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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9章 那些玫瑰
狂风愣住，暴雨愣住，雷霆愣住，皇后愣住，厉嘉陵也愣住了。
“星海共和国？”
皇后皱眉，喃喃自语。
“萤火虫号？”
厉嘉陵飞快眨巴着眼睛，难以置信。
“对啊！”
李耀理所当然地点头，眨巴着清澈如水的双眼，转头问少年，“你听说过星海共和国和萤火虫号的吧？”
“听过。”
少年想了想，认真道，“听说那是一帮胆小怯弱、卑劣无耻、比蟑螂和耗子都不如的垃圾修真者，一千年前就被帝国打得土崩瓦解、屁滚尿流、逃之夭夭，然后在星海中东躲西藏、不断堕落，现在不是变成彻头彻尾的星盗，就是彻底灭绝了吧？”
李耀：“……呃，虽然我很不喜欢你的措辞，但没错，你耀哥就是来自那个星海共和国，萤火虫号！
“怎么样，皇后殿下，我们萤火虫号再怎么落魄，好歹都是‘星海共和国最后的国土’，当年逃离帝国时，带走那么多瓶瓶罐罐的家当，高层还掌握着大量不为人知的秘密，比方无数星海帝国时代遗迹和秘宝的坐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烂船还有三斤钉，星海共和国能培养出一名化神强者，萤火虫号拥有维修和保养巨神兵的能力有破绽没？你尽管想，想出一个破绽，请斩我头！”
李耀理直气壮，每一个字都带着骨头。
心中却还是有些发虚。
萤火虫号的存在，应该是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大秘密根据萤火虫号自己的航行日志，时隔三五百年，在十几年前，他们才再次被帝国远征军黑风舰队发现，但黑风舰队的统帅黑夜明为了独吞这块肥肉，并没有向帝国本土汇报此事，否则本土派来新的援军，这么大的功劳岂不是会被人抢走？
等到后来，黑风舰队遭到沉重打击，几乎全军覆没时，统帅黑夜明已经不在了，副统帅狄飞文一心想要和联邦媾和，借助联邦的力量杀回帝国去，自然更不会将这么至关重要的情报，传送回帝国本土。
所以，理论上来说，现在帝国本土最多隐约知道，黑风舰队已经航行到了星海帝国时代，人类疆域的边缘，遇到一些没什么开发价值的贫瘠世界，上面还居住着桀骜不驯的蛮族，无可奈何的黑风人正在龇牙咧嘴啃这根没什么油水的硬骨头。
却不应该知道联邦有多么强大，古圣界和昆仑秘境蕴藏着多少秘宝，更不会知道星海共和国，萤火虫号的存在！
不过，这始终是“理论上”，鬼知道皇后还有没有别的情报来源？
万一戳爆，以她的暴脾气，抱着大腿叫奶奶都没用了！
李耀将上百年苦修的毕生功力都凝聚到脸皮和双眸中，心里紧张到极点，表情和眼神却坦荡到极点，脸上每一道沟壑纵横交错，简直能组成“真诚”二字！
皇后眉头紧锁，沉默地看了他很久，目光就像是两条毒蛇，要顺着他的眼球钻进他的大脑里，吞噬他的全部记忆，足足对视了半分钟，才道：“继续说下去，说说你在萤火虫号上的出生和成长。”
李耀心里长舒一口气，知道第二关又被自己闯过去了。
“我出生在组成萤火虫号数百艘星舰中，最破烂、最低级的星舰垃圾船的最底层舱室。”
李耀眼底泛滥着回忆的涟漪，声音低沉而忧郁，“那是一片环境恶劣、乌烟瘴气、生存艰难、弱肉强食的黑暗世界，又被称为‘法宝坟墓’。”
“因为萤火虫号是星海流浪者，最艰难的时候，数十年都找不到废弃世界和星海战场的遗迹，得不到有效补给，所以我们绝不能浪费任何一星半点的法宝残片，哪怕看似再无用，再支离破碎的垃圾，都会被堆积到垃圾船上，凝聚成一座座垃圾山，那就是我的家园。”
厉嘉陵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乌烟瘴气，弱肉强食？你们不是自诩为修真者的么？”
李耀嘴唇动了动，似乎老脸一红，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却将飘忽不定的眼神投向厉灵海。
皇后冷哼一声道：“修真者，修仙者，哪有什么明确的界限？资源充裕时，人人都是道貌岸然、正气凛然的修真者，资源不足，要饿死一大半人时，呵呵，往日的正人君子，侠义之士，也免不了要将‘弱肉强食、胜者为王’当成至理名言啦！
“萤火虫号在星海中漂流了近千年，虽然逃脱了帝国的追捕，却也免不了往越来越贫瘠和荒芜的人类文明边缘星域逃窜过去，没有补给，缺少交流，空间狭小，资源困乏哪还会剩下什么修真者，只怕这帮星海共和国的遗民，比今日帝国这帮冒牌修仙者都不如呢！”
李耀有些尴尬地干咳一声，道：“皇后殿下说的或许有点道理，总之我的童年时代就是在法宝坟墓的险恶环境和你死我活的搏杀中度过的，那段黑色的经历，或许和厉嘉陵的成长过程也有些相似吧，这也是我一见到这个弟弟，就对他产生好感的原因。”
“耀哥……”
厉嘉陵虽然还不太明白“法宝坟墓”的真正含义，不过在历史书和各种读物上，对“星海共和国、萤火虫号”还是有所了解的。
帝国很多专家，都对萤火虫号的结局有过推测，他们的推测也和厉灵海的说法一样，认为在资源极度匮乏，找不到出路的绝望之下，萤火虫号肯定会崩溃的，而崩溃之前的末日景象，一定比帝国最严苛的奴隶矿场都要恐怖百倍。
厉嘉陵一想到李耀竟然是出生在这样的地方，对他又增添了一丝微妙的感觉。
李耀叹了口气，继续道：“总之，无父无母、无依无靠的我，原本应该在少年时代，就死于黑暗残酷的法宝坟墓中，不过有一天，我无意间在法宝坟墓中找到了一个伤痕累累的大叔，从此改变了我，或许还有他，还有你们的命运！”
厉嘉陵屏住呼吸，颤声道：“就是，就是我的生父？”
“没错。”
李耀点头，陷入很久以前的回忆，这段却真是实话，“没人知道这个大叔从何而来，有过什么遭遇，反正我发现他时，他已经伤得很重，甚至连五脏六腑都裸露在外面……”
李耀注意到，厉灵海的目光明显颤抖了一下。
就连一直均匀的呼吸，都出现了0。01秒的紊乱。
在一名化神巅峰乃至更高境界的绝世强者，这是绝不可能出现的失控。
在少年再次惊呼之前，李耀继续道：“那时候，我还以为这个大叔是在别的星舰上犯了什么事，或者招惹了什么人，才偷偷跑到我们这艘垃圾船上来，在组成萤火虫号的数百艘星舰里，这是常有的事。
“我也不知怎么想，就鬼使神差对大叔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好感，或许是我从来都没有一个父亲，而他的样子看起来又很可靠吧？
“反正，简短说，我救了大叔，等他伤好之后，又好几次反过来救了我，还收养我为他的义子，将他的炼器术都传授给了我，还给了我一把锈迹斑斑的古怪飞剑，后来飞剑爆裂，里面就是这个黏糊糊、软绵绵、弹性极佳的黑色球体，我叫它‘小黑’。”
“你们，你们……”
皇后忍不住来回踱步，或许连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想问什么，愣了半天道，“就你们两个人，生活在一起？”
“就我们两个，我的养父老爹并不是一个善于言辞的人，平时就沉默寡言地维修法宝，换取食物来养活我们和换酒喝，唯一的爱好，就是将法宝残片打磨到薄如蝉翼、晶莹剔透，然后雕琢成一朵朵很漂亮，像是水晶般的玫瑰花。”
李耀笑了笑，道，“最多的时候，我们小小的窝棚里，堆着满坑满谷的金属玫瑰，睡觉都硌得慌，我曾问他做这么多没用的玩意儿干什么，拿出去又换不了几个钱，还不如多拼凑一些战斗法宝出来，他却始终没有回答我。
“现在想想，我明白了，或许，他耗费一生心血，雕刻了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朵金属玫瑰，还在上面精心镌刻了各种符文，让他们比真正的玫瑰更美轮美奂，就是为了送给……星海彼岸，一个女人吧？”
这件事，是真的。
当然，金属玫瑰的数量未必是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朵，但一定很多很多。
因为老爹去世之后，李耀就是用这些金属玫瑰，将他的骨灰淹没，堆成一座小小的山包，一起埋葬在法宝坟墓的最深处，后来又被无尽的垃圾山彻底掩埋。
沧海桑田，当李耀度过百年冬眠，回归联邦时，浮戈城的法宝坟墓已经面目全非。
但直到今天，或许老爹的骨灰还和这些美轮美奂、熠熠生辉的金属玫瑰一起，深埋在天元星的地底吧？
厉灵海神情恍惚，周身看不见的冷漠面具和铠甲，却是再也凝聚不起来。
她的指尖、手臂和肩膀，都轻轻颤抖着，像是在死死压抑着从心脏深处钻出来，瞬息间缠绕周身的荆棘！
第2150章 唯一合理的结局
李耀深吸一口气，自己的眼角也隐隐有些湿润。
因为除了“萤火虫号”这个大环境是虚构的之外，其余一切，法宝坟墓的挣扎，黑暗中的微光，他和老爹之间互相取暖的父子情，统统都是真的。
真的……不能再真。
“我也不知道当初为什么会心血来潮救下老爹，更不知道老爹究竟怎么想的，会收养当时桀骜不驯、暴躁好斗、偏激残忍的我，那时候的我已经有了‘秃鹫’的外号，可不是什么招人喜欢的角色。”
李耀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道，“除了炼器术之外，他还教会我很多做人的道理，让我看到了黑暗中的光明，知道‘弱肉强食，胜者为王’绝不该是宇宙中唯一的真理，并让我第一次体会到了人类之间最真挚的感情。
“或许
“有很多次，我看到他故意让自己喝得醉醺醺，用满身酒气来掩饰眼底的泪花闪烁，然后小心翼翼捻起一朵自己雕刻的金属玫瑰，埋头深深嗅探着，仿佛真能嗅到来自星海彼岸的花香。
“那时候，他会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目光甚至穿透我，穿透法宝坟墓，穿透时间和空间的枷锁，一直投射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我自作多情，我隐隐能感觉到，他很希望我是他的亲生儿子，是他和……某个女人的爱情结晶，然后我们一家人都能平安喜乐地生活在一起，那就是全宇宙最美好的事情。”
“别说了，别说了。”
皇后喃喃道，情绪忽然如山洪暴发，“我叫你住口！”
“哗啦！”
皇后脚下的大地片片皲裂，无数道闪电从她双足狠狠轰入地底，又顺着这些粗壮的裂缝冲天而起，恍若万把飞剑，撕裂天穹！
飓风和雷霆，都被皇后的爆发，吓得瑟瑟发抖。
李耀和厉嘉陵的五官，亦快被皇后失控的情绪吹到位移！
“别说这些……没用的东西。”
皇后捂着心口，咬牙道，“说说你后来的经历，你怎么修炼到化神境界，怎么得到巨神兵的，嗯？”
李耀道：“在老爹的帮助下，我的炼器术突飞猛进，而流浪千年的萤火虫号上别的不多，最多就是各种支离破碎的古老法宝残片，我和老爹一起修复了大量法宝和玉简，从中搜集到一些神通和修炼方法，以此为基础，一步步成长。
“萤火虫号已经航行到了人类文明数万年历史上的扩张边缘，那是一片黑暗贫瘠的黯淡星海，很难用常规手段弄到资源，唯有探索寥寥可数的碎片世界和废弃世界，才可能搜刮到一些残羹冷炙。
“我们有个组织叫‘秘星会’，就是专门出去探索的。
“我加入了秘星会，在无数碎片世界和废弃世界之间冒险，什么上古大妖沉睡的‘骸骨龙界’啊，打到满目疮痍、没有任何资源、只有一些邪恶鬼修蛰伏的‘幽冥界’啊，诸如此类，惊心动魄、九死一生，期间自然也有各种奇遇，又获得了不少传承，侥幸没死，就一步步修炼到了元婴期巅峰境界。
“战斗力变强的同时，我在星海共和国的地位也水涨船高，我一路青云直上，当到了议长特使和议长秘密卫队‘红莲小队’的队长，勉强也算是萤火虫号上的第一高手，又是星海共和国议长跟前的红人，那么，唯一一台巨神兵‘九幽玄骨’归我使用，不奇怪吧？”
“嗯……”
皇后来回踱步，沉吟道，“怪不得你精通潜伏和破坏，能一举击溃‘天空之城、曼珠沙华’，原来是接受过专业训练，还担任过秘密战队的队长？。
“不过，你的故事，又不合理了。
“既然你是‘萤火虫号第一高手’，‘星海共和国议长特使兼议长卫队的队长’，‘唯一一台巨神兵的驾驭者’，也算是位高权重，纵然你再怎么无心从政，只擅长战斗和炼器，都是身处权力漩涡、牵一发动全身的。
“那么，星海共和国流亡政府，怎么会容许你这样一个超一流强者，带着唯一一台巨神兵离开萤火虫号，来到帝国，甚至要投奔我？这岂不是有点儿……叛逃的嫌疑？”
李耀苦笑一声，道：“刚才我已经说过，或许皇后殿下没听清楚，我说过，我是‘星海共和国、萤火虫号，最后一名修真者’了，哪里还有什么‘议长’，‘舰长’？”
皇后微微一怔：“什么意思，你们的船出了什么事？”
这回，轮到李耀有些恍惚，迟疑片刻之后，竟然闷哼一声，吐出一口黑色的鲜血，神情萎靡下来。
“耀哥！”
厉嘉陵急忙上前扶他，“你怎么了？”
“他的道心在动摇。”
皇后冷冷道，“我感知到你的神魂非常不稳定，正处在崩溃的边缘，距离走火入魔都不远了，怎么，萤火虫号上发生了很不好的事，令你的道心都快失守了？”
李耀半眯着眼睛，擦去了嘴角的血迹，勉强道：“是，萤火虫号毁灭了，星海共和国灭亡了，只剩下我一个人逃到帝国来找你，但……能不能别深究其中细节？”
“不行。”
皇后断然道，“就算走火入魔，你也必须老老实实说出来，否则，我立刻杀了你们两个！”
“你”
厉嘉陵的鲜血都涌到了脑袋上，头一次鼓起勇气，对自己的亲生母亲，或者用他的话来说，“基因提供者”怒目而视，“道心崩溃，走火入魔，很有可能会死的！”
“那又怎样？”
皇后冷笑，“难道你们不该死吗？”
“那你就动手吧！”
一直压抑到现在的少年终于忍不住，彻底爆发出来，他的双手都弹出了寒光闪闪的爪子，牙齿也像凶兽般暴突，对皇后虎视眈眈，“尽管动手吧，但我绝不会坐以待毙，一定和你血拼到底的！”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皇后用嫌恶的眼神，看着厉嘉陵的变异，嘴角不断抽搐着，“看看厉灵风和武英澜这两个杂种，把你变成了什么样的怪物，我真不该这么轻易放厉灵风那头猪去死的！”
“我本来就是个怪物，一生下来就是个怪物！”
厉嘉陵尖叫，“但我从来没求任何人要把我生下来，是的犯的错，创造了我这个怪物！”
“的确。”
皇后眯起眼睛，“所以，现在我要改正这个‘错误’。”
“别这样！”
李耀暗叫不妙，急忙切断厉嘉陵和厉灵海之间的目光接触，表情越来越纠结，越来越痛苦。
皇后收回刺向厉嘉陵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容，对李耀淡淡道：“你不说，我都能猜到，是否萤火虫号上的资源彻底耗尽，为了争夺最后一丁点可怜巴巴的生存机会，那些所谓的‘修真者’都彻底撕破假面具，变成最凶残的野兽，自相残杀，同归于尽了？”
李耀浑身一颤，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地盯着皇后。
“不用这样看着我，以常理度之，这是唯一合理的结局，有什么奇怪？”
皇后不屑道，“帝国无数专家早就进行过最详尽的推演，推算出至多在流亡星海的一千年左右，萤火虫号肯定会从内部崩溃的，时间刚刚好，你们这些假仁假义的修真者，还真是一点都不出乎意料呢！”
李耀哑口无言，失魂落魄了好一阵子，才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般瘪下来，喃喃道：“没错，历经千年流浪，我们仍旧没有找到一处适合生存的大千世界，所有碎片世界和废弃世界的资源都被榨干，而我们的人口也爆炸到了五亿之多。
“船上的冬眠舱和循环系统损坏严重，食物、净水甚至空气都日渐稀少，再也无法供养整整五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