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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尊贵的王子,而他则是守护在王子身旁的一个大法师,他可以没有理由地孝
忠于他的王子,虽然还不至于赴汤蹈火再所不辞,可是那种为自己哥哥做事情的
归属感与荣誉感,是很甜蜜也很心甘情愿的……当然,这种感觉他绝对不会让杨
立功知道,这是他心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生根发芽的一个秘密,早就在那些成长
的岁月里就和他的灵魂和思想有意无意地交融掺杂,不知不觉地成为他生命意义
的一部分……
从那以后,上了高中的张仲文就进入了一种很虚幻的生存状态。他和林森、
青海还在一个班级里,象那时候所有的高中生一样学习学习再学习。 他心里没有
具体的目标,他的学习成绩不算出类拔萃,也是名列前茅;可是他似乎从没有产
生过考清华北大的想法。他的学习是一种很机械,很本能的活动;他感觉他在学
习是为了使自己的大脑里装满有意义的内容,而不去想其它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
东西。
自从杨立功走了之后,张仲文就显得比以前更加成熟了,他的那种成熟不是常
见一般意义上的成熟,而是那种阴郁的,狡猾的少年老成的可怕成熟。随着他年
龄的增长,似乎他身上各种不可思议的能力也在扩大和延伸。张仲文的父亲家里
都是地方官宦,他们的那种社会集团是一个奇妙的组织,那些中层干部都在地方
上从事党政工作,都很富裕——而文明落后的地方富裕和迷信总只相辅相成的,
所以红白喜事大操大办是很平常的事。张仲文自幼成名,对各种人力难及的事情
很有一套,所以地方上的人有什么特殊问题总愿意找他。张仲文的父母亲人虽然
对此很反感,无奈官场上人场复杂的人情世故裙带关系怎是一句话可以说得清的,
有的时候为了家族利益张仲文的家人难免牺牲一点原则。
李县长家乔迁新居,张仲文在人群里指指点点,门要朝西,窗户不能朝东;
王书记家老母亲总说梦话,张仲文一把黄纸烧得楼内楼外浓烟滚滚;赵局长家半
夜里盘子碗自己掉到地上,张仲文手起刀落芦花大公鸡身首异处,鲜血溅在他文
静的脸上。大家都夸老张家的孙子老乔家的外孙知书答礼懂得人情世故而且道行
高深,为地方上老百姓排忧解难功德无量;他在学校里努力学习谦虚谨慎从来不
摆大仙架子。可以说,张仲文的高中生活是很充实的,他从不埋怨自己过于繁忙
的学习与“工作”。有一次是县工会主席老胡做买卖陪了几万块钱,他觉得自己运
气不好就找张仲文求转运,张仲文告诉他,那是因为一只赖蛤蟆钻到他死去的老
爸肚子里去了,镇住他家的财气,要想消灾只有开棺掏尸;一行人来到坟地三下
五除二刨开荒坟,掀开烂了一多半的红木棺材露出一条干枯的腐尸,臭气熏天中
周围的人又怕又嫌,迟迟不敢动手,张仲文骂了一声:“真没用!”竟然一下子跳
进坟坑,一撸袖子把手望那因受潮而膨胀的尸体肚子里一插,泥浆腐肉飞溅,他
手腕一转,轻巧地抓出一只还咕咕叫的大赖蛤蟆,翻身回到地上。旁边的人大惊
失色,胆子小的都已经倒地呕吐起来,却听那小书生捏着蛤蟆沉静地说:“还等什
么?”
就在一阵敲锣打鼓的聒躁中,香火满天,飞纸飘扬。
孝子贤孙哭成一片。
却没有人看见张仲文脸上露出的是浅浅的寂寞与无奈。
和困顿的悲哀。
杨立功这一年从大学放寒假回来,一进门就看见花枝招展的笑茹新烫了卷
发,捧了一本言情小说在沙发上磕瓜子,一见他就大叫:“大功哥!你回来了!哎
呀,想死我了!”她一蹦就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五香瓜子撒了一地。她长得和笑梅
很象,可是性格完全相反,笑梅是很立事很稳重的那种成熟的女孩,可是笑梅似
乎永远长不大,是个毛毛草草的娇小姐。他的弟弟小宏也从电视机前会过头来,
高兴地跑过来抱住他的腿一口一口大功哥大功哥地喊。他坐了五六个小时的火车,
两个小时的汽车,又累又乏,疲倦地抱起自己的弟弟,把他在空中转了一圈之后
问:“你想不想哥哥?”
“想。”小宏呀呀地说。
“大功你回来了,我和我爸还想开车去接你呢,没想到你这么早就到家了。”笑
梅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她上大学以后剪了短发,看起来更加文静,婷婷
玉立。在大学里追她的男生可以编一个连,其中不乏文武双全财貌俱佳者,可是
都被她用从张仲文那里学来的小招数给打发掉了,在她心里,早已经没有太多空
间容纳别的什么人。
杨立功一见到笑梅脸就有些红,说话也不流利了。好在家里大人招呼他过去吃
饭,他才平静下来。一大家子人围在桌子前对他问长问短的,他忙与应对,几乎
都没怎么吃饭。最后还是细心的奶奶一拍桌子说吃饭的时候不许说话,这才让杨
立功安静下来。可是吃着吃着他撒目一圈,忍不住问:“小文呢?又到他师傅那里
去了?”
乔月兰苦笑说:“没有办法啊,他谁的话也不听,就听他师傅的……好在他师傅
能管住他,要不然他现在是越来越把自己当神仙,狂的不成样子了。”
“那他过年也不回来吗?”杨立功继续问。
“估计他在他爷爷奶奶家里过了年能来姥姥家呆几天,不过也没有准……”
“哦。”杨立功埋头吃饭。
“大功,我在学校的时候给你打了一件毛衣,吃完饭你试试。”笑梅平静地说。
“哎!姐,怎么没有我的呢?”笑茹吵了起来。
“吃你的饭!”笑茹的妈妈白了她一眼,使个眼色不许她再说话。
杨立功虽然不是小孩子了,可是今年却特别盼望着过年。他在家里除了和笑
梅聊聊天,哄哄弟弟妹妹之外并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从学校里拿回来的书唯一作
用就是增添了他来回旅途上的行李重量,他似乎连把他们从包里拿出来的兴趣都
没有。有好几次他冒险进到张仲文的房间里去想寻找一些好玩的东西,可是那个
奇异的小屋子里不是上了锁的抽屉就是贴着写了古怪文字的封条的门,什么也没
发现,什么也发现不了,他百无聊赖地穿着拖鞋在站张仲文的房间里四处观望,
一不小心竟然在小文的床前发现了一个陶瓷的小罐,他好奇地拿起来,一摇,里
面发出叮铛的响声。他一倒,竟然是一串钥匙!
杨立功心里窃喜,暗想:我终于可以看看这小鬼屋子里都藏了些什么物事了。
他知道这算是侵犯个人隐私的行为,可是好奇心作祟,也管不了那么多。他心
跳加快地打开一个柜子,大失所望,原来里面放着不知道那个年代的线装书,他
连动都不敢动,心想怕是用手一碰就会散掉。可是在那一排文物之上放着一个花
花绿绿的的本子,很新,他顺手一翻,失声笑了出来。这是一本张仲文手写的册
子,名字叫《无敌大法师物语》,张仲文日本的卡通漫画看多了,就是这个结果,
还“物语”呢。他饶有兴趣地一页一页地看了起来,竟然被张仲文的幻想奇谭所
吸引。这个很长很长的故事分了很多章节,主要讲在一个很遥远的地方里有一个
年轻的王子统治着一个小国;可是那个王子似乎很弱智,也很容易被各种各样的
妖魔鬼怪所欺骗和迷惑;每次都被可怕的怪物抓去,但每次都被他手下一个忠心
耿耿的厉害的魔法师所救。那个魔法师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说话的口气和小文一
模一样;而那个王子被塑造的很软弱,又老实又好欺负,明显影射他杨立功
其人。杨立功知道这是欧洲童话故事里公主与骑士的男装版本,又好气又好笑,
尤其是看到有一章喷火飞龙向王子勒索巨额“保护费”的时候,简直就是对他形
象的丑化,他忍不住了,找来笔嘿嘿笑着增加了很大一段,那个嚣张的魔法师最
后被变成了一条蛇,关在王家动物园里每天向人民展出,周六周日还免费。
他写完之后很是得意,想象着张仲文看到这一段后气急败坏的表情,和那种一
半撒娇一半调皮的模样,不禁笑了起来。没想到一抖手那本子翻到后面空白处一
页,几行蝇头小字密密麻麻地蜷缩在一角。杨立功拿起仔细一看,顿时呆住。
如果我真是一条蛇的话,他还会不会象过去那样喜欢我?愿意和我在一起?
如果我可以变成一条蛇的话,他会不会把我抱在手心里,继续听我对他讲话?
不过,不管我是什么,我都会永远听他的话。
让杨立功彻底失望的是,张仲文连过年都没有回姥姥家。他只在他爷爷奶奶家
里匆匆过了除夕就又回他师傅那里去了。而且后来也是这样,每次几乎都是杨立
功刚一放假回家,张仲文就已经到他师傅那里去了;每次他前脚迈出家门,张仲
文后脚就回来了。在他大学的前三年里,只见过张仲文不到两次,一次是张仲文
他爸爸带他到省城里看病顺便来探望他,还有一次是十一国庆节他回家里碰见小
文也在放假。
他眼里的张仲文在明显变化。首先是张仲文长得很快,虽然还是那样的娃娃脸,
可是他的的确确出落成一个高个子男孩,如果安静下来的话也多少给人一点文质
彬彬的感觉;还有,他不象过去那样主动对自己说话,即使是说,回答也很简单。
张仲文不再象过去那样喜欢缠着自己,好几次杨立功都觉得张仲文在盯着他看,
可是当他转头的时候张仲文已经顾左右而言其它了。杨立功在大学里时常给张仲
文写信,内容无非是督促他学习再加点问候而已;可是张仲文一次都没有回过信。
他觉得张仲文在躲避着自己,而且绝对是有意的。以前在他身边叽叽咤咤热情开
朗的张仲文不见了,现在的是一个在他面前沉默寡言心事重重的张仲文,他不喜
欢,他很失落。他认为问题在于张仲文上了高中以后学习压力大,再加上青春期
男孩心理有变化,所以就是这个情况。
当杨立功念到大三的时候,张仲文也该高考了。
那年杨立功的学校里搞基建,教学楼翻修,六月初就提前放了假。杨立功回到
家,就赶上张仲文报志愿。
关于自己的前途未来,张仲文一点担忧都没有。他也学文科,高中那点东西还
不够他塞牙缝儿的,除了数学稍微差一点儿之外,他各科平均一下考个好学校应
该是没有问题。但是他爸爸妈妈心高,一心想让他上名牌大学,清华北大自不必
说,总之是要一步登天,光耀门庭。为了张仲文的事,全家人彻夜开会讨论,张
仲文他爸爸甚至给他在北京的同学打了电话,咨询那年北大的录取分数情况。就
在全家忙得象热锅上的蚂蚁的时候,张仲文一直对那些关心和安排置若罔闻,好
象和自己毫无关系一样。厚厚一本招生指南他连个冷眼都没瞧,也不发表任何自
己的看法。杨立功预感不妙,终于,在填志愿表那天战争爆发了。
张仲文的父亲狂怒着从办公室里赶回来,揪起趴在床上的午睡的张仲文就是一
大耳光。全家都吓呆了,就听张仲文的爸爸咆哮如雷地喊:“你是不是想找死啊?
你什么意思啊?爸爸妈妈的意见和安排你要是不喜欢,早说啊!那么多志愿你就
填一个!是不是觉得你挺能的?不把这帮人放在眼里了?丢人显眼的东西!”
接下来是张仲文妈妈的数落,对他讲高考填志愿不是儿戏,不能任性。
张仲文没有反驳,也没有顶嘴。等他爸爸喊得嗓子都要哑了,他才慢慢悠悠地说:
“不是我不听你们的,而是你们给我想得那些地方都没用。我只能考上我报的那
里……”
“放屁!你平时模拟的分数我是知道的!考到北京上海应该没有问题!”
“你喜欢北京上海你自己去考好了。”这就是张仲文的回答。
“叭!”又是一个大耳光的声音。杨立功想出来劝,可是看着他姑夫暴躁的模样,
连老人都不敢靠前,更别说他了。
“你别以为你会装神弄鬼我就治不了你!这志愿你不听我的,你就给我滚出这
个家去!”张仲文的爸爸气急败坏。杨立功一听,完了,张仲文一定会如他所愿的。
果然不出所料,就听张仲文无所谓地说:“好啊,你要是讨厌我我走好了。”
“反了你了!你上哪里去?你哪里也不许去!”张仲文的爸爸一把拉住他,一
顿拳打脚踢。可是张仲文似乎根本没有反映,好象打得不是他,还镇镇有词地说:
“你以为你关的住我吗?我再对你最后一遍,我只报那里,只考那里,我也只能
考上那里。”
张仲文的爸爸被彻底激怒了,拎起一根柴火棒就要打他。没想到张仲文应手
一挥,扣住他爸爸的手腕,起身一推,他爸爸反而被自己的力量所震,一下子跌
在沙发上。还没等他反映过来,张仲文已经夺门而出,就听他妈妈喊道:“小文,
你回来——”张仲文的爸爸拎着棍子再追出去的时候,张仲文连人影都没有了。
“大功,你快去撵他!”姥姥对杨立功说。杨立功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也追了出
去。
外面正直中午,骄阳似火,树静风止,因为太热大道上一个人也没有,只见张
仲文高挑的身影在街角转弯处一晃,他喊了一声追过去。
“你到哪儿去啊?”杨立功对他叫着。
张仲文回头,眨眼睛对他笑了一下,很调皮,象小时候那样。杨立功心里仿佛
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他很就没有见过小文这样对他笑了,他加快脚步,想撵上
他。可是他跑张仲文也跑,他停张仲文也停,两个人在大街上拉锯般地追赶起来。
杨立功见光天化日的,不想招人笑话,见张仲文似乎很镇定,于是干脆也不跑了
在他身后慢慢地走着,看他究竟想到那里去。
张仲文在一家冷饮店前买了一支雪糕,很悠闲自在地吃了起来。杨立功默默望
着他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张仲文现在已经是一个一米八几的小伙子了,
上次他看见张仲文还逗他说:你是不是吃了化肥了?现在的小文对他很陌生,杨
立功在想到底是三年的大学生活改变了他,还是三年的高中生活改变了小文,不
管怎么,他不喜欢这种改变。想着想着他发现小文已经来到了江坝上,今年雨少,
江坝的一头在蓄水,而另外一头却几近干涸。有水的那一头江水很深,炎热的中
午不少水性好的大人小孩子都在那里游泳。尽管这条江很谗,每年都要吃几个淹
死鬼,可是每到季节来玩水的还是不少,张仲文伫立在高高的江坝上背对着他,
吃完了雪糕竟然从口袋里套出一枝烟!很娴熟地点上,面对江水一口一口地抽了
起来!杨立功看不见他的表情,可是杨立功愤怒了,暗说我念了三年大学都还没
叼上那玩意儿,你一个高中小鬼竟然……他想上去质问张仲文,你什么时候学会
抽烟的!可是一瞬间他忽然想,反正自己也说不过他,而且现在他和家里吵架,
心中郁闷,抽烟或许能烟能让他冷静下来,以后有机会再劝他也不迟。
六月的正午,火辣辣的太阳在高空上俯视着人群。张仲文慢慢地把眼抽得差不
多了,猛然一回头,咬着嘴唇对杨立功说:“大功哥,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杨立功受宠若惊地惊讶于他回主动和自己说话,虽然他冷酷的脸上没有一丝笑
意,可是却让杨立功心里缓和了很多。他摆出兄长的样子谦虚谨慎地靠近他,他
看见张仲文漆黑的眼睛格外明亮,他柔和地说:“小文,你想说什么?”
也许是觉得和他靠得太近,张仲文向后倒退了一步,他用一只手捏着燃烧的烟头,
轻轻地动了动嘴唇。
杨立功没有听清,追问道:“你说什么?”
张仲文又向后推了一步,他身后就是积蓄的江水,碧绿,荡漾。
“你说什么呀?”杨立功温柔地对他笑着。
张仲文没说话,他把烟头高高地朝天上一抛,身体直直地向后一仰,就在杨立功
要反映过来的前一刹那,他看见张仲文歪着嘴,很骄傲地朝他浅浅一笑,他就那
么倒转着,垂直地从江坝上倒了下去。
烟头轻飘飘地掉在了地上,张仲文在杨立功眼睁睁的目光下以自由落体的形式箭
一样扎进了水里,水花很小,奥运会裁判一致亮出十分……
杨立功强壮的心脏刚跳到一半,停在半空,上不去,下不来。白花花刺眼的阳光
瞬间失去了温度,盛夏变严寒,将他速冻在那里,雕塑般凝固在江沿上,伸在半
空的手臂抓住的,只是空气。
“其实我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想的,我看见他向我走来的时候,张口对我说话
的时候,天那么亮,那么热,我有点头晕。我突然就想现在要是能泡在水里有多
好……在他离我还有两步的时候,我就决定了要这么跳下去,我事先没有观察过
下面的水有多深,也不知道底下是不是防洪的水闸……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