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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台特急-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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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吗?那我要问你一个问题,既然染谷对你不错,为什么你还要杀死染谷呢?”
  “你又搞错了。染谷先生不是我杀的。”
  “哦?那凶手是谁?”
  “是他自己跌倒,刀子插进胸口而死的。”
  “什么?难道染谷也想杀你吗?”
  “是的,不过让他起了杀人念头的也是我。所以,这应该不在染谷先生的计划之内。自从出了姐姐的事情之后,染谷先生一直随身带着防身用的刀子。”
  “那他为什么要杀你呢?”
  “因为我拒绝把隼号列车的车票还给他。我为了保护自己,就一直留着那张车票。这么做也许没什么意义,但多少可以当做证据吧。那天在熊本站下车,我没有从收票口出站。”
  “染谷把你叫去,就是要你交出车票吗?”
  “没错,但被我拒绝了。我还嘲笑他,叫他别威胁我。”
  “结果他就勃然大怒了?”
  “是的,他竟然拿出刀子,说不给车票就杀了我。我害怕了,于是赶紧逃跑。他在后面追赶。因为天黑的关系,他被石头绊倒,刀子就正好刺中自己的胸膛。”
  “哦,原来是这样。”
  “他躺在地上不断喘气,而且一直喊着要我把车票还给他。我十分害怕,就把车票塞进他的衣服口袋里,然后一走了之……”
  “原来如此,我全明白了。”吉敷也叹了一口气。自己的推理基本上没错,只是在最后有了偏差。中村和今村又问了两三个问题。疲累的吉敷默默地听着。小山好像对他说了什么。
  “哦。你说什么?”吉敷抬起头,反问小山。
  “我问你,我是否可以把淳子带走?我想做笔录。”
  “啊,当然可以啦。”
  淳子向吉敷、中村、今村鞠躬致意后,跟着小山出去了。吉敷因为案件终于解决而放下心头的一块大石,但伴随而来的却是虚脱感。
  “对于身为单身汉的你来说……”中村一边坐在淳子刚刚坐过的椅子上,一边说道,“这恐怕是留着苦涩余味的一个案子吧。”
  吉敷噗哧一笑,说道:“何以见得呢?我本来就不认为所有的女人都是天使啊。”接着吉敷又问道:“今日几号了?”
  “三月五日,星期一。”中村答道。
  “开始查案时是一月二十日,一晃一个半月就过去了。”
  这时不知为何,吉敷脑海中突然浮现在富川见过面的坛上良江,耳畔响起她说的话:“杀人者一定会有报应,那孩子一定会报仇,她从小就是这样的。”
  事态的发展确实被良江不幸言中。吉敷想把这件事告诉中村,但觉得解释起来太麻烦,干脆转头谈论别的话题。
  “还弄得到蓝色列车单人寝台的车票吗?”吉敷不胜怀念地说道,“要知道我只坐了两站,在名古屋就匆匆下车回东京了,实在可惜呀。”
  中村听完开怀大笑说;“只要你刑餐的身份不变,想坐单人寝台旅行的梦想就永远不会实现啊。”
  听中村这么一说。吉敷倒真的开始觉得可惜了。而且,因为提早下车,也失去了回故乡——尾道——的机会。说到这儿,吉敷突然想到九条千鹤子也不可能再坐第二次蓝色列车到名古屋了,心里不禁对她产生一丝怜悯之情。

  5
  案件圆满解决,设置在成城警署内的搜查本部便宣布解散。吉敷和中村又回到樱田门一课,继续新的工作。事后吉敷与成城警署的今村通过电话。听今村说,新桥的染谷医院已经从上一代染谷院长的母校医科大学请来了年轻的新院长。染谷的儿子还是初中生,暂时不能接手医院的工作。
  不过,案件结束后只过了十天,也就是三月十六日那天,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打电话给吉敷。他就是札幌的牛越。破案后吉敷曾和牛越通过电话,向他简单说明了破案经过,并对他的协助再次表示感谢。吉敷以为有关这件案子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了。
  “是吉敷先生吗?我是牛越呀。”北海道的刑警照例用悠闲的语调说道,“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富川的坛上良江?就是那个不太可爱的老女人。”
  “当然记得啦。”吉敷回答道。
  “那个老女人说要见东京的刑警先生,了解女儿被杀的经过。我已经对她大致说明,但她不能接受。”
  “是吗?跟她见面是没问题,可是最近我走不开啊。”吉敷旁边,另外两台电话响个不停。
  “不,不,她说要自己上东京去找刑警先生。我说东京的刑警都是大忙人,想尽力阻止她,不过这个老女人的脾气很倔,看样子非上东京找你不可了。”
  “哈哈,原来如此,但她知道来这里的路吗?”
  “那倒不成问题。总之那婆婆非上东京不可了,实在很抱歉。”牛越的语调充满歉意,好像那老女人是他家的人。
  “那也没办法了。”吉敷说道,。要是她来的话,我会请她喝茶吃饭,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她。”
  “对不起啊。百忙之中还要让你招待那个顽固的老女人……”
  “那她什么时候到东京呢?”
  “明天或后天吧。”
  “搭飞机吗?”
  “不,大概是坐火车吧。”
  “我会通知接待处留意这件事的。”
  “打扰你了,不好意思。”牛越在电话中反复表示着歉意。
  坛上良江第二天早上就来到了警视厅。她穿着一件清爽的浅茶色外套,化了淡牧。吉敷突然想起,春天真的来了。到咖啡馆后,良江还是没有笑容,她似乎天生没有笑这个功能。
  “上次碰到你时,你对这件案子完全不感兴趣,这次又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吉敷说道。
  良江默不做声。
  吉敷突然想知道这女人到底多大年纪了。“坛上女士是哪一年出生的呢?”看不出她是大正年问还是昭和年间生的。
  “二年。”
  “昭和二年?那今年五十七岁了?。吉敷还想说点什么,但还是把话吞了回去。与在北海道见面时相比,她明显老了很多。
  “五十六。”良江硬邦邦地说。
  “肚子饿了吗?”吉敷亲切地问道。
  “不。”良江说道,“还是谈正事吧。是染谷辰郎杀死千鹤子的吗?”听她的语气,好像对染谷辰郎这个名字很熟悉似的。可能是从牛越那里听到的吧。
  于是吉敷从头开始,一五一十地说明了案件的详情。因为事情已经解决,所以没什么好隐瞒的了。而且这个叫坛上良江的女人是被害人的生母,她有知道真相的权利。吉敷讲话时良江一言不发,眼睛也不看吉敷,只是盯着咖啡馆的天花板。不过她非常认真地听着。等到吉敷讲完,她的表情依然没有任何变化,什么话也没说。吉敷觉得有点扫兴。
  她没有提出任何问题,只是一直保持沉默。吉敷心想。既然如此,又何必远道跑来东京呢。从牛越那边一样可以知道这个案子的消息啊。尽管吉敷这一阵子很忙,但他还是特地放下手头的工作来招待坛上良江。吉敷正想开口下逐客令时,良江把手伸进手提袋里摸出一本东京市分区地图集。地图集还很新,看起来是刚买的。
  “千鹤子是在哪里被杀的?”良江问道。
  吉敷翻开大田区那一页,千鹤子遇害的地点严格来说并不确定,但应该离发现染谷尸体的地方不远。吉敷用手指着多摩川河岸—带。
  “染谷也是死在这里吗?”良江冷漠地说道。
  吉敷点点头。
  她拿回地图集,眯起满是皱纹的眼睛,细细打量着地图。然后她再把地图集递给吉敷,问他染谷家是不是离这里不远。吉敷说没错,就在这一带。又用手指了大概的位置。
  坛上良江叹了口气,然后把地图集放回手提袋,迅速从椅子上站起来。
  “你想了解的事情都弄清楚了吗?”吉敷问道。
  良江一边嘀咕一边点头。
  “你是要去河边供花吗?”吉敷再问背对着他的良江。
  她点点头,喃喃说了声“多谢”。
  吉敷着实吃了一惊。
  吉敷默默地送她走出玄关。推开玻璃门,她弓着背,从吉敷身边穿过,消失在阳光灿烂的东京熙熙攘攮的街头。
  五天后,换成中村来找吉敷了。“阿竹,听说北海道的老女人来过了?”
  吉敷几乎忘了这件事。“嗯,那是好几天以前的事了。”吉敷答道。
  “是牛越君跟你说的吗?”吉敷一边关上抽屉,一边问道。但中村没有回答。吉披抬头一看,只见中村脸色凝重。
  “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吗?”吉敷再次问到。
  “嗯。那个老女人好像没有回富川家里。”
  吉敷迅速转向中村,表情惊讶。“什么?她还没回家吗?”
  “至少现在为止还没有。”
  “她失踪了?”
  “现在还不能确定,先找找吧。你跟她见面时,有没有预感她可能失踪?”
  吉敷回忆那天见面的情况,但根本不记得她有不再回家的蛛丝马迹。“完全没有那种感觉呀。”
  “她来干什么?”
  “是来听我说明案件的始末。然后向我打听她女儿被杀的地点,说要去案发现场供花。”
  “哦!”中村漫不经心地回答道,脸上露出忧虑之色。
  又过了两天,三月二十四日,星期六。牛越在电话里说坛上良江还是没有回到富川。
  不知不觉间,气氛又变得凝重起来。每当同事接听电话时大声喊着“身份不明?横死尸体?在哪里?”时,总会让吉敷心惊肉跳。
  但是,等待了许多天,不管是活人还是尸体,坛上良江都没有出现在吉敷面前。
  在吉敷的内心里,怀疑的阴影逐渐扩展。坛上良江——九条千鹤子的生母——出乎意料地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然后又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究竟来东京做什么呢?如果说她想了解案情细节,有牛越跟她说明就应该足够了,再说也可以打电话来问啊。
  至于去现场供花一事,吉敷也再次深入思考过。被害者的母亲去现场供花虽然是司空见惯的事,但她来东京只是为了做这件事吗?吉敷的脑海中又浮现出良江向自己打听地点时的样子,那句“多谢”的回答声也同时在耳中回旋。
  吉敷特地挤出一点时间去多摩川现场转了一圈。由于离良江来访已经一个星期了,供奉的花束早已不见了。此时正好有二十个左右的学生在这里跑步。吉敷拿出警察证件把他们拦下,问他们是不是每天都来这里跑步。他们说是的。又问他们上周六和本周一有没有来跑步,回答一样是肯定的。但是问他们有没有在这一带看到花束,所有人都摇头。如此说来,良江并没有来这里供花。
  吉敷回到警署后,影印了发现染谷尸体地点的地图,去见拘留中的淳子。淳子盯着这张地图,然后轻轻摇头说这跟染谷先生绊倒后被刀子刺中的地点不大一样。吉敷听了大吃—惊。
  “你确定吗?”在吉敷追问之下,淳子似乎不太自信。但稍作考虑之后,她坚持说道:“图中的地点离河堤太近。那时候染谷说这里耳目太多,说话不方便,所以就把我远远带到河边。”
  “这么说来,你们是在河边开始争吵?”
  “对。”
  虽然必须注意淳子可能为了逃避责任而说谎,但这时在吉敷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染谷身上被河水浸湿的运动服。尸体所在位置离河水很远,如果说染谷是在河滩上与人追逐缠斗,之后被杀死在河堤附近,那凶手非得是个彪形大汉不可。
  “染谷是在河边绊倒的吗?”
  “不,不是在河边。”
  “那是在水里了?”
  “我逃跑的时侯,正好经过一段河水。”
  吉敷陷入沉思,然后在继续聆听淳子的证词时,却听到更惊人的事实——她似乎看到染谷自己拔掉插在胸口的刀子。当她转身逃跑时,染谷拿着刀子在后面追赶,但没多久就被东西绊倒摔在地上。她回头观望,只见刀子插在倒卧在地的染谷胸口上。那时淳子惊恐万分,虽然不记得现场的详细状况。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当她回到染谷身边,把车票放进他的运动装口袋时,发现刀子已经从胸口拔出,抓在他的右手上了。
  吉敷大为震惊。如果淳子说的是真的,不就表示染谷把刚从胸口拔出的刀子再度刺回自己的胸口吗?世上有这么奇怪的事吗?
  吉敷决定重新审查这个案子,重新审查凶器、染谷的尸体位置、花束、以及坛上良江的失踪等与案件有关的线索。
  同时对染谷辰郎的过去,也必须彻底清查。



第六章 活着的千鹤子

  1
  一切都照我的想法运作。虽然我没有露面,却完全达到了目的。回想起来,我总是为了那个男人哭泣。他太喜欢玩女人了,在金钱上挥霍无度。但如果只是这样,也许我会忍下去,睁只眼闭只眼就算了。我的父亲生性顽固,听不进别人的话。在父亲去世之前,我就知道那个人其实一直在自我压抑、忍气吞声。一旦苦尽甘来,重获自由,一定会反其道而行地大肆发泄。
  可是,以养子的身份进入染谷家的他,现在不但厚颜无耻地将医院据为已有,还想要跟我离婚。我的丈夫被父亲及家族里其他人欺负时累积的郁愤,在他们死去的今日,终于以这种形式爆发出来。
  这个辰郎,一直有玩女人的坏习惯,从他还叫樋口辰郎的时候就是这样。但要是只在可以用钱解决的范围内玩玩,我可以视而不见。想不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乳臭未干的小女孩,竟然觊觎起院长夫人的位置,我可就吞不下这口气了。代代相传的染谷医院院长位置,必须由儿子来继承。不能让染谷医院断了香火,这是我作为染谷家女儿应尽的义务。对于命中注定是独生女的我。这是不得不做的事。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只能拼死一搏。但儿子还没成年,在他长大成人之前,我不适合抛头露面。作为染谷医院院长夫人的萌子,我必须潜伏在田园调布的豪宅里深藏不露。
  在家中,要如何才能杀了我丈夫呢?我费尽心思后得到的结论是——绝对不可在家中下手,这关系到儿子的将来。于是我终于想到利用九条千鹤子这个计划。这个九条千鹤子是我丈夫在结婚前的一段不伦之恋的对象、有夫之妇九条良江的女儿。这是我请私人侦探秘密调查后得到的事实。
  辰郎当然心里有数,但千鹤子似乎不知道她母亲曾经跟我丈夫有过这段风流往事。
  千鹤子的父亲发现妻子不忠,便断然与她离婚。离开九条家,千鹤子的母亲并不觉得惋惜,因为她一心一意只想和年纪比她小的樋口辰郎医生一起生活。我丈夫,也就是辰郎,也明白千鹤子母亲的心思,但他重利轻义,不但抛弃了千鹤子母亲,还转过头来向我求婚。
  樋口辰郎以非常优异的成绩毕业于J医科大学。我的父亲也是J医大出身。与父亲同期毕业、现在在J医科大学当教授的老友向我父亲推荐樋口。当时,辰郎刚丧父,母亲很早就过世了,加上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其他亲戚,孑然一身,沦落天涯,正是染谷家的理想入赘对象。父亲对他非常满意——至于我的意愿如何,并不在父亲的考虑范围之内。我比辰郎大四岁。辰郎虽然有些不满,但这丝毫不曾动摇他的野心。结果,他选择成为染谷家的养子。抛弃了千鹤子的母亲。九条良江又恢复了坛上良江的名字,回到北海道老家,在清贫中度过后半生。
  樋口辰郎是个极度自私的男人。他勾引有夫之妇,使对方被夫家扫地出门,然后为了贪图金钱,竟毫不留情地抛弃对方,然后向染谷家提亲。也就是说,楹口辰郎是毁掉九条千鹤子母亲幸福的男人。如果让千鹤子知道这些事,必然会驱使她做出某些行动。所以我把赌注压在千鹤子身上,对她充满期待。要如何让她知道事实真相呢?写信是不行的,因为这样会留下证据。打电话又如何?万一对方录音的话,一样不安全。于是我乔装打扮,和千鹤子约在银座的咖啡馆见面。当时她和辰郎其实已经没有关系了,但我假装以为他们还在一起,对她发出忠告,希望她不要变成辰郎的第二个牺牲品。
  当千鹤子知道自己前些日子的情人,竟然就是以前经常跟随父亲来越后老家出诊的樋口辰郎时,感到惊讶万分。她说完全没有想到是他。千鹤子没看出那人的真面目是可以理解的。我想起当时来我家相亲时的辰郎的样子——身材瘦削,高个子,没戴眼镜,说话轻声细语,与现在判若两人。而且这男人竟然把九条家母女三人都骗上了床!千鹤子知道后气得脸色发青,说是绝对不可原谅。我暗自窃喜,觉得事情大有希望。
  一如我的计划,不久后千鹤子果然想亲自杀了辰郎,可惜失败了。身为妻子的我,马上就知道丈夫出了事,他半夜出去慢跑,却直到天亮都还没回家——他是去医院治疗自己身上的伤口了。虽然他不让我知道遭遇偷袭的事,但脸上不时流露出的痛苦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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