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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外的士兵们有的已经流下了眼泪。大王,你为什么不直接跳下来呢,跳下来,跳进无边无际的蓝天里,一切的痛苦,就永远结束了。
赵雍却没有跳,他落寞的走下宫墙,心里想,今天没有人,明天,明天一定会有人来的。
他已经记不得上次哭是什么时候了,大概是孟瑶去世的那天吧,可如今望着天空中的飞鸟,他忽然落下了眼泪。
饥饿已经让赵雍再无半点气力了,他没有再去宫墙那里,而是静静的躺在华幔中,侧着头望向宫门的方向,以节省体力。
这一躺,赵雍就没有再起来过,他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过去的事儿一幕一幕的从他眼前闪过,赵成、肥义、楼缓、韩后、赵章、赵何,回忆最多的,当然是王后孟姚。
他看到自己在丛台上点兵,美人歌舞,骑士耀扬鞭。
他看到自己在沙场上奔驰,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他看到自己在大河边饮马,山川壮丽,风吹草低见牛羊。
也许对于现在的赵雍来说,回忆就是支撑他残余生命的最后一点力量吧。
直到那久违的号角声响起,那熟悉的号角声,将士们竭尽全力冲杀的嘶吼声在宫门外霍然响起。赵雍这才渐渐的回复了一些神智。
有人来救自己了。赵雍脑海中闪过了这个念头。
他欣喜若狂,却无力站起,只能用尽全力支撑坐起。
他要坐着等待效忠自己的将士来救驾,他要维护着自己王者的尊严!
宫门之外,预警的号角声已经呜呜吹起,三千多赵军步卒结阵待敌。而他们对面数十丈外,冲入行宫中的百余名赵国骑兵正在全力加速,以一种令人恐怖的速度疯狂的冲向步卒方阵。
加速!加速!
赵信双目赤红,睚眦欲裂,高举着佩剑一马当先。身后百余骑羽林皆拔剑在手,义无反顾的朝前猛冲而去。
他们的速度是如此的快,快到几乎没有时间拔出弓箭,快到几乎没有时间迂回闪避,而是选择用了一种最原始也是最愚蠢的方法,一头扎进了步兵方阵。
因为他们已经别无选择,他们的面前就是主父。不成功,便成仁。
赵信状若疯狂,竭力嘶吼:“剿杀叛逆,救出主父,杀!”
“杀!”百余人齐声怒吼,尽如同雷霆万钧,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狠狠的撞入了方阵。
最前面的数骑高高跃起,狠狠的撞向方阵,巨大的马身被刺穿前的悲鸣,马上骑士临死前的奋力嘶吼。后面的羽林却丝毫不为所动,仍然义无反顾的撞向方阵。
骑兵的猛烈冲击让步卒连连倒退,最前方的赵信更是如同恶魔一般浑身浴血,只是拼命的劈砍,长剑所至,势不可挡,所向披靡。在主将的带领下,羽林如同疯狂了一般完全不惧生死,只是追随着赵信拼死冲杀,想要杀入宫中。
“站稳脚跟,拼死抵住,胆敢后退半步者斩!”赵军的军官竭力嘶吼,想要阻止羽林的疯狂进攻。
步卒的方阵不断后退,在羽林的冲击下竟被压迫成了一个巨大的凹坑。可是赵信虽然悍勇,羽林却不过百余骑,即便气势再为骇人,强弩之末,也难穿鲁缟。
溃散的步卒们在军官的强令之下绕道后方,包抄了羽林的退路,将他们团团围住,用长戟将马上的骑士们一一刺向。死伤殆尽的羽林最终失去冲势,只能陷于苦战之中,赵信身边追随的人越来越少。
可他这时已经全然顾不上了,只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劈杀动作,战马早已深重数刀毙命,他便下马杀敌,鲜血模糊了他的双眼也没有空暇去擦拭,剑锋上已经满是坑凹他也没有机会去理会、只是挥舞着长剑,狂吼着向前奋力杀去,一步步的逼近着近在眼前的宫门。
他知道主父在等他,一直在等,他绝不会让主父失望的。
即便整个天下都抛弃了主父,他赵信也不会,绝不会!
赵信忽觉眼前一空,围攻的士卒忽然如潮水般退下,不暇多想只是上前冲去,却见百余名弓弩手已经不知在前,搭箭上弦张弓欲射。
原来那守卫的赵将见赵信如此悍勇,围攻的士卒非死即伤,便将弓弩手调集上来,想要将他射杀当场。
赵信望着前方密集的弓箭阵却毫不畏惧,竟挥剑迎上前去。那赵将冷笑不止,正要下令放箭,却听见一声苍劲的吼声在背后响起。
“住手。”
“信儿,快快住手。
赵将心知凛然,已经认出了是何人,忙下令后撤。赵信身躯一滞,也不禁停了下来,脸上的狂色也渐渐消退。
来人正是他的舅父李兑。李兑大步上前走去,在赵信身前怒喝道;“你要做什么,不要命了吗?”
“就算你不要命了,可想过你的父亲、母亲?你若死了他们当如何独活!”
赵信惨笑道;“顾不上了,这时候都顾不上了。舅父,你若还顾念哪怕半点甥舅之情,就让我去见见主父,我要见他最后一面。”
李兑怒不可遏道;“难道只是一个主父,就胜过你父母还有我这个舅父十倍、百倍吗?”
赵信哐啷弃下佩剑,跪在地上磕头道;“孩儿不孝,只是主父有大恩大义于甥儿,我若此时坐视不理,与禽兽又有何异。”
“舅父如果不让我见主父最后一面,我必当场自刎以陪伴地下。”
李兑气极反笑,连连说道;“好…。。好……好,果然是赵颌的好儿子,我李兑的好外甥,竟然以死相挟。”
赵信却不说话,只是拼命磕头。他心中已经知道凭借他一己之力,是不能杀入宫中见到主父的,唯有打动眼前的舅父李兑,这样才会有一点希望。
李兑知赵信素来性情刚直,若是说自刎的话必然做的到的,况且就算让他见了主父又能怎么样,主父一样是不能逃脱升天。便也只好怒道;“你去便去吧。”
“谢舅父。”赵信又磕了一个头,站起身来分块的跑向宫门,咬牙用力的推开了沉重的宫门,单身冲入了宫中。
第二百三十六章 寂寞沙丘冷(九)
沉重的宫门在“吱吱呀呀”声中被缓缓推开,赵信用尽全力才将宫门推开,身后虽有数千人,却无人肯上前相帮。
而不远处,主父正强撑起身体,坐在榻上微笑的看着自己,似乎想挣扎着站起来,可终究只是徒劳,只好作罢。
望向赵信的眼神已不再是零散,竟仿佛渐渐的恢复了以往的生气,脸色也泛起了一丝红润。
“主父,末将救驾来迟。”赵信哭着上前跪在主父身边,将他搀扶了起来。
“好孩子,你来了。”赵雍抬起了手,轻轻的抚摸了番赵信的脸颊,只是赵信如今满脸是血,浑身上下竟找不到一块干净的地方。
赵雍眼神带着笑,缓缓的开口说道。“难为你了。”
“我在这里二十三天了,我想过很多人会来救我,却没想到只有你一个,也只有你赵信一个。“
“主父……”赵信低头哽咽,却不知何言以对,只是跪下磕头道:“末将无能,敌不过外面的叛军,如今跟来的兄弟们已经死尽,只有我一人求李兑放我进来了。”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你能来见我最后一面,我已经很开心了。”
赵信停住了磕头,上前扶住主父道;“主父,请让末将背你冲出去,末将就算粉身碎骨,也绝不会厚颜苟活。”
赵雍笑了笑,只是笑了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安静的看着赵信。
他知道自己已经不行了,二十多天的饥饿已经彻底的摧毁了他的身子,恐怕就算出了这个门也活不过来了。如今这般,恐怕是回光返照了。
既然如此,又何必拖累赵信一起送死呢。他还那么的年轻,还有大好前程,为什么要陪自己殉葬呢。
赵雍的眼神飘过赵信,望向远处,忽然开口道;“去帮我把那花摘来。”
赵信随着主父的眼神望去,只见几朵零星的黄花,静静的开在杂草丛生中。
赵信轻轻的将主父放下,虽然不解他的意思,还是去帮他采摘来了,放在他的鼻前轻轻说道;“主父你看,这花开的多好。”
赵雍眼神有些迷离,仿佛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喃喃说道;“此花名叫朝颜,清晨花开,至午花谢,所生不过半日,却依旧顽强绽放。她曾经最爱的就是这种小花,常常让我陪她在野外采摘,没想到现在陪伴我的,也只有它了。”
赵信自然知道主父口中的“她“是谁,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忙开口道;“即便凋谢,来日依旧会开放,亦如人生,主父请勿多想,请让末将护送你出宫。”
赵雍却只是微笑,浑然不顾赵信的话,只是继续说道;“其实何儿一直很像他的母亲,无论是相貌还是神情,就连性子也是一般。所以我才会这么爱他,在他身上我总是能看见他母亲的样子。可惜了,他到底是性子文弱了一些,始终做不到杀伐果断,即便是到了如今的地步,终究还是不肯直接了断我。若换了是我,要做就就做彻底些,何必这般。”
赵信泣声道;“主父勿要多想,大王心慈仁厚,绝非此等小人。定是受人蒙蔽,不知主父在此受难。”
“受人蒙蔽。”赵雍却只是笑了笑,此时是否是已经不重要了。
“你可知我一生最大的遗憾是什么吗?那就是我虽有三子,却无一人像我。长子叛我,爱子杀我,幼子尚在襁褓之中。”
赵雍扭过了头,望向赵信道;“赵信,你可知我为何一直这么喜欢你。”
赵信心生悲意,低头轻声回道;“末将不知。”
赵雍看向赵信眼神中满是期许,缓缓说道:“因为你像我,像极了我。”
“我问你,到了如今这个时候,你可否愿意拜我为父,喊我一声父王。”
赵信跪地拜首,哽咽着说道;“儿臣不孝,叩见父王。”
“好孩子,如今我也没有什么好见礼送给你了,我腰间有我佩戴多年的一块玉符,你将它取下,当作我们父子结义的凭证吧。”
“诺。”赵信含泪从赵雍解下玉印,却已经泣不成声。
“好孩子别哭,能有你这个有情有义的儿子,父王很是高兴,已再无什么遗憾了。”
赵信拜倒,“父王,请让儿臣背你冲出去吧,就算是死,咱们父子也要风风光光轰轰烈烈的死在军中。”
赵雍确实笑道;“谁说父王要死了,你真是糊涂了脑袋,我们现在若是冲出去必死无疑。你若真想救我,就去邯郸王宫求何儿来放我出去,何儿是个好孩子,他知道父王在行宫中受苦的话一定会来的,这样不就有救了。”
赵信惊喜道;“当真?”
赵雍点头笑道;“自然是真。”
“你快快去就是了,勿要浪费时间,我如今这个模样还能支撑的住几天,你若是动作慢了的话恐怕就真的见不到父王了。”
赵信低头想了想,眼下要求活路似乎也这有这个办法了。他见主父虽然虚弱,可双腮仍有些潮红血色,神志也颇为清醒,二十几日都支撑过来了,再支撑几日似乎并非难事。
当下咬了咬牙,重重的磕了几个头道;“儿臣不孝,这就去王宫请大王前来,三日之内,三日之内儿臣必会返回,父王一定要坚持住。”
赵雍含笑点头,“快去就是,何苦做妇人之态。”
“诺。”
赵信冲出宫外,也不待和李兑说声话,只是翻身抢了匹马,挥鞭就要走。宫外的守军见李兑并没有下令,便也纷纷让开路,任由赵信疾驰而去。
“羽林赵信,求见大王。”
邯郸临厥宫内,赵信跪在殿外,满身血污却来不及清洗,只是不停的一遍遍的高声喊着。
已经喊了整整一天一夜了,赵王却始终没有接见他,赵信也不肯离去。只是跪在那一遍又一遍的喊着,声音早已沙哑,疲惫不堪的身躯也在不停摇晃,却不肯罢休。
宫外站着的一名侍卫眼中闪过了一丝不忍,走上前弯身轻轻的说道:“将军,大王如今在寝宫养病,并不在临厥宫中,你先这样恐怕是见不到他的,不如先回府歇息会,我们会为您通传的,等大王想见你的时候自会通传。”
赵信对他的话却是置若罔闻,依旧一遍遍的喊着。那侍卫见此也不生气,只是叹了口气回到了自己岗位。
“怎么样,说了你劝没用的。”身旁另一名侍卫斜眼望向他,开口说道。
“我早已经劝过赵将军的,他只是不听。说来他也真是忠义,满朝的大臣们没有一人肯为主父求情,也就只有他敢了。”
“可不是呢,奉阳君几次让人上前将他拉走,他却武艺高强无人可敌。想要派人将他射死又顾忌着他的舅舅和父亲,这奉阳君也当真难做,只好任他跪在宫外哀求大王了,反正大王也在病中听不见的。”
“已经一天一夜了,就算铁打的人也吃不消的,看他的模样浑身上下都是伤口,也不知还能支撑多久。你说说来也奇怪,他父亲不是就在邯郸中吗,为何不来劝劝自己的儿子。”
“这你就不懂了吧。”那侍卫瘪了瘪嘴不屑的说道。
“自古忠孝难两全,赵大人是个聪明人,也是个君子,赵将军这是要为主父尽忠,他不会让自己儿子为难的。”
“那如今这样也不是个办法呀,总不能看着赵将军白白跪死在这里吧。”
“那能怎么办。”一人叹气道;“你我只是小卒一个,即便有心也是无力,还是安心的当差吧。”
“羽林赵信,求见大王。”宫外的赵信依旧不折不饶,嘶哑着声音大声喊道。
“传大王命,召赵信见。”
第二百三十七章 寂寞沙丘冷(十)
“听说你跪了一天,是要见寡人。”赵何蜷缩着身子,声音软绵绵的说道。
大概是害怕赵信暴起伤到赵王,所以事先细细的搜过他的身子,并且在赵信身边,几名手按剑柄的武士虎视相望。
如今已经到了春夏交际的时候,可赵何却如同三九之天,依旧蜷缩在厚厚的棉被中,脸色苍白,看似大病了一场般。
“如今你已经见到了寡人,如果有什么想说的说便是了。”
赵信咬牙,叩首道;“大王,主父困在行宫之中已经二十多日没进水米,如今已经危在旦夕。请大王下诏,将主父迎出。”
“哦。”赵何却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脸色依旧苍白,连睫毛都未曾眨一下,似乎在听着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还有呢,你还想说什么,尽管说吧,寡人听着呢。”
赵信悲愤道;“大王,主父无罪,又是您的王父,你为何如何绝情!”
“绝情?王父?”赵何轻轻一笑,笑容中满是轻蔑,明明才是十五的年纪,神情却如同看透了人间冷暖一般。
“赵章要杀我的时候他可曾想过是我的父王?”
“主父无罪!此事皆因安阳君而起,主父事先并不知情。”
赵何忽然咧嘴哈哈笑道;“好一句不知情,便可以推得干干净净吗?你可知我的心有多痛,我恨不得立刻死在这里。”
“东西二宫相隔不过数百丈,赵章杀我他却安居高塌充耳不听,赵章事败后他竟包庇于他。你可知道杀我的那晚南大营的五万大军紧急调动,若非及时发现恐怕寡人已经身首异处,除了他还有谁能调动的了?”
赵何费劲了全部的气力吼道,近乎咆哮,“有这样的父王,寡人怎能不绝情;有这样的父王,寡人如何能不效仿之。”
赵信却昂起头来,不再苦苦哀求,却只是在那冷笑不止,神情似在讥讽。赵何的瞪大眼睛怒道;“你笑什么?”
赵信冷笑道;“我笑大王如此愚蠢,蠢到无可救药。”
“放肆。”一名亲卫怒击拔刀,却被赵何喝住了。
赵何望向赵信,怒目道:“你到是说说,寡人哪里愚蠢了。”
赵信冷言道;“主父是你的父王,这天底下你是最亲近他的人,可笑的是你竟然对你父王的行事风格一无所知。我且问你,自从主父十三登基以来,可曾做过一次没有把握的事情,但凡杀伐无不刚果决断,他若是想要废你杀你,岂容你今日完好无损的躺在这里。”
“你自己想想,这次事看起来似乎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主父和安阳君,可同样也是漏洞百出。主父若要行事,为何将羽林调走?安阳君若是受主父指使杀你,为何会毫无准备?南大营赵希等将无一不是身经百战的战场骁将,又怎会如此愚蠢,尚未举事就已事败。”
“你不觉得这一切加在一起太过巧合了吗?若是主父行事的话,又岂会如此虎头蛇尾,以他的手段,以他的行事,你觉得他会落到任你困死的下场吗?”
赵何拳头紧握,指甲几乎陷入了肉中。这些天来他强逼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