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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爱和人说话的美国使馆武官的千金;在舞会休息时突然提起了有伤她本国文学体面的话题。
幸运的是这位小姐长得如花似玉,年轻的男人们自然会乐于与她攀谈。
“我听说呀,有一各可怕的流行病,人若染上了它,全身会长满红疙瘩,然后入外冒血,最后变得全身鲜血淋淋地死去了!”一个人拉开了话匣子。
“据说有位公爵为了避开这种传染病,和自家的随从一起搬到一个宽敝的寺院里去住。白天夜里喝酒跳舞,享受不尽的欢乐。”另一个人马上接着说。
“一天晚上,正好公爵举行化装舞会。喏,就象咱们今晚一样,寺院里的七个房间布置得也和今晚这七间屋一模一样。人们如痴如狂地跳舞,当那间黑屋子里的大钟敲响夜里十二点时,一个叫做‘红色死亡’的、戴着假面具的人出现在舞会上。人们胆颤心惊地闪开一条路,只见这人摇摇晃晃穿过一间间屋子,走进最西角的那个黑洞洞的屋子,全身血淋淋的,一会儿就死了。人们跑过去,揭开他的面具,见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也就是说,那种可怕的‘红色死亡’病巳经从什么地方潜入到寺院里来了。不久,住在寺院里的人纷纷染病,浑身冒血,痛苦地挣扎着相继死光了。”第三个人讲完了这个故事。
“喂,别讲那种故事!”卢杰尔伯爵听完后,立即上前制止道,可是已经太迟了。
不知什么时候围聚在一起的女士们听完故事个个吓得面色苍白。
“呀,太可怕啦!伯爵大人的玩笑也开得太过分了!”
一位女士瑟瑟自言自语。没想到她的话传染了一批人,就连站在一旁的绅士们也顿时变得噤若寒蝉。
后来虽说又接连跳了几个舞,也不知怎地,大家变得心神不定,耳朵里尽是西面尽头那间黑屋子的钟声。
没有一个人敢进入那间黑屋。因为夜愈来愈深,透过绯薄的丝绸窗帘泻入房间的红色火花,变得愈来愈恐怖吓人。
跳舞的人们开始尽量避开那间黑屋。他们疯狂地跳啊跳啊,仿佛为了忘却恐怖。这一切都和刚才那个故事中的人们一模一样。
一个个可怕的幻觉困扰着疯狂起舞的女士们。她们好象感到火光摇的蓝色房间、紫色房间的昏暗角落,随时会冒出一个脸上长满疙瘩、鲜血淋漓的假面人来。
午夜终于降临了。
在阗无人迹的那间黑天鹅绒房间里的大钟敲响十二点的同时,人们全都怔住了。乐师们也突然停下了演奏。刚才还热闹喧嚣的气氛,陡然变得死一般沉寂。
人们默不作声地面面相觑。听上去,大钟的声音仿佛是从地狱传来的悲鸣。
人们觉得这十二下钟响似乎敲了一年。长长的钟声一停,一串压抑的怪笑声紧接着消失的钟响传入人们的耳廓。“嘻嘻嘻……”,就象一阵可怕钟声的余音,袅袅回荡在七间屋里。
人们浑身顿时起鸡皮疙瘩,不约而同地朝笑声传来的方向望去。他们发现了个服装怪异的假面人正混在他们中间。在这之前,谁也没有注意到此人的存在。
“哎呀!真帅!那人是谁?”性格开朗活泼的美国女郎对自己身边穿小丑服的舞伴问道。
“您,您不认识?”
“嗯,一无所知。”女郎天真无邪地答道。
“他呀……他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黄金假面怪贼!”
小丑舞伴表情麻木虚脱地吐出一句骇人听闻的话来。
一个世纪以前的某个故事中发生的怪事,在此重现了。它有如带有叠影的电影画面,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爱德加·坡的恐怖故事中,随着黑色檀木大钟敲完十二下,就会出现一个陌生的假面人。眼下不正好是这样吗?但是,这位突然出现的假面人却不再是“红色死亡人”,而是比他更现实得多的恐怖“金色假面人”。不同之处仅此而已。
“也真怪!穿那种令人作呕的服装。他究竟是谁呀?”
“咦,刚才一直没见过这个穿金色衣服的人哪?”
人人开始纳罕,然后悄悄议论起来。那封黄金假面人写的恐吓信,除了警视厅和在场的卢杰尔伯爵以及身边随从之外,参加舞会的其他任何人都不得而知。因此,这时谁也不会怀疑到此人就是扰乱社会安宁的那位臭名昭著的怪贼。
大家都以为他是来宾中的某一位,喜欢恶作剧的人。
尽管如此,可女士小姐们一看见他那张和能乐假面具相差无几,令人毛骨悚然的无表情的脸孔,吓得魂不附体。就连那位穿铠甲的赳赳武夫模样的男人也陡然色变,吓得一步步后退。
“魔鬼!带假面具的魔鬼!”一声恐怖的低声喊叫,顿时在大庭广众之中传开。
黄金假面人完全和故事《红色死亡假面舞会》中的假面人一样,顺着人们退让开的一条通道,脚步踉跄地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
随着他在一个个房间钻进钻出,那件裹住了全身的金光夺目的宽大的斗篷,忽而变成蓝色,忽而变成紫色或橙色。绚烂的色彩交相辉映,如同火焰一般熠熠闪烁。
此时,和乐师们呆在一起站在走廓上的波越警长突然感觉到了室内的异常。
“黄金假面人!黄金假面人!”的轻叫声叩响了他的耳膜。
他骇然大惊,快步跑到蓝色房间时,黄金假面人已经走到前面的屋子里去了。
“见到黄金假面人了吗?那家伙去哪儿啦?”警长冲着人群慌慌张张地问。不知是谁哈哈大笑着答道。
“黄金假面人?别演什么傻里傻气的闹剧啦!你问他上哪儿了?谁?谁?鬼才知道他去哪儿了。喂,他进对面尽头那间黑屋子了。和《红色死亡假面舞会》一模一样。哈哈哈哈……”回答的是个日本人,似乎已经酩酊大醉了。
波越警长冲向那间黑屋,不知是由于欣喜还是由于恐惧,他感到胸膛快要炸裂了。等待已久的黄金假面怪物,就在前面不到二十米的地方。太走运了,以致于他有些不敢相信这是事实。当然,里里外外绝对无路可逃!这幢官邸正处在刑警们的严密包围之中。那家伙难道如此愚蠢,自投罗网吗?
跑到第二个房间,波越警长才恍然发现追赶怪物的不止自己一个人。率先跑在最前面的是主人卢杰尔伯爵。他没有化装,燕尾服后两条尾巴随着他跑动,在身后飘翻,活象两支黑色羽毛。
比卢杰尔伯爵稍慢几步的是另外一个男人。因为化了装辨认不出究竟是谁来。是不是日本人也难以断定。贴身的黑衬衫、黑裤子、黑手套、黑袜子,头上罩了一块黑布,黑布两端有两支长角,脸上戴着面具。一副西洋魔鬼的打扮。
卢杰尔伯爵、西洋魔鬼和化装成接待人员的波越警长三个人先后朝那间黑屋跑去。
警长边跑,边取出事先准备好的警笛呜呜地吹了起来,向部下们发出信号。
“怎么回事?你们几位怎么啦?”
跳舞的人群中有人似乎看出了蹊跷。他们还以为这三个人疯了。在他的眼里,伯爵三人的行动实在滑稽可笑。
“诸位!请注意!”
伯爵边跑边对人群喊道:“那个穿金色衣服的家伙,就是真正的黄金假面人!他事先通报过他要来这里,我接到过他的警告信!”
一声喊叫顿时使几间屋子安静了下来。连人的呼吸声都能听见的寂静,顷刻间笼罩了七间房子。
人们太了解黄金假面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危险!伯爵追的是‘红色死亡假面人’,小说中公爵不就是这样追上去的吗?正因为他穷追不舍,最后才死在黑色檀木大钟前的!”
人们目睹爱德加·坡的恐怖小说中的情节一幕幕在眼前展开,禁不住不寒而栗。
再说黄金假面人终于跑进了黑天鹅绒的房间。透过血红的丝绸窗帘映入室内的火光顿时将黄金假面的斗篷染成了血红色。他脸上反射出血红的光,龇牙咧嘴地发出令人寒毛倒立的怪笑。
追上来的三个人似乎对踏入这间充满不祥的血红之光的黑屋有些发怵,竟站在门口犹豫起来。
“嘻嘻嘻嘻……”
黑屋里此时又传出一串似乎从地曹阴府传来的可怕怪笑声。
卢杰尔伯爵是在门前踌躇的三个人中间最勇敢的一个。只见他撇下身边的两个人,一人单枪匹马冲进了魔屋。
旋即,屋里传出一声震耳欲聩的枪响。紧接着是野兽般的怪叫。随后又是什么人沉重的砰然倒地声。
谁开的枪?谁被打倒了?
不能再踌躇了。波越誓长和那位扮成西洋魔鬼的人几乎同时冲进了黑屋,见伯爵正准备开第二枪,慌忙扑上去按住他的手。
“别开枪!他可是要犯!不能杀死他!”
警长用卢杰尔伯爵听不懂的日语气急败坏地训斥了一通。如果现在就让这家伙一命归西,朋友小五郎的死以及大鸟家小姐不二子的下落就完全弄不明白了。
怪物象一头金色的野兽,饮弹受伤倒在铺有黑色天鹅绒地毯的地板上。看样子子弹打穿了他的胸膛,鲜血正从他那金色的斗篷的胸前和上翘的嘴角往下流淌。他受到了致命枪伤,但还没有完全断气。
“面具!揭下他的面具!”卢杰尔伯爵大喊道。
波越警长弯下腰,伸手触摸到那副无表情的黄金假面具。当他的手一触到面具时,见他猛地打了个激灵。
啊,究竟什么东西隐藏在这副面具后面?马上即可真相大白了。人们、被害者们以及警视厅盼望这一瞬间的到来盼望了多久啊!想到这些,波越警长手发抖了。他太激动太兴奋,甚至想嚎啕大哭一场。
黄金假面具终于被揭开了。
面具后面的那张脸,大大地出乎人们意料之外。他竟是大使卢杰尔伯爵身连形影不离的、大使馆日侨秘书官浦濑七郎。
没想到宴会前与波越警长并肩一起干接待工作的那位性格温和的翻译官竟变成了眼前的黄金假面怪贼!波越警长惊愕不巳,不时瞅瞅卢杰尔伯爵,又不时瞅瞅扮成西洋魔鬼的那个人。
这时,听见警笛迅速赶来的一帮警察拥进了黑屋。其中有一位是警视厅总监。人们一时在这个连做梦也不会想到的犯人面前愣住了。
总监的亲临似乎给波越警长增添了勇气,他巳回过神来。
“黄金假面人是F国驻我国大使馆的翻译官。治外法权为这家伙打了掩护。难怪查不出他的真面目。行了,看来前前后后几桩案子也水落石出了。可想而知,鹫尾侯爵家被盗一案也一定是这家伙干的。当时,他作为卢杰尔伯爵的随从进入过美术馆。”
警长飞快地转动着脑子。然后,气势汹汹地命令道:“你们几个赶快将犯人送医院!顺便给搜查课挂个电话,就说黄金假面人刚才被我们治服了。”
几位警察踌躇不前。波越警长一惊,环视了一圈四周,听见了一种奇怪的笑声。濒临死亡的黄金假面人在痛苦不堪地挣扎呻吟。他不可能发出笑声。那么,究竟是什么人在这种严肃的场合发笑呢?
周围的人都是张严肃的脸。连一丝笑意都找不到。只有一个人的表情看不清。就是扮成西洋魔鬼的那个男人。他脸藏在面具后面,不知是笑还是在哭。
总监、警长、就连卢杰尔伯爵也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向这个人。是他在笑!那低沉的怪笑声正是从他那张黑洞洞的魔鬼之口发出来的。
“怎么回事?有什么好笑的,啊?!”波越警长愤然问道。
“对不起,这出兴师动从的闹剧,也太可笑啦!”魔鬼是日本人。
“闹剧?你胡说些什么?你认为这是场闹剧?……你究竟是谁?把面具取下来!”
“阿尔赛恩·吕班,不是他!”
魔鬼对警长的严厉询问全然不在意,突然指着倒在地上的犯人,说了一句奇怪的话。
“阿尔赛恩·吕班!……吕班他怎么啦!”警长怀疑这家伙是不是被著名的法国侠盗吕班给吓糊涂了。
“那个叫做黄金假面人的盗窃犯,就是吕班。非他莫属!”
警长不理睬这个犯人的胡言乱语,对部下厉声命令道:“把这家伙的面具给揭开!”
刑警们朝西洋魔鬼猛扑了过去,强行将他头上的假面具一把扯了下来。
面具底下是一张戴有无边近视眼镜、蓄着浓密的八字胡的人。
“噫?你小子不是这儿的男招待吗?”波越警长惊叫道。
此人正是在宴会上窥视卢杰尔伯爵,警视总监和波越警长三人的行迹可疑的侍者。
“岂有此理!你小子怎么混到客人中间来了?瞧你这身古里怪气的打扮!”
此人对警长的骂骂咧咧并不介意,几步走到警视总监面前。
“总监阁下,可以允许我对这个快死的重伤罪犯问几个问题吗?”此人说话愈来愈不着边际了。
总监一时不知所措,满腹狐疑的神色中又增加了几分故做的威严。他严肃地反问道:“不是不可以。不过,请通报尊姓大名。有什么理由要对犯人提问?”
扮装成魔鬼的侍者并没把警视总监的威严放在眼里,竟将身子朝总监靠近,脸几乎快贴到总监的脸,说:“是我。难道已经把我给忘啦?”
这声音听上去和刚才侍者的声音大相径庭,总监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不可能!他不是已经死于杀人凶手的枪下了吗?可是,这说话的声音,这副奇怪的面孔……总监半信半疑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人。奇怪,这个粗俗不堪的男侍者的面孔渐渐变成了他的一位朋友的容貌。
“啊呀!是你?”总监叫了一声,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男侍者乐呵呵地取下近视眼镜,跟着把八字胡也扯掉了。重新出现在人们面前的是日本著名的私人侦探明智小五郎。
周围的人群见此纷纷议论起来。人们顿时哗然。著名私人职业侦探小五郎不是明明死在凶手的枪下了吗?时间地点都有人作证。现在怎么会死而复生重新出现呢?
波越警长半晌才回过神来。
“哎,小五郎,就别兜圈子啦。至于你是怎么死而复生的,这个以后再慢慢向你打听……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到底是什么意思嘛?”
“所谓黄金假面人,其实就是阿尔赛恩·吕班。也许你们听上去觉得太突然了点。我也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二、三天前才终于发现咱们的思路错了。吕班眼下正在东京。”小五郎兴奋地说。
“那么,躺在这儿这个家伙呢?”
“是个替死鬼!这不过是黄金假面人玩的惯用伎俩,一场闹剧罢了。”
啊,多么骇人听闻的事实!人们无人不晓那位法国名噪一时的一代侠盗阿尔赛恩!吕班的大名。小五郎难道精神不正常?怎么口口声声说这位大盗匪首吕班在东京呢?简直是大白天说梦话。实在难以令人置信。
“小五郎君,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总监忍不住地挖苦了一句。
“怎么,您不相信?这也难怪。不过,要知道,犯罪是不分国界的。阿尔赛恩·吕班这个世界美术品收藏大家,不可能不垂涎于咱们日本的古代美术品。他来日本观赏一下我国的美术珍品。简直就象一个美国电影明星到日本看望他的日本恋人一样不费吹灰之力。怎么就没有这种可能呢?”
小五郎振振有词地说着。总监一脸苦笑,耐不住性子吼了一声:“没人听你耍贫嘴!我要的是证据!要你拿出可靠的证据!”
“我小五郎岂是那种无根无据信口雌黄的人!喏,躺在这儿这个男人如果能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能拿出令阁下满意的佐证。”
“那好。你问吧!”总监总算同意了。
奄奄一息的浦濑七郎痛苦地挣扎着,已经气如游丝了。不能再磨蹭了。小五郎蹲下身子,象施催眠术似的,两眼目光炯炯地盯着倒地者,厉声问道:“喂,挺住!听得见我说话吗?”
重伤者把住上翻的眼睛视线移到小五郎脸上。
“嗯,听得见,对吧?现在你回答我的问题。事关重大,哪怕只说两、三句话。你一定要回答!”
“快……快……杀了我吧……”浦濑七郎痛苦不堪,蠕动着满是血泡的嘴唇。
“好,马上就会让你解脱痛苦。你先回答问题,怎么样?你是黄金假面人的部下,对吧?和他是同伙,对吧?都快死的人了,你决不可以说谎!”
“是的。”
“你是他的帮手?”
“是的。”
“再问一个最重要的问题。这答案必须同你亲口说出。黄金假面人究竟是什么人?不是日本人吧?”
“对。”
“他的姓名?我问你黄金假面人的真实姓名!快说!”
“吕班……阿尔……赛恩……吕班……”
随着眼前二人的一问一答,警视厅总监也不得不开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