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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之歌-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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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之歌》


  小菅博近出家门的时候,还一点也没有下雨的样子。等到在编辑部附近的地铁站下车,看到出口处的时候,一阵夹杂着大量沙尘的狂风就吹过来,迷了眼睛。
  后来想想那还真是不走运的开始。想着去车站前面的小卖铺买把伞,可是眼睁睁地看着别人买走了最后一把。好不容易等到雨势稍弱了一点,觉得应该没事了。跑出去的时候就又变成了瓢泼大雨,心里想着不会总是这样的,可是跑到编辑部所在的七层楼的建筑时,已经被浇得连内裤都湿透了。
  以浑身上下淌着水的惨状颤抖着推开编辑部的门,里面只有老资格的编辑小松日出男。见了小菅,他露出一副“这是怎么啦?”的表情。
  “因为下雨了。”
  “看就知道,总应该带把伞吧?现在可是十一月,不适宜洗凉水澡。”
  和主编一样都是三十七岁,不管是头发、稀疏的胡子还是个性都有点扭曲的小松,摇动着最近逐渐下垂的肚子,改变了翘着腿的坐姿。
  “我出家门的时候还没下。”
  十叠左右的房间里有四张桌子,小菅在其中的一张,也就是自己的桌子下寻找一个纸袋。以前曾在编辑部住过四天,那就是那时留下的东西。虽然是找到了皱巴巴的内裤和短裤,可是这也穿不上身。不意间旁边叫下了-声“小菅”,抬起头来,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飞到胸口。
  “穿这个吧。”
  展开布团,是件T恤,背后写着“CUTIE TOUR 沙隆巴斯”的字样。
  “这个不是下下个月的给读者的赠品吗?”
  “把只限三人改成只限两人就成了。你就穿吧。”
  犹豫了一下,结果小菅还是拿着T恤向着旁边的小房间走去。虽然牌子上写着资料室,但是里面放着沙发,所以主要还是作为休息室使用。当小菅正在大量的 cd和杂志中间换着衣服时,编辑部里的一点红,唯一的女性仁科突然闯了进来,发出了就像遇到色狼一样的惨叫声,因为小菅刚好在弯着身子换内裤……无法掩饰自己动摇的小菅走出了资料室,和正在窃笑着的小松视线相触:“为什么不告诉仁科我正在换衣服?”
  “我告诉过她的。”
  小菅看看对面桌子后面脸直红到耳朵、低着头的仁科,又转过头来狠狠地瞪了小松一眼。
  “你只是说我在,并没有我在换衣服吧?我要告你性骚扰哦。”
  小松奸笑的脸颊更往下耷拉了。
  “少来了……看到了好东西不是该高兴才对吗?”
  “才没有!”
  咬牙切齿的仁科,一米五不满的矮个头,一头剪得短短的茶色头发,简直就像只在吠叫的吉娃娃。小松有着捉弄--做出反应的人的坏癖好,而单纯直爽的仁科也就成了小松逗着玩的好道具。
  “仁科。”小菅向着桌子那边不甘心得眼睛里都浮起泪花来的可怜后辈说。“要不要我告诉你小松先生的秘密?”
  他特意用了邻桌上的本人也能听见的音量说。
  “别看他那么厚脸皮又坏心眼,其实是个很可爱的人哟。他向如今的太太求婚的时候啊……”
  椅子发出巨大的声音,小松好象要窜到桌子前一样跳了起来。
  “你要对仁科说什么!”
  小菅在一米八七的高视点上俯视前辈,提起嘴角,意味深长地笑着。
  “那个啊,自然是成了传说的'请做我的什么什么事件'喽。”
  他扶了扶细框的眼镜,以若无其事的表情说。虽然是在女孩子面前特意把那下流的词换掉了,但小松还是红着脸低低地吼叫着:“又没喝酒,一大早的你来什么劲啊?”
  小菅轻轻地耸了耸肩。
  “在世间的一般人来说,现在已经快中午了吧,再说了,我不是一直都这么有干劲吗?”
  “我说的不是这个……可恶!你的原稿差得要命,全部给我重写!”
  无视这个吵吵闹闹的男人,坐回椅子上的小菅轻轻搔了搔还残留着湿气的短发。
  “这么说来,我下个月的原稿已经全都进了印刷厂呢。”
  “你这个拖后腿的!”
  小松歪着嘴,抱着胳膊转过身去。复了仇的小菅微笑了一下。看着这边的仁科高兴地比了个大大的V字手势。
  
小菅工作的音乐杂志《move》今年已经是创刊第七年了。比起那些常常占据唱片销售榜的唱将来,更常报道那些地下活动乐队或者歌手。这本照片很少以采访为主的杂志,无论是制作者还是读者,都公认它的发行量在同类音乐杂志中是数一数二的少。工资也不怎么样,要不是喜欢的话根本不会做下去。
  从还是学生的时候开始,小菅就喜欢音乐。不管是国内的还是国外的音乐,他都经常去听。也曾经组过乐队,但是在四年前,大三冬天的时候,终于认识到自己根本不具备能成为职业歌手的才能,这时他看到了《move》的招牌广告。
  一开始的时候是觉得能见到喜欢的歌手,又能赚到开演唱会必要的经费,这是可以兼顾兴趣与实益的生活。可是现实并非如此。刚进公司的时候只是跟着前辈编辑,不是开车就是做取材后的准备工作,两个月后才终于有了件像工作的工作,写新作单曲cd介绍中的一栏,结果在杂志刊登出来之前吃了三十回的回票。
  “这张单曲你听了多少回?”最初提交稿子的时候,田头编辑问道。
  “说不定都听了一百回了。”
  白皙而端正的面孔使得三十七岁的田头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很多,这位被仁科形容为“视觉系的主编”叹了一口气。
  “的确是这个程度的感觉。上一张单曲听过吗?”
  “听过了。”
  “几回?”
  “那专辑呢?”
  “大概四五回。”
  “那有没有读过这个歌手的访问?不只我们的,其他的杂志也是。”
  “多少看过……”
  细长而色素淡薄的茶色眼睛抬起来看着小菅。大拇指支在纤细的下颚上,他又叹了口气:“你到底想不想干?如果因为这只是六百字左右的介绍就偷懒的话,我很伤脑筋啊。”
  主编的话让小菅意外之极。
  “我已经反反复复地把这首曲子听过多少次了,而且我还从曲子与词两方面做出了解释……”
  纤细的手指拈着镇纸轻轻敲着。
  “结果就只有这样?我们可不是外行人,就算再差劲,也是专业人士,所以自然有义务写得更有说服力。想想看,也许会有人通过看你的评价决定是买还是不买,而你这根本就不算是对歌手负责的文章。”
  然后这个过程就重复了三十回,就好象捉弄人似的,每天的任务都是写介绍。然后惯例一般地被骂回去几十次,好象是看透了自己不够用心一样,教训得自己都没脾气了。
  从采访中引导出读者对歌手的声音,歌词的贴切印象是至难的工作。无论从纸面上怎么说,读者也不一定能读懂。所以甚至需要比歌手本人更了解曲调与歌词,再加上自己的理解,这才能将歌曲设计的原意传达给读者。而且,对歌手本人的变化也是必须要掌握的一环。到现在自己才明白,最初被退稿三十次,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成为编辑这三年来,小菅直到最近才确立起自己的评论写作风格。一般来说,音乐杂志编辑要经常去演唱会,和歌手与艺人们像朋友般亲密地交往后,自然就连那个人的内心都能掌握了……自己并不是那种人。
  歌曲的构成,歌词的意味,对这些进行仔细的分析。然后站在听众的角度上做客观的评价。自己的观点是冷酷而毫不马虎的,就算是熟人也不会避讳,不会有任何的徇情。因为将意见直爽地表现出来,有人因此讨厌小菅,但也有人因此十分信赖他,虽然常被人评论是不够热情,但这种“冷静”正是自己独特的风格。
  最近一直在想,以前喜欢上一首歌就想知道创作者的心情,实际开始做这个工作后,通过采访才知道。很多时候创作者本人也没有清晰的自觉。心是很暧昧的东西,即使通过声音做媒介,表现出来的也仅仅是媒介,而不是本质。可是,通过询问引导出连本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深层部分时,小菅就好象发现了秘密地图一样的开心无比。这就是工作的乐趣啊。
  ……电话响了起来。仁科拿起话筒,听了之后向着那个背过身去的男人叫了声“小松先生”。
  “是‘山千'来的电话。”
  “为什么那个酒店老板会打电话来啊。”
  虽然悻悻地嘟哝着,小松还是拿过了电话,被仁科一说“是要你还欠的酒钱吧”,一下子变得很难为情地用手遮这了话筒。
  下午两点,小菅为了自己的工作,驾驶编辑部脏兮兮的面包车跑在中央线上。身边坐的是摄影师柴田。上班时的雨像不曾存在过一样,太阳穿过灰色的云朵,发出灿烂的光辉。
  “主编住院了?”
  柴田一边吸烟一边说,尽管在开着车,小菅还是耸了耸肩膀。
  “好象是感冒了。发了四十度的高烧在医院打点滴,却还要去采访,山千的老板只好把他按在床上。”
  柴田听了哈哈大笑:“真是不得了的采访人之魂啊。可是为什么店长会去照顾他啊?”
  “因为他倒在'山千’酒店里。”
  真是的,柴田一边嘀咕着,一边挠着留有青春痘痕迹的脸颊。比小菅大两岁,已经27岁的柴田是专门作人物摄影的摄影师,《move》并没有专属摄影师,如果要拍照的话,就和自由摄影师联系,进行拍摄工作。
  “听说这次对scua的取材由小菅你接手,那你要去做采访了?”
  柴田拍摄的照片在读者和歌手们中间的评判都非常好,所以《move》经常委托他进行工作。打了这么久的交道,他对编辑部里的内部事情比新编辑还熟得多。
  “我只负责去对取材终止道歉还照相而已。采访好象重新安排在明后天。文章还可以在截稿期前赶出来,可照片却必须提前拍摄才行。”
  交抱着手臂,柴田念了声:“果然啊,我就觉得小菅你做这个采访太怪了,你不是讨厌scua的吗。”
  “你怎么知道的?”
  摇着在后面绑成一束的头发,好象落魄武士的柴田笑出了声:“从小松先生那里听说的嘛。当时编辑部正在力捧scua,却有个家伙在入社考试的面试里狠踩,真是有胆量啊。”
  在红灯前,小菅停了车,也点上一根烟。
  “问我是怎么想的,就直率地说了句讨厌而已。现在想起来,说了那么任性的话,居然还录取了我呢。”
  “主编特别喜欢有坏毛病的家伙,嗯,说到坏毛病,仁科是什么?不招人喜欢。”
  柴田把烟灰弹在烟灰缸里:“是吗?我倒觉得她像小狗一样可爱。”
  虽然歪了歪头,柴田还是愤愤地咋了咋舌:“前段时间,我邀她拍摄之后一起去吃饭,她居然说‘才不要’。才不要,讨厌。就是拒绝也有更委婉更成熟的说法啊!”
  “对仁科来说模样就是性命,在我们那里也是负责视觉系的。”
  “反正我不算视觉系的,哼。”
  柴田露出一脸不爽的样子,想想他要是当真的接近仁科,恐怕会更加遭到白眼。
  “仁科好象喜欢恐怖电影。”
  “说这个干什么?”
  “总之让你先参考一下。”
  柴田啧了一声:“你还真是做人透亮。啊,一开始是觉得你这人有点酷,可别因为这个被人不喜欢。”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最终只说了个“多谢”。柴田眉毛颦得很紧,小菅也是一言不发地开着车。
  因为下雨河水满涨了上来,一会就让鞋子沾满了泥,suca的成员们下午三点到达摄影现场,这时候太阳已经加速地渐渐西斜。柴田根据太阳的角度和位置变换着三脚架,光小菅看到的,他就换了三次镜头。
  对要做卷头特集的艺人,有时候会借个摄影棚,将雇来的化妆师,发型师和造型师都带到摄影现场的,或者就根据预算让摄影师和采访编辑组合进行摄影与采访。
  在河滩边,夕阳西斜,就是挑剔的田头也不会对风景有半点不满……虽然嘴里唠叨着,但柴田也十分满意。微风吹过,穿着半袖衫短裤的拍摄对象们感到了凉意,他们不由自主地相互靠近,像在踩烟头一样顿着脚。这里是广阔的草场,可是看起来好象只有他们旁边是一片空地似的。
  Scua到今年已经出道六年,没有大热歌曲,唱片卖得也不好。这种情况下在发表新专集和单曲的时候,主编还亲自出马对他们进行采访,刊登他们的宣传文章,完全是因为他们是编辑部一直推荐的乐队。他们出道的时候,主唱久保明人所具有的领袖性吸引力很引人注目,但是他却选择了一般人很难接受和理解的旋律和歌词,虽然有一部分歌迷一直拥护他,但是范围却一直没有扩展开来。
  成员中有一个人离开大家,到河滩上去抽烟,正是主唱久保山。柴田为他离开了自己的镜头捕捉范围而不满,但是并没有叫他回来。
  来之前,小菅在编辑部听了scua的新曲母带,到目前为止已经听过无数类型的音乐,还从没有如此直接地觉得“难听”过。主唱的声音太大,节奏的平衡感很差,听了十分之一就让人疲惫不堪。
  主编虽然对scua大加赞赏,但是小菅实在无法理解他们的优点。首先演奏很差的乐队对小菅来说就是不能接受的,scua在实力和讨人喜欢方面也没什么可说的。主唱的低而重浊的声音也不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这种程度也只能算是地下乐队。
  旋律称不上秀逸,全曲的作词充满了久保山那强烈反社会色彩的思想,小菅一点也不感兴趣,那些拙劣的修饰只会使得头脑的愚蠢全部暴露出来,若说是压力过剩,作为乐手就太没面子了。
  从就职到现在,“小菅反scua”几乎成了编辑部里的人的口头禅,但他实际上并没那么讨厌scua,只是杂志上的那些特别记事总让他觉得不对劲。不过反正杂志也不会大卖到自己觉得不顺眼的地步,所以根本不放在意识范畴里。
  附近飘来和自己同一品牌香烟的香气,久保山径直朝自己走来,T恤衫的外面罩着棉衬衫,下身是牛仔裤。他的头发稍长,快到肩膀,在金发和灰发已不稀奇的今天,他一头乌鸦羽毛一样的黑发反而令人印象深刻。由于没去过演唱会,这算是小菅第一次见到他本人。不到170的身材匀称纤细,脸也很秀气小巧,他应该已经28岁了但怎么看都比自己年轻。
  因为不对他心思的问题而将杂志编辑打得缝了七针,对着演唱会途中鼓掌的观众发脾气,没有任何加演曲目……scua的传闻听了很多,本以为他是更有魅力的那种类型,但是亲眼见了却是纤细得多的一个人。
  “你不冷吗?”久保山含着烟这么问道,小菅苦笑着。就算对季节变化多么没有感觉,也已经是十一月的天气了,单一短袖t恤……还是印着乐队名字的……穿着这种东西的自己也太奇怪了吧,不禁后悔起至少应该买件外衣换上。
  “上午不是下雨了吗?把衣服打湿了,我又赶时间。”
  久保山没有任何对对方的话有所应合的表示,他只是一言不发盯着对方,使得气氛有些僵硬。
  “主编说了什么吗?”
  过了一会,他突然问道。
  “啊?关于什么?”
  对方的表情瞬间飘过一丝苛责。
  “给他的带子,他怎么说?”
  小菅想到几天前主编听了scua的新曲,公私两方面都和scua十分要好的主编总比其他杂志优先收到乐队成员直接寄来的新曲,或许本来预定的今天的访问中就要问到这个问题。
  小菅的脑子里折腾人的兴趣开始变浓,为什么要创作这样的曲子,为什么做如此奇妙的编曲,他想了解这些意图。
  “这次没机会和主编直接谈,不好意思,不过我也听了试听盘,可以说说作为一般听众的感觉吗?”
  久保山的头倾过来。
  “旋律虽然很清新,但是给人的印象却很杂乱。”
  “杂乱……”
  反刍着自己的话,小菅在想着自己明明已经慎重选择词语了但好象还是有哪里让人不愉快。
  “主唱的声音很大,但是并不让人觉得清爽,也不能说是厚重……总之是没有平衡感。”
  突然说出这么多批评,小菅觉得自己触了逆鳞。本来想以“我信口说的不要介意”结束自己的话,但是他没有兴趣说下去了。
  “为什么都推到主唱的身上?”
  “因为会让我听到歌词。”
  应该告诉他整个歌曲都是失衡的……于是继续下去。
  “想表达这些词语,主唱除了声量以外应该还有别的办法,比如把曲子编短一点,用更悦耳的曲调吸引听众,在歌词上多下下工夫……”
  久保山的表情渐渐变得难看了。
  “工夫?那是什么意思?”
  突兀的口吻让小菅察觉到自己的失败。曾经有文章说久保山非常在意自己的歌词,自己明明读过但说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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