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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来了”
突然下面人群齐喊,然后大沽口的炮台开始‘砰,砰’的放炮,震得罗颦儿直皱眉头:“确实很讨厌哦!”
来了!
薛迎春和李经溥均是不约而同的激动的站了起来,望向逐渐靠岸的商船。
虽然那个冤家并不在船上,可是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而起的,看着这一切带着他的烙印的痕迹,似乎就能看到了听到了闻到了,他的人儿,他的声音,他的味儿
在欢呼和炮声里,商船缓缓靠上码头,抛锚停靠,然后搭着长长的翘板,一群衣着簇新,个个人高马大的精兵,压着一溜儿长长的黑帽子黑褂子白裤子,穿的破破烂烂脏兮兮的倭夷兵出现在船头。
“我大清天兵威武!”
“好!”
“是爷们儿!”
“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罗圈腿儿还唬啊?弹丸之地竟然胆敢捋我大清虎须!”
人群里面一个老穷酸文士摇头晃脑,天朝上国感爆棚,却全然没有留意到腰间的荷包已经被小贼顺走。
“这真是百年的盛世啊!”
一个卖瓜子的老头子长叹:“咱大清国从我自小到老,见过洋人一次次的从海上来打咱们,可咱们捉了外国人的俘虏,这可真是头一次!您情瞧好,咱大清朝就要龙兴了没跑儿!”
在这老头儿老眼昏花的感叹间,全然没有留意到身边的一个小媳妇偷了他一包瓜子。
李经方大步走在前,他的两个亲兵头子程冠德和洪家定雄赳赳的跟在后面,然后就是在李经方那些器宇轩昂的的亲兵押送下,排着长溜儿不断走出下层船舱的日军俘虏。
“他们怎么回来了?”
看到自己派到学员兵的那一哨精锐的哨官哨长,都跟在李经方的后面,在彩棚里面坐着,总被下面的百姓们偷偷地指指点点的介绍着‘砍头’‘雷劈大树’,本来就很郁闷的吴育仁心里面‘咯噔’一跳。
李经方在人群的喧闹声里,大步的走下翘板,站上码头雄姿顾盼间,自有一股威严。
张佩纶,张士珩,袁世凯,唐绍仪,盛怀宣,罗丰禄,伍廷芳,等一群北洋中层官员都站在码头迎接。
“李大人辛苦。”
众官员一起抱拳行礼。
“有劳诸位大人迎接;为国做事儿,不辛苦!”
李经方踌躇满志的拱手回礼。
“李大人高风亮节!”
众官员齐声恭维。
“打死这些狗倭夷!”
随着人群里面的好事者的一声大吼,人群中的情绪顿时被纷纷点燃,个个骂骂咧咧的要冲过来揍这些日军俘虏。
“后退,后退!”
维持秩序的津门城防营兵弁,津海县衙,府衙的衙役,使劲的用长枪横着往外赶,只是群情激奋,哪里又赶得动。
只一会儿功夫,这些兵弁们人人累的气喘如牛满头大汗,可圈子却越来越小,转眼就要退到这群个个低头搭脑的日军俘虏身边。
“要遭!”
前面大彩棚子里的几个朝廷大员齐齐变色,这要是打坏了俘虏,还怎么到京师‘献俘’?
“诸位津门卫的老少爷们儿听我一言。”
李经方傲然挺立,怡然不惧的大吼起来。
津门卫的百姓们最喜欢的就是这个热闹,于是人群顿时纷纷停止了蜂拥,个个都望着李经方的方向,大吼道:“李爷您说,我们都听着呢!”
“别嚷嚷,听从朝鲜打倭夷,押俘虏回来的李爷说话。”
“不是说是何爷打得么?”
“废话,当然是何爷打的;可一个好汉三个帮,指着何爷一人,这些倭夷就是一只只兔子,他也逮不了这么多啊?这里面肯定也有李爷的大功劳,不然这么长脸的事儿,何爷能让给李爷来露脸?”
看到黑压压无边无际的人群都静了下来,望着自己,等自己说话,一种无法言喻的热流涌满李经方的全身。
这一次,他李经方算是赌对了!
无论是去朝鲜,还是这次回来‘献俘’,他都走对了。
李经方不禁深深的感激起何长缨来。
能去朝鲜,是何长缨给他争取的;这次回来‘献俘’,也是何长缨私下里一再坚持的。
“何长缨,你这个妹夫,我认定了!”
李经方暗道,然后一脸正气的环视一圈殷殷的津门百姓,很郑重的拱手。
人群里面纷纷受宠若惊的拱手还礼,有的最边沿的几个老成的老人,甚至已经跪下来磕头还礼。
虽然李经方还没说话,大家就已经都感觉很满意,很过瘾!
“大伙儿的拳拳之心,我都明白,可是这些俘虏是要送到京师献给皇上的;也让京师的洋人公使们看看我大清的威风,所以老少爷们儿要是打伤了这些倭夷,岂不是皇上,洋人们看不到了?而且也显得咱们泱泱天朝虐待俘虏,落了个不仁义的罪名不是?”
“李大人说的有理!”
“李大人说道我心窝子上去了!”
“快让让,别挤伤了俘虏!”
人群顿时都表示心悦诚服,让出了一条道儿。
“果然虎父无犬子,恭喜中堂。”
孙毓汶嘴里啧啧称奇的对李鸿章道喜。
“小儿大言。”
李鸿章欣喜的谦虚着,心想着自己这个大儿子跟了何长缨这个小兔崽子一段时间,这个‘大炮’的本事倒是有样学样了。
229名日军俘虏黑麻麻的蹲在空地上,整整一大片,接着李经方的亲兵就开始一捆捆的抬着缴获的日军村正步枪,走上码头。
整个人群顿时都静了下来,十支一捆十支一捆的步枪,李经方的亲兵和城防营的兵弁抬了半天,在空地上堆成了山,才抬完。
这些枪在平壤枪支吃紧的情况下,叶志超等人一律发扬风格,一支不留的送回大清,就是为了涨朝鲜驻军的脸面。
现在一大堆的堆在一起,果然震住了众人。
然后两个兵弁抬着一个大箩筐,里面装满了日军的铭牌,每一个铭牌,就代表着一个日军士兵。
做完了这一切,李经方大步走上彩棚,‘啪啪’摔了两下袖子,一个大马金刀的半膝跪大声的说道:“启禀中堂,尚书,各位大人,我平壤守军俘虏的229名日军,全部押解在此;请大人们查阅。”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一句话,定人心
“好,好,我家麒麟儿大矣!”
李鸿章看着自己的大儿子,不禁老怀大慰,觉得经方终于懂事争气,自己也算不负英年早逝的六弟。
“恭喜中堂。”
在座的重臣们都人老成精,当然知道李经方是李鸿章六弟李昭庆过继给他的养子,现在听着李鸿章这么说,岂能不明白李鸿章的心思?
于是纷纷站起来拱手恭贺。
在这一刻,李经方虽然在尽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努力做到古之良将山崩于前色不变的境界,可是那种美妙之极的感觉,还是让他胖敦敦的身体开始颤抖。
多年以来心中压抑的委屈,似乎也都随着这一句‘我家麒麟儿大矣’,顿时一扫而空。
“排长,咱们什么时候下去?”
招商局的船上,熊凯玉手下的一个侦察兵士兵,看着李经方他们的热闹不禁有些眼红。
尤其是看到程冠德和洪家定这两个从来没有在朝鲜放过一枪的家伙,那种得意洋洋的模样,似乎这些日军俘虏就是他们捉的似的。
更让站在船舱里面的援朝军们不齿。
“这是营长的命令,他们负责吆喝,咱们闷声赚大钱就是了。”
陈世杰笑着说道:“这个大清朝的荣誉,你们怪想要的么;呵呵,从南洋来了这里几年,天天拖着个脏兮兮的大尾巴,哪有我当年的寸头爽利?”
满舱寂静,一船舱的援朝军士兵们都惊恐的望着陈世杰,心肝抽紧,几乎窒息的都不敢说话。
熊凯玉更是连忙朝着舱外各处看去,怕有外人听到。
“闭嘴,你知道你刚才的这句话就能让你掉脑袋!”
熊凯玉恼怒的瞪着陈世杰。
“呵呵,这里面又没有外人,都是咱们自家的兄弟;你们这些母国的人,戴着这个猪尾巴两百多年,连之前的祖宗都忘了么?”
陈世杰脸色通红,激动的低声念到:“尧之都,舜之壤,禹之封。於中应有,一个半个耻臣戎。万里腥膻如许,千古英灵安在,磅礴几时通。胡运何须问,赫日自当中。岳飞,文天祥,袁崇焕,这一代代英灵的努力,诸君都忘了,当奴才猪狗马牛还真当上瘾了!”
陈世杰目光紧紧的,一个一个的盯着,船舱里面的二十一名援朝军士兵的眼睛。
这些援朝军士兵虽然无不神摇心颤,却都知道此时当不得孬种,个个都毫不退缩的和陈世杰对视着。
“很好,你们二十一人没有一个躲闪着我的眼睛,不枉我们从上千学员里选出你们。”
陈世杰满意的笑了出来,然后扭头对熊凯玉说道:“凯玉,有些事情就得挑开了来说,不然你猜我,我猜你,反而最容易出问题。”
看到陈世杰依然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熊凯玉气急败坏的说道:“有些事情只能默契,不到时候,过早的揭开可能就是一场灾难!假如真的传出去,你死了不当紧,你知道会给营长带来多大的麻烦?”
听到熊凯玉这么说,陈世杰嘴角露出一丝诡笑说道:“我有办法。”
“你能有什么办法?”
熊凯玉怒着说道:“你还能管住人的嘴儿!”
“排长,陈连长,别人我不敢说,我你们只管放心。”
侦察排一班班长宋飞果决的说道。
“熊排长,陈连长,你们只管放心,我们绝对会管好自己的嘴巴。”
船舱里面的援朝军士兵纷纷表决心。
“不用这么麻烦,,记得营长的话么?最简单直接粗暴的,往往就是最有效的。”
说话间,陈世杰拿出了笔墨砚台和一叠宣纸,走到船舱的一个死角,提笔研墨。
众人面面相觑,搞不清陈世杰想干什么。
在众人的视线里,陈世杰背着大家提笔写字,然后拿着宣纸对大家展示一遍。
“噗呲”
熊凯玉看清上面写的字,忍不住‘噗呲’一笑,然后心脏重重的一抖,脸色发白嗓子沙哑的颤声说道:“你这真是胡闹!这可是能诛九族的大罪!”
“可是很有效对不对?”
说话间,陈世杰点燃一支蜡烛,当着众人的面儿把把手里的那张宣纸烧成灰烬。
“我来吧。”
熊凯玉接过笑嘻嘻的陈世杰手里的毛笔,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走到船舱角落,提起毛笔。
在众人的屏息里,熊凯玉久久没有落笔。
船舱外面,喧哗声高喊声一浪接一浪,震得舱内‘嗡嗡’乱响。
陈世杰眼里精华闪烁,脸上却依然是一副无所谓的笑嘻嘻的模样,悄悄的斜眼瞟了一眼自己身边的几名士兵。
这次二十三个非因伤归国的援朝军士兵,除了陈世杰和熊凯玉两人。
剩下的二十一人里面,有林云瑜选出来的三人,沈兆翱的四人,吴威扬的两人,警卫队的一人,加上陈世杰二连原来在炮队彼此都没有点破的心照不宣,前些天大家已经喝过鸡血酒的五人。
剩下的六人里面,有四个是熊凯玉的侦察连里面的人,两个是李振华连的士兵。
不过这所有的人,都通过沈兆翱亲自谈话,才最终确定下来的。
看到连长望过来的目光,那几个喝过鸡血酒,也都在战场上杀过日本兵的五个援朝军士兵,均是心中一抖,偷偷的摸向自己的后腰。
船舱内的气氛犹如凝固了一般,压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你小子呀!”
熊凯玉气恼的又回头瞪了一眼满脸贱笑的陈世杰,叹气提笔,右手颤抖着写下那句话:“光绪是个大傻叼!”
展示给众人,然后点燃烧掉。
“我来!”
和陈世杰喝过鸡血酒的二连三排一班班长刘士浩走上前,接过熊凯玉手里的笔,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大手,开始歪歪扭扭的写下:”光绪是个大傻叼!“
然后展示给众人,点燃烧成灰烬。
宋飞提前一步走过去,颤抖着手,接过了毛笔
船舱里面静悄悄的,人人脸色激动,心灵震颤,如同正在举行着一场神圣的仪式。
安州。
西洋历1894年9月15号清晨,在昨天的送报快马抵达安州之后,林云瑜率领着骑兵一连,二连,步兵三连也抵达了安州城。
援朝军进城之后,直接在安州城西北角圈地扎营,然后到城外砍伐树木,营地周边设立栅栏拒马桩,营门口布置警戒士兵,其内自成一方天地。
对于援朝军这种防敌于城内的做派,安州城内的各军都选择视而不见。
现在安州城最高的就是盛军的分统吕本元,其余各军都是守备营官带兵,位卑权小,在日军大军围困平壤城的情况下,人人心颤神惊,哪里还有心情操这闲心?
而吕本元则是天天蹲在电报局里,焦急的等待着平壤方向的电报,甚至连出去见一见林云瑜这些无官无职的骑兵连连长的兴趣都没有。
第一百九十六章 平壤战役九
此时,林云瑜,毛超,段熊波,戚有伟,方大海,陈志辉等援朝军众将都站在南城墙上,远眺平壤方向。
“其实佐藤正就是一个大傻比!”
毛超回头望着被清兵搅成一团糟的安州城说道:“要是他够胆子,在占领了顺安驿之后,立即出一部偏师奔袭安州,也不用太多的兵力,一个骑兵中队两个步兵中队再拉上几门火炮。”
毛超嘴里斜叼着他的勤务兵给他卷的香烟说道:“指着安州城里面这些各自为政的军马,两个冲锋,这些垃圾兵就得弃城而逃,那么平壤清军铁定全玩完!”
“佐藤正之前没有和平壤守军交过手,所以他不敢;假如换做大岛义昌或者津野道贯,这个安州城可能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林云瑜对身边的段熊波说道:“派几个骑兵去博远城,让电报组的刘学仁他们来安州,这是营长特地交代的。”
段雄波点点头,叹气说道:“咱们骑兵连的士兵们一直在发牢骚,步兵兄弟们都去打第三个大捷了,可大伙儿都在这里傻等。”
林云瑜没有接话,在他看来,假如平壤清军真的大溃退,那么对安州的援朝军和前去大同江左的援朝军来说,都是一场不小的考验在前头等待着。
平壤城北,箕子陵仁字军阵地,牡丹台奉军阵地。
自从八点十五分开始,来自江东桥店,井砚山中垒高地的日军火炮轰击,炸得箕子陵,牡丹台阵地上的清军苦不堪言。
对于毫无坚固掩体防护的箕子陵阵地,日军全部换上了榴散弹轰击,往往每一发下去,都能听到几声中弹清军的惨叫。
而对于山顶狭小的牡丹台,日军则是实心弹和榴散弹混用,没多久就完全炸停了清军的火炮。
日军的炮弹无休无止的倾泻在清军的这两个阵地上,尤其是暴烈的榴散弹,更是炸得清军魂飞魄散,斗志全无,个个都战战兢兢的趴在地上,听天由命的祈祷着天上的炮弹不要砸到自己。
八点三十分,日军火炮停止了轰击,箕子陵,牡丹台上到处都是伤兵的嘶嚎,地上洒满了鲜血和残肢。
“攻击!天皇万岁!”
随着日军牛岛木蕃少佐的一声令下,等在箕子陵坡下的第十八联队第三大队的日军纷纷大吼着‘天皇万岁’,冲向箕子陵。
“给我打!”
望着蜂涌而上的日军,江自康心颤着大吼命令:“打死这些倭夷!”
“砰砰砰”
顿时暴烈的枪声大起,趴在坡顶的清军和弯腰上坡的日军,纷纷开枪射击。
然而被日军的炮弹轰炸得昏头昏脑,内心胆寒的清军,放枪准头极差,往往连瞄准都不带瞄准的,举枪就乱打。
而日军则是气势如虹,即使是站在山坡下风的劣势,也打得清军哇哇大叫,简直是枪枪咬肉。
很快,那些胆大勇猛一些,敢露头瞄准的仁字军清军,都被日军一一射倒,剩下的清军人人自危,都不敢露头,完全是朝山下放空枪。
“大人,再不走,就都走不了了!”
潘金山又跑过来催促。
“唉”
江自康长叹一声。
心里哀叹着,怎么何长缨那小子打倭夷就这么顺?
轮到自己这边,人也不比援朝军少,进攻的倭夷还是一个常规大队,自己怎么连二十分钟都坚持不下去了呢?
八点四十五分,箕子陵阵地上一片大吼,日军的膏药旗在风中猎猎飘扬。
从进攻到完全占领箕子陵,日军只用了短短的十五分钟!
随即,日军一路进逼,继续把仁字军朝着七星门方向驱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