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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耶克最早对中国知识界产生冲击的一本书是《通往奴役之路》。早在上世纪80年代就有内部发行本。这本书对中国人从根本上理解“为什么计划经济不可行?从上世纪50年代到70年代的中国经济为什么会失败?”等问题,给出了一个可信的答案。他的著作还有几本比较重要,《个人主义与经济秩序》主要集中在经济学思想上,《自由秩序原理》和《法律、立法与自由》则体现了他的法学与政治学思想。
中国的法学体系是以苏联体系为基础的,上世纪80年代对西方法学的介绍相对较少。苏联法学体系所强调的和上世纪80年代以前的政治法律制度一致,就是国家本位。到了上世纪90年代,哈耶克等英美法学体系被引进,整个社会的法律观念发生了根本变化。中国人从理念上搞清楚了,民主究竟是什么,市场究竟是什么,以及法制究竟是怎么回事,最终落实到宪政究竟是什么。人们开始放弃“法制”,而使用“法治”一词。从这里开始,一个现代政府、一个现代社会的模样才逐渐清晰。
其实,不只是中国,在东欧的所有转型国家,哈耶克的影响都是最大的。直到近几年,他的影响才开始衰减,因为在许多人看来,社会所面临的挑战已经不是打破专制,而是如何建立一个强大的国家。
边缘学派在中国的大热
对我来说,哈耶克是一个出发点,我不断重温哈耶克。我最近一些年的阅读、研究,也正是沿着他的学术脉络,向上溯源。由此找到了奥地利学派经济学和英国普通法传统。近几年来,阅读了英国十六七世纪的法律著作和政治文献,形成了普通法宪政主义的一些初步观念。至于奥地利学派的代表作,则有门格尔的《国民经济学原理》。我这两年主编了一套《奥地利学派经济学译丛》,新星出版社去年出了五本,今年又在浙江大学出版社出了两本。
《私人阅读史》第二部分 陈平原:怀想30年前的“读书”(1)
“奥地利学派”在当代西方经济学体系中,是一个比较边缘的学派,包括芝加哥学派,新制度学派的科斯、诺斯在内,都是比较边缘的。但在中国,往往是边缘学派影响更大。这不难理解。这些学派更为关注制度问题,而这恰恰是中国社会面临的难题。国内经济学大家,如周其仁、张维ó?、吴敬琏等,关注的也都是制度问题,而不是宏观经济。
上世纪90年代中后期,芝加哥学派经济学著作也被大量引入。弗里德曼的《资本主义与自由》和《自由选择》,科斯的《社会成本理论》,对整个经济学、对市场制度的建设影响都很大。熊彼特的《经济发展理论》提出“企业家理论”,对中国上世纪90年代涌现出的企业家群体提供了一个理论依据。
民国学术传统再次复兴
最近出版界出现一个新现象,民国学术的复兴。和上世纪90年代的民国人文复兴不同,这次偏重社会科学。像陈衡哲的《西洋史》,萧公权、张君劢、钱端升先生的著作,都成批地出版。虽然之前也陆续有不少民国学术著作被出版,但似乎主要集中在文学、历史等领域。刚去世的瞿同祖先生的《中国的法律与社会》倒是出版很早。现代新儒家的著作也在上世纪90年代被大量出版了。这些极大地改变了中国人文、哲学、历史研究的思路。
最近重新出版的则是民国时代的政治学、法学著作。这对中国当代学术思想发展而言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事件。读了七八十年前学者的著作,你会发现,过去几十年的许多所谓“学术”几乎一无价值。因为,我们迄今似乎还没有资格与萧先生、张先生、钱先生对话。人们应该反省,中国当代学术为什么如此软弱无力,没有生产力。
也许就是因为,这个传统曾经彻底断裂,我们根本就不知道,张君劢先生、萧公权先生写了多么伟大的著作。这些著作重新出版是个好现象,我们终于可以衔接上一个伟大的学术思想传统,它有助于我们去思考中国学术思想的渊源。这批民国学术思想大师们真正做到了中西知识传统的融合,他们向现代学人揭示了中国学术发展的基本思路。
冯友兰的《贞元六书》出版了。萧公权的《中国政治思想史》是我迄今看到的最好的中国古代政治思想史著作,它既有高屋建瓴的视野,又有细致的文本分析。历史方面有钱穆的《国史大纲》,我认为,迄今没有任何一部通史比这本书更值得推荐。
张君劢关于“宪政”、“新儒家”的著作也值得称道。在我看来,他是现代中国思想、政治史上最重要的人物之一。他最重要的著作是《立国之道》,探讨现代中国立国之道,奇怪的是,我们的出版社却把其名字改成《政制与法制》。张先生在关注宪政的同时,还投入很多精力研究儒家,试图实现儒家思想的“创造性转换”。他一生建构了十分完整的学术体系,既是保守主义的,又是民族主义的,还是宪政主义的,张君劢把三者完美结合在一起,这才是现代中国的“正统”。如何接续这个正统,是当代学人所面临的挑战。
(整理?刘悠扬)
《私人阅读史》第二部分 陈平原:怀想30年前的“读书”(2)
陈平原陈平原,1954年生于广东潮州。北京大学首批两位文学博士之一。现为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导师。最初研究方向着重“二十世纪中国文学”,而后逐渐将目光延伸至古代中国小说与中国散文,上世纪90年代初开始关注现代中国学术史,近年兼及现代中国教育史。主要学术著作有《中国小说叙事模式的转变》(博士论文)、《二十世纪中国文学三人谈》(合著)、《二十世纪中国小说史》第一卷、《中国现代学术之建立》等。另著有《学者的人间情怀》、《老北大的故事》等文集。
编者按:向陈平原先生约访,他谦虚地说自己读书那点事,不值得一说再说。可??都知道,陈先生是“莫问藏书有几许,漫卷诗书喜欲狂”。他最后交来的稿子,果然是书香生色。陈先生还极具创意地将“我的30年30本书”书单改为“20世纪80年代初一个文科大学生的阅读记忆”,他说“这样更有趣些”。
1。《安娜?卡列尼娜》,列夫?托尔斯泰著,周扬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78
2。《当代英雄》,莱蒙托夫著,翟松年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78
3。《贵族之家》,屠格涅夫著,磊然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55
4。《罗亭》,屠格涅夫著,陆蠡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57
5。《契ú?夫戏剧集》,契ú?夫著,焦菊隐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80
6。《马克?吐温自传》,马克?吐温著,许汝祉译,江苏人民出版社,1981
7。《约翰?克利斯朵夫》,罗曼?罗兰著,傅雷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
8。《贝多芬传》,罗曼?罗兰著,傅雷译,人民音乐出版社,1978
9。《城堡》,卡夫卡著,汤永宽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80
10。《呕吐》,萨特著,吴煦斌译,台北远景出版事业公司,1981
11。《薛西弗斯的神话》,卡缪著,张汉良译,台北志文出版社,1974年
12。《第二十二条军规》,约瑟夫?赫勒著,南文、赵守垠、王德明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81
13。《外国现代派作品选》,袁可嘉等编,上海文艺出版社,1980
14。《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马克思著,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编译,人民出版社,1978
15。《马克思的青年时代》,尼?à?宾著,南京大学外文系俄罗斯语言文学教研室??译组译,三联书店,1982
16。《马克思和世界文学》,伯à?威尔著,梅绍武等译,三联书店,1980
17。《马克思主义与文学批评》,特里?伊格尔顿著,文宝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
18。《十九世纪波兰浪漫主义文学》,勃兰兑斯著,成时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
19。《十九世纪文学主流》(第一册),勃兰兑斯著,张道真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
20。《奇特的一生》,格à?宁著,侯焕闳等译,外国文学出版社,1979
21。《美学散步》,宗白华著,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
22。《西方美学史》,朱光潜著,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
23。《谈美书简》,朱光潜著,上海文艺出版社,1980
24。《美学拾穗集》,朱光潜著,百花文艺出版社,1980
25。《一以当十》,王朝闻著,作家出版社,1962
26。《喜闻乐见》,王朝闻著,作家出版社,1963
27。《中国近代思想史论》,李泽厚著,人民出版社,1979
28。《美学论集》,李泽厚著,上海文艺出版社,1980
《私人阅读史》第二部分 陈平原:怀想30年前的“读书”(3)
29。《美的历程》,李泽厚著,文物出版社,1981
30。《吾国吾民》,林语堂著,郑陀译,台湾德华出版社,1980
最近几年,关于77级大学生的校园生活,或者恢复高考30周年的历史意义,俨然成了热门话题。每当有人追问,我总是如此回应:我们这一代人的“求学”,真可谓“先天不足,后天失调”。唯一可以告慰的是,九曲十八弯,我们终于走过来了;而且,见证了改革开放30年的成就。从那么低的地方起步,能走到今天,已经很不容易。当然,青春是美好的,校园生活也确实值得迷恋与追怀。之所以如此“低调”,是担心在怀旧风潮的驱使下,我们这一代人的“讲古”,会日趋“高调”与“时尚”,最后沉湎其中,以为自己真的“伟大”起来了。
考上大学的15年后,我为即将出版的自选集写序,题为《四十而惑》,其中有这么一段:“作为恢复高考后招收的第一届大学生,‘七七级’有它的光荣,也有它的苦恼。图书教材、课程设置、学术氛围等,大都不如人意。后人很难想象,我们学了一年的文艺理论课程,竟是以《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为中心。同学不满,可教师的辩解也很有力:??说毛泽东文艺思想不是文艺理论?幸亏有那么多好玩的事,方才足以弥补“文革”刚结束大学校园里百废待举的缺陷。比如,半夜里到书店门口排长队等待《安娜?卡列尼娜》,大白天在闹市区高声叫卖自己编印的文学刊物《红豆》,吃狗肉煲时为约翰?克利斯朵夫的命运争得更加‘脸红耳赤’????所有这些只能属于我们这代人的小情景,回忆起来还挺温馨的。”
不知不觉中,又是一个15年过去了。这回ó?面碰上的是命题作文“谈读书”——不是辨析今天我们该如何读书,而是追怀30年前大学校园里的读书生活。稍有理性的人都明白,这样的追忆,其实是很不可靠的。即便我信守承诺,不刻意夸饰或伪造,可是,能经过时间这个大筛子的,都是“过去的好时光”。如此温柔的“反思”,能有多大的批判力度?我很怀疑。
所有的追忆,都是事后诸葛亮,也都有腾挪趋避的特权。一旦进入游戏,你能越过虚荣心这个巨大的陷阱吗?所谓的“个人阅读史”,会不会变成“成功人士”的另一种自我吹嘘?决定一个人的读书生活的,有时势,有机遇,有心境,有能力,其中任何一个因素的微妙调整,都可以变幻出另一个世界。在这个意义上,30年前的“万花筒”,不见得就能摇出今日的“五彩缤纷”。
至于后来者,在仔细辨认那些因岁月流逝而变得日益依稀的足迹时,能做到不卑不亢,且具“了解之同情”吗?
真的是“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都说77级学生读书很刻苦,那是真的。因为,搁下锄头,洗净泥腿,重新进入阔别多年的校园,大家都很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至于怎么“读”,那就看各人的造化了。我进的是中山大学,念的是中文系,课程的设计、教师的趣味、同学的意气,还有广州的生活环境等,都制约着我的阅读。
回想起来,我属于比较规矩的学生,既尊重指定书目,也发展自己的阅读兴趣;而不是撇开课业,另起炉灶。能“天马行空”者,大都是(或自认为)才华盖世,我不属于那样的人,只能在半自愿、半强制的状态中,展开我的“阅读之旅”。
《私人阅读史》第二部分 陈平原:怀想30年前的“读书”(4)
对于受过正规训练的大学生来说,课程学习很重要,但因其“身不由己”,故印象不深,追忆时不太涉及。反而是那些漫无边际的课外阅读,更能体现一己之趣味,也容易有刻骨铭心的体会。因此,单看回忆文章,很容易产生错觉,以为大学四年,大家读的都是课外书。我也未能免俗,一说起校园生活,浮上脑海的“读书”,不是背英语单词,也不是背历史,而是悠闲地躺在草地上,读那些无关考试成绩的“闲书”。
这种“自我感觉”良好的阅读状态,记得是进入三年级以后才逐渐形成的。刚进康乐园,一切都很新鲜;上课时,恨不得把老师讲的每句话都记下来。除了“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的求知欲,还有拿高分的虚荣心——那时没有“全国统编教材”,一切以课堂上老师的话为准。进入三年级,也就是1980年前后,一方面是摸索出一套对付考试的“行之有效”的方法,另一方面则是大量“文革”前的书籍重刊,加上新??译出版的,每天都有激动人心的“图书情报”传来,于是,改为以“自由阅读”为主。
不是说“自由阅读”就一定好,中间也有走弯路的。我们这一代,进大学时年纪偏大,不免有点着急,老想“把‘四人帮’造成的损失加倍夺回来”。站在图书馆前,幻想着能一口把它吞下去。经过一番狼吞虎咽,自以为有点基础了,于是开始上路,尝试着“做点学问”。这样“带着问题学”,有好也有坏——当选题切合自己的趣味和能力时,确实事半功倍;否则可就乱套了。我曾经围绕“悲剧人物”、“晚明文学思潮”等专题读书,效果还可以。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对美国作家马克?吐温感兴趣,花了好多时间,读《汤姆?索亚历险记》、《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镀金时代》、《百万英镑》、《在亚瑟王朝廷里的康涅狄克州美国人》、《马克?吐温自传》等,还有能找到的一切有关马克?吐温的“只言片语”。
阅读“悲剧”或谈论“晚明”,除了受时代思潮的影响,多少还有点自己的问题意识;可“专攻”马克?吐温,几乎是毫无道理。我的英语本来就不好,对美国历史文化也没什么特殊兴趣,要说“讽刺”与“幽默”,更非我的特长,但鬼使神差,我竟选择了这么个题目,折腾了好长一段时间。大概是小时候背治学格言的缘故,以为真的“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如此“为论文而读书”,毫无乐趣可言;文章写不好不说,以后一见到马克?吐温的名字或书籍,就感到头疼。明知这种心理乃至生理的反应不对,可就是无法静下来,以平常心面对汤姆?索亚的神奇历险。
念大学三、四年级时,我的读书,终于读出点自己的味道来。记忆所及,有两类书,影响了我日后的精神成长以及学术道路,一是美学著作,一是小说及传记。
我之开始“寻寻觅觅”的求学路程,恰逢“美学热”起步。因此,宗白华的《美学散步》(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朱光潜的《西方美学史》(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以及李泽厚的《美的历程》(文物出版社,1981),都曾是我朝夕相处的“枕中秘笈”。除此之外,还有一位现在不常被提及的王朝闻,他的《一以当十》(作家出版社,1962)、《喜闻乐见》(作家出版社,1963)以及《论凤姐》(百花文艺出版社,1980)等,对各种艺术形式有精微的鉴赏,我也很喜欢。换句话说,我之接触“美学”,多从文学艺术入手,而缺乏哲学思辨的兴致与能力。
《私人阅读史》第二部分 梁文道:在香港读内地的书(1)
李泽厚是我们那一代大学生的“偶像”,一本《美的历程》、一本《中国近代思想史论》(人民出版社,1979年),几乎是“人见人爱”。也正因此,有现炒现卖,撷取若干皮毛,就开始“走江湖”的。那上下两卷的《西方美学史》,博大精深,像我这样的“美学业余爱好者”,读起来似懂非懂。当初引领诸多大学生入美学之门的,其实是朱先生的另外两本小书:《谈美书简》(上海文艺出版社,1980)和《美学拾穗集》(百花文艺出版社,198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