总被无情恼，然则依旧有人趋之若鹜。你也是，他也是，痴情种，当真痴情种。”
“你说话怎么变得文绉绉的，怪渗人得很。”百六萤皱着眉头。她身上的白兰花和这山中的桃花香气萦绕在一起，让人闻着非常美妙舒服。
姬神爱心情很好的巧笑道：“看到这桃花，人也忽然变得爱怀旧起来。小子，说再见的时刻终于来了。”
******
离赏花那天过去了很久，百六萤仍纠结在姬神爱那句‘说再见的时刻终于来了’的话中。她是什么意思，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说那种话？
随后的日子里她照常使唤他，也没有再提过那天的事情，仿佛那天她那句话根本就是他听错了。
好几次百六萤想问问她，可话到嘴边却怎么都吐不出来。这要搁以前他对她不会有欲言又止的时候，他是在害怕什么吗？
百六萤只是对百莫抱怨了一两句，百莫突然就瞪大了眼睛追着他问：“什么，神爱姐姐要赶你走？”
百六萤摇头，姬神爱要是赶他走会直接对他说，就像当初直接让他辞掉记者的工作到她的店打工那样。这次她只说了那样的一句话，也不明说是什么意思，挠得人心里难受。
“你摇头是什么意思呀？”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去问啊。”
“问不出口。”
百莫一脸鄙夷：“哥你真没用，这么重要的事情不问清楚怎么行？”
“问什么？反正她会这么说，大概是我欠她的钱快还清了，她不需要我了呗。”百六萤满不在乎的说着，听到电话响就去接电话，让正想骂他的百莫把话憋了回去。
她家老哥怎么这么不干不脆？百莫心里有了自己的打算，他问不出口她来问。
过了几天百莫到“魂”里找姬神爱。趁着百六萤去烤糕点的时候，百莫把之前百六萤对她说的话原原本本对姬神爱说了。
姬神爱显然没想到百六萤会这么在意，蓦地嫣然一笑：“百莫呀，你家哥哥还真是个让人不省心的家伙。”
百莫听得莫名其妙，这跟她之前说的有什么关系吗？
“他就拜托你好好照顾了。”姬神爱拍拍百莫的头，轻轻说道。
看这样子好像真的要赶百六萤走。百莫不明白姬神爱为什么要这样做，是不是百六萤做错什么了：“神爱姐姐，你不要……”
百六萤正好端着糕点进来，百莫很自觉的收了声，用眼神乞求着姬神爱。姬神爱却当看不到，“说来彼方的主人，那个容先生的亲戚有来过‘魂’。”
说到那个痴情的容家成，百六萤对他印象很深刻也很有好感：“找你什么事？”
百莫端着茶在一边喝，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他们的对话。明明就感觉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很不错，为什么神爱姐姐要说那样的话呢？
也不知道她的哥哥怎么想的，这么一个大美女在自己面前居然无动于衷了这么久。
“也没什么事情，就说容先生带着人偶到处跑，担心他是不是被人偶摄了心魂。”
“为什么会这样想？”一般人不会想到人偶可以摄人心魂这么荒诞的事情。
“据说他们乡下有死者附身到人偶身上吸取生者灵气的说法。她怀疑是容先生死去的妻子所搞的鬼。”姬神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笑着更正道：“不是妻子，是熟人。”
百莫也听得很感兴趣。像这种超自然的事情，被她知道了怎么能当作没听见呢？
百六萤脑子被弄懵了：“熟人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他口中的妻子并不是他妻子。”
百六萤瞪大了眼睛，激动的脱口而出：“这怎么可能？”
“你觉得他的妹妹会说谎吗？”
“那个亲戚是他妹妹？等等，我有些混乱，你能说清楚些吗？”
百莫也在旁边使劲点头。虽然不知道他们对话的前因是什么，但过程仍让人热血沸腾。
姬神爱面对两道热情的眼神，只好道：“那个叫心宁的女人是他的表妹。族人不同意两个人在一起，于是两个人就私奔了。结果表妹在外头犯了病，就这样过世了。回到家后他很自责就一直躲自己房间，直到表妹出殡那天他才肯出来见人。家里人觉得他有些不妥，有种他会随时想不开的感觉。”姬神爱伸直纤长的手扣了扣桌面，示意百六萤给她添茶。
百六萤动作利索的添了茶，等着姬神爱说下文。
“家人都苦口婆心的劝他安慰他，生怕他做傻事。有一天他从家里跑了出来，就是他来店里的那天，后面的事不说你也知道了。他的家人害怕他出事，在那之后找他找了很久。”
百六萤还没发表意见，百莫就在边上眼睛发亮，好奇的问道：“那跟人偶附身有什么关系？”
“傻姑娘，那也不过是乡间传说罢了。”
第九章 彼方（3）
秦华翘着腿倚在办公椅上，皱成“川”字型的眉间正死列盯着站在他办公桌对面的百六萤身上，手指不耐烦地敲着堆满散乱文档资料的桌面，不说话。
百六萤能感受到从秦华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
在秦华办公室外面偷听的胡小五把耳朵附在门边，找各种姿势想听清楚里面说些什么却依旧一个字都听不到。
甘瑞把单反挂到脖子上，背上挎包从坐位起身去拖胡小五：“小五师兄，该去取材了。”
胡小五朝甘瑞“嘘”了一声，用口型说道：“听一下社长跟小六说什么，看情况不妙呀。”
甘瑞扯着胡小五的衣领就往外走：“我们再不出去取材下一个不妙的就是我们。”
胡小五心不甘情不愿的被甘瑞拖着走，用嘴型朝办公室门口说：“祝你好运，小六。”
正在和秦华作无声对视的百六萤顿时感觉背脊一凉。
“小六，”秦华语重心长的放长的声调，“任务完成了，回来吧。”
“社长，不用卧底了吗？”
一句话让原本压抑着怒气的秦华火山爆发了。他大掌一拍，指着百六萤的鼻子就开炮：“卧底卧底，你懂什么叫卧底？都卧了这么久，爆炸性的新闻呢，闪瞎眼的头条呢？没有这些至少给我弄一两个能让人有嚼劲的小新闻，连小新闻都没有还卧什么卧。”
百六萤淡定地等秦华喷完了，才慢条斯理地说道：“哪里会有这么多新闻每天报，一家人偶店更是机率不大。”
“你收拾收拾明天回报社来吧，有其它工作交给你。”秦华不想再跟百六萤谈这个白白浪费时间却没有任何收获的潜伏了。
百六萤攥了攥手，不明白自己现在这种犹豫不决的心情是为了什么。他本来就是抱着挖料的目的才到姬神爱店里打工，现在什么都挖不到，秦华要他回来也是情理之中，那他这股恋恋不舍的心情又是为何？
“我知道了，社长。可是能给我三天时间吗？”
秦华睨了百六萤一眼：“三天时间？”
“我要跟人偶店的老板辞职，需要三天时间做交接工作。”明天的话也太快了，他都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以及理清楚自己的想法。
秦华挥手当作是应承了：“三天就三天，回来的时候写一份报告书给我。”
心情郁闷地回到“魂”里，姬神爱正站在店门外用木梳给那两个旗袍人偶梳头。他大老远就看见姬神爱心情很好的摆弄着人偶的头发，心里就像被针扎了一样不舒服。
他在这里苦恼的要死，这个始作俑者心情居然这么好，天理何在？
大概是感应到了气息，姬神爱停下动作转过身朝百六萤这边看了过来，“小子，你今天不是请半天假么？还没到点上班。”
百六萤走了过去：“我高兴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哟，火气这么大，要喝些苦丁茶降降火。”姬神爱哼笑起来。
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女人。百六萤深深且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要是现在跟她说他要走，她会不会觉得有那么一丁点舍不得呢？
“你在做什么？”他转了话题。
“难得今天没有下雨，给她们梳梳头。”姬神爱目光从百六萤身上移到他身后：“容小姐，你怎么来了？”
百六萤回身去看，一个和容家成有几分相似的高个子扎马尾的纤细女生离着他越来越近。
容佳笑满脸愁容，走到两个人的身边停下脚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