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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六次穿梭之后，他们终于在一片青山的最高峰降落下来。这里远离光源，被黑暗笼罩，四周静得只有风声。戚玥将顶部遮光涂层取消，让漫天的星光能直接被看到。
“你不会相信的……”戚玥终于喃喃地说。
“什么？”邢天和问。
“我们现在，在R星区，距离唐星原所在地有七千光年，几乎是小麦哲伦星系跨度的一半了。”
R星区……听到这几个字，邢天和就有不好的预感。
再一次地穿梭到来时，虫洞中的时间已经减少到1分30秒，穿出之后，戚玥再次定位。
“还是在R星区，不过已经到了与Q星区的交界处。”
邢天和看着她启动了机甲内部的全息投影仪，一个区域星图瞬间跃然眼前。他看着戚玥在上面熟练地标注了位置，时间等，便问：“能找到规律吗？”
“还不行。”戚玥扯出另一个面板，将一些数据写下来：“刚刚唐星第一次进行穿梭发生的时间已经记录下来，那时唐星骤然脱离其原来中心恒星的束缚，没有了向心力，便会沿切线方向按照当时的速率做匀速直线运动。从时间可以推算出这个速度，然后……理论上，如果我们能掌握到虫洞穿梭的目的地规律，便能在离开坐标上再加时间变量，就能得到任何时刻的坐标……”
“如果没有规律呢？”邢天和拨开她的额发，沉声问。
戚玥定定看着他半晌，一字一顿地说：“那就让我们祈祷有规律吧。”
如果没有，他们会不会永远就这么迷失在宇宙之中？
就在这沉默并略显凝滞气氛不断蔓延时，第31次穿梭到来了。
43新的轨道
苏魏深背着双手站立在舰桥之上，专注地聆听着副手的汇报。
他所带领的舰队包括一艘载战斗飞船超过两千艘，战斗机甲九百架，各种战斗、非战斗人员过万的巨大城市级星际战舰。或者说，它更像一个太空堡垒。其主体外型呈长圆，最大宽度处过超过1万平方公里，相当于一个地球时代的城市大型城市。这样的战舰从建造到退役，都不会完整地在任何一个星球起降，一生漂泊于太空之中。其功能相当于现代的航空母舰，不但可以为自己的舰载飞船、机甲提供补给，也能接应友军，更重要的是其配备的大型能源装置，可以为大规模长距离武器打击供能，最远打击距离可以穿越五分之一个小麦哲伦星系。
这艘战舰的名字叫做单非号，用以纪念在千年之前，人类的小麦哲伦开拓历史中做出突出贡献的单非将军。
除此之外，苏魏深所率领的舰队还包括驱逐舰、巡防舰、机动战舰等等十几艘，舰只齐整，人员充足，是十分标准的星际战舰战斗群。当然也是威力十足，引人忌惮。
随着科技的发展，星际时代的人类越来越多地从低级、重复的体力劳动中被解脱出来，然而却更多并不可避免地卷入了更加复杂的工作之中。
所以各行各业对于从业人员的要求也在不断提高，军人亦是其中之一。而太空兵尤甚之。在战舰之上，几乎每一个战斗人员都至少具备大学本科学历，再经过军校学习，毕业后方能真正登上战舰。
虽然要求高，而且常年离家，但是战舰战斗人员的高薪和高福利仍然让人趋之若鹜。
尤其是近几十年，人类在星际战斗中的死亡率极低。而大多数的死亡更非战斗死亡，而是事故死亡。
再加上更高更细致的医疗保障体系，随舰战斗人员的平均寿命似乎比普通人还要长。
然而即便如此，万人这个数字相对单非号的尺寸来讲也太过渺小。战舰上大部分的空间空旷寂静，可舰桥却永远紧张忙碌，人丁兴旺。
“位置：Q星区（13，…360，5），收到确认信号，获得准许，即将穿越星区边界。”
“抵达目标地点。”
“切换动力源，等待最新指示。”
战舰上的状态汇报正在不断进行，各种操作人员有条不紊地根据当时状况做调整，并等待最新命令。
苏魏深神色凝重地沉默着。而他的副官大卫站在一旁，不断向他看去，似乎是在催促他下令。
半晌苏魏深仍然没动。大卫只好转过头去，用沙哑的声音问：“找到了吗？”
“视觉信号，无。热量信号，无。电磁波信号，无。”
“有新的坐标传来！”正在这时，通讯官喊道：“特种战斗小队米迦勒汇报：新坐标，R星区……”
“启动前往新坐标！”大卫立刻道。
然而苏魏深却在此时开口：“等等。”
“司令？”
“大卫，你不觉得这样的追逐没有意义吗？”
“可是唐星它……”
苏魏深抬起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我们是攻击型舰队，不是救援队。追逐受害者没有意义，只有攻击敌人才能最大程度发挥我们的作用。而且我一直在思考，为什么这次军方如此谨慎，又如此焦急？为什么要派我们来？”
大卫一僵。他显然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苏魏深曲膝坐了下来，目光深远地看着远处的星空。剑桥的可视窗口已经完全开启，宇宙的深邃仿佛能从透明玻璃的另外一边侵染进来。
“难道……还是那个东西？”大卫抖着声音猜测。
苏魏深没有应他，而是说道：“不要再说这些了，抓紧时间分析情况，找到敌人吧。现在敌人连影子都看不到就揪着我们这上万人团团转。”
“对了。”就在大卫开始按照常规组织侦察分析时，苏魏深又道：“问问特种小队那边怎么样了。”
说完苏魏深起身，大步离开了舰桥。
戚玥在星图上又画下一个点：“邢天和，你发现了吗？穿梭虫洞的时间也稳定在一分半，不再下降了。”
“恩。”重新启动之后的机甲已经被改回作战系统，邢天和正在根据需要和习惯做细微调整。“方位上的变化规律呢？”
“如果我没有猜错，我们正在以这个点为中心，以空间跃迁的方式作圆周运动。”戚玥将星图放大之后，指着中心空无一物的地方，“这里原本没有任何恒星、行星，甚至小行星都没有。附近虽然是较为炙热的恒星生成区，但是气体密度也在每立方米10的9次方个分子以下，可以说除非这里突然出现了300个太阳质量级别的黑洞，或者是暗能量，否则没办法解释唐星的这种运动。”
“就算有也没法解释。”邢天和以极快的速度完成了最后几项设定。
“不过这还不是我最担心的。”戚玥紧皱着眉。眼前的一切超越了她的认知，很多数据让她有点摸不着头脑，无法理解。
“我最担心的是在如此狭小的范围内，频繁做星球级别的虫洞穿梭，会不会造成区域内的时空崩溃。”
邢天和并非理论学者，他“哦”了一声，便问：“那是什么？”
“这和时空理论有关，我理解的还不算全面细致，只能说是略窥门径。”戚玥之所以会对这些有研究，也和她的专业关系不大，而是得益于她一直在努力地完善麦兜网络功能，为它建立能脱离天网制约的独立信息系统的行为。
“说说看。”
“你应该知道现代的虫洞理论基础以及基本原理吧？”戚玥问。
邢天和：“你就当我不知道吧。”
戚玥于是想了想，整理思路之后解释道：“所谓的虫洞穿梭其实简单来解释是这样的。我们想要从宇宙中的A点到B点，如果按照正常光速航行，可能需要几百年。这已是人类做正常宇宙航行时的最快速度了。若真如此，我们恐怕永远也无法进行星际生活。
“但是跃迁技术的出现则从根本上解决了这个问题。因为如果通过虫洞从A到B，可能只需要几十分钟。但是在这个过程中要注意到的是，飞船的行进速度实际并没有改变。真正改变的，是路线长短。”
邢天和安静而认真地听着，丝毫不觉得眼前说话的是一个快要17岁的女孩，而是一个学识丰富讲解生动的学者。
这时候震动再次传来，他们穿出虫洞。戚玥又根据麦兜的对比结果画下一个坐标点。
“A点到B点的距离缩短了，所以航行变快了。可是这个距离是怎么缩短的呢？就是通过弯曲宇宙，折叠时空。原理上可以类比这个……”说到这里，戚玥拿起手中的软屏幕，“你看如果这个平面上有AB两点，如果是生活在平面内的人，他们的世界里只有前后左右，是二维的，无法理解平面外的第三维。所以从AB间最近距离是直线。”
戚玥画了一条直线，将两点联系起来。
“但是如果将平面弯曲，乃至折叠，引入第三维度，看，这时A和B可以距离更近，甚至贴在一起。而原来最短的直线变成了远路，完全可以从不在平面内的直线从A到B。距离缩短，需要的时间就少得多了。”
邢天和点头认同：“所以如果我们的世界是三维的，那么虫洞就是第四维度的直线。是空间弯曲之后产生的更短距。”
“对。”戚玥道，“所以，频繁的虫洞穿梭意味着频繁的折叠时空。尤其是向唐星现在的情况：移动范围相对较小，虫洞尺度过大。而空间频繁被折叠、弯曲、挤压，就会造成痕迹，从而产生局部不稳定性。当这种不稳定得不到及时缓解并且不断加剧时，崩溃会随之到来。以我现在的能力很难推算出具体数值，但是越早能脱离这种状态越好。”
邢天和沉思了几秒，道：“你先把推算的结果给我。”
“好。”
这其实并不难。麦兜只花了不到几秒钟的时间就根据现有数据将轨道位置推算出来，并且进行实时修正。每一次穿越之后，它都会依照最新的数据调整预测位置。最新的三个穿越出口坐标误差不超过一百万公里。这已经相当难得。
邢天和利用特殊通道将麦兜的数据传回之后，半分钟内，便听到了米迦勒的声音：“队长！”
“米迦勒。”邢天和一直紧绷的脸上终于出现些许柔和。
“队长！太好了，终于联系上了！”米迦勒在那边大喊起来，“嘿嘿，队长，那份星图是小嫂——”子做的吧？
滋——
邢天和反应极快，米迦勒那嘿嘿的声音一出来他就有不好预感，听到那个字时，更是在立刻静音处理。
“闭嘴听我说。”邢天和寒着声音道，“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听见了吗？多说一个字，小心我回去拆了你的机甲。”
邢天和的威胁即便隔着茫茫星空也能让米迦勒不由全身一抖。
“是！”
“你们现在在单非号上？位置坐标报给我。”邢天和道，“我手头只有一台退役机甲，如果检修顺利应该也能勉强冲出唐星大气，但是如果不行，你们要做好准备。唐星的运动很可能不是自然现象，有什么东西出现在这个轨迹的圆心上了。如果单非号无法探测到的话，我希望你们能靠近查看。”
“没问题，队长，你就等我们的好消息吧。”
“现场指挥权交给约克文，你注意看着达哈，不要让他莽撞。”邢天和又叮嘱，“这次是特殊情况，文书官可以不随行，如果他要求的话，要注意让他保持安全距离。”
交代完毕之后，邢天和如释重负一般地长出一口气。
戚玥刚刚一直在旁边瞧瞧看他，听他的对话。等他说完，她不由道：“在不知情况的情况下让他们过去，这好吗？”
“如果他们不过去，说不定永远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邢天和不以为然，“这些你暂且不用操心，我有其他事情需要你做。”
“什么？”
“帮我调整机甲的动力系统。”邢天和道，“你听到了，我要离开唐星。鉴于现在唐星的情况，最好能把整个过程控制在一分半钟之内，你明白吧？”
戚玥却皱眉：“你确定吗？我有查过，在事件发生之后，也有穿梭机试图离开唐星，但是无一例外都没有成功，反而机毁人亡的情况比较多……我觉得你还是老实呆在这里比较好。”
“放心，我知道是什么问题。”邢天和看着她，用挑衅的口气问，“你不是喜欢机甲吗？很自信你的机甲技术是不是？现在是检验你有没有真材实料的时候了。平时你们学校那点小打小闹，让你很不过瘾吧？”
戚玥紧绷着脸半晌，终于道：“我知道了。”
苏魏深再度回到舰桥的时候，从外表上看并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大卫能敏感地发觉他散发出来的低气压，从而判断这位受到众人敬仰的司令心情非常不好。
“司令，邢天和队长已经发来唐星的新轨道，并且恢复了通讯。他建议我们在这个坐标寻找异常波动。”大卫在巨大的全息立体星图上，指出了唐星轨道中心所在。
苏魏深道：“结果如何？”
“目前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如果真有物体在那里，它不发光、与宇宙背景温度相同。质量略有异常，但是并不足够产生吸引唐星做这样的运动的引力。基本排除了黑洞的可能性，而且……”
这时苏魏深打断了他的话：“准备高强光束，对准中心位置发射。”
大卫惊讶道：“光？”
“对。”苏魏深转过头来不急不缓地说，“让我们看看那中心究竟有什么鬼玩意。”
44脱离
单非号现正接近唐星如今的轨道，距离中心异常区域的距离约为60亿公里，若从这个距离发射光束，再等到接收信号，来回需要约100个小时。所以为了将这个时间缩短到可操作级别，他们不得不再次跃迁到距离中心更近的地方。
然而本地的时空在唐星多次穿梭的扰动下已经相当混乱，他们只能先高速退离之后，再从稳定点跃迁向更近的地方。
大约三十分钟后，一切就绪。
“高能光束，发射。”
随着状态播报的声音，一道肉眼可见的光束从单非号上面笔直照向了漆黑静谧的宇宙空间。浓烈而细腻的白色光线仿佛一把瞬间劈开了黑暗的利刃，在所有人的眼前向前极速延展，不可阻挡。
光束的末端出现了不可避免的弥散，但是仍然具有高度的方向性，所瞄准的正是轨道中心的异常区域。不过即便是从他们现在所在的距离，光束到达再将返回也需要两个多小时。
在此过程中，他们只能耐性等待。
唐星。
邢天和结束了与米迦勒的又一次通讯后，转过头来，就看到戚玥曲着身体从一处打开的内壁中退出来。
在狭小的驾驶室内，她熟练地将又一个内壁撬开，并从中拽出自己需要的电路板。动作俨然是经验最老到丰富的机甲技术人员。
邢天和自己的机甲有一个完整的技术团队，从开发制作，到维护升级每一部分的负责人和经手人都是至少通过了初级研究员考核。
按理说他应该看惯了手艺熟练的技术人员，也不该再对怎样的操作产生好奇和惊讶。然而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看戚玥改装调整机甲，却打破了他的这个认知。
颇有兴味地看了许久，邢天和终于问道：“你这些技术都是从哪学的？”
“高中，兴趣小组。”戚玥头也没抬地回答。
“哈？就你们那高中？”邢天和难以抑制地笑起来，“如果有人能从那种兴趣小组里学成你这样的技术，恐怕那高中早就——”
“你怎么知道我上什么高中？”戚玥突然打断他。
邢天和一愣，却很快答道：“我推测的。你不是说你是十年前那场星际灾难的幸存者吗？还说当初是接受了政府资助？所有人都知道政府资助不可能让你上顶级高中。而且，我相信就算是真正的顶级中学，恐怕也教不出你这样的技术吧？”
“是吗？”戚玥不再纠缠那个问题。她换了一个工具，开始对电路板做局部检测。“当然不能靠学校教，大部分都是我自学的。而且，附近的社区图书馆，博物馆，都是非常好的场所，提供了很多技术培训班。”
“哦？”
“不要小看那些地方，很多在里面工作的人员都相当专业，而且非常踏实肯干，教学有耐心。”戚玥耸耸肩，“再不济了，还有天网呢。你知道市面上流通的百分之七十的通用机甲技术都可以在网络上找到完整教程吗？”
“是吗？”邢天和挑眉看她，“这我倒没注意过。”
“获得这些教程，甚至是完整的模拟练习还相当容易。完全不需要任何高深的程序技术。”戚玥说到这里，停下手中的动作，站起身来，冲着邢天和的方向咧嘴一笑，仿佛阴谋得逞地小孩似的说，“相信我，就算是你，也能轻易找到。”
“谢谢。”邢天和说完这两个字，才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皱眉看向戚玥的方向：“什么意思？”
“难道不是吗？”戚玥道，“当时你去索科塞斯，在我的系统里找到那些文件时，用的是特殊程序芯片，一旦插入电脑就会自动破解，搜索电脑内的目标文件。即便使用者不会任何程序技术也没问题。我当时没有多想，以为是你自己制作的。可是后来，什么让我把你安插进学校里，什么你自己做的话就会暴露。再到之前你不知道如何切换机甲系统，让我起了疑心。还有刚才，你刺激我，给你调整机甲动力……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其实不懂任何电脑程序吧？”
邢天和听了半晌没说话，然后嗤笑两声，脸上露出危险的表情：“你猜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