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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赛中，他们使用的虽然只是基本机甲，但是同样逃不开标准的制约。安格尔敢肯定，只要是正确组装，他们的步幅步速也一定都跟其他人相同。
可是现在……
他感觉心跳剧烈到好像要爆炸，整个胸膛都急剧地起伏着。四肢发凉，额头的汗大滴大滴落下来。自己刚才是不是真的做对了？会不会忘了什么？命令错了？手误？越想他就越是恐慌，整个人在机甲狭小而封闭的操作间里抖个不停。不过几秒钟，就好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主会场里，夕阳西下，天色渐暗。突然，柔和的人造阳光如同瀑布一般自上而下倾泻，将整个会场笼罩其中。又将一切照得如同白日般清晰。
到这个时候仍然停留在会场中的不是机甲队的疯狂粉丝，就是对机甲兴趣十分浓厚的同学。不管哪一种，他们都不会看不出场上有一只机甲出了问题。
根据主办方的规定，所有机甲的外形在组装之后都必须与比赛屋内的成品3D图一样，任何企图为机甲重新上色和设计外形的举动都将视为作弊行为，被立刻取消资格。当然在机甲内部就能随意发挥了。
所以DREAM的机甲做出与众不同的举动之后，场上的观众都不知道这是那一队的机甲。一时间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问题是大是小，影不影响结果谁都不知道。
他们只知道就算最后证明组装部分是正确成功的，出现这样的状况也会对机甲队不利。因为在比赛中，这一环节尤其以严格刻板著称，哪怕一小点错误，也会被评委们毫不留情地找出来，从而影响最后比斗时的排位。
“好的，那我们看到现在五只机甲队都完成了他们的比赛。不论是哪只机甲队，都基本做到了评委的要求，指挥自己组装的机甲动了起来！那么他们就是成功者，不是吗？让我们先为他们的表现送上热烈掌声吧？”
敏儿擅长的调动气氛在这时起到作用。她的话说出来后，场内刚刚几乎已经凝固的空气总算流通起来。掌声不大不小地响了一阵。她又道：“现在所有的评委都已经开始复盘，观看选手们的比赛视频和各项数据反馈。我们要给他们一些时间来评定。要知道这些评委三天以来也很辛苦，他们必须时时刻刻关注所有机甲队的进度。”
“恩，你说得对。”小佳道，“不过我想不论评委如何评判，在场的五只机甲队都应该能进入下一阶段了吧？毕竟他们都成功让机甲走动起来。”
“按照惯例是这样的。而且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也将成为我们学校的代表，参加索科塞斯星球的校际比赛！所以他们都是成功者，不是吗？”
“哈哈，不过还是不要太激动。”男主持人比较保守，“趁这个时间，我们不妨来为大家介绍一些比赛中的数据吧？从我手上拿到的统计来看，今年的参赛者都实力不俗呢！比如看这里，今年的平均选手年龄只有20岁，最小的选手叫戚玥，来自DREAM机甲队……”
“戚玥，那是我们的机甲吧？”虽然每台机甲的外形看上去都一样，驾驶室也是单向透明，从外面不能看见里面的人，但是克洛德毕竟与这台机甲相处了三天，眼看着它从一堆零件组合成可以走动的钢铁巨人，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他没理由认错自己的孩子。
戚玥点头：“是我们的。”
“天啊，怎么办，难道是我们组装有问题？”克洛德急切的说着，“会不会是度量误差？我们的步幅小了？还是……”
“怎么可能，你刚才没有数步子吗？我们的机甲迈了7步，就跟评委们说的一样。”戚玥径自道，“为什么这么紧张？”
“我该问你怎么这么冷静才对。”克洛德是真的急了，平时他的个性比较温和老实，极少高声说话，可这时候他的声音几乎是吼出来得。“如果真的不符合标准，我们就要被淘汰了呀！”
戚玥见他这样不由笑了：“放心，没问题的。评委到现在还没回应可能是在查咱们的录像，然后做实地检测。”
“那还没问题！？”克洛德彻底搞不懂了。
“查了当然就知道咱们的机甲是绝对规范的。”戚玥道，“克洛德，你先静下心来，想想看。刚刚最后一步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最后一步？”克洛德听到她的话，努力回想着。
刚才那短短几秒钟的画面又一次出现在他脑海中，如同电影片段被放慢播放一样。
机甲的体型庞大，虽然跟人体结构有相同之处，但毕竟不是人体。它的高大、腿长，重量惊人。评委要求机甲做走步演示。从观众的角度来看，机甲确实是在走，并且走得从容悠闲。可事实上如果你真正测量机甲的速度就会知道，它们移动的速度是非常快的。同样的一步，同样的时间，可机甲迈出的距离却要顶上一个人迈好几步的距离。
在这种状况下，机甲的启动和制动必然都是问题。尤其是制动，猛然急刹车一样停止是不可取的。
克洛德沉默了一会儿，终于道：“最后一步……我们的机甲好像停住了？”
戚玥点头道：“没错。”
通常来讲机甲的制动就和车一样，是提前减速的状态。如果仔细观看会发现，所有选手在让机甲停止之前都选择了提前减速。也就是说提前减慢腿部轴承转动的速度，也就减慢了迈动速度。
可即便这样，还会造成在7步之后，机甲不能完全恰好静止。很可能脚下停住了，上身还在向前。为了不让机甲向前倾倒，大部分机甲都会最后一步收腿时选择后腿向前多迈小半步，然后另一条腿再跟上，或者干脆不跟。于是大部分机甲最后站定的时候，两腿并非完全对齐，而是呈现一前一后的状态。这样才能确保极佳的稳定。这最后的半步不算正式步数，而是制动步骤。
可是他们DREAM的机甲，似乎没有这半步。
克洛德想到这一点之后瞪大了眼睛看着戚玥，惊诧地叫了起来：“这怎么可能？”
戚玥眨眨眼道：“怎么不可能？”
克洛德彻底大脑宕机。若是技术实践，比手上活儿，他可能还能在同龄人里算是凸出，但是真正涉及机甲理论和设计他就显得不够看了。作为一个大二学生，他这样其实很正常。
“机甲制动其实是非常危险，非常要求平衡性的。目前为了解决机甲突然脚步停止活动而上身前倾摔倒的问题，都会使机甲先主动减速然后被动向前多迈几步。具体多少由机甲原本的速度决定。”戚玥低声并自信的说道：“可事实上，我们有更好的方式不是吗？就像古之封老师所说的，仿照人类自身特点，我们在站住的时候有关节组织做缓冲，所以……”
克洛德愣愣地说：“你是说，这个系统是你加上去的？你……你……”
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脸上的神色变得很古怪。
戚玥不明所以，想问他怎么了，可是这时候主持人突然说道：“各位同学们！评委已经有了决定，下面我们请评委会主席，上院机甲系机甲设计专业系主任诺兰查尔教授为大家宣布结果！”
她于是转过头去，目不转睛地看着巨大屏幕上依次出现的名字。
诺兰查尔是个体型有点胖的中年人，他抿了抿嘴便道：“在第一阶段的机甲组装阶段中，我们欣喜地看到有五只机甲队都做到了成功完成组装的任务。这个成绩比去年要好！不论如何，你们都是学生中的佼佼者，应该为自己感到骄傲。”
“经过我们评委会的慎重讨论，决定以下机甲队进入第二轮比赛，他们依次为：乌云机甲队。”
他刚说到这里，场内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无数的横幅标志飞舞起来，而乌云机甲队外围成员，粉丝团以及珂的支持者都站起来为他们喝彩。当然，除了他们其他机甲队的支持者和纯粹的机甲爱好者也不吝啬自己的掌声，对他们表示祝贺。
“巅峰机甲队！”诺兰查尔继续叫着机甲队的名字。而每念一个他们都会停下来，留一点时间让众人欢呼庆祝。
“MOON机甲队！”
“审判者机甲队！”
这四个名字出现之后，全场是一片欢腾。刚刚众人悬着的心都落了下来——那最后的一台机甲，那落后的一台不是他们的！
虽然诺兰查尔还没有说完话，但是整个主会场已经成为一片欢乐的海洋，大家互相庆祝，并开始期待明天开始的机甲对抗赛。
只有少数的几个人仍然悬着一颗心，紧张地盯着评委会主席和大屏幕上的动静。
“念啊，快念啊！”安格尔一个健康的大男孩都快被弄得虚脱了，双手死死的握着，牙齿咬得吱吱作响。
戚玥此时也是紧张起来。在她旁边的克洛德却呆呆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终于诺兰查尔再度开口道：“以上，就是进入下一阶段比赛的名单。”
“什么？”戚玥蹭地站起来，“这不可能！”
如果说她在这世界上还对什么东西有绝对的自信，那就是自己的技术，自己的功底。两世加起来统共二十多年的学习和工作让她有足够的判断力和自信心。
她绝对敢肯定，今天他们组装出来的这台机甲，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怎么可能没有通过第一阶段的比赛？
千百个念头于她脑海中翻腾跃动着。十几种情感在她心里沸腾。最清晰的一种，就是愤怒。
为什么？她忍不住想要大声质问。
“做出这样的决定，我们整个评委团也非常忐忑并且感到痛心。事实上DREAM机甲队的作品完全已经达到了合格标准，整个机甲的组装过程也相当精彩，甚至令人感动。我想评委团中的很多人可能也和我一样，感到非常惋惜吧？但是根据比赛的规定，我们却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决定。不过我想DREAM机甲队的队员们都还年轻，你们还有时间成长，还有机会，所以不要放弃，继续努力。当然，这句话也送给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这次报名的所有机甲队，不论最终结果如何，你们都该为自己感到骄傲！”
诺兰查尔的精彩结束语掀起场内又一个小□，却只有戚玥和DREAM机甲队的所有人，以及在现场观看的璐璐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这，究竟怎么回事？”她想要问，却张开嘴发现发不出声音。刚刚的愤怒转而被一种不好的预感取代。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过头来看向旁边：“克洛德……我……我是不是做错事了？”
就在这时大屏幕上镜头带过场内的欢庆人群，此起彼伏的横幅和标语中，有一块条幅出现：梦想今年破灭，辉煌明年到来！
黑底白字显得相当肃杀显眼，恶意十足，唯独辉煌两个字上做足了文章。
34
“这不是你的错。”麦兜说这话的时候音量相当柔和，“有一句话是失败是成功之母。这只是你的第一年，大学四年里，你还有三次机会。况且你才16岁，时间还很多的，完全不用着急……”
戚玥：“麦兜？闭嘴。”
“好的。”麦兜到底是好欺负，立刻听话地不出声了。
可戚玥起伏混乱的心情，却没有因为这突然到来的安静而平复下来。三千年后的世界，因为科技的发展和人类生存空间的拓展，反而变得越来越安静。尤其是夜渐浓深，一个人躲在房间里时。
四周静得让人错觉自己漂浮在宇宙之中。绝对的空寂和沉默，只要她不动，就没有半点声音。
这样的静是戚玥平时最喜欢的，可此时此刻，却让她从心底生出一丝丝惧意。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寒意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空气擦过她光滑白皙的皮肤，引起她的颤抖。
“是我的错……”她低下头去，喃喃自语。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宿舍的了。只知道安格尔从驾驶室爬出来时极度失望的眼神，克洛德看着自己时脸上那无奈的神情。
类关节缓冲系统。这本是她颇为自得的作品，在以往的委托中也不是没有使用过。可能正因为如此她才从来没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自以为是，盲目大胆。
DREAM的机甲没有合格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们在机甲中使用了未获得规范认定的技术。
而这个技术，就是戚玥所谓的类关节缓冲系统。
“你可以提前告诉我们，我们申请专利，或者提前在机甲协会注册，提交申请，哪怕暂时没有审批下来也还有机会争取！”克洛德说这话的时候双眼中几乎有泪光在闪烁。
那时候主会场的人早已散去，喧闹已经消褪，徒留下满地狼藉。清洁机器人安静地穿过座位间的缝隙，将垃圾分类回收，一点点打扫干净。仿佛在拂去这一夜的悲喜，干干净净无牵无挂地去迎接新的一天。
可人心上的情绪，又如何打扫干净？
而他们三人和璐璐一同站在空旷的主会场出口处，面面相觑。没有人能相信刚刚发生了什么，没有人能消化这突然到来的打击。
他们努力奋斗了三天，就在自信满满以为将迎来新的突破的刹那被从云端踢下了万丈深渊。
痛入骨髓。
最终，安格尔抬起头，目光滑过璀璨星空之后抬起右手，从额头到下巴恨恨地撸了一把，仿佛这样就能把满心的怅然驱散。
他想仰天长叹，却终究只拍着戚玥的肩膀，就好像在安慰自己的亲兄弟那样说道：“累了，回去休息吧，有什么话咱们明天再说。”
他们不怪自己，甚至在临别的时候，璐璐还抱住她安慰道：“别多想，好好睡一觉。”
想到这里，戚玥左胸心脏的位置狠狠一抽。
她直到这一刻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想晋级。有多么希望自己组装出来的机甲可以在比赛里走的更远，想要那千万人看到它的风采和光辉，为它呼喝呐喊。
原来并不是从前自己想的那样，只要经历就好，只要磨练了技艺哪怕不参加战斗比赛也可以。
她是想赢的。
戚玥狠狠地拍了拍床铺：“麦兜！”
“到！”麦兜高声应道。
戚玥被它似乎故意耍宝的行为弄得差点笑出来，刚刚满是阴霾的心里终于出现一丝光彩。
“给我把机甲大赛的所有相关规章都找出来。”戚玥道，“整理一下和新技术有关的段落。”
麦兜立刻行动起来，不过半分钟，戚玥眼前的大块玻璃屏幕上就依次弹出了多个窗口。
她的心情依然沉重，整个人疲惫不堪。可她却不甘心在这时候入睡休息。
既然祸事是因自己而起，就要自己收拾。第一次比赛不清楚具体规定这种借口，戚玥连说都说不出口，觉得寒碜。既然是来参加比赛，为什么不研究规定？不知道规定，来比赛干什么？
这样也许会显得太过严苛。毕竟大部分的比赛要求在当天都会强调，其他没提到的条款八百辈子都不会出现一次。
可谁想到，这不可能的事就让戚玥遇见了。
新技术出现，暂时没有相关规定无法评判，导致取消资格这种情况极少发生。一来是大学生组成的机甲队能开发出所谓新技术的实在少得可怜。就算开发出来了，也是那种不实际的鸡肋型。
即便是这种鸡肋，一旦出现，各个机甲队绝对会积极地去报备注册，恨不得宣扬的全天下都知道。
哪有像戚玥这样不声不响藏着掖着就带到比赛现场去的？
网上出现了很多人为DREAM喊冤的声音，都是基于这一点。许多网友提到，毕竟是新技术，又是如此有创意，并且实用的技术，为什么要刁难苛刻？不能宽容一些吗？
当然，反对的声音也不小。你说新技术就新技术？没经过评定，谁知道你是不是组装技术不过关导致出现错误，于是搞出来个瞎糊弄人的噱头？就算是真的新技术，没有注册评定，不经规范，怎么知道是对是错，是好是坏？裁判没有评判标准，当然要严肃处理。
“尼玛啊。自己创造的新技术，自己还能弄个错的？偏要等别人评定了点头了才能用？这机甲大赛的繁文缛节越来越夸张了，简直是搞笑。”
网上你来我往，各说各的理，又是好一番争吵。
她心里不是没有怨气，可她知道这种时候做何种情绪都于事无补。尽量理智冷静地思考之后，她认为且不管技术方面如何，从道理上讲，既然先有规定再有她参加比赛，就意味着她必须按照规矩来。现在因为没按规矩坏了事，哪怕自己委屈，自己再怎么相信自己，也没理由去自怨自艾或者抱怨世道不公。
不论外表几岁，她的内心都是成年人，应当有成年人的理智和担当。
但，这绝对不意味着她就要认输，要接受这样的结局。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她就没理由放弃。
戚玥的眼睛紧盯着屏幕上麦兜整理出来的内容。每一个相关章节都不能放过。机甲大赛的规章相当繁琐。直到这时戚玥才意识到她平时接触的版本，是简洁到到不能再简洁的版本。而事实上，在官方网站上可以找到的单单是关于新技术和特殊专利使用的问题，就有上万字。还有一些相关信息散落在其他章节中，加在一起更是夸张。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一个小时后，戚玥终于在如海一般的规章条款中找到了一丝希望。
她激动地差点蹦起来，许久没体验到的喜悦涌动着。
“麦兜，帮我联系古之封老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