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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膜。”我吩咐。
透明的薄膜贴到手术预定区域的皮肤上。
我接过手术刀,划下第一刀。熟练地做着剥离和分离,我慢慢沉浸到手术里。
我本来是不会当医生的。
小时候我会的都是些细致的东西,因为我只有两个姐姐,没有兄弟。我跟着姐姐们玩,学会的尽是些做饭打扫之类的,我甚至还会织毛衣。小时候我是个爱哭的孩子,最喜欢腻着妈妈。看到血就会害怕得哭,胆小而且懦弱。让我身体里男孩子天性抬头的,就是初中时和几个同年纪的男生打架的经验。我知道美国充斥着种族歧视,不过我从来没有遇到过。直到中二的时候,几个白人小孩嘲笑我是黄鬼,甚至还侮辱了我父母。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冲上去,抡起了拳头。我一个人对他们三个,虽然被打得很惨,额头还被砸破了,可他们也被我揍倒在地上。
白人就了不起吗?还不是被我的拳头给制服了?
从此没有人敢惹火我。
我开始了生命中最狂妄的一页。
我在学校里循规蹈矩,每科都拿A,拿奖学金,受老师表扬。
可我照样爱玩。
我跳街舞,和黑人孩子一起玩篮球,游泳,我和飞车党飚车。
年轻的张扬,最是无拘无束。
高中毕业,我遇到了那个人。
改变了我的一生。
“血管钳。”我要求。
森大概是没拿住,我听到匡的一声,东西掉了。
侧头,森满脸惊愕地低头看着地上那件金属器械。
我叹气。
“血管钳。”我耐心地重复一句。
血管钳被慌慌张张地递了过来,连带着森的手肘碰翻了器械盘。
森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己制造出来的惨剧。
我无奈。
“林珊麻烦你再拿干净的器械来,快。”我对护士要求。
林珊答应着去了,我审视着病人腹腔里的情况。溃疡面积很大,我做的是个毕一式手术。新的血管钳还没到,我只能用手指捏住需要止血的地方。
“你怎么不骂我?”森的声音有点哽咽。
“骂你有用吗?”我再次无奈。“东,你和森换一下。”
森没出声,只是转身要和东换位置。
“错了。”我说。森愣在当地。
“退后一步,然后背对背转身。换位的基本常识你都不记得了吗?”我凝视着指问那个出血点。“严郁森……”
“我知道了!我出去!”森忽然叫了一句,然后也不管手套上还沾着血,一把把手术衣扯掉,衣服后面的系带硬生生地被扯断了。然后,他跑了出去。
“哎呀!”林珊正用后背推门进来,差点就被森抓倒了。“差点又翻了。”林珊小心翼翼地把新的器械盘放好。
血管钳递到了我手里。
“文医生……”东担心地看看我。
“勾拉好。”我命令。
东住了口。
“别管他,他早该反省了。”我拿起电刀为细小的出血点止血。
“呼吸心率?”我问麻醉机旁边的蓝婷。
“二十/七十。血压正常。”
我开始缝合。仔细地对合了里层后.我把剩下的交给了东。
“注意对合。”我交代完后,疲乏地走出手术室。
出了手术室,我怔住。
森坐在外边走廊的椅子上,哭得正伤心;
麻烦的小孩啊!
“哭什么。”我说。
他抬头怨怨地看我一眼,继续哭;
“你慢慢哭,我要去吃饭了。”我实在是没力气安慰他,于是自顾去换衣服。
“文楠平!我在哭哎!”他气急败坏地哭着喊。
“如果你基本功够扎实,做事情够细心,今天你会在这里为了那种小错误哭?”我的话说得很重。
森没回嘴,他回不小来。这表示他认识列自己错了,我决定放他一马。
“好了,眼泪擦一擦,衣服换一换。”我伸出在手套里闷得有些发白的手擦擦他的眼泪。“等会跟我去吃饭。”
他闷闷地点头。
我带他去换了衣服,然后去办公室拿钱包。
“小姑娘?”
我和森同时抬头,看到说话.的人。我敢确定那个人是在叫森,因为他盯住了森,眼睛里还有笑意。森瞪着兔子似的红眼睛看对方,脸上慢慢堆起愠色。
“还是这么爱哭啊,果然是小姑娘。”那个男人笑着说,
我目测一下他的身高,至少有一八二,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很英俊的一个男人。在我还在打量这个陌生人的同时,森已经冲了过去,抬腿就是一个回旋踢。
砰的一声,那个男人摔在了地上。
“我警告你!不许叫我小姑娘!”森把拳头在他面前晃着。“靳景觳!你别以为我揍不了你!”
我忽然想起来森似乎是柔道黑带,段数还颇高。那个叫靳景毅的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还是笑着,一点都不着恼。
“好久没见你了,原来你当了医生啊。”他说。
“要你管啊!”森挽住了我的手,凶凶地骂回去。“你没事跑医院干嘛?是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啊?放心,我会给你个痛快的!”
森是很少这么恶毒地诅咒别人的,这个人估计十足得罪过他,我在心里帮他默哀。
靳景毅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森。
“我来看朋友的。”他指指病房。“我朋友住三0二床,多关照。”他对我点头致意,又对森笑笑,走到电梯那里去。
原来是韩昱的朋友。
“他为什么叫你小姑娘?”吃饭的时候我问。
“不许问!”森一脸的恼羞成怒。
我耸肩笑笑。“不问就不问。”
“喂!”森扯扯我的袖子。
“怎么?”
“出科考试,我拿A给你看!”森宣布。
“好啊,我期待着。”
真的懵了。
昨天手术的那个病人,居然开始大出血。六百CC的血输了下去,血压升了一点,又掉下来。于是又输。输了一千两百CC血,血压才勉强维持九十一五十。
简直就是见鬼了。
马上一边输血,一边推去拍片,做CT。
什么都没查出来。
主任怀疑是创面出血,可检查结果是溃疡处吻合良好,只好召集了各科的医生来会诊。好死不死的,这个病人还颇有来头,是交通局长的小叔子。
事态严重。
会议室里又开始烟雾腾腾了。虽然是医生,可有烟瘾的也不在少数。直到消化科的女主任提了抗议,烟才陆续被掐灭了。
“难道是其它地方还有穿孔?”吕明德提出疑问。
“剖腹探察一下吧。”大外科主任拍了板。
这次,各方面人员都表现出了非凡的效率。不过令人失望的是,剖腹探察并没有发现任何有参考意义的新情况。
病人还在出血。我很庆幸这不过是一个O型血的病人,而不是RH阴性A型的,否则他早就一命呜呼了。
“小文啊,你手术时没发现什么异样?”吕主任苦苦思索着。
“没有。”我回答。
事实上手术是很成功的,胃大部切除对我来说是驾轻就熟。
办公室里一片死一样的沉默。
“无论如何给我把人治好啊!多少钱都不要紧!”哭哭啼啼的家属冲进办公室里。“医生啊……”
“请放心,我们正在想办法。”吕主任为难地说。
院长决定要叫上海那边过来会诊。
晚上轮到我值班,经过韩昱那个病房的时候,我听到有人低低的在说话。
“怎么还不睡?很晚了。”我推门进去,发现是韩昱在讲电话。
“啊,我就睡了。”他对我笑笑,把手机挂了。
“医生是不是有重病患者啊?”他好奇地问。
“对啊。大出血,找不到病因。”我说。
“医生很辛苦啊。”韩昱谅解地点头。
我只好微笑。“早点睡吧。”我看着他躺下去拉好被子。
“医生晚安。”他把被子拉到下巴,笑得甜甜的。
“晚安。”我的心情忽然好起来。
来会诊的专家是半夜到的,我从被窝里被叫起来,竭力维持着思维的清醒,一边跟着主任进了会议室。来的是上海的外科权威黎啸坤,他亲自检查了病人,也看了X光片和Cr片。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依然没有任何发现。
问题在于:出血肯定是有原因的,可这原因找不到!
刺耳的手机铃声打破了尴尬的沈默,院长和主任们都不满地向我看过来,黎啸坤尤其狠狠瞪了我两眼,我道着歉逃出会议室。
是森的电话。
“喂?是我啊厂森说得很快。
“什么事?”我小声说:“我们在开会啊,主任很不高兴。你想害死我啊!”
“不是的不是的,我在复习影像学,然后想起今天看那个片子的时候,好象有看到奇怪的东西。”
我愣了愣。
“奇怪的东西?”
“对啊,在十二指肠壶腹部,有个白点,很奇怪的。”他说。
“会不会是曝光的问题?”我回想着那张又光片。
“不是的,我刚才在看书,忽然想到,会不会是息肉之类的?”森难得这么认真。
“息肉出血?”我思索着。“知道了!我进去报告一下!”
“嗯……我在看书哦!”森嗯了半天,突然冒出来一句。
我轻轻笑了笑。“知道了。”
再次走进会议室里,大外科主任盯着我。
“文楠平,这个手术是你做的,你来说说看呢。”
“要不要做个透镜看看?”我说:“有没有可能是息肉?”
黎啸坤考虑了会,又和大外科主佳商量了下,点头同意了。
病人被送去做了肠镜。结果在十二指肠壶腹部一个不起眼的位置,真的发现了一处息肉。息肉不大.可破了的地方有血管,于是出血不止。
原因找到了,重新进行手术。大外科主任亲自操刀,终于搞定了难题。
“小文啊,这次你的功劳最大。”吕主任笑眯眯。
“不,其实是严郁森提醒我的,他看片子很仔细,所以发现了。”我耸肩。
“很好啊!年轻人就是要细心啊。”黎啸坤赞许地点头。
我还是耸肩。“这次我没什么功劳。”我说。
事实上我累得半死。
“严郁森还是有可取之处的嘛。”吕主任喃喃自语。
我真想笑,之前在我面前大发雷霆说森怎么不好的也是他,这下他没话说了。
天已经亮了,我拖着疲惫的步子会回值班室去。反正是回不了家了,就在值班室眯一会。
“文楠平!文楠平!”
我睡得迷迷糊糊的,只听到有人叫我。勉强睁开眼睛,我看到森站在床前。
“喂!三0二跑了!”他的语气有点幸灾乐祸。
“什么?”我一惊爬起来。“什么叫跑了?”
”就是护士起来量体温的时候发现人不见了!逃跑了!”森很得意地说。
不会吧?我觉得头开始痛。
“就是说没说一声就走了?”
“对啊,帐都没结呢!”森把韩昱的病历放到我手上。“怎么办?”嘴里说着怎么办,可他一点为难的样子都没有。
“你说怎么办?”我没好气地说。
“去找他!还有地址!兴师问罪!迫讨欠款!”
“你这么高兴干嘛?”我轻轻打一下他的头。“再说吧!”
“他东西还在呢!”东正推门进来,听到森的话后插嘴。
东西还在?
“文医生!腹部急症!”卢小月尖着嗓子在护士站里喊我。
“我马上来!”我应着,摇摇头把韩昱的事暂时甩开。
今天本来不是我值班的。
好歹我也是个副主任,本来值班的次数寥寥无几,今天吴萍萍硬是要和我换班,说家里有事。我想也无所谓,就答应了。
森拿了一堆漫画给我,说是怕我晚上值班会寂寞,还很大方地塞了他的宝贝MD给我听。所以我现在是耳朵里听着MD,手里捧着漫画书。要是让安尚非看到了,肯定要骂我弱智。
躺得有些乏味了,我起身披上外衣,去外间走走。
一出门就吓了一跳。
韩昱像个游魂似的站在我面前,脸白得像纸o
“韩昱?”我试探的叫一声。
他对我惨惨笑了笑,忽然对着我倒了下来。
我赶快伸手接住他。左手所及,感觉湿湿的。我把他扶正,仔细看,右下腹有血在渗出来。
我把他扶到床上,给他检查。揭开布料,就看到一大片殷红,本来缝合好的刀口裂开了。
“怎么回事?”我问他。
“没……”他说了一个字,就痛得说不下去了。
我只好把他抱到急诊室去,亲自给他缝针。
“你到底做了什么明?搞成这样!”我小心地打着手术结,注意不让他太痛。
他在我把针刺过皮肉的时候嘶嘶呼痛,可对于伤口裂开这件事,只字不提。
我发现他上身多了些痕迹。青紫的,红肿的,好象是……吻痕?
我缝好了最后一针,然后帮他上药,包扎。
他默默咬着下唇。 .
“好了,回病房吧。”
他艰难地站起来,步伐摇晃,我只好扶着他走回去。我把他安置在病床上。
“好好休息。”我说。
他点头,把被子拉过头。
走到病房门口我回头看了一下,被子颤动着。韩昱在哭。
我小心地掩好门出去。
“谢谢……”韩昱的声音,透过被子传出来。
我微笑。“嗯。”
“啊?他居然回来了?”森大惊小怪地冲到我办公桌前面。
“对啊。”我啃着东帮我买来的煎饼.喝一口水。
“你怎么吃这个!”森把煎饼抢过去,大方地把他的牛角酥推到我面前。
“这个好吃!”我把煎饼抢回来,三两口吃完。
”三0二回来了啊?”卢小儿跑进来很激动地问我。
“昨天晚上回来的。”我淡淡说。
“他出去哪里丁?干嘛去的?”女人的好奇心果然很强烈。
“一点私事吧。”我敷衍。
“什么私事?”森凑过来,一边咬着我没吃的牛角酥。看来,男人的好奇心也不榆女人:
我瞪着森。“你管那么多干嘛?”
森没有再说什么。
查房的时候,森也没找韩昱的碴。韩昱一直睡着,没有人去惊动他。因为他露在被外的苍白的小脸,既安详又哀伤。
医生不是万能的。
肉体上的伤痛好治,可心灵的创伤呢?
韩昱,你遭遇了什么呢?
注了:Murphy's
Sign:医师以左手掌放于患者右肋下部,以拇指指腹勾压于右肋下胆囊点处(右腹直肌与右助交界点),然后嘱患者缓慢深吸气。在吸气过程中,如胆囊有发炎,则胆囊在下移时碰到用力按压的拇指,即可引起疼痛。如果因这样的剧烈疼痛而导致吸气中止称Murphy征阳性。
注二:截石伍Lithoto my
posl…tion):病人仰卧于检查台上臀部垫高,两腿屈曲、抬高并外展,此为直肠指检的一种体位,可用于检查膀胱直肠窝,并可进行直肠双合诊。
第二章
我看了看日历。
明天就是森他们出科考试的日子,昨天他还抱怨说因为要考试害得他周六的计划泡汤了。
刚才我去检查了韩昱的情况,那次伤口裂开造成的后果是显而易见的,原本一个礼拜就应该愈合的伤口现在看来需要两个礼拜。作为医生,我虽然想追问重创的来历,但似乎不应该触及病人的隐私。
“你又来干嘛?”森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我从半开的门看出去,看到那个叫靳景毅的男人,他很沉静地笑着,对森的张牙舞爪不以为意。
“来看朋友。”他说,然后走到韩昱的病房去。
我忽然警觉起来,靳景毅是不是知道韩昱逃院的原因呢?
我合上了新一期的《THELANCET》杂志走出去。
森正气呼呼地瞪着靳景毅的背影。
“怎么了?有什么深仇大恨啊?”我叫卢小月把韩昱的病历找给我。
“宿怨!”森咬牙切齿。
我忍不住要笑。
我看不像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得罪了会记恨的森是靳景毅的不幸。我走进病房的时候,靳景毅正和韩昱低低地说着什么,见我进来立刻住了嘴。
“医生。”韩昱微笑,秀气的小鼻子皱了皱。
“靳先生,我能不能和你谈一谈?”我对韩昱点个头,然后问靳景毅。
靳景毅防备地看了我一会。
“可以。”
“来我办公室好吗?”我率先出了病房带路,他跟着我。
森看我们进了办公室,很讶异地想跟进来。
“你在外面待着。”我很不客气地把森关在了外面。
“有什么事吗?”靳景毅好奇地看着我办公桌玻璃板下压着的照片,那是几年前去瑞士滑雪的时候跟那个人的合影,两个人都戴着大大的滑雪镜,毛衣的高领捂住了脸。
“韩昱那天为什么逃出去?”我开门见山。
他愣了下,然后笑了。
“裂开?”他重复。
“对!很严重的裂开,不是剧烈的撞击是不会造成那种情况的。”我仔细观察他的表情。
“撞击……”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眉头渐渐拧起来。
“你知道原因吗?”我问:“我只是很担心如果这样的情况一再发生……”
“对不起,我想我知道原因。”他很客气地说。“不过我想我不能说,我只能保证在他接下来的住院期间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好的。”我也很客气地说。
他推开门,然后吓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