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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一个不是以本身志能劳力取得所获?如说食人之禄,无论何种行业,均有主从。皇帝等于一个大地主和一家大商店,不过他把广土众民霸占以为己有,仗着极大暴力压迫人民,不许再有第二家存留,由他独吞而已。做了伙计的人本是合则留,不合则去;臣子好坏贤愚姑置不论,便在他那十载寒窗一举成名,再凭资历磨到老死,使千万才智之士消磨志气,受他牢笼而不自知之,也无法摆脱的历代愚民政策之下,做了他的官吏并非容易。虽然此举无谓,也是心身交瘁,并非不劳而获,为什么到了他这皇家那里,便要雨露雷霆均为恩泽?讨得他的欢喜,便是高官厚禄,不次之升,做了公侯将相,再把那一套抄了底方,又去压迫比他小的官吏和大多数人民。稍有不合,或是看见民生疾苦,说上几句公道话,犯了逆鳞,或是说错了一两句话,违背一点繁文缛节,再不喜新厌旧,看那奴才不大顺眼,立时便加惨杀,危及妻子,甚至连累无辜亲族一同遭殃。哪怕死得冤枉,不明不白,还认为是理所当然,违背君心,先是死有余辜,偶然事后想起杀得冤枉,问心不过,稍微加以昭雪,加点虚荣的封赠。死者何知?毫无所得。一班头脑冬烘的史家和许多捧臭脚的奴才,便认为是君圣臣贤,千秋佳话,一时称颂,侈为美谈,真个滑天下之大稽!从上到下,大家口是心非,一律混蛋。当皇帝的做了害人的大恶事,还要博得美名,固是便宜被他一人占尽,下面的臣民明知虚伪,还要歌功颂德,永无一人敢说一个不字。这还是人虽凶横残忍,稍微还能分辨善恶的暴君所为,如是那些人既凶横残忍而又愚昧无知、冥顽不灵的独夫,更连这套假面具都不会做。所以那些心里明白,名利之心较淡的才智杰出之士,明知这班读书做官的人,为了一点富贵功名,把整个心身送于别人,做那终身奴隶,实在蠢得可怜,这几千年相沿未改的帝王专政由来已久,积重难返,自己只管明白,无奈本身力量与必有的条件学识不够,不能联合人民将它除去,更无这大胆勇。本心不愿长期受人压迫凌辱,可是一为平民便受许多欺凌苦难,只得逃人深山去做自了汉,好歹落个逍遥自在,无拘无束,不问贫富劳逸,到底心身安泰,少受麻烦侮辱。所谓名缰利锁,红尘烦恼以及伴君如伴虎等传说,多是过来人的说法,而自古及今许多高人隐士,也多半是由此而来。明明深山荒野比城市中生活刻苦得多,就是风景多好,日用衣物也有许多不便,好些必需之品更非个人之力所能生产,为何人山惟恐不深,甚而避世若仇?是什原故呢?那一心向道,意志坚定,专一苦修,心神别有寄托的有道之士本是凤毛麟角,又当别论。同是一个人,苦乐劳逸反其道而行之,以独居深山,离群索居,形影相对为乐,哪有此理?假定没有暴君专政,人人安乐,各以才能劳力取其所得,事情一完,自在逍遥,各随性之所喜,没有欺凌压迫,不论城市山林全是乐土。就是性喜登临,那些名山胜景都成了大家暇时随意游赏之地,也不会老死深山不履尘世,专一度那凄凉寂寞的岁月了。因暴君专政,生杀由心,人的富贵穷苦只在他言语指顾之间,贫富贵贱自然不均。加上那些得意奴才和连带的亲友再一作威作福,鱼肉人民,善良的忍气吞声,受到苦痛剥削;好恶的和无业游民便想出种种方法猎取功名财富,巧取豪夺相习成风,上行下效无所不至,于是生出许多贪官污吏、土豪恶霸,看了皇帝的榜样,觉着所用的人也无异于自己的私产和人民奴隶。我是食君之禄,他也吃我的饭,照样可以生杀予夺,为所欲为。虽因皇帝没有公布随便杀人的条文,偶然打死几个家奴使女、佃工贫民,或是和皇帝强娶民间妇女、做他妃嫔宫人一样,霸占、强抢人民妻女,也都认为无什相干,成了家常便饭,不以为奇。即或苦主告到当官,被害的如是寻常人民,或是势力较小的对头,机缘凑巧,碰着清官,偶然也能得到一点公道;在他财势暴力、淫威之下,十有八九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能得到几个卖命钱和遮羞钱也就拉倒。否则,当此官贪吏酷之时,一人兴讼,全家失业,一人犯案,四邻不安。好了家产荡然,能保得本身算是便宜;一个不巧,对方来个斩草除根,便是家败人亡。被害的再要是他所用下人佃户,官府因自己也是这些地主恶霸一流人物,如与伸冤,无异助长刁风,心中先有主奴偏见,宁使死者含冤、生者被屈,决不帮助弱者。好了令主家给上几个臭钱,一个不好,对方财势再大一点,还要反咬一口,给被害人加上许多罪名,甚或处死,冤上加冤,屈上加屈。这等暴虐无理的现象,人民不能安生,日子一久自然激怒,发生民变,天下大乱。可是起因虽由于人民反抗暴政,将那暴君推倒,在积习相沿与为首的人功利自私、欲望无穷的传统恶习下,他也成了帝王,大众人民夺回来的天下,仍归少数人霸占了去。此时民心厌乱,能得稍安于愿已足,自然无事。而这换汤不换药的帝王君主和他手下同党,大都起自民间,知道一点民间情况,只管争权夺利,自私念重,还能稍微顾全一点大局,好些事虽是假仁假义,肯做总比不做的好。而每一代中,也必有几个来自田野、关心民众的大臣,虽无久远之计,到底还能相安些时。可是开业的君王年老必死,第二代出生年早,那些老人也未死尽,还能照样抄方,做将下去。以后便是生长深宫,与人民天地分隔,全凭左右爪牙操纵诱惑,于是一代不如一代,骄奢淫扶,无所不为,不残民以逞便算明君。像唐玄宗开元中年,只管宠信杨妃和杨国忠、李林甫那样奸臣,日夜荒淫,穷奢极欲,当渔阳鼙鼓未动以前,人民仗着年景好,家有盖藏,不致当时穷苦流离,也算是个好的。所以每一朝代在君王统治之下,从来少有四五十年太平岁月。宋仁宗有何过人之处?只为心有主见,不听妇人女子和太监的话,不大兴土木、劳役人民,也不好大喜功,稳稳当当做了数十年天子,人民便真个当他祖宗一样看待,死后举国同哀,出于本心。可见人民欲望真个有限,只要不侵害他们,能使安居乐业,便自感激不尽。像宋人所做“桑麻不扰岁常登,边将无功吏不能,四十二年如梦醒,春风吹泪过昭陵”这首诗,表面好似歌颂两个君王的恩德入人之深,实在是对那许多历代暴君的一种讥刺。可见好皇帝难得,连那守成的令主,数千年来都没有几个好的。你想,每过数十年必有一场大乱,当时起事人因为领导不良,或是暴力强大、爪牙太凶,抵敌不过,真为民变民怒,受不住痛苦起而抗拒,却是一理。没有成功,历史上便说他是叛徒暴民;一旦成功,便是风云际会的人物,历史上又出一个开基创业之主,手下同党也成了功臣将相。似这样走马灯一般,去了一批又是一批,老是这类人物登场,转来转去,不过名姓花样不同而已。人民只要活满七八十岁,必要经过一两次变乱苦痛,自三代以来,除却隐居深山的人,由少到老不闻兵革的从来所无。同是人类,何以极大多数的人非受这多苦难不可?明弟所说虽然志愿太大,实是天下人类,子孙万世之利。哪怕事太艰巨,此生未必能够成功,只要心志坚定,认作终身事业,一步一步向前努力,本身即便无望,将来民智越开,终究有这一天。我们发起在先,早将这专害人民的帝王专政推倒,使广土众民、国家财富均为人民共同所有。一同努力,求取福利,均富均等,求亭安乐和平岁月,哪怕自身不及看到,能够提早一个时代,也是功德无量,永受人民敬仰。要是一说艰难,大家都不去做,岂非永无好日?平日我和明弟谈得投机,便由于此等语。可见双方相爱,完全由于志同道合。这样难得佳偶,无论如何也要助其成功。无奈这二人虽非世俗儿女,但都少年天真,心高志大,又都面嫩怕羞,除却设法使其日常亲近,日久情生,自然亲爱,不能自已而外,毫无法想,一句明言也说不得。否则反使他们警觉,互相矜持,事成更难。双方再要由此隔膜,在未回山以前种下情根,一回兵书峡,人多口杂,事便难料。正和江明说:“自家姊弟,不是外人,你和二姊志同道合,我们又非世俗儿女,只管同游谈心,我和三妹一样,决不会怪你们舍了自己姊妹去和别人亲近,何况我和三妹情分极好,也愿同在一起。一人顾不到三人,虽是同路,终有一人最为投机。既是知己,只管随便,不要存什嫌疑顾忌。”话还没有说到一半,遥望左侧,阮氏姊妹己一路说笑,穿花步草而来。阮菡虽和妹子说笑,不时左右观望,似在寻人,二人均未发现自己,知其是在寻找江明,心中一喜,暗赞三妹真个聪明,竟将她姊姊想法引来;强令分开,难免多出疑念,索性四人合成一路,使其自然成双,不要做得大显。正要开口,江明瞥见二女走来,口呼:“那不是二姊?我们快去!”话还未完,人已赶上前去。
小妹心方好笑,忽然想起玉琪相待情景,昨夜那两人极像是他,途中偏又遇到两人,拿不准是否是他,再一想到阮莲所说遇救经过,不禁面上一红,忍不住啐了一口;再看前面三人已然会合,同走过来。刚一见面,阮莲便笑呼道:“大姊快去,老大公所种的田虽未寻到,他老人家正在烤吃鹿肉,还有好些美酒,火尚未灭。我料少时必回,快去那里恭候如何?”小妹一问,原来阮莲和她一样心理,惟恐江明和乃姊闹翻,心中生疑,到了路上也不提问前事,暗中留意途向,照着去往江氏姊弟的一路,引阮菡绕了回来与之会合。
阮菡心中有事,先未留意,正走之间,忽然闻到一股焦肉香味,仿佛有人烤吃鹿肉之类,跟踪寻去。前行不远,忽现一条小溪,对岸花林疏整,更有好些千年以上的蟠松,苍鳞红萼互相辉映,修竹流泉左右交错,那些花树种类甚多,多不知名。溪上还横着两条小桥,林中花影重重,好鸟娇呜,往来飞舞,比起沿途所见,更觉水木清华,景物灵秀,只是静悄悄的,除鸟鸣细碎,流水潺湲,依旧空山寂寥,听不到一点人的言动。那焦肉香味便由前面花林深处随风飘来,过去一看,花树渐稀,地也成了石质。对面一座形如假山的奇石,剔透玲珑,矗立地上,好似一座峰崖的顶,不知何年崩坠在此。那焦肉香味已闻不到,方疑走错。
阮莲忽然看出这类山石甚多,大小共有好几十座,棋布星罗,散列左近,因有花树挡住,不能一目了然。另有一座比面前的要小得多,但是最高,云骨撑空,朵云出地,势绝飞舞,顶上生着一种盘松,松下仿佛设有一个方石桌和石凳之类,桌上边有两件物事像是茶具,心中奇怪,暗付:这类花树行列虽稀,但都离地好几丈,枝荫繁茂,此时有好些花都还未开,已自如此好法,到了春秋花时,登高一望,到处香光如海,岂非绝妙?黑风顶虽然可以望远,但是离地太高,只见一片片一块块,绣毡也似,有什意思?如在这座小峰之上登临四顾,真个远近皆宜,再好没有。峰上这些东西必是壶公布置而成,方才又闻到焦肉香味,想他平日必在此地游玩无疑,便拉阮菡一同走去。方想寻路上那小山,去看峰顶是否放有茶具,刚一转到山前,便闻到那股焦肉香气比前更重。过去一看,小山后面是一山坡,山高不过三四丈,长约十余丈,半山上却有一片危崖,上下共有四五叠,上层有一形如巨吻的裂口,一股泉水由内喷涌而出,高起数尺,往下飞坠,由那几层天然石阶之上转折而下,宛如一条匹练顺着崖势倒挂下来,直注山旁小溪之中。水力颇大,水声轰轰,珠喷玉溅,烟雾空蒙与四围花光树色相映,凉翠逼人。因自过桥入林以来早就听到泉声松涛因风应和,自成幽籁,只当溪流大急所发泉声,不知奇景就在当地。那座小山极似前古火山爆发时,附近峰崖震塌,飞坠在此,不是原有这样一座四无依附的小山,怎会发出这样大的瀑布?心中不解,再一寻那焦香之处就在瀑布侧面坡旁几株盘松之下。目光到处,首先发现的便是一堆刚烧过不久,火还未熄灭的松柴,上有用树枝搭成的火架,松旁山石上放着一个大酒葫芦和一只古陶杯、一些刀叉用具,火架上挂着大片洗涤干净的兽肉,好似鹿肉一类,业已烤成半熟,似先吃了一些,中途离去。知道当地没有第二人的足迹,必是壶公在此烤肉饮酒,刚离开不多时,酒肉尚在,还未吃完,少时必要回来,好生惊喜。因见火架一头被风吹歪,四顾无人,忙代整理干净,将架搭好,又在附近采了一些松塔,照原样添放在旁,本意想等壶公回来参见,禀告来意,再去寻找江氏姊弟,来此拜见。
阮菡正在四面张望,猛瞥见黑风顶离地数十丈的半峰腰上有一白点往上闪动,定睛一看,乃是一人,因为相隔大高,看不清面目年岁,只似尺许来长一条小白影,行走在那么危险高峻的峰崖之上。因为隔得又高又远,乍看还不觉得他快,晃眼之间那人又高升了二三十丈,看去已成了一个小点,这才看出那人走路快得出奇,断定壶公之外没有别人,别人也无此本领。阮菡立说:“老大公不知何事到峰顶上去,林中现有酒肉用具,必要回转,这样高的峰顶,便是飞也得些时,何况他在高处,只一下来,便可看见。不如寻到大姊明弟一同来此,省得他们走冤枉路。”
阮莲连声赞“好”。行时忽又发现对面另一株大松树下有一块大盘石,平坦光滑,广约两丈,石上好似放有几样东西。因那松干蜿蜒盘曲,夭矫如龙,离地不到两丈,树身极粗,华盖亭亭,荫蔽数亩,盘石却在树荫之下,日光不到,比较昏暗,先并不曾发现,等到回走,耳听山风过处,松涛稷稷,声如龙吟,偶然回顾,瞥见那荫蔽数亩,青翠欲流的松盖,连同满布苍鳞、虬龙也似的树干,正在风中飞舞,蜿蜒欲起,意态生动,形势奇绝,不是那大盘松枝,几疑一条真的神龙巨蟒在彼腾挪飞舞;对面那条折成几叠的瀑布,也似匹练抛空,起落了两次;东西相对,顿成奇景。当时只看出松下石上放着好些物事,相隔已远,急于寻人,略微回顾,便往来路绕去。
阮莲早就有心作成江明和乃姊这段良姻,使其互相亲近,习惯自然,久而不觉,表面一字不提。阮菡见她还是平日一样,天真娇憨,到处指点风景,连说带笑,好似并未有何成见,以为她和江小妹投机亲热出于自然,二人均无别念,也就不便出口,方才闷气早已化为乌有,反想当时寻到江明,一同来等壶公;事情顺手,不问如何,在贼党未到以前,壶公总可见到。分手时本来说好双方途向,又因地方太大,专程拜见,不应满山乱跑,惊动失礼,都是流连光景,信步而行,既将地方找到,脚底一快,不多一会便自相遇。
江氏姊弟听完经过,好生欢喜。四人且谈且行,一面目注峰顶,方才白衣人并未再见,料知还要等上一会,重又低声密议,把预定的话从新商计,从容往前走去。到后一看,松下余烬仍未全灭,酒肉尚在,壶公人却未回,因方才一阵大风,树枝上面的大块兽肉已连架翻倒。阮莲便将架支好,就着溪水将肉洗净,代为挂好,又将火点燃,将未熟透的地方一同烤好,风吹过的火灰也用松枝打扫干净,扫入溪中,任其随流飘去。
四人同在坡上观瀑等候,一面低声说笑。等了个把时辰,壶公未来。初意黑风顶上下好几十里,老人吃了一半忽然回转峰顶,也许有什事故,加上往来必有耽搁,看神气终要回转,心虽盼望,并不着急。中间小妹又领江明向峰礼拜求告,说明来意,以示诚敬。
阮莲笑说:“葛师姊来信说老人不愿外人扰他,最好装着游山,相机求告,再者相隔太高,如何听见?”阮菡笑道:“三妹样样都好,就是聪明外露。自来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老公公世外高人,何等明察?我们四人岂能无因而至?就听不见,也看得见,如何能瞒得过?此是大姊、明弟的至诚,你不知他们心情多么沉痛悲切呢!”
四人坐在瀑布旁边且谈且等,又是个把时辰,始终未见人影,也未想到斜对面盘石上的东西前往观看。后来等时大久,眼看日色偏西,腹中饥饿,壶公尚无影踪。小妹虽无心肠饮食,但恐三人腹饥难忍,在当地饮食虽然方便,又恐壶公万一走来,有失礼敬,更恐走远错过,正和三人商量,先寻僻静之处取出于粮,吃饱再等,阮菡忽然笑道:“我们只等候老公公,忘了提起。方才去寻大姊时,忽然一阵大风,我无心回顾,曾见离此不远有一株极大的松树,下面一块大盘石,好似还放有一些用具,必是老公公所留,也未往看。那里山石甚多,坐卧均可,何不同去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