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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生命及一切 作者:[英] 道格拉斯·亚当斯-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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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阿瑟一惊。
  “夏尔森大教堂。” 司拉提巴特法斯重复道,“在我致力于研究‘真实时间运动’的时候,我……”
  “那是?”阿瑟又问道。
  老人停了下来,理清思绪。他希望这是他最后一次被打断。机器侍者在时空矩阵中,用一种很有意思的、混合着不悦与谄媚的动作,飞快攫过蜡烛拿走了。他们手上拿着帐单,激烈争论着谁吃了肉菜卷、喝了多少瓶酒。于是,如阿瑟模模糊糊注意到的那样,以上行为成功地使飞船离开了主观空间,进入了一颗陌生行星的轨道。侍者此时正忙着做字谜游戏,做完了就该打扫饭馆了。
  “一切都会清晰起来的。” 司拉提巴特法斯说。
  “什么时候?”
  “一分钟之内。听着,现在的时间已被严重污染,里面漂着许多污物、残骸、投弃物。这些东西正回流到物质世界里。时空连续体中的漩子,你瞧。”
  “我听说过。”阿瑟说。
  “那个,我们要去哪儿?”福特从桌子后面坐着转椅转出来,很不耐烦,“我等不及要去了。”
  “我们要去,” 司拉提巴特法斯缓慢而慎重地说,“阻止机器人找回所有的钥匙。他们要用它打开版求的缓时封皮,把他们的军队放出来,还有那些疯狂的主人。”
  “可是,”福特说,“你提过一个派对。”
  “我是提过。” 司拉提巴特法斯低下头。
  他意识到这是个错误。这会让福特的心中生出奇异而不健康的热情来。司拉提巴特法斯越是讲述版求星和版求人民黑暗的悲剧史。福特就越想大醉一场,还想和女孩子们跳舞。
  老人觉得,不到万不得已,他真不该提那派对。但已经这样了,事情说出去了,福特已经较上劲了,就像一只大角星巨蚂蝗跟受害者较上劲一样。那东西会把受害者的头咬下来,还把他的飞船偷走。
  “什么时候,”福特急切地问,“出发呢?”
  “等我告诉你为什么要去之后。”
  “我知道自己为什么去。”福特靠回椅背,把手枕在头后面,露出一种看了会让人痉挛的笑容。
  司拉提巴特法斯曾经盼着一种轻松的退休生活。
  他曾打算去学着玩“八腹紧张电话”——一种好玩又无聊的任务。他知道,因为他的嘴巴数量不合适玩这个。
  他也曾打算写点奇谈怪论,一本辛辣而无情的专著。主题是赤道的峡湾①,目的是推翻他认为很重要的一些东西。
  【① 赤道的峡湾:峡湾只存在于极地附近,如挪威等——至少在我们的地球上是如此。——译者注】
  然而,他最终被人说服,去为“真实时间运动”打零工,这可是他一生中头一次这么认真。结果,他发现自己的余生都要用于对付邪恶力量,努力拯救银河系了。
  他发觉这是个累人的活计,于是重重一叹。
  “听着,”他说,“在真时运……”
  “什么?”阿瑟说。
  “真实时间运动。我马上告诉你。我在那儿注意到,有五片离我们比较近的投弃物,似乎与钥匙的五个部分对得上号。我只能追踪到其中两个——木柱——出现在你的星球上,以及银横木,似乎在某个派对上。咱们得把它拿回来,赶在版求机器人之前。不然,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不。”福特坚决地说,“我们必须去参加派对,目的是大醉一场并和女孩们跳舞。”
  “你还不明白吗?我……”
  “是是,”福特突然很强硬地说道,“我明白得很。这正是为什么我要喝尽量多的酒,和尽量多的女孩跳舞,趁他们还有剩。如果你给我俩看的东西是真的的话……”
  “真的?当然是真的。”
  “那我们就连超新星上一个娥螺的成功机会都没有。”
  “一个什么?”阿瑟插嘴问道,他一直顽强地努力理解那两人的对话,他不能让思路断在这儿。
  “超新星上一个娥螺的机会。”福特重复了一遍,保持着强硬有力的语气。“那个……“
  “一个娥螺和超新星有什么关系?”阿瑟问。
  “一点都没。”福特冷冷地说,“没有机会产生关系。”
  他停了停,看看自己说清楚没。可惜,阿瑟脸上懵懂迷惑的申请告诉他,他没说清楚。
  “超新星,”福特尽最大努力说得又快又清晰,“是一种恒星,以几近光速一半的速度爆炸,以十亿个太阳的亮度燃烧,然后以超重中子星的形式坍缩。它是会烧掉其他星星的星,明白?超新星上什么都没机会。”
  “懂了。”阿瑟说。
  “那个……”
  “那为什么是娥螺呢?”
  “为什么不能是娥螺?这不重要。”
  阿瑟接受了这一说法。福特于是继续,尽力拿出刚才那样强硬的语气。
  “重点是,”他说,“像你、我、阿瑟——特别是阿瑟——这样的人,只是半吊子,怪人,二流子,蠢货——如果你愿意这么说的话。”
  司拉提巴特法斯皱起眉头,一半因为迷惑,一半因为不悦。他想说点什么。
  “……”他只能说出这个来。
  “我们不为任何东西着魔。懂吗。”福特振振有辞。
  “……”
  “而那是关键因素。我们赢不了着魔的人。他们在乎,我们不在乎。他们会赢。”
  “我在乎很多事。” 司拉提巴特法斯说,他的声音在颤抖,一半因为恼火,一半却是因为不确定。
  “比如?”
  “嗯,”老人说,“生命,宇宙,一切。真的。峡湾。”
  “你会为它们而死吗?”
  “峡湾?” 司拉提巴特法斯惊讶地眨眨眼,“不。”
  “就是罗。”
  “可我还是不知道重点,坦白地说。”
  “我也不知道它有什么联系,”阿瑟说,“和娥螺之间。”
  福特感到,谈话渐渐不被他所控制,但他不允许话题有任何转变。
  “重点是,”他吸了口气,“我们不是着魔的人,我们根本没有机会去……”
  “你倒突然对娥螺着了魔。”阿瑟补上一句,“我还是不明白。”
  “你能不能不谈娥螺!?”
  “你不谈我就不谈。”阿瑟说,“你起的头。”
  “我错了,”福特说,“忘了它吧。这才是重点。”
  他往前靠过来,用手指撑起额头。
  “我刚才说什么来着?”他弱弱地问道。
  “咱们去参加派对吧。” 司拉提巴特法斯说,“不管为了什么。”他一边站起来,一边摇着头。
  “我想那就是我要说的。”福特说。
  不知为什么,传输通道在浴室里。



第十七章

  生17

  时间旅行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历史正在被污染。
  关于时间旅行的理论和实践,《银河系百科全书》讲了很多。这些内容相当深奥,不学上八辈子的高等超级数学,是根本无法理解的。在时间旅行发明之前,人们做不到这一点,所以人们都很疑惑:时间旅行这个主意是怎么想出来的?有一种合理化的解释认为,时间旅行是在同一时间、在历史的所有时期自己被发现的。这种解释显然是胡扯。
  麻烦的是,现在很多历史显然也是胡扯。
  举个例子。这个例子,对于有些人可能不算什么,但对于有些人则至关重要。这件事是如此意义重大,正是因为它,导致了真实时间运动的首次发起(或是末次发起?要看你从哪个方向观察历史,这又是一个越来越纠缠不清的问题)。
  有一位,或曾有一位诗人,他的名字叫拉拉法。他写出了被尊为银河系史上最优秀的作品——《长陆组歌》。
  那些诗歌真是(曾是)好得难以言喻。这就是说,只有经历了如下情况,你才能言喻它:历尽了感情和现实的磨难,感受过事物的整体性和统一性,你需要立刻到街上散散心,或许在归途中、再到酒吧里啜一杯纯纯的苏打水,那些诗就有这么好。
  拉拉法住在埃法星上、长陆的森林里。他在那儿生活,在那儿写诗。他把诗写在风干的哈布拉叶片上,没有删改的痕迹,也没用过修正液。他写了森林里的光明和他对此的感受。他写了森林里的黑暗,和他对此的感受。他写了离开自己的女孩,和他对此的切身感受。
  在他辞世多年之后,那些诗被人发现,广为流传。它们像曙光一样普照四方。多少个世纪以来,他的诗照亮了、浇灌了无数人的心田——不然,他们的心田便会更黑暗、更干涸些了。
  后来,时间旅行刚刚发明不久的时候,一些名牌修正液制造商便很好奇:假如他拥有高质量的修正液,他的诗会不会更好呢?他愿不愿意就修正液的功能谈点什么呢?
  他们便回溯时间,找到了他,说明了情况——尽管有点难度——并且说服了他。实际上,他们搬说服他搬出了森林,住到小镇上的一座豪宅里。他还常常连线到未来世界,做一些访谈节目。在节目中,他妙语连珠,谈笑风生。
  他再也没写过诗。当然,这成了一个问题,但很好解决。修正液制造商们只要每周送他到一个地方,给他一本他自己作品的最新版本,以及一叠风干的哈布拉叶片。他就把作品誊上去,抄写中还要故意犯点怪怪的小错误。
  这时,很多人认为,那些诗已经不再有价值了。另一些人则坚持认为,它们与以前完全一样,有什么不同呢?那边的人又说,这不是重点。他们也不知什么是重点,但他们敢肯定决非这个。他们发起了“真实时间运动”,要阻止这种事再次发生。一周之后,另一事件的发生,激化了这一运动——为了修建一间离子提炼厂,夏尔森大教堂要被拆掉了。由于提炼厂工期太长,需要将修建时间往回推很久,以便让离子生产按时开工。最后,夏尔森大教堂变成根本不曾存在过了。这么一来,印有大教堂照片的明信片骤然巨幅升值。
  就这样,很多的历史永远消失了。真实时间运动成员宣称这很简单,正如旅行消解了不同国家、不同星球之间的界限,时间旅行正是消解着不同时代的界限。
  “过去的世界,”他们说,“如今就像外国一样。那儿和咱们这儿没什么不同。”




第十八章

  生18

  阿瑟显形了。跟以前一样,每次时空传输显形的时候,阿瑟都觉得相当痛苦。他感到自己的喉咙、心脏、四肢都还卡在刚才的地方,所以他不停地挣扎,想把它们拔出来。他想自己永远也习惯不了的。
  他四处看看,找其他人在哪。
  他们不在。
  他又四处看看,找其他人在哪。
  他们依然不在。
  他闭上眼睛。
  他睁开。
  他四处看看,找其他人在哪。
  他们毅然决然地处于失踪状态。
  他再次闭上眼睛,准备再做一次这无意义的行为——的确如此。他一闭眼,大脑就已经开始显示之前看见的画面了。他不禁眉头一蹙。
  于是他再睁开眼,亲自检验之。他的眉头还是紧锁着。
  不管这儿是什么地方,它都应该算是个中极品,而且是极品中的极品。如果这儿是个派对,那它就是个无比糟糕的派对,糟糕得每个人都离开了。阿瑟觉得这种猜测毫无意义。很明显,这儿不是派对。这是个山洞,或是迷宫,或是隧道什么的。光线不足,看不太清。一切都在黑暗之中,潮湿的、只有微弱光线的黑暗。唯一的声音是他自己呼吸的回声,听上去很不安。他轻咳两声,于是听见那幽幽的回音,飘过弯曲的长廊,穿过看不见的房间——就像有个巨大的迷宫一样,最后回到他所在的黑暗的长廊,像是在说:
  “嗯?”
  他每发出一点声音,都会引起这么一阵响动,让他感到害怕。他想哼一首快乐的小曲,可那回声却成了一种阴森森的哀乐,于是他闭嘴了。
  刹那间,他脑子里满是司拉提巴特法斯特讲过的画面。他突然觉得,会有残忍的白色机器人从暗处悄然步出,杀死自己。他屏住呼吸。机器人没出现。他便不再这么想了。他不知接下来将面对什么。
  然而,某人(或某物),似乎已准备好了面对他。因为,遥远的黑暗中,突然亮起一行古怪的绿色霓虹灯。
  它静静地亮出如下字样:
  “你被转移了。”
  那行字又熄灭了。阿瑟一点也不喜欢那种熄灭方式。它是以一种带有鄙视感的、花哨的效果熄灭的。于是,阿瑟告诉自己,这只是可笑的幻觉。霓虹灯要么开、要么关,取决于是否有电流从中通过。他告诉自己,霓虹灯在两种状态之间转换,绝不可能有什么鄙视感的花哨效果。他用睡袍裹紧了自己,微微发抖。
  空中的霓虹灯又突然亮了起来。奇怪的是,只有三个点,和一个逗号。就像这样:
  “…,”
  不过它们是绿色的。
  这就是说——阿瑟死死盯了这怪玩意几秒钟,然后他想,后面可能还有,句子还没完呢。他以几乎超人般的学究气这么想着。或者说,非人的学究气。
  然后,句子用以下两个单词补全了自己:
  “阿瑟·邓特。”
  他一阵晕眩。他站定了,又睁大眼睛看了一遍。于是,又一阵晕眩。
  那行字再次熄灭,只剩下阿瑟在黑暗中眨巴着眼睛,模糊的、红色的自己的名字,还在视网膜上跳动。
  “欢迎你”那灯突然写道。
  过了一会,它又补充道:
  “是不可能的。”
  一股冰凉的恐惧感,一直在阿瑟头上盘旋,等待时机。现在,它觉得时机到了。它猛然俯冲到他身上。他试图与之搏斗。他做了一个防卫的蹲伏动作,以前在电视上看见的,可是,电视上那家伙的膝盖肯定要有力气得多。他费劲地盯着黑暗的前方。
  “呃,你好?”他说。
  他清了清嗓子,又说了一遍。这次大声了点,而且没有“呃”。走廊下面什么地方,仿佛突然有谁在敲低音鼓。
  他听了几秒钟,意识到那是自己的心跳。
  他又听了几秒钟,觉得那不是自己的心跳,而是有谁在下面敲低音鼓。
  他眉毛上冒出豆大的汗珠,越来越大,最后掉了下来。他一手撑住地面,以便保持他的防卫蹲伏动作。可惜,保持得不太好。霓虹灯又出现了,写道:
  “不要紧张。”
  停了一下,它又加上:
  “要非常非常惊恐,阿瑟·邓特。”
  它再次熄灭,再次将他留在黑暗之中。他的眼珠都快掉出来了。他不知道眼珠为什么要掉出来,是因为想看得更清楚,还是只想快点离开这鬼地方?
  “你好?”他又开口道。这次他换成了一种飞扬跋扈的、自我宣言式的语气,“有人吗?”
  没有回答。什么也没有。
  这比有回答更让阿瑟害怕。于是,他开始往后退,想要远离这片恐怖的空地。可他越退,他就越恐怖。不久,他想,这可能是因为:自己看过的所有电影里,那些英雄一步步后退,躲过前方那些假想的恐怖事物时,那些恐怖事物总会从背后猛地冒出来。
  他飞快地一扭头。
  什么也没有。
  只有黑暗。
  这真的让他很害怕。他便又开始后退,退回了刚才呆的地方。
  过了一小会儿,他忽然想到,现在自己不正在靠近刚才远离的东西吗?
  他不禁想:这真是蠢极了。他决定停止后退,转了身。
  结果,他的第二个念头才是正确的。因为在他背后,正静静地站着一个丑到无法形容的怪物。一时间,阿瑟惊得六神无主,魂飞魄散。
  “我敢打赌,你没想过会再见到我。”怪物说。阿瑟觉得这话很奇怪,因为自己从没见过这个生物。他敢肯定自己没见过,因为自己晚上还能睡得着。它是……它是……它是……?
  阿瑟眨着眼睛。它静静地站着。它看上去是有点儿面熟。
  顿时,他全身冰凉,认出面前原来是一只六英尺高的苍蝇的全息图。
  他很奇怪,为什么会有人在这时给他看一幅六英尺高的苍蝇全息图?他很好奇这是谁在说话。
  它真是一幅相当逼真的全息图。
  它消失了。
  “又或者,你会记得这样的我。”对方又道。那声音低沉、诡异、恶毒,像铁桶里黑压压溢出来的沥青液似的,“一只兔子。”
  砰的一声,漆黑的迷宫出显现出一只兔子,一只硕大的、怪兽般的、柔软得惊人的、可爱的兔子——同样,是幅全息图。不过,从每一丝柔软可爱的兔毛上看来,都像是一只柔软、可爱的真实的兔子。阿瑟看着自己的身影映在那双柔和可爱、一动不动的巨大褐色眼珠里,感到无比惊讶。
  “我生于黑暗,”那声音低吼道,“长于黑暗。一天早上,我第一次探出头去,刚要迎接光明的新一天,就被某种像是燧石制造的史前工具砸开了花。
  “是你造的,阿瑟,也是你砸的。很重,我记得。
  “你用我的皮做成袋子,用来装有趣的石头。我正好知道这件事,因为我下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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