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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忘了也要 给我戴戒指。
结好婚了,沙漠里没有一家像样的饭店,我们也没有请客的预算,人都散了,只有我们 两个不知做什么才好。
“我们去国家旅馆住一天好不好?”荷西问我。“我情愿回家自己做饭吃,住一天那种 旅馆我们可以买一星期的菜。”我不主张浪费。
于是我们又经过沙地回家去。
锁着的门外放着一个大蛋糕,我们开门进去,将蛋糕的盒子拿掉,落下一张纸条来—— 新婚快乐——合送的是荷西的很多同事,我非常感动,沙漠里有新鲜奶油蛋糕吃真是太幸福 了。更可贵的是蛋糕上居然有一对穿着礼服的新人,着白纱的新娘眼睛还会一开一闭。我童 心大发,一把将两个娃娃拔起来,一面大叫:“娃娃是我的。”荷西说:“本来说是你的 嘛!我难道还抢这个。”于是他切了一块蛋糕给我吃,一面替我补戴戒指,这时我们的婚礼 才算真的完毕了。这就是我结婚的经过。
悬壶济世
我是一个生病不喜欢看医生的人。这并不表示我很少生病,反过来说,实在是一天到晚 闹小毛病,所以懒得去看病啦。活了半辈子,我的宝贝就是一大纸盒的药,无论到哪里我都 带着,用久了也自有一点治小病的心得。
自从我去年旅行大沙漠时,用两片阿斯匹灵药片止住了一个老年沙哈拉威女人的头痛之 后,那几天在帐篷里住着时总有人拖了小孩或老人来讨药。当时我所敢分给他们的药不外是 红药水、消炎膏和止痛药之类,但是对那些完全远离文明的游牧民族来说,这些药的确产生 了很大的效果。回到小镇阿雍来之前,我将手边所有的食物和药都留下来,给了住帐篷的穷 苦沙哈拉威人。
住在小镇上不久,我的非洲邻居因为头痛来要止痛药,我想这个镇上有一家政府办的医 院,所以不预备给她药,请她去看医生。想不到此地妇女全是我的同好,生病决不看医生, 她们的理由跟我倒不相同,因为医生是男的,所以这些终日藏在面纱下的妇女情愿病死也不 能给男医生看的。我出于无奈,勉强分给了邻居妇人两片止痛药。从那时候开始,不知是谁 的宣传,四周妇女总是来找我看小毛病。更令她们高兴的是,给药之外还会偶尔送她们一些 西方的衣服,这样一来找我的人更多了。我的想法是,既然她们死也不看医生,那么不致命 的小毛病找给帮忙一下,减轻她们的痛苦,也同时消除了我沙漠生活的寂寥,不是一举两得 吗。同时我发觉,被我分过药的妇女和小孩,百分之八十是药到病除。于是渐渐的我的胆子 也大了,有时居然还会出诊。荷西看见我治病人如同玩洋娃娃,常常替我捏把冷汗,他认为 我是在乱搞,不知乱搞的背后也存着很大的爱心。
邻居姑卡十岁,她快要出嫁了,在出嫁前半个月,她的大腿内长了一个红色的疖子,初 看时只有一个铜板那么大,没有脓,摸上去很硬,表皮因为肿的缘故都鼓得发亮了,淋巴腺 也肿出两个核子来。第二天再去看她,她腿上的疖子已经肿得如桃核一般大了,这个女孩子 痛得躺在地上的破席上呻吟,“不行,得看医生啦!”我对她母亲说。“这个地方不能给医 生看,她又快要出嫁了。”她母亲很坚决的回答我。我只有连续给她用消炎药膏,同时给她 服消炎的特效药。这样拖了三四天,一点也没有好,我又问她父亲:“给医生看看好吗?” 回答也是:“不行,不行。”我一想,家中还有一点黄豆,没办法了,请非洲人试试中国药 方吧。于是我回家去磨豆子。荷西看见我在厨房,便探头进来问:“是做吃的吗?”我回答 他:“做中药,给姑卡去涂。”他呆呆的看了一下,又问:“怎么用豆子呢?”“中国药书 上看来的老法子。”他听我说后很不赞成的样子说:“这些女人不看医生,居然相信你,你 自己不要走火入魔了。”我将黄豆捣成的浆糊倒在小碗内,一面说:“我是非洲巫医。”一 面往姑卡家走去。那一日我将黄豆糊擦在姑卡红肿的地方,上面差上纱布,第二日去看疖子 发软了,我再换黄豆涂上,第三日有黄色的脓在皮肤下露出来,第四日下午流出大量的脓 水,然后出了一点血,我替她涂上药水,没几日完全好了。荷西下班时我很得意的告诉他: “医好了。”“是黄豆医的吗?”“是。”“你们中国人真是神秘。”他不解的摇摇头。
又有一天,我的邻居哈蒂耶陀来找我,她对我说:“我的表妹从大沙漠里来,住在我 家,快要死了,你来看看?”我一听快要死了,犹豫了一下。“生什么病?”我问哈蒂。 “不知道,她很弱,头晕,眼睛慢慢看不见,很瘦,正在死去。”我听她用的形容句十分生 动,正觉有趣,这时荷西在房内听见我们的对话,很急的大叫:“三毛,你少管闲事。”我 只好轻轻告诉哈蒂耶陀:“过一下我来,等我先生上班去了我才能出来。”将门才关上,荷 西就骂我:“这个女人万一真的死了,还以为是你医死的,不去看医生,病死也是活该!” “他们没有知识,很可怜— 。”我虽然强辩,但荷西说的话实在有点道理,只是我好奇心 重,并且胆子又大,所以不肯听他的话。荷西前脚跨出去上班,我后脚也跟着溜出来。到了 哈蒂家,看见一个骨瘦如柴的年轻女孩躺在地上,眼睛深得像两个黑洞洞。摸摸她,没有发 烧,舌头、指甲、眼睛内也都很健康的颜色,再问她什么地方不舒服,她说不清,要哈蒂用 阿拉伯文翻译:“她眼睛慢慢看不清,耳朵里一直在响,没有气力站起来。”我灵机一动问 哈蒂:“你表妹住在大沙漠帐篷里?”她点点头。“吃得不太好?”我又问。哈蒂说:“根 本等于没有东西吃嘛!”“等一下。”我说着跑回家去,倒了十五粒最高单位的多种维他命 给她。“哈蒂,杀只羊你舍得么?”她赶紧点点头。“先给你表妹吃这维他命,一天两三 次,另外你煮羊汤给她喝。”这样没过十天,那个被哈蒂形容成正在死去的表妹,居然自己 走来我处,坐了半天才回去,精神也好了。荷西回来看见她,笑起来了:“怎么,快死的人 又治好了?什么病?”我笑嘻嘻的回答他:“没有病,极度营养不良嘛!”“你怎么判断出 来的?”荷西问我。“想出来的。”我发觉他居然有点赞许我的意思。
我们住的地方是小镇阿雍的外围。很少有欧洲人住,荷西和我乐于认识本地人,所以我 们所交的朋友大半是沙哈拉威。我平日无事,在家里开了一个免费女子学校,教此地的妇女 数数目字和认钱币,程度好一点的便学算术,(如一加一等于二之类。)我一共有七个到十 五个女学生,她们的来去流动性很大,也可说这个学校是很自由的。有一天上课,学生不专 心,跑到我书架上去抽书,恰好抽出《一个婴儿的诞生》那本书来,书是西班牙文写的,里 面有图表,有画片。有彩色的照片,从妇女如何受孕到婴儿的出生,都有非常明了的解说。 我的学生们看见这本书立刻产生好奇心,于是我们放开算术,讲解这本书花了两星期。她们 一面看图片一面小声尖叫,好似完全不明白一个生命是如何形成的,虽然我的学生中有好几 个都是三四个孩子的母亲了。“真是天下怪事,没有生产过的老师,教已经生产过的妈妈们 孩子是如何来的。”荷西说着笑个不住。“以前她们只会生,现在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是 知难行易的道理。”起码这些妇女能多得些常识,虽然这些常识并不能使她们的生活更幸福 和健康些。有一天我的一个学生法蒂玛问我:“三毛,我生产的时候请你来好吗?”我听了 张口结舌的望着她,我几乎天天见到法蒂玛,居然不知道她怀孕了。“你,几个月了?”我 问她。她不会数数目,自然也不知道几个月了。我终于说服了她,请她将缠身缠头的大块布 料拿下来,只露出里面的长裙子。“你以前生产是谁帮忙的?”我知道她有一个三岁的小男 孩。“我母亲。”她回答我。“这次再请你母亲来好了,我不能帮忙你。”她头低下去: “我母亲不能来了,她死了。”我听她那么说只好不响了。“去医院生好么?不怕的。”我 又问她。“不行,医生是男的。”她马上一口拒绝了我。我看看她的肚子,大概八个月了, 我很犹豫的对她说:“法蒂玛,我不是医生,我也没有生产过,不能替你接生。”她马上要 哭了似的对我说:“求求你,你那本书上写得那么清楚,你帮我忙,求求你— 。”我被她 一求心就软了,想想还是不行,只好硬下心来对她说:“不行,你不要乱求我,你的命会送 在我手上。”“不会啦,我很健康的,我自己会生,你帮帮忙就行了。”“再说吧!”我并 没有答应她。
一个多月过去了,我早就忘记了这件事。那天黄昏,一个不认识的小女孩来打门,我一 开门,她只会说:“法蒂玛,法蒂玛。”其他西班牙文不会,我一面锁门出来,一面对小女 孩说:“去叫她丈夫回来,听懂吗?”她点点头飞也似的跑了。去到法蒂玛家一看,她痛得 在地上流汗,旁边她三岁的小男孩在哭,法蒂玛躺的席子上流下一滩水来。我将孩子一把抱 起来,跑到另外一家邻居处一送,另外再拖了一个中年妇女跟我去法蒂玛家。此地的非洲人 很不合作,他们之间也没有太多的爱心,那个中年女人一看见法蒂玛那个样子,很生气的用 阿拉伯文骂我,(后来我才知道,此地看人生产是不吉利的。)然后就掉头而去。我只有对 法蒂玛说:“别怕,我回去拿东西,马上就来。”我飞跑回家,一下子冲到书架上去拿书, 打开生产那一章飞快的看了一遍,心里又在想:“剪刀、棉花、酒精,还要什么?还要什 么?”这时我才看见荷西已经回来了,正不解的呆望着我。“哎呀,有点紧张,看情形做不 下来。”我小声的对荷西说,一面轻轻的在发抖。“做什么?做什么?”荷西不由得也感染 了我的紧张。“去接生啊!羊水都流出来了。”我一手抱着那本书,另外一只手抱了一大卷 棉花,四处找剪刀。“你疯了,不许去。”荷西过来抢我的书。“你没有生产过,你去送她 的命。”他大声吼我。我这时清醒了些,强词夺理的说:“我有书,我看过生产的记录片— 。”“不许去。”荷西跑上来用力捉住我,我两手都拿了东西,只好将手肘用力打在他的 肋骨上,一面挣扎一面叫着:“你这个没有同情心的冷血动物,放开我啊!”“不放,你不 许去。”他固执的抓住我。
我们正在扯来扯去的打架时,突然看见法蒂玛的丈夫满脸惶惑的站在窗口向里面望,荷 西放开了我,对他说:“三毛不能去接生,她会害了法蒂玛。我现在去找车,你太太得去医 院生产。”
法蒂玛终于在政府医院顺利生下了一个小男孩,因是本地人,西国政府免费的。她出院 回来后非常骄傲,她是附近第一个去医院生产的女人,医生是男的也不再提起了。
一天清晨,我去屋顶上晒衣服,突然发觉房东筑在我们天台上的羊栏里多了一对小羊, 我兴奋极了,大声叫荷西:“快上来看啊!生了两个可爱的小羊。”他跑上来看了看说: “这种小羊烤来吃最合适。”我吓了一跳,很气的问他:“你说什么鬼话。”一面将小羊赶 快推到母羊身边去。这时我方发觉母羊生产过后,身体内拖出来一大块像心脏似的东西,大 概是衣胞吧?看上去恶心极了。过了三天,这一大串脏东西还挂在体外没有落下来,“杀掉 吃吧!”房东说。“你杀了母羊,小羊吃什么活下来?”我连忙找理由来救羊。“这样拖着 衣胞也是要死的。”房东说。
“我来给治治看,你先不要杀。”我这句话冲口而出,自己并不知道如何去治母羊。在 家里想了一下,有了,我去拿了一瓶葡萄酒,上天台捉住了母羊,硬给灌下去,希望别醉死 就有一半把握治好。这是偶尔听一个农夫讲的方法,我一下给记起来了。
第二日房东对我说:“治好了,肚里脏东西全下来了,已经好啦!请问你用什么治的? 真是多谢多谢!”我笑笑,轻轻的对他说:“灌了一大瓶红酒。”他马上又说:“多谢多 谢!”再一想回教徒不能喝酒,他的羊当然也不能喝,于是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走掉了。
我这个巫医在谁身上都有效果,只有荷西,非常怕我,平日绝不给我机会治他,我却千 方百计要他对我有信心。有一日他胃痛,我给他一包药粉— “喜龙—U”,叫他用水吞下 去。“是什么?”他问。我说:“你试试看再说,对我很灵的。”他勉强被我灌下一包,事 后不放心,又去看看包药的小塑胶口袋,上面中文他不懂,但是恰好有个英文字写着— 维 他命U— 他哭丧着脸对我说:“难道维他命还有U种的吗?怎么可以治胃痛呢?”我实在 也不知道,抓起药纸来一看,果然有,我笑了好久。他的胃痛却真好了。
其实做兽医是十分有趣的,但是因为荷西为了上次法蒂玛生产的事,被我吓得心惊肉跳 之后,我客串兽医之事便不再告诉他。渐渐的他以为我已经不喜欢玩医生的游戏了。
上星期我们有三天假,天气又不冷不然,于是我们计划租辆吉普车开列大沙漠中去露 营。当我们正在门口将水箱、帐篷、食物搬上车时,来了一个很黑的女邻居,她头纱并没有 拉上,很大方的向我们走过来。在我还没有说话之前,她非常明朗的对荷西说:“你太太真 了不起,我的牙齿被她补过以后,很久都不痛了。”我一听赶紧将话题转开,一面大声说: “咦,面包呢?怎么找不到啊!一面独自咯咯笑起来。果然,荷西啼笑皆非的望着我:”请 问阁下几时改行做牙医了?“我看没有什么好假装了,仰仰头想了一下,告诉他:”上个月 开始的。“”补了几个人的牙?“他也笑起来了。”两个女人,一个小孩,都不肯去医院, 没办法,所以……事实上补好他们都不痛了,足可以咬东西。“我说的都是实在的。”用什 么材料补的?“”这个不能告诉你。“我赶紧回答他。”你不说我不去露营。“居然如此无 赖的要挟我。好吧!我先跑开一步,离荷西远一点,再小声说:”不脱落,不透水,胶性 强,气味芳香,色彩美丽,请你说这是什么好东西?“‘”什么?“他马上又问,完全不肯 用脑筋嘛!”指—甲—油。“我大叫起来。”哇,指甲油补人牙齿!“他被吓得全部头发唰 一下完全竖起来,像漫画里的人物一样好看极了,我看他吓得如此,一面笑一面跑到安全地 带,等他想起来要追时,这个巫医已经逃之夭夭了。
娃娃新娘
初次看见姑卡正是去年这个时候,她和她一家人住在我小屋附近的一幢大房子内,是警 官罕地的大女儿。那时的姑卡梳着粗粗的辫子,穿着非洲大花的连身长裙,赤足不用面纱, 也不将身体用布缠起来,常常在我的屋外呼叫着赶她的羊,声音清脆而活泼,俨然是一个快 乐的小女孩。后来她来跟我念书,我问她几岁,她说:“这个你得去问罕地,我们沙哈拉威 女人是不知道自己几岁的。”她和她的兄妹都不称呼罕地父亲,他们直接叫他的名字。罕地 告诉我姑卡十岁,同时反问我:“你大概也十几岁吧?姑卡跟你很合得来呢。”我无法回答 他这个荒谬的问题,只好似笑非笑的望着他。
半年多过去了,我跟罕地全家已成了很好的朋友,几乎每天都在一起煮茶喝。有一天喝 茶时,只有罕地和他的太太葛柏在房内。罕地突然说:“我女儿快要结婚了,请你有便时告 诉她。”我咽下一口茶,很困难的问他:“你指姑卡吗?”他是:“是,过完拉麻丹再十日 就结婚。”拉麻丹是回教的斋月,那时已快开始了。
我们沉默地又喝了一道茶,最后我忍不住问罕地:“你不觉得姑卡还太小吗?她才十 岁。”罕地很不以为然的说:“小什么,我太太嫁给我时才八岁。”我想那是他们沙哈拉威 的风俗,我不能用太主观的眼光去批评这件事情,所以也不再说话了。“请你对姑卡说,她 还不知道。”姑卡的母亲又对我拜托了一次。“你们自己为什么不讲?”我奇怪的反问他 们。“这种事怎么好直讲?”罕地理直气壮的回答我,我觉得他们有时真是迂腐得很。
第二天上完了算术课,我叫姑卡留下来生炭火煮茶喝。“姑卡,这次轮到你了。”
我一面将茶递给她一面说。“什么?”她不解的反问我。“傻子,你要结婚了。”我直 接了当的说出来。她显然吃了一惊,脸突然涨红了,小声地问:“什么时候?”我说:“拉 麻丹过后再十天,你知道大概是谁吗?”她摇摇头,放下茶杯不语而去,这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