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十八岁那年她结了婚,新婚的画眉之乐,在十八年后的今天回想起来,她的心里还是感
到甜丝丝的。
婚后第二年她就有了一个女儿,龙文光的影子更是在她心头渐渐淡了。她满足于宁静、
安逸的少奶奶生活,安心在家里做个贤妻良母。唯一令她觉得美中不足的是,她的丈夫不求
“上进”,虽然是武状元之子,却不愿意凭借父荫和本身的武艺去博取功名。
可惜美满的生活过不了几年,云家的情况就发生了变化,而她也开始在人生的旅途上遭
受考验了。
她的公公云重看不惯朝廷的腐败,不愿同流合污,得罪了当权的太监王振,自知难以立
足朝廷,于是辞官不做,告老还乡。忧心国事,不久就病死了。
她的丈夫云浩在父亲死后,更是无心仕途,结交的都是江湖上的侠义人物,在他的朋友
之中,甚至有一个被朝廷列为“叛逆”的金刀寨主周山民。
周山民的父亲周健本是明朝的边关总兵,由于他要坚持抵抗瓦刺的入侵,违背了朝廷的
“和戎”政策,被王振迫反,在雁门关外占山为王,被称为金刀寨主。不过他虽然反出边
关,却仍然是明朝的中流砥柱。瓦刺几次入侵,都是被他击退的。在他死后,他的儿子周山
民继任寨主,也继承了他的父亲“金刀寨主”的称号以及他父亲的遗志。(周健父子故事详
见拙著《萍踪侠影录》。)
云浩的朋友都是江湖中人,自然而然的,他自己也变成了江湖人物了。他为金刀寨主奔
走四方,联络各路豪杰,在家的时候少,在外的时候多。随着生活的变化,夫妻之间的感情
也就渐渐起了变化。丈夫不能时常陪伴着她,她不满意。虽然心里明白,她的丈夫还是像新
婚时候那样爱她的。而更重要的还是,她不愿意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也不愿意和丈夫一
同去过江湖上的生涯。她在担忧,如果朝廷知道她的丈夫和金刀寨主的关系,总有一天,她
们夫妻要被迫离家出走,闯荡江湖的。
她在怀念往日在京城的安乐日子,那个儒雅风流、温柔体贴的龙文光的影子)不知不觉
的又偶尔会在她的梦中出现了。
她都不满意于自己的丈夫,她那势利的父亲自是更加不满意有这样一个“不求上进”,
“自甘堕落”的女婿了。于是有一年她归宁娘家,她的父亲就不肯放她回去。而她也就无可
无不可的在娘家住下。
龙文光尚未成亲,得知她回娘家,三天两天的就来一趟,他的父亲已经升任兵部尚书。
她的父母对这位兵部尚书的公子奉承备至,这位龙公子则对她仍是像从前一样,在她的
面前样样陪小心,讨好她,就像她的父母对他一样。
她离开了丈夫,未免有时感到寂寞,也乐得有这样一个懂得温柔体贴的贵公子陪她。渐
渐也就经常和他练武或者出外游玩了。
虽然和龙文光日益亲密,她还是没有忘记丈夫的,更没有做出对不起丈夫的事情。
她的父母经常在她的面前说“龙公子”的好话,不过也并没有劝她改嫁。
她在娘家不知不觉住了两年多,她是和女儿一起归宁的,女儿也有七岁了。
在这两年当中,她也曾几次想要回转夫家,总是给她的父母借故留下。她的母亲说:
“要是你的丈夫当真舍不得你,他会来接你的。要是他不来接你,就是没有把你放在心
上。”她想想也有道理,她要考验她的丈夫,决意等她大夫来接才肯回去。
她的大夫一直没有来接她。她也曾想到,是不是丈夫恐怕朝庭知道他和金刀寨主的关
系,不敢踏足京城呢?
她没有对父母说出丈夫秘密,偶尔试探父母的口风,似乎他们也还未知道她的丈夫和金
刀寨主有往来。
她又在想,丈夫如果爱她,冒险也该来的,退一步说,即使不敢冒险前来,也该托人带
个信儿。可是两年过去了,人没来,信息也没有。她赌了气,索性不提要回夫家的事了。而
真正的原因,还是她舍不得抛弃在京师安逸的生活。
终于到了这么一天。
这一天她和龙文光到西山去赏红叶,玩了整整一天,玩得很是高兴,晚上回到家里,却
发现她的女儿不见了。
她问母亲,母亲一言不发,拿出一封书信,她一看,就认得是丈夫的笔迹。
可是拆开来看,这却是一封休书!
她又惊又气,险些晕过去。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待她哭过之后,母亲方才告诉她道:
“他来过了。小瑚他带回去了!”
“为什么他要休我?”她茫然的问她母亲。
“他说,他和你性情不投。他喜欢过江湖上的生涯,你又是不能跟他一起的,他想了两
年,觉得不如还是分手的好!”
“而且,”她的母亲又再低声说道:“有件事情我一直瞒着你不敢说,据我们打听到的
消息,他已另外有了人了。听说这女子姓周,是一个什么寨主的妹妹。当然他不肯承认,不
过我猜想一定是为了这个女子的缘故。我们打听得还不是十分清楚,你如果要知道的话,我
们还可以托人打听的。”
她知道金刀寨主周山民有个妹妹,立即说道:“妈,你叫爹爹别多事了。他休了我,难
道我还能乞求他覆水重收吗?既然不能复合,又何必管他和什么人相好?”要知她虽然恨她
丈夫,可也还有旧情未断,她怎能让丈夫遭祸?假如那个女子当真是金刀寨主的妹妹,给她
爹爹打听出来,杀了那个女子不打紧,她的丈夫只怕最少也要被关入天牢。
她的母亲替她抹干眼泪,微笑说道:“对,这才是我的有志气的女儿。说老实话,我才
不稀罕有他这样一个女婿呢。他不要你,有比他好十倍的人要你!”
“妈,你不要说这个话好不好?我不是稀罕他,但我这一生是不会再嫁的了!”说了这
话,不觉又哭起来了。她气恨丈夫,也气恼母亲不懂她的心事。
唉,她哪里知道她的丈夫是诚心诚意来接她的。假如她知道真相的话,她只有恼恨她的
父母,决不会怪她丈夫写下这封休书的。事情的真相是:她的父母早已知道女婿和金刀寨主
有来往的了。”
两年来她的丈夫好几次托人带信给她,都给她的父母没收了。
这一天云浩来到她家,她的父亲就说出他和金刀寨主来往的秘密来恐吓他。她的父亲还
说这个秘密是女儿亲口告诉他的。
云浩哪里知道兵部早已派有奸细在周山民的山寨卧底,他与周山民交往之事,正是兵部
尚书的儿子告诉他的岳父的。而他对岳父的话又怎能不信以为真?
“你别连累我的女儿,你要你自己的女儿,我可以让你带走!念在曾经有过翁婿之情,
我不会向朝廷出卖你。不过你可得写一封正式的休书!”他的岳父终于要迫他休妻了。
云浩给这记闷棍打得气沮神伤,还不相信妻子就会变心,说道:“可以。请你女儿前
来,我当面写休书给她!”他要亲耳听听他的妻子是怎样说。
“这大可不必了。”他的岳父淡淡说道:“大丈夫理当拈得起放得下,无谓的纠缠,对
你对她,都没好处。”
云浩忍住气说道:“纵然恩断义绝,夫妻分手,见最后一面也是应当。”
他的岳父冷笑说道:“我劝你还是不要见她的好。在这里你要见她也见不着!”云浩惊
疑不定,连忙问道:“她到哪里去了?”
“你当真要知道?”
“我要知道!”
“好,你一定要知道,我就告诉你吧!”他岳父缓缓说道:“今天一大清早,兵部尚书
的龙公子就亲自来接她去西山看红叶去了。你要见她,这个时候赶往西山还来得及,他们不
会这样快回来的。不过,请你先把休书写下,西山上可不容易找到纸笔。”
说话之际,一个女仆已经把他的女儿带出来。七岁大的云瑚,一见父亲,就扑进父亲怀
中,叫道:“爹,你带我回家吧!我不喜欢住在外婆家里,妈很少和我一起玩的!”
云浩心痛如绞,揽着女儿问道:“妈呢?”
“妈一早就和龙叔叔一起出去,她常常和他一起玩的,不理我!”
听了女儿的话,云浩又是气愤,又是伤心,忍住眼泪,抓起笔立刻写了休书。
可是他还不死心,还想见妻子一面。
他把女儿放在朋友家里,立即赶往西山。
唉,他见着妻子了,可是他没有勇气露面,和妻子作个诀别了。
他的岳父没有骗他,他的妻子果然是和龙文光同在一起。
他们正在并肩下山,他的妻子笑靥如花,看起来比新婚的时候对着他还要高兴。
还用得妻子开口说话么?他只有黯然神伤,悄悄溜走。第二天就带女儿回家去了。
云夫人却是一点也不知道,她的丈夫曾经偷偷的来看过她。
不过三个月,云夫人就变成了“龙夫人”了。开头她是不想改嫁的,但可惜她并不是一
个意志坚强的女子。在伤心之余,终于“蝉曳残声过别枝”!
事情的部份真相,直到她父母相继去世之后,她方才知道。是她奶妈告诉她的。她的奶
妈说:“小姐,老夫人生前我不敢说。她警告过我,我说出来,她会打死我的。那天老夫人
叫我把小瑚带出去交给姑爷,他们和姑爷说的话我全部听见。小姐,你的心事别人不知遁,
我知道你在想念着姑爷的。姑爷是好人,我不能让他受冤枉。”她的奶妈是最疼她的人,也
是在她家里唯一同情云浩的人,虽然她的“小姐”如今已是变成了“龙夫人”,但现在,在
她和小姐私底下说话的时候,她还是把云浩叫做“姑爷”。
奶妈把那天耳闻目睹的经过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云夫人听了,欲哭无泪,咬着嘴唇,
问她奶妈,“那姓周的女子又是怎么回事,那女子是不是已经、已经嫁给他了?”
“哪有这种事情,全是老夫人捏造出来骗你的。”奶妈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的一
个侄儿前两天才从乡下出来,他说姑爷一直没有再娶,他父兼母职,人都瘦多了。这几年他
也没有出门。现在云瑚比较长大一点,他托一个寡居的堂姐照顾她,今年方才开始出门
的。”
“云瑚今年十岁了吧?”她不知说些什么话好,唯有把话题转移到她的女儿身上。做母
亲的还有不知道女儿年岁的么?当然是明知故问了。为的是引起奶妈的话头,希望知道多一
点关于女儿的消息。
“不错,小姐,你记得很清楚,是十岁了,我的侄儿见过她,他说小瑚和你长得一模一
佯,人家都夸赞她是大同城里的小美人儿!”奶妈说道,前夫的消息她知道了,女儿的消息
也知道了。但她能够怎样呢?她现在已经是“龙夫人”了。龙文光的官升得很快,和她结婚
之后不过短六年,他已经从兵部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儿,做到了京师的九门堤督了(京师的
“九门提督”等于现代的首都警备司令),是一个二品大员了。
为了体面,也为了丈夫势力,她不能和丈夫闹翻,甚至不敢让龙丈光知道她已经知道了
前夫的消息。
伤心的事情假如能够发泄出来还好一些,郁积心中,那可是天下最大的痛苦,和奶妈谈
过话后,一连十几天她没有睡过一个好觉,白天还要陪着丈夫作无聊的应酬,不久就得了心
气痛的毛病。
从前她喜欢在京师过繁华安逸的生活,但现在她对贵妇人的生活却是感到厌烦了。她对
丈夫提出要求,希望能回乡下养病。
龙文光亦已觉察妻子与他同床异梦,他正在做着大官,俗语说富贵思淫欲,妻子虽然美
貌,对着一个木美人,却实在感觉不是滋味,于是也就乐得妻子离开,他好寻欢作乐。
“你回我的老家也好。”龙文光说道:“我有一个侄儿,名叫成斌,前两年来京师你见
过的。他的文才武艺都还不差,去年已经中了举人。不过他自己却想在军功上图个出身,飞
黄腾达,可以更快。你回去养病,正好可以替我教他一点武功。咱们没有儿女,我是有意叫
他过继给咱们这房的。不过也还是留待他有功名之后再说吧。”
龙家老家在贵阳花溪,那是一个风景幽美之地。她离开烦嚣的闹市,在幽美宁静的乡下
住下来,家居的生活倒是过得相当爽意,精神也渐渐好起来了。她把荒疏了的武功重新练起
来,闲时教教丈夫的侄儿。龙成斌人很聪明,颇能讨她好感。虽有时她也觉得,这个侄儿未
免有点油滑。
乡居生活虽然比较爽意,她还是在怀念着前夫和她的女儿。随着时间的过去思念越发加
深,每当更深人静就忍不住想起他们。“浩哥一直没有另娶,难道他还在怀念旧情?”“瑚
儿长大了,她还记得我么?”好几次她几乎抑不住内心深处的一股冲动,想要悄悄回到前夫
家里,偷偷的看一看她的女儿。她如今已经不是身在京师,不是在她丈夫的势力范围之内,
她有一身武功,要到那里,谁也拦她不住。不过她能够这样任性而为么?她已经是九门提督
龙文光的妻子,又怎能与驹夫藕断丝连?“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是百年身。”大错业已
铸成,后悔亦已莫及。而且更重要的是:她的前夫和她的女儿能够原谅她么?心头的结难以
解开,她这心病也是无法可治。她虽然离开了丈夫,可还是被囚在丈夫家中的一只金丝雀。
想不到的是,有一天她忽然见到了她的前夫云浩。乡居的生活中,她每天清早都要到屋
后的松林练武。有时侄儿陪着她,但更多的时候却是她独自一人。因为龙成斌不习惯起这么
早,初时为了讨她喜欢,一早陪她练武,渐渐就只是十天之中只陪三两天了。这一天又是她
独自一个人。
练完了一趟剑术,忽地隐隐听到一声叹息。声音细得几乎难以察觉,但却又是何其熟
悉!这轻轻的叹息之声,听入她的耳中,竟是有如晴天霹雳了!
这一瞬间,她心乱如麻,但却已无暇思索。怔了一怔,立即循声觅迹,道上前去,在密
林深处,果然发现了她所熟悉的人。
这是在做梦么?她咬咬手指,很痛,并不是梦!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站在她的面前的正是她的前夫云浩!
云浩似乎也因为突然给她发现而呆住了,来不及躲避她了。
“浩哥,想不到我还能够见着你。敢情是老天爷垂怜我的思念之情,特地把你送来让我
一见的么?可是,浩哥,我,我对不住你,我已经是没有面目见你的了。”良久,良久,云
夫人方才能够哭着说出话来。
她那里知道,这不是“老天爷”的“垂怜”,也不是“巧遇”,是云浩费尽心机,才能
够和她见上这一面的。
云浩打听到她离开京师,住在花溪乡下之后,这几年来,他三次路过贵阳,都特地跑到
花溪,在龙家附近匿藏,并不希望能够和她会面,只盼望能够偷偷看她一眼。不过由于他每
次都是有事在身,不能在花溪逗留太久;而且一个陌生的异乡人,也不便老是在她家附近徘
徊。因此每次都只能花一天的功夫,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第一次没有见着,第二次见着了,她和龙文光的侄儿在一起,云浩没敢露面。第三次,
也就是这最后的一次,他方才单独见着了他的前妻。看见她憔悴的容颜,禁不住发出了那一
声叹息。
“我不该和你见面的,”云浩说道:“给人看见,恐怕就要给你添上麻烦了。我只想知
道,这些年来你过得好么?你过得幸福,我的心里也没牵挂了。”
抑压已久的情感突然像冲破堤防的洪水,“云夫人”抱着前夫,涩声说道:“还说什么
幸福?你看我已是抱病在身,只能苟延残喘罢啦!浩哥,过去的事……”
“过去的事,莫要再提。你只说你现在想要怎样?”
“不,你不提,我要提。浩哥,我不是有心负你的。我是受了父母的骗。”
“你的奶妈已经托她的侄儿告诉我了。如今我只想知道你的心意!”
云浩催着她回答,不由得她心乱如麻了。不错,她现在的心情是愿意重归前夫的怀抱,
但她的心里也正有着许多顾虑,虽说破镜可以重圆,但镜子已经跌破了,即使有巧夺天工的
匠人,补起来也难免会有裂痕。破镜重圆,毕竟不是那么容易做得到的事。
云浩叹了口气道:“我是个落魄江湖的汉子,你现在是九门提督的夫人,我其实是不
该、不该……
“云夫人”急得流下泪来,哽咽说道:“浩哥,你还不知道我的心,过去的事,我后悔
得很,你不嫌弃我,我已经是感激之极了,我怎会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