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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离开了拉乌尔。房门和遮窗板都关了起来。拉乌尔呼呼地睡着了。
大约下午2点,拉乌尔接了按铃。珀特朗德闻声进来。拉乌尔穿着一套干净的衣服,仰靠在一把扶手椅上。他已刮了脸,脸色显得光彩。她睁着欣喜的眼睛,凝神地瞧了瞧他,随即朝他走拢过去,激动地在他脑门上吻了一下,接着又吻了他的手,并且流出了眼泪。
在拉乌尔的卧室里,萨洛特正在照料大家吃饭。拉乌尔胃口不佳,显得疲倦。
他心烦意乱,急于想离开城堡。
珀苏迫不得已,只好把拉乌尔扶进汽车,让他坐在后座上。方向盘由珀苏掌握,但他开车的技术很不熟练。
阿洛尔和萨洛特两人,将乘晚车去巴黎。
到了勒埃芙尔,拉乌尔出于他不愿说出的某种原因,不同意从车上卸下行李去住旅店而要大家和他一起到圣奥德奈斯河滩上去。整个白天,他都躺在沙滩上,什么话也不说,只是拼命呼吸海洋的新鲜空气。
太阳钻进了天空中玫瑰色的云彩里。当最后一缕阳光从海平线上隐没的时候,姐妹俩和珀苏发现意料不到的景象。在这海滩的一角,除了他们四人之外,没有其他任何人。蓦然间,拉乌尔从沙滩上立起,疯狂地手舞足蹈起来,动作古里古怪,而且刺耳地尖叫,活像一只在水面上左右晃荡的橡皮艇。
“嗨,你是怎么搞的,发疯啦!”珀苏大声惊叫。
拉乌尔拦腰把他抱住,让他的身子旋转起来,然后又将他高高地举起,托在两只向前伸出的胳膊上。
卡特林娜和珀特朗德感到惊奇,发出笑声。拉乌尔哪来的这股劲头?从早晨到现在,经过反复折腾,他好像疲倦不堪啦!
拉乌尔对姐妹俩说:
“你们以为我会成天处于休克状态吗?想要我的命,那是白日做梦!我在小城堡里饮了茶,吃了面包,睡了个好觉,精神已经恢复啦!可爱的朋友,难道你们以为,我会和娘们儿说说笑笑枉费时间吗?首先去吃饭吧,我可饿坏了!”
他和三个伙伴去一个饭店,美美地吃了一顿。拉乌尔兴高采烈,精神抖擞,姐妹俩从来没有见过,珀苏也困惑不解。
“你在坟墓里呆了一阵子,反而变年轻了!”珀苏说。
“你的脑瓜不灵,真该补一补,老兄!”拉乌尔说,“在这场斗争中,你是怪可怜的。就像你开车的技术一样,你实在笨透了!整个下午,我看着你开车的样儿,就胆战心惊!你要我给你上一堂驾驶课吗?”
他们重新坐进汽车时,已经暮色苍茫了。这一次,是拉乌尔开车,珀苏坐在他的身边,姐妹俩坐在后面。
“你们不必害怕。”拉乌尔说,“我得畅快地活动一下,开一次快车,越快越好。”
汽车蹦跳了一下,就窜上了一条石子路,然后转上通往哈夫勒的公路,爬上一条平坦、顾长的坡道。在科齐高原上,他们遭到了龙卷风的袭击。随后汽车穿过圣·罗马镇,驶上了去黎尔波雷的公路。
一路上,拉乌尔不时哼上一两句胜利的歌曲,而且批评珀苏几句。
“呃,你觉得惊奇吧,老兄?按照死人的标准来衡量,我的身体还是挺棒的。
你瞧吧,珀苏,应当如何给绅士们开车。看样子,你大概胆怯了吧?卡特林娜!珀特朗德!珀苏害怕啦!我们最好找个地方停一停,你们同意吗?”
还没到达通往黎尔波雷的很长的下坡道上,拉乌尔让车向右一转,驶向一座教堂;在月光和雾气中,教堂的钟楼轮廓分明。
“卡特林娜,珀特朗德,你们知道佛勒维尔这座村庄吗?从帕尔伊娃小城堡到这个村子,步行只要20分钟。我喜欢采取出其不意的策略,所以今天我们绕了个大弯。这样,别人就听不到我们从塞纳河公路开车来的声音了。”
“别人是谁?”珀苏问道。
“‘别人’是个胖子,你们能见到的。”
拉乌尔开车驶上村庄边沿的坡道,就停了下来。下车之后,他们顺着一条乡间小道往前走去,脚步很轻,小心翼翼。微风习习,淡淡的云彩好像给月亮遮上了一层面纱。
就这样,他们到了一道围墙跟前;前天夜里,拉乌尔就是把一架梯子放在近旁的荆棘丛里的。拉乌尔找到了梯子,将它靠墙竖了起来,爬上去窥视花园里的动静,并且把珀苏几个人叫了过来。
“你们来瞧瞧,他们两人狼狈为奸,正在大干呢!”拉乌尔低声说道,“这叫我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珀苏几个人真想瞧瞧,就轮流爬上了梯子,探头探脑地观望。
河的两边有两个人影,一个在小岛上,一个在花园的斜坡上,正好同鸽子楼在一条直线上。他们凝神不动地立在那儿,也不隐蔽自己。他们在那儿干什么呢?
彩云遮住了月亮,根本辨认不清那两个影子是什么人,但确实是两个人。他们在河边弯着身子,似乎在观察水里的什么东西。好像是两个偷着捕鱼的人,正在伺机撒网。
拉乌尔把梯子扛到珀苏的住处,然后和珀苏一起去小城堡。城堡的大门是用两条铁链锁上的,拉乌尔早就叫人配了双份钥匙。他还有一把后门钥匙。他和珀苏用一只光度很弱的手电照着路,悄悄地往前走,没有碰到什么危险,即使在花园里干活的人,也不可能听到他俩的脚步声。拉乌尔跨进弹子房,从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杂物中,他抽出了一支枪,这是他从前藏放在那里的。
“这支枪是上了膛的。”他说,“珀苏,你看这枪藏得多巧妙,你万万没有料到吧!”
“千万不要打死他们!”卡特林娜惊惶地说。
“可以。但是,如果必要,我就得开枪。”
“噢,最好不要开枪。”
拉乌尔关掉手电,拉开窗子,推开护窗板。
天空越来越暗,风刮得越来越大。他们所呆的地方,距离那两个人影,约有60—80米。两个人影活像两尊塑像,一动不动地立在那儿。
过了几分钟,一个人影做了一个动作,小岛上的那一个把身子更低地弯向河上,拉乌尔举枪瞄准。
卡特林娜心肠软,连连要求:
“别开枪呀!……别开枪呀!”
“你看我该怎么办?”
“跑去……抓住他们就行了。”
“如果他们逃跑呢?从我们手里溜掉呢?”
“不会的。”
“我的目的是,非把他们逮住不可!”
拉乌尔继续瞄准。
姐妹俩最怕听到刺耳的枪声,所以,心情十分紧张,希望事情快些收场。
小岛上的人影,更低地弯着腰,渐渐向远处移动。他想离开吗?
枪声砰砰地响了两下,拉乌尔开枪了。两个人影立即倒下,在杂草上打滚。
“你们呆在这里,别动!”拉乌尔向姐妹俩说。但是,她俩坚持要跟他一起去。
“不行,不行。”他说,“谁都不知道这两个人会如何反抗。你们就候在这儿,为他们准备一点药品。他们的伤势不会严重,因为我是朝他们的腿部射击的,而且用的是小号子弹。珀苏,你到客厅的那只箱子里拿几根皮带和绳子来。”
拉乌尔拿起一个可作担架的折叠式帆布躺椅,从容不迫地朝河边走去。河岸凝然不动地躺着两个负伤的人。
按照拉乌尔的吩咐,珀苏握着一把手枪。拉乌尔向近旁的一个受伤者说:
“别耍把戏了,伙计!只要你敢反抗,这位警长就会把你击毙,就像打死一只狐狸那样。何况,反抗也没有用。”
拉乌尔俯下身去,用手电照了照,冷笑地说:“哼,我早就断定是你了,阿洛尔先生。因为你惯使花招迷人眼目,我几次打消了对你的怀疑,直到今天早晨,我才肯定下来,是你。你在这儿干什么呢,伙计?你是在河边钓鱼,还是捞金粉?你得给我交代清楚。”然后,他又说,“珀苏,把这家伙挪到担架上去,拿两根皮带绑住手腕就行了,并且要绑得松一些。他的腰部中弹,说得准确一点,是屁股挨了一颗子弹。”
拉乌尔和珀苏用担架把阿洛尔抬回小城堡,放在大客厅里,姐妹俩已把所有的灯扭开了。拉乌尔向她俩说:“这是一号包裹——阿洛尔先生。哎呀,他可是蒙代修老先生的忠实仆人啊!你们料想不到二号包裹是谁吧?我这就去找来。”
10分钟过后,拉乌尔和珀苏抓住了阿洛尔的同伙。这个同伙竟是萨洛特,已经匍匐爬到鸽子楼跟前。她哭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说:
“是我……是我,萨洛特……可我没干什么……什么也没干。”
“是萨洛特,”拉乌尔扑哧笑了一声,说,“原来是漂亮的厨娘,竟然穿上了工作服和帆布裤子!嚯,珀苏,恭喜你……你的心上人,她这身打扮真够迷人啊!
不过,萨洛特是阿洛尔的同谋,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可怜的萨洛特,我的小弹丸没有击中你的臀部吧?珀苏,你来照顾她吧。噢,在伤口上轻轻地贴上纱布,多换几次……”
拉乌尔在岸边仔细察看了一阵,从水里拉起一只口袋,这口袋是用细麻布做成的。
“哈,哈!”他欣喜地叫嚷起来,“瞧吧,这就是咱们的鱼网!金鱼归咱们所有啦,珀苏!”
十三、杀人装置
两个嫌疑犯都躺在客厅里的长沙发上。阿洛尔臀部的伤比较严重,他一直叽哩咕噜地发牢骚。萨洛特的伤势不重,子弹只是击中了她的腿肚。
卡特林娜和珀特朗德惊恐不安,紧紧地盯着两个嫌疑犯,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在她俩看来,阿洛尔和萨洛特一贯是忠实可靠的仆人,是小城堡家主的心腹,差不多是好朋友……他们怎么会是罪犯?这一场龌龊的勾当,难道会是他们策划的?
难道他们会是谋杀案的主谋?
珀苏的脸色十分难看,显得异常尴尬,他好像被这不幸的事压得透不过气来。
他弯着身子对厨娘说这说那,有时还扬手表示他的愤怒和失望。
萨洛特耸了耸肩,用轻蔑的口吻问答他,这就煽起了他的怒火。拉乌尔却叫他平静下来。
“老兄,把她的皮带解开!你这位可怜的女友被皮带绑住,似乎不太舒服。”
珀苏解开她手腕上的皮带。皮带刚解开,她就在珀特朗德面前跪下,喊冤叫屈:
“我什么事也没干呀,夫人!……夫人知道,我曾救过拉乌尔……”
珀苏蓦地站起来。他心思混乱,认为萨洛特提出的理由是无懈可击的,这就给厂他莫大的力量,使他感情冲动起来。
“完全对!你凭什么说萨洛特犯了罪?她究竟犯了什么罪?你有什么证据?再说,阿洛尔又犯了什么罪?你有什么证据?你能指责他们什么?”
珀苏越说越起劲,态度粗暴,咄咄逼人,向拉乌尔大举进攻。
“我还要问你,这个可怜的女人和阿洛尔先生,到底有什么罪?他们本来应当坐上开往巴黎的火车了,你却在帕尔伊娃的河岸上逮捕了他们……这是什么道理?
他们推迟一天动身,就是犯罪?”
珀特朗德点了点头,赞同珀苏的质问。卡特林娜低声说:
“我从来都是了解阿洛尔的……外公也完全信赖他……怎能怀疑他杀了姐姐的丈夫——外公的女婿呢?他这样干有什么目的呢?”
“我根本没有说盖尔森先生是他杀害的。”
“那你是什么意思呢?”
“让我来解释一下吧。”拉乌尔决定摊牌,“案情是晦暗不明、相当复杂的。
咱们一起来解开这个谜吧。我认为阿洛尔先生会助咱们一臂之力。是这样吗,阿洛尔先生?”
珀苏解开绑着阿洛尔的皮带,让他坐在一把扶手椅上。他的那副面孔,平时毫无表情,极力掩饰什么,现在却露出挑衅和傲慢的神态。这大概就是他的庐山真面目。
他发出狂言:“我什么也不怕。”
“即使警察局,你也不怕?”
“不怕。”
“如果我们拿你送交司法机关呢?”
“你们不会这样干的。”
“这就是你的供词!”
“不,不管什么,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对你们,对你们想说的一切,我都毫不在乎。”
“您呢,萨洛特?”
听了阿洛尔先生的一席硬话,这位厨娘似乎恢复了生气。她铿锵有力地回答:
“我也一样,什么都不怕。”
“很好。你们的态度已经摆明了。我们倒要看看,这是否符合事实。情况很快就会查清楚的。”拉乌尔背着双手,踱来踱去,说道。“事情不久就会水落石出。
现在,我来概述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按照年代顺序讲,从头讲。7年前,也就是蒙代修先生亡故前5年,他雇佣了年约40的阿洛尔先生,充当他的贴身仆人。阿洛尔先生是由一位供货商推荐的,这个商人从事投机倒把活动,失败之后上吊死了。
阿洛尔是个机灵鬼,野心家,他来到新的主人家中不久,就看出这个主子同先前的老板一样神秘古怪,迟早也会出事。于是,阿洛尔就体贴入微地照顾他,迎合他的奇特的习惯和古怪的性格,博得了他的信任,成了他的心腹,当上了他的家庭总管和试验室帮手。总之,主子一分钟也离不开他。这一段历史,我是根据卡特林娜以前向我提供的情况来讲述的。当时,我并没有什么明确的意图,只是要卡特林娜随便回忆回忆往事。但是,从卡特林娜的回忆中,我总觉得卡特林娜的外公对任何人都不信任,甚至也不相信阿洛尔和卡特林娜——他最钟爱的人。他要你们不会想到有什么秘密,也不去了解这些秘密有什么用处。”
拉乌尔停了一下,看了看聚精会神听他侃侃而谈的听众,就又继续讲下去:
“这些秘密,准确地说,就是这个金粉的秘密,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了。其实,阿洛尔先生当时就知道了。因为蒙代修先生没有完全隐瞒他的秘密,甚至让公证人贝尔纳先生观赏过他炼的金粉。他想保密的只是炼金的方法。阿洛尔先生用尽心机了解的就是这种方法。炼金的秘方在哪儿呢?蒙代修先生在小城堡顶楼上设置了一个试验室,又在鸽子楼地下室里布置了更加秘密的试验室。这都是卡特林娜小姐向我说的嘛。蒙代修先生在这个试验室里安装了电线,接上了电流,这根电线已被我找到了。我很怀疑,蒙代修先生真懂炼金术吗?试验室会不会是一个掩人耳目的幌子?他的主要目的是不是叫人相信,金子是他炼出来的?阿洛尔先生对此深感怀疑,所以,就坚持不懈地密切注意他的主子,尽管是枉费心机。
“但我认为,蒙代修先生亡故的时候,阿洛尔先生了解的情况,并不多于我们念遗嘱时知道的情况。根据某些推断,我怀疑蒙代修先生的金粉与穿过花园的那段河流可能很有关系,所以,一开始,我就密切地注意奥莱尔河清澈见底的河水。奥莱尔河这个名字,意思就是金水河!我对它很感兴趣。所以,我到河里去划船,到岸边去钓鱼,希望在河里发现什么金属碎片。
“在复活节和夏季里,蒙代修先生带着卡特林娜到此地来度假的时候,阿洛尔先生可能和我一样有过这种活动。他一面这样探察,一面搞些突然袭击,终于成了一个闻名本地的‘大帽人’。我们调查一下就能发现,阿洛尔先生从事卑劣活动的日子,正好是他呆在帕尔伊娃的时候。
“蒙代修先生猝然去世以后,又发生了遗嘱被窃事件,我认为阿洛尔先生应当为此负责,是他把遗嘱的事告诉盖尔森先生的。他向盖尔森先生表示了效劳之意,并且透露了蒙代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