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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远闭了闭眼睛：“谷雨，不管你信不信。没错，我手上的资料，确实是我自己调查搜集的，《新闻周报》上的东西也确实是我手上的这份。但我是夏立成聘请的代理律师，所有的资料，我都会交给他过目。”
“你的意思是说，这些东西是夏立成交给《新闻周报》的？”谷雨似乎是觉得好笑至极，“你作为夏家扬的律师，夏家有什么动作不会咨询你？不会告诉你？”
大致是她的语气和表情，太过咄咄逼人，乔远颇有点挫败地揉了揉额头，用力深呼吸了一口：“小雨姐，我不知道怎么说！有些事情确实比较复杂，我一个律师没办法掌控。我只能告诉你，我从没想过利用你来方便我办案。如果我真的想这么做，我会直接跟你说，绝不会背后做这些小动作。”
他的语气真挚，谷雨不知该不该相信。
她沉默了片刻，别过头看了眼他新买的车，四个圈的奥迪，果然不是日系车。她勉强对他笑了笑：“小乔，你不用送我，我想一个人坐车回家，我得好好想想。”
谷雨确实好好想了很久。
可能是在媒体行业太久，骨子里终究不可能太天真。即使她努力说服自己替乔远开脱，认为他确实毫不知情。
但怎么可能毫不知情？
他是夏家高价聘请的律师，夏家在这件事上的动作，不可能不跟他商量。
他相信《新闻周报》的信息，并非他提供，但无论如何也能不相信，夏家提供这些资料，他会毫不知情。
就算是夏立成真的没有与他这个律师商量如何去打舆论战，但他作为一个已经做到这个成就的律师，会猜不到夏家在这件事上的策略？
他何必装作那么无辜！想想都觉得可笑。
谷雨隔日周五在家宅了一天，大致是情绪低落，手上的几个选题，也没心思去做。傍晚时，她看了看冰箱，已经没什么存粮，正好谷妈妈打电话召唤她回家吃饭，让她晚饭有了着落。
她回到家，拿钥匙一开门，熟悉的饭菜香味立刻飘到她的鼻尖。只是食欲的兴致刚起，便被餐厅里隐约传出的男声，生生浇灭。
谷妈妈听到门口的动静，在餐厅叫唤：“小雨，怎么才回来，饭菜都快凉了。”
谷雨换好鞋，将包包仍在沙发上，垮着脸挪到餐厅，果然见着乔远，笑着和谷家二老说话。
“凉了你们就先吃呗！给我留一口就可以了，干嘛等我。”谷雨拉开椅子，重重坐下。
谷妈妈没注意到她不爽的表情，笑道：“还不是小乔，非要等你回来一起吃。”
谷雨哼了一声，看都没看一眼被点到名的人。
乔远脸上一直挂着笑意，不动声色地看着谷雨，顺着谷妈妈的话道：“既然小雨姐来了，我们就开吃吧，阿姨的菜实在太香了，我口水都快吞干了。”
谷妈妈被人这样夸，当然是乐得合不拢嘴，一边给乔远夹菜，一边道：“喜欢吃就多吃点，阿姨恨不得你天天回来吃饭。”说着，又瞥了一眼女儿，“你都不知道你姐，让她回来吃顿饭，就跟请神似的。宁愿天天吃泡面，也不愿回来吃我这个妈做的饭。”
谷雨木着脸，扒了几口饭，懒懒地道：“要是你别这么啰嗦的话，我也天天愿意回家吃饭。”
谷妈妈被噎了一下，还没开口还击，乔远已经笑着帮母女两转移话题，她盛了一碗汤，递到谷雨面前：“我记得小雨姐以前最喜欢喝莲藕汤，今天阿姨专门给你炖的。”
谷雨倒是没有拒绝，拿起勺子便喝了几大口，只是没有睁眼看他。
乔远有点僵硬地笑了笑。
这个时候谷妈妈也看出了点问题，瞅瞅臭着脸的女儿，又看看小心翼翼的乔远。边吃饭，边思索着要说什么，但还不等她发挥作用，谷雨已经匆匆吃完碗里的饭，把碗筷一丢：“我吃完了，你们慢慢吃。”
谷妈妈看着她默不作声地进了卧室，这才小声问乔远：“小乔，你和你姐是不是闹什么矛盾了？”
乔远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工作上有点事情，小雨姐好像误会了我。”
谷妈妈叹了口气：“你们工作的事，我不懂。不过你姐脾气就那样，你也别跟她一般见识，过一阵她自己就会好的。”
“其实也是我做的不太好。”
谷雨对乔远怨气还未消，当然不愿意对着他。尤其是他在她爹妈面前那乖巧听话的样子，更是让她看得窝火。
她半躺在床上，拿出平板电脑，刷了一会网络，觉得没意思，便开始玩更加没意思的切水果游戏，恨不得那些水果都是乔远，让她刷刷地切掉。
“还在生气？”不知过了多久，乔远拧开她卧室的门，不请自入。
谷雨看都不看他，手上动得更加起劲，唰唰唰的声音，在卧室里特别清晰。
乔远在她床边坐下：“你还是觉得那是我做的，觉得我是想利用你？”
谷雨终于给了他一个眼神：“我相信资料不是你给的，也相信你不是想我写那篇报道，但是不相信你不知情？何必给我装无辜？”
他将她手里的平板抢过来关掉，认真看着她：“夏家在做这件事的时候，确实没有和我商量。因为我在接这个案子的时候，就给他们说过，我只尊重事实，不会运用任何无意义的炒作手段。”
谷雨嗤了一声，明显不相信：“说的自己好像真的很高大一样？”
乔远也不恼，继续道：“换句话说，法庭看的是证据，就算舆论做得再厉害，证据是什么样就该怎么样？哪怕媒体将夏家扬说成圣人活雷锋，他如果杀了人就是杀了人。至于品行的考量，也不会是根据媒体报道，而是要看呈现在法庭的证据。”
谷雨也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对，没错，法官判案不会考虑舆论。但国内的司法界是不是真的干净，你别说你一点不知道？而一旦舆论给夏家扬洗白，那么法官到时如何轻判，夏家如何利用权势运作？就都不会引起外界的质疑和不满？。”
“你非要这么认为，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乔远摊摊手，“夏立成如何利用媒体，如何雇佣水军为夏家扬洗白，是他的自由，我只是他聘请的律师，只负责打官司。而我……无论做什么，都不可能去利用你。如果我让你觉得不开心，我给你道歉，你打我骂我都可以，但不要一直不理我。”
其实他说的也是，他毕竟只是一个律师，夏家如何操纵运作，并不能由他控制。她从昨天到现在，对乔远一直有气，但不得不承认，她其实也相信他不会来利用她。她生气更多的是因为，自己差点成为夏家操纵舆论的那杆枪。
没有人愿意被人当枪使。
不过，现下看到乔远这么低声下气，谷雨也不忍心继续跟他赌气，便不客气地踹了他一脚：“这是你说的，我就不客气了。”
她踹完解气，见他摸着腿呼痛的样子，哼了一声，“小乔，说实话，我现在特别怀疑你其实就是只黑心狼，天天跟我这装老实。”想了想，又想到什么似地补充道，“不对，我觉得你小时候也是跟我装的。还不快撕下你的羊皮，露出你的真面目。”
乔远嘿嘿一笑，举起双手做出狼爪状，龇牙咧嘴嚎了一声，朝谷雨扑去：“我现在就露出本来面目！”
谷雨被他逗笑，避之不及，被他扑倒在床上。
本来只是玩笑，但都已经不是不谙世事的少男少女，两个成年男女的身体，女人的柔软和男人的刚硬，如此近距离接触，立刻产生让人尴尬的化学效应。
谷雨因为那铺天盖地的男性气息迅速回神，她用力将乔远从自己身上掀下来，又很不客气地给了他一脚：“没大没小，是不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在姑奶奶闺房重地放肆！”
乔远脸色泛起一抹可疑的潮红，在床边上躺好，死皮赖脸抱着她的小腿，蹭了蹭道：“姑奶奶，你记不记得，当年我们可是一起睡过的。”
谷雨将他踢开：“去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jj已经把我抽哭了~
貌似没有什么感情戏，就会被说慢热。
第19章 转折
谷雨和乔远确实睡过。不过不是谷雨的这张床，而是隔壁乔远那张的。
大概是乔远寄住在谷家第二年，两人一个十七，一个将近十四岁。那年刚刚放暑假，谷家二老单位组织去旅游，留下了两个孩子在家。
没了父母监管，乔远倒是一如既往地听话乖巧，谷雨则是跟只出笼的鸟儿一样，整天跟同学在外面玩，到了晚上才回家。
那天，她跟两个女生去影院看了场恐怖电影，出来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平日的胆子忽然就像被狗吃了一样，怂怂地打电话要小她快四岁的乔远在小区门口接她。
乔远当然是老老实实提前站在小区门口的公交站台等他。
她一下车见到乔远，就抓住他道：“今天那电影实在太吓人了，我刚刚坐公车，看到上面只剩几个人时，脑子里止不住胡思乱想。”
“怕你还看？”乔远任他拽着自己。
“我以为不恐怖的，以前看的那些，号称多惊悚的，每次看了都没一点感觉。今天这个真不一样，不信你明天去看看。”
“我才不看！”
“切！一看你就不敢！”
本来谷雨以为自己回到家，就不会再怕。
哪知那天就像是中了邪一样，父母不在家，安安静静的房子，她看到什么都觉得鬼影憧憧。上/床后一蒙被子准备闷头大睡，不料外头应景地响了一声惊雷。
这可真是把他仅剩的那点胆子也吓没了。
她赶紧哆嗦着起身，摸到乔远的房间，直接跳上他的床，用脚将瘦瘦的乔远踢了踢：“你进去，给我让点地方。”
本来睡得好好的乔远，像是一惊，立刻从床上弹坐起来：“你干什么？”
穿着清凉睡衣的谷雨，当然不会将这个光着膀子的少年，当做异性，她躺在床上，白了他一眼：“我今天有点被那电影吓到了，不敢一个人睡。你不会这么小气吧？让我睡睡都不行？”
她说的坦坦然然，也不过十几岁，哪里会意识到言语里面的不对。当然也没注意到乔远脸色窜起的绯红。
乔远看着大喇喇的人，支支吾吾半响，终于抱着薄薄的凉被，挪在床里面，紧紧贴着墙。
谷雨不以为然地对他小媳妇似的动作翻了个白眼：“你一小鬼，毛都没长齐，你害羞个什么劲？”
乔远不满地哼了一声，拉长声音道：“小雨姐……”
谷雨听他这声幽怨的哼唧，没心没肺地哈哈大笑，故意戳他的背逗他：“哟！真是害羞了？”
乔远转过身，有点恼羞成怒：“你到底是不是女孩子？”
“当然是！难不成你还想我脱衣服给你证明？呸！”她踢了他一脚，喝道，“睡觉！”
她说完，大致是忘了之前的害怕，很快呼呼入睡。
当然也就不知道，毛虽然没长齐，但也可以称之为少年的小乔远，因为她而紧张得一夜没睡。并且人生第一次意识到了生理上的悸动。
现在想来，谷雨也觉得当年的自己很是奇葩，不过也不失为一件值得回忆的趣事。
就如谷妈妈所说的，谷雨不是个记气的人，来得快也去得快。虽然她仍旧怀疑夏家在媒体和舆论上的所作所为，乔远到底起了一个什么作用？但她也很快想明白，这只是跟她的私人生活没有关系的一件事而已。
而且她意识到，事情变成这样，终归还是她自己的问题。因为任何私人关系一旦牵扯上工作，必然都会变味。
于是她干脆将夏家扬的案子放到一边，等到庭审再跟进。
那厢夏家的舆论攻势则显然已经发力，各大主流媒体和论坛，关于夏家扬的报道，层出不穷。一会儿初中老师，一会儿是高中同学，再就是各路发小，都开始为夏家扬说话，还广泛流传了几张，夏家扬十九岁时，在震区奋力救援的照片。总之，一个正面的富二代形象，终于在公众眼中确立。
舆论自然开始转向，从起初对富二代的幸灾乐祸，渐渐变为质疑。一个家世辉煌品质良好前途无量的富家公子，因为一个吸毒烂仔而锒铛入狱，怎么都有点说不过去。
而一直未调查清楚的杀人动机，也开始有了多种揣测。最多的自然是赵俊和夏家扬起了冲突，夏家扬失手杀人，而冲突的原因，十有八；九是因为赵俊这个烂仔的寻衅滋事。
就连向来理智的谷雨，在看到这些陆续的消息后，也不得不开始同情夏家扬。
除了之前流出来的几张夜店照，夏家扬所有的经历，丝毫无法让人诟病。勤奋，优秀，热衷公益，最重要他才二十一岁，正是花样年纪。
即使是他最终只被判过失杀人，仅需入狱几年，但不得不承认，这个少年的人生，从此也就被打上一把大大的叉。
这天杂志社开完会，谷雨回到办公室计划选题，埋头做了一阵子，桌上的电话忽然响起。
他们记者常年不在办公室，办公电话很少使用，最多开会这天，其他部门的人，打内线找她。
谷雨随手接起电话，正是杂志社前台的声音：“谷雨姐，你在啊！有位读者指名找你，要不要给你转进来。”
读者是上帝，谷雨当然说：“你转进来吧。”
电话里响了两声后，恢复通话状态，那头传来一个年轻的女声，似乎是试探问：“你是谷记者吗？”
“是的，请问你有什么事吗？”谷雨道。
那头却是继续问：“你是报道赵俊那篇文章的谷记者吗？”
“是的。”谷雨再次回答。
那边停顿了许久，久道谷雨快怀疑是不是已经没人在电话旁时，才忽然又听到她开口：“你为什么要那样写赵俊？他没有你写的那么坏？他不是无缘无故去找夏家扬的？如果不是为了替我要个公道，他也不会死！”
那边说着说着，竟像是哭了的样子。
谷雨一头雾水，觉得奇怪：“喂？请问你是……”
只是她话还没说完，电话里已经传来挂断的声音。
谷雨疑惑地看了看电话，脑子转了片刻，直觉打电话来的女孩，与夏家扬和赵俊的案件有关，而在所有的媒体报道中，并未出现过这么一个第三人。
她赶紧打电话给前台，帮忙查来电。令她惊喜的是，那头是一个手机号。
谷雨记下后，用自己的手机拨过去。那头倒是很快接起，仍旧刚刚那年轻的女声：“喂！”
“您好！我是刚刚的谷记者。”听见那头没有声音，谷雨赶紧道，“麻烦你不要挂电话，听我说好吗？”
谢天谢地，电话没有被挂掉，谷雨继续：“你跟夏家扬那件案子有关对不对？或者说你知道夏家扬和赵俊为什么会发生冲突？”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那边似乎是慌乱地又要挂电话。
“你不告诉我没关系，我只是个记者。但我可以马上打电话给警察，让他们来找你问清楚。”
“不要……”那边急道，似乎是犹豫了许久，“我可以见你一面吗？”
“当然。”谷雨笑了笑。
当天傍晚，谷雨见到了电话里的女孩。真的只是一个女孩，谷雨第一眼见到她时，猜她不过二十来岁。
事实证明她没有猜错。她见的这个模样清丽的女孩，确实只有二十岁，是江城一所大学的学生，有个很普通的名字，叫肖琴。
两人在一间咖啡馆坐下，谷雨看得出这个年轻女孩，显得很局促。
她笑着试图安抚她：“你不用紧张，想告诉我什么，不妨直说。”
肖琴忽然脸色涨红，变得有点义愤填膺：“赵俊不是你写的那样？他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也确实做过一些不好的事，但是他人品不坏。他人已经不在了，你那样写他，不觉得很没人性么？”
谷雨淡笑了笑：“我只是照实写，如果你认识赵俊，我报道里的东西是真是假，你应该很清楚。”她顿了顿，“你和赵俊是什么关系？女友？”
虽然眼前的女孩，看起来也只是普通家庭出身，但毕竟是大学生，她虽然这样问，但其实不太相信赵俊和她是那种关系。
肖琴果然摇了摇头：“不是，我们是小时候的街坊，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谷雨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又想起她在电话里的话，试探着问：“你说赵俊是因为你才去找夏家扬，是什么意思？你和夏家扬也认识？”
肖琴脸上露出一点烦躁：“不认识。赵俊根本不是报纸网上所说的，无缘无故寻衅滋事。他是为了替我讨公道。”
谷雨隐隐觉得这件事的内情就在这个女孩那里，她继续追问：“你的意思是，赵俊先找的夏家扬麻烦，但不幸被夏家扬杀死。”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肖琴素净的脸上，流下两排泪水，“他只说要去帮我找夏家扬讨公道，但不知为什么就死了！”
谷雨脑子了忽然出现一个模糊的念头，这个女孩因为和夏家扬有了某种过节，他青梅竹马的朋友赵俊看不过去，找夏家扬算账，却被夏家扬杀死！
她脑子一惊！这样说来，夏家扬在杀人事件上，极有可能是无辜的。
她微微起身，双手按在肖琴抖动的肩膀上：“肖琴，你是大学生，治理懂法的对不对？我不知道你和夏家扬有什么过节？但如果真的如你所说，是赵俊找夏家扬的麻烦才导致被杀，那么夏家扬就有可能不是故意杀人，甚至都不是过失杀人，而是正当防卫。在你看来赵俊不是坏人，但在夏家扬的亲人朋友眼里，他也是个好人。赵俊是因夏家扬而死，可你也不能因为这样，就要毁掉一个无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