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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一般认为,超过1024位的强素数无法用暴力破解法进行因子分解。
13.
随着调查日益接近尾声,蓝亦清愈加明显地感觉到,一股焦躁不安的情绪在队伍中蔓延着,而其中表现最为明显的便是冷冬。他似乎在不停地跟不同的官员谈话,又或者频密地接听电话,神色慌张而严肃,一改平日嘻哈的作风。
蓝亦清不想去打听,更不会问冷冬,但只言片语之间,却已经猜出了个大概。
事情正在起变化。〃元蛹〃的消息终于还是外泄了,几个竞争国已经先后采取行动,暗地派出间谍机构进行活动,不惜代价,只为抢先获取样本;另一方面,背地形成战略同盟,计划在间谍行动失败之时,将问题摆上台面,通过国际舆论的压力来迫使我国政府共享〃元蛹〃及相关资料,毕竟以全人类的名义的确足够冠冕堂皇。
政府现在承受着极大的压力,以当今的科研实力差距,交出〃元蛹〃无疑就是彻头彻尾的失败,甚至可能影响到今后国际竞争格局的变动。但是,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阻止〃元蛹〃落入对方之手又似乎是不可能的任务,只是迟早的问题而已。
〃疯了,全疯了!这群低能的无脑儿!〃冷冬骂骂咧咧地又坐到他的身旁,只不过,这回手里端的是一杯啤酒。
蓝亦清扬了扬眉毛,表示期待着他的继续发言。
〃他们居然要把所有的元蛹都销毁掉!那我们怎么办?〃冷冬抑制不住自己的怒气,但又别扭地把声音压低。〃前期我们可是投入了上千万的公关费用!全打水漂了?〃
〃我记得,我们可是政府的合作伙伴。〃蓝亦清掩饰不住满脸的讽刺。
〃研究进度太慢了,在我们搞出个子丑寅卯之前,估计他们早就申请专利了。政府等不及了。〃冷冬打了个嗝,满嘴酒气。
〃难道他们能说销毁就销毁?连个说法都不给?〃
〃别逗了,哥们儿,莫非你还不知道?〃冷冬眼神有点迷离地盯着蓝亦清,嘴角抽动几下。〃嘿嘿……你的儿子,安仔,就是他们最后的筹码啊……〃
蓝亦清打了个冷战,后背升起的寒意刺得他头脑分外清醒。是的,事情很明显,无论是从人道主义的角度延缓交出元蛹,还是以危害公民人身安全的罪名全面销毁元蛹,他的儿子蓝正安都是必不可少的一颗棋子。当然,这个假设的必要前提是,他依然昏迷不醒。
蓝亦清丢下微醺的冷冬,跌跌撞撞地离开了酒吧,冷汗布满了他的额头。他必须马上回到安仔的身边,一刻也不能多耽搁,因为此时的他,已经谁也无法相信了。
14.
〃如果我是你,〃沉默了许久的汤力终于抬起头,严肃地望着米兰。〃我会瞧瞧爱丽丝和鲍伯①之间是怎么说悄悄话的。〃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米兰也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噗嗤笑出声来。
〃见鬼,我怎么没有早点想到呢?〃米兰懊丧地拍拍自己的脑袋。
汤力是对的。米兰之前只是在单独的电脑上钻研密码的规律,却从没有观察过两台被侵入的电脑之间是如何对话的。如果按照这种新的思路,先分别记录两台电脑的密文,再让它们联机对话,便能发现双方彼此呼应的句式变化,从而找到破解关键词汇的突破口。
这是一门陌生的语言,而不是密码。
各就各位,米兰像个将军般下令,胜利的曙光燃亮了她的热情。繁琐的测试环节按惯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她的眉头时而舒展,时而紧锁,一些奇怪的感觉不时打断她的思路,如同胶片的跳帧般,闪现着迥异的色调与质地。
结果出来了。
〃汤力,你看看这个。〃米兰话音里带着无奈与迷惘。
联机对话之后,两台电脑的密文形式都有所改变,它们似乎吸收了彼此的一部分,最后竟然固定为一组相同的密文,就像两位对唱的歌手,尽管原先的音色、节奏、旋律都不尽相同,但最后却彼此穿插磨合,以合唱结束了演出。
①爱丽丝(Alice)和鲍伯(Bob),密码学中用来指代使用密文通信的双方。
〃某种共振效应?〃胖子挠了挠头。〃莫非真是无解……〃
汤力的话使米兰想起了之前他们一直在攻克的课题,量子密码。由激光束传递单一的光子,光偏振的方向代表一连串量子比特的0和1,组成了密钥,对信息加密或解密,任何试图窃听密钥的行为,都将在海森堡测不准原理的制约下,扰动光子流的性质,从而被发觉。因此,除了背叛这种历史悠久的人类行为,量子密码几乎是无法破解的。
但这却不是汤力想要表达的意思。
〃我真的觉得,〃汤力作出一副〃我很认真〃的表情。〃真的真的觉得,这可能不是我们所想要的东西。〃
〃什么意思?〃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为什么我们会一直把这些鬼画符当成密文?〃胖子开始絮叨。〃愚蠢的人类沙文主义!蠢到家了。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吗?这些玩意不属于这颗星球,它们凭什么按咱们的规矩办事?
米兰沉默了。
〃就因为它们会打字?噢,那可真聪明,都快赶得上写莎士比亚的猴子了。也许,它们只是误打误撞,也许,这只是它们的排泄物,也许,它们根本不把它当回事儿……〃
〃够了,汤力。〃米兰挥挥手制止了他的喋喋不休。〃够了。让我安静会儿。〃
她不得不承认,汤力说得有理,他们根本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那是包含着某种意义的语言,这从头到尾只是一厢情愿。但这真的毫无意义吗?米兰隐隐感到自己忽略了某些至关紧要的细节,一些显而易见的东西。
手机响了,她接起电话,双眉粲然一舒,脸上绽开了花般的笑靥。
安仔醒了。
15.
蓝亦清没有想到,回来见儿子的第一面,竟然是在病房的电视机前。
电视并没有开,安仔直勾勾地盯着灰暗的屏幕,反射着自己木然的面容,一个高大的身影从背后靠近他,站住了。一只厚实有力的手拂过男孩的头发,滑落到他的肩膀,动作是那么轻缓柔和,似乎生怕惊飞了停歇在荷叶上的蜻蜓。
〃他会一直这样吗?〃蓝亦清没有回头,问身旁的医生。
〃数据表明,他的一切生理状况都十分正常,但似乎某个梦境,引发了情绪的剧烈波动,造成了暂时的认知和交流障碍。〃
〃暂时?希望咱俩的'暂时'是同一个时间概念。〃蓝亦清显然对这番空话十分不屑,扭头看着熄灭的屏幕。他俯下身子,脸贴着安仔的耳畔,他想知道,安仔到底看到了什么。
逐行显像管。
1024×768个点距为0。25mm的荧光点。
安仔发现,这些纵横排列的点阵能够妥帖地管理他的梦境,或者说,他在睡眠状态中接收到的信息片段。他将梦境一一映射到荧光点上,然后按照不同的模式反复点亮、熄灭,寻求其间的规律,成千上万各异的影像与情感次第燃起,或水平,或垂直,或以毫无章法的路线描绘出怪异的形状。在极快的刷新频率下,超黑矩阵屏幕所特有的碳粉颗粒,在荧光点之间扮演起路由器的作用,相邻光点的梦境借由碳晶体的各个表面进行折射,彼此游移、置换、重叠,又形成另一套更加复杂而高效的路径。
经过整理归类的梦境又重新回到安仔的头脑中,灰黑的屏幕上最后只剩下一个片段,这个片段从细微的一个荧光点开始自我复制,如多米诺骨牌般迅速占据了其他的光点,最后填满了整个屏幕,成为一幅整体的图像。那片段中的主角轮廓如此熟悉,但其中蕴涵的感情却陌生而复杂,蓝正安不得不稍稍集中起精神。
轮廓逐渐清晰,凝结成一张沧桑而疲倦的面孔,那是神情黯然的蓝亦清。
那是一团纠结着诸多微妙情感的集合体,交织翻腾,奔涌不息。一些或模糊或鲜活的影像碎片,被裹挟于情感的洪流中,若隐若现。安仔看到了母亲那年轻而柔美的脸庞,在愧疚与悔恨的浪花中,被抬得高高的,像太阳般炽烈而明亮,让人无法直视。一股夹杂着疼痛的暗流穿越时间的重重记忆,与懊丧和愤怒汇聚在一起,卷起无数黑夜里的低泣,狂暴地旋转着。那漩涡的中心,却是安仔自己。
襁褓中的婴孩,咿呀学语,第一次叫爸爸,哭泣,教室里的背影,母亲病床边的沉默,争吵,敌对,冷漠,冷漠,冷漠……电光火石的一瞬,安仔透过父亲的眼睛,看到了自己的生命如河流漫淌,一种强烈而深沉的情感如河床的基石,塑造着、指引着河的形状与流向,而这是他以前从未体会到的。
蓝正安第一次感到,在自己与父亲之间,存在着如此强韧却又无形的纽带,将彼此的命运牢牢联结在一起。这便是血缘之情吗?
他又看到了第四个人。一股初春的气息在父亲的思绪中弥漫开来,如枝头的晨露,清澈、甜美、生机勃勃,他感慨于人类情感的丰富细腻,同时又察觉这份渴望中的犹疑与压抑,他开始明白了。
〃安仔怎么样了?〃米兰的身影反射在屏幕中,急切地问蓝亦清。
亦清直起身子,眼眶潮红,颓然无语。米兰抚着安仔的肩膀,指尖滑过他的头发、前额、鼻尖,又无力地垂下,那双澄澈的眼睛里没有泛起丝毫的波光。
〃刚刚接到紧急通知……〃米兰迟疑着,不知道蓝亦清会有什么反应。〃……所有的元蛹将集中销毁,研究宣告失败。〃
蓝亦清出奇地平静,政府终于棋走险着,他们将为这最后的选择付出代价。
〃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东西吗?〃他现在心里满满当当装着的,只有儿子。
〃那些密码很可能只是毫无意义的涂鸦,我们始终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它们会选择电脑作为寄主,又为什么会转移到人体上。〃
寄主。米兰脱口而出的这个词深深触动了蓝亦清,他开始回忆事情发生的始末,键盘,画板,阳光下分解的铁块,寄生。
〃你说过,我给你的那个键盘里的元蛹,也差点侵入了一只猫的躯体,〃蓝亦清沉吟道,似乎抓住了一些关键的细节。〃当时的键盘是脱离主机的吗?〃
米兰仔细回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看来我们可以作出一个有力的推论,〃蓝亦清胸有成竹地说。〃能量。它们是为了获取能量,所以接入了键盘和画板的电路中,又因为电源被切断,因此转而寄居到生物体上,汲取生物能。它们还真是胃口好,不挑食。〃
〃等等!〃他脸色陡变,像是想起了什么。〃他们准备怎么销毁元蛹?〃
〃……集束激光。〃米兰同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慌乱地掏出手机。
听筒中一遍遍传来的,是无法接通的冰冷提示。
16.
事情发生得如此迅疾,他甚至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尽管之前他自认是一名训练有素的军人,肩上的杠与星可以作证。
他看着那堆垃圾在集束激光的照耀下青烟滚滚,不多会便化为气体,但始料不及的是,那些细小的元蛹以令人恐惧的速度融合分裂成一座金属怪物,从废墟中膨胀开来。那怪物开始只是水牛般大小,但只是刹那,便生长成数十层的高楼,再后来,便发现自己刚迈开的脚步已经被吞没了。
现在他所苦恼的是,不知道应该如何界定自己面对的状况。
透过紫红色的半透明物质,他能看见天空,地面和城市,都被笼上一层金属般的质感,折射出重重叠叠的复杂纹理,如同水流般紊动不止。他能看见其他人,他的长官和战友们,还有其他的陌生人,悬浮于这团巨大的物质中,如陷于蛛网上的小虫,无助地伸展着肢体。但令他心生疑惑的是,他同时看见了自己,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距离,可那的的确确是他。
他在前进着。这台巨大而怪异的公共汽车正在穿越城市,但并没有造成破坏,每当接触到建筑物的瞬间,它便会颤动,然后顺畅地渗透那些由钢筋、水泥和混凝土浇灌而成的躯壳。不时会有躲避不及的人群加入他们的队伍,那些惊恐无措的路人,从底部卷入,沿着仿佛预先规划好的路线,打着旋子,被抛掷到某个角落,然后像被钉子固定住般,动弹不得,只剩下五官不停地扭曲着。
这真是一场滑稽的噩梦啊,他想道。
可这梦又未免过于诡异了。每增加一个被吞噬的人,便会增加一个看见自己的视角,不仅如此,他突然意识到,脑海中一直回响的,并非只是自己思考的声音,而是由许多把声音交织而成的合音,其中夹杂着各种不和谐的喧哗与骚动,颇为热闹。
这可不太对劲,他,或者他们想道。还有更不对劲的,他突然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事实上,他清楚明白地知道自己的名字,一百五十八个名字,还在不断增加中,习惯告诉他,这其中应该只有一个名字对应着自己,可他却无法分辨。
好吧,那就我们吧。他有点懊恼地想到,回头报告应该怎么署名,那可需要附上厚厚一本签名簿。
但很快,他就把签名簿的事情抛到了脑后。一支集团化军队出现在他面前,装甲坦克一字排开形成封锁线,炮兵与狙击手占据各个有利位置翘首以待,天空中传来战斗机的轰鸣声,大地战栗。
他知道,它们都不是对手,而且,他突然无比清晰地看到自己前进的方向,在这段旅途中,将无人能够阻止我们前进的步伐。
他已经开始习惯于使用〃我们〃了。
17.
蓝亦清和米兰目瞪口呆地看着电视中发生的一切。那座硕大无朋的元蛹如同一颗金属果冻,所有的炮火在接触到它的瞬间,都被那种奇异的颤动吞没,然后从另一侧吐出,背后的城区被炸得一片狼藉,而蛹本身却毫发无伤。
它似乎对面前的这堆现代化武器视若无睹,依旧悠哉游哉地朝前蠕动,士兵们纷纷丢兵弃甲,开始溃逃,而来不及爬出控制舱的坦克兵们,则被吸出了舱门,成为众多乘客中的一员,仿佛果冻中的鲜果粒,在阳光中抖动着别样的光泽。
蓝亦清有种不祥的预感,尽管他不愿相信,但理智强迫他必须接受这个事实。巨蛹的确是朝着他们所在的方位而来,很明显,它的目标是安仔。
米兰同样感受到这种恐慌,她看着蓝亦清,眼神中充满不安。
〃我去。〃淡然二字,却似有千钧重量,震得两人一片愕然,因为,说出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方才还一脸木然的蓝正安。
蓝亦清和米兰又惊又喜,他们紧紧地拥抱着安仔,同时也拥抱着彼此。
〃米兰阿姨,爸。〃安仔的眼神恢复了灵动,晶莹透亮,似乎饱含着一片温暖的阳光。〃它们找的是我,我去。〃
〃不行!你这是去送命!〃蓝亦清怒喝了一声,身体却瘫软了下来。〃别去,安仔,就听爸爸这一回,好吗?〃
〃爸。你还记得吧,妈以前常给我讲的那个故事,那个犹太人的故事。如果每个人都为了保全自己,默不作声,到最后,就会连发出一丝求救的机会都没有……〃
蓝亦清沉默着,在此时的安仔面前,他竟没有一丁点反驳的力量。他知道,儿子是对的,元蛹将会沿着这个方向,横扫数十个大小城市,途经之处,将会增加不计其数的牺牲者。安仔超越年龄的成熟和深明大义让他自豪,可为什么偏偏是他的儿子?他的眼眶湿润了,额角的青筋不住地跳动着,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猛烈地袭击着他的神经,蓦然间仿佛又回到妻子病逝时的绝望境地。
〃米兰阿姨,它们是一个整体,而且,每颗单独的蛹,既是部分又是全体。就好像分型图案,每个细处放大之后,又是一幅与原来极相似的图案。〃安仔指指自己的脑袋。〃所以我知道,只要得到我脑子里的这一块,它就完整了。〃
米兰琢磨着安仔的意思,恍然大悟。如此说来,那些乱码就像填字游戏,每个元蛹都如同一张只填了小部分的字谜表格,彼此对话之后,便将各自的字母填入对方的空格,以确认各自的身份和位置,最后,便是一张完美无缺的复杂单词表。
〃如果我,我是说如果……〃安仔没有说出那个词,但米兰却已心领神会。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眼前这个十四岁的小男孩,看来却比自己还要成熟睿智许多,活像是被亡魂附体的通灵者,未免让人心寒。但此时,她只是用力地将安仔拥入怀里,抚摸着他柔细的长发。
这是我的孩子,米兰突然强烈地感到这一点,是的,从他母亲去世的那天起,她便下意识地将自己代入这一角色,把他当作亲生儿子般对待,可如今,她却要失去他。米兰双肩微颤,把安仔拥得更加紧实。
安仔突然诡秘地眨眨眼,像是看穿了什么,他凑近米兰的耳畔,轻声说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