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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蛇传奇-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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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他离我还有两步的时候,我就决定了要这么跳下去,我事先没有观察过
下面的水有多深,也不知道底下是不是防洪的水闸……可我就是想跳。在那一刻
我觉得我是一条鱼,在陆地上无法呼吸,只有回到水里去,我才可以继续活着。”
  张仲文在后来一个比较理智的时刻自己问自己,自己这样回答着。

   “我当时为什么没有跟着他跳下去?嘿……市级青少年组自由泳第一名,修炼
了两千三百年的蛇精,要是就这样淹死了,那真叫人笑掉大牙。不过,当时我的
确是被吓懵了,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跳下去了;我为什么会害怕?不知道。
我想是我前一分钟还他在我面前好好地站着,而后一分钟他就没有了,一下子就
钻到水里去了,连个影子都没有。我怕的是这个,我受不了这种变化,我怕他以
后就是这样,在我面前一下子就消失掉,而我却没有能力和机会抓住他。”
  杨立功后来在一个比较疲惫的时刻回想过去的事情,自己这样分析着。

   刚扎到水里的时候,张仲文就第一就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把钱包处理好;第二就
是心疼他那盒从他爸爸那里盗窃来的刚抽了三根的骆驼牌香烟 。第三就是责怪自
己为什么穿了一双皮鞋……还没有总结到第四的时候他已经被凉爽的江水所征
服,舒服地在水下攒足了全身力气使出浑身解数一个猛子游向前面有人声的地方。
 不过既然已经跳下来了,那就豁出去玩个痛快。他突然从一群小孩子自身旁钻出
来,吓得人家哇哇大叫。这么一来他更得意了,和小孩们拼了一会儿水,就听杨
立功已经沿着江坝追了过来。
 “你上来!”杨立功喘着气。
 “你下来!”张仲文忍住笑。
 “你上来!”
 “你下来!”
   ……
   “张仲文,你给我上来……”杨立功的声音在颤抖,他忽然蹲下,捂着胸口咳
唆起来,很剧烈,看起来也很痛苦。水里的鱼上钩了,浑身的衣服湿淋淋地粘在
身上,脱着被泡胀的皮鞋自己爬了上来。来到杨立功身前悲天悯人地说:“哥,你
怎么了?”
    话说到一半就见杨立功猛地站起,一把擒住他的胳膊,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从
路旁拣来的一根木棍,照着张仲文劈头盖脸地就打了过来。这次轮到张仲文惊呆
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他的性格温和,平时任他欺凌也从无半句怨言的哥哥会打
他,而且技术一点也不比他爸差,下手一点也不比他爸轻。他被打迷糊了,好办
天才哇地叫了出来:“你打我?”
   “打你怎么样?”杨立功抬手又是一下子。
   “你敢打我?”张仲文憋红了脸,地主在面对农民起义的时候都是这个样子的。
他不问还好,一问杨立功更加打得急了,张仲文只觉得背上腿上象着了火一样,
不过他觉得着了火也好,要是能这样烧死,也还不错。杨立功打够了,抬头看见
下面一群围观的小孩,很没有风度地吼道:“滚!看什么看!”
  那群小孩面面相觑,做了个鬼脸都走了。张仲文挨了打,烂泥一样坐在马路上,
自尊心受到伤害,没脸见人,低着头不知道在那里想什么。杨立功本想说教一番,
可是忽然毫无心情,恨恨地说:“给我滚回家去。”
  “你听见没有,回家!”杨立功见他没有动静,又扬起手来。
  “你打死我好了……”张仲文哀怨地说。
  “少给我来这套!起来,回家,别坐在这里丢人!”杨立功怒目圆睁。
  “走不动。”张仲文理直气壮。
  “别装了……刚才你游得多欢啊?现在怎么就不能动了?”杨立功冷笑。
  “教你打的。”
  “放屁!”
   “不信你接着打好了,今天你终于可以出口气了……你好好地打吧。把从小到
大的仇都报了,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我知道你心里记狠我,我放蛇咬
你,在家里栽赃陷害你,让你给我背书包,写东西丑化你……你早就恨得我想让
我死了吧?你打啊,打死我,你以后就消停(注A)了;再没有人烦你了,吵你
了……”
  “胡说八道!”杨立功气得七窍生烟,可是棍子落不下来。张仲文见奸计得逞,
带着哭腔继续说:“你打死我就把我扔到江里得了,公安局会以为我是淹死的,不
会连累你。你也不用怕,我是妖精,你打死我,那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阎王老
爷还会给你记一功的,你不是叫杨立功么?你终于可以立一功了。”
   杨立功哭不是笑不是,苦着脸说:“行了,行了……你别没完,你说,你要怎
么才肯回家?”
  “让我回家?很简单啊。两种方法。”
   “哪两种?快说!”
   “第一,你打死我,把我的尸体拖回去……要不叫辆三轮车拉我回去也行,不
过估计你舍不得那钱。人死了之后会比较重,请你不要拉我的脚,我的脸拖在地
上会血淋淋的很难看……”
   “行了,你别扯蛋(注B)了,第二种!”
   “你背我。”第二种只用了三个字就描述完了,倒让杨立功吃一惊。他心知是
计,可是看来今天要是不背他看来真的是不算完。杨立功皱着眉头看着这个一米
八几的大人和他一身的水,苦恼地说:“讲讲价不行吗?”
   “唉……那你打死我吧。反正我也没脸了,你爱拖哪儿就拖哪儿吧。”

      十分钟后,大街上出现了气喘如牛的杨立功背着他的宝贝弟弟。杨立功深
切体会了中学语文课本上老舍的那篇《在烈日和暴雨下》,他比祥子还惨,他头顶
烈日身背暴雨——因为张仲文的衣服上的水还在滴滴哒哒淌个不停。他知道张仲
文根本什么事没有,分明是在讹他。可是谁叫他是哥呢?而且他打人在先,承诺
在后,不背也不行了。可是张仲文好重啊!!记得上一次背他的时候好象就是背了
一个装了棉花的大包一样,而现在好象背了一座五行山,压得他喘不上气儿来。
走起路腿肚子都发抖。更可恶的是张仲文头发上的水总也不干,一个劲地沿着他
的脖子往下流,张仲文人鬼身上的水也鬼,虽是夏天可他身上流下来的水滴子温
度却不都一样,有的冷有的热,有的湿有的粘,一个劲往他胸口里钻。不过好在
他人还老实,上了杨立功的背后也不乱动,乖乖地把着他的腰,和他说话也没回
答。
  当长征结束,杨立功终于把他背回家里的时候,全家人吓了一大跳。姥姥哭着
就要打张仲文他爸:“不就是考大学嘛!至于把咱家小文逼得跳江吗?他要是有个
好歹……”
  张仲文的舅舅们都在心里竖起大拇指。暗说:“高!实在是高,这招真狠,小文,
你演技一流,导演的本事也一流!”
  杨立功背上那个人进了屋后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累着了,闭着眼睛睡得贼香。
就在他姥姥和母亲的责怪声中张仲文的爸爸也脸色土灰,又气又怕。一甩袖子喊
道:“行了!我不管了,他爱考哪儿考哪儿吧!他是神仙,干嘛找我当他爸!我招
谁惹谁了!”
  当杨立功把张仲文背上楼,家里也终于安静下来的时候。他很好奇地拿起张仲
文填报志愿的表格,心想他到底要考哪里呀,搞得全家鸡飞狗跳的。定睛一看,
不由得呆住,那表格也失手落在地上。
  那赫然是杨立功混了三年的地方。

  晚上,张仲文又以心情不好为理由没下来吃饭。他爸爸一拍桌子就喊:“爱吃
不吃,饿死这个畜牲。”
   可是杨立功心想,一定是自己白天打了他,现在他心里记恨自己,耍脾气呢。
吃过饭后笑茹拿了点心去讨好他,结果一句就被骂了出来,红着脸忿忿然用遥控
器对着电视泄愤。
  “大功哥,小文现在是越来越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笑茹不满地说。
  “他要高考啊,心里很乱的。”
  “大功哥,咱俩去看电影吧!”笑茹忽然扭转话题。
  “太晚了,再说电影有什么好看,还不如在家里看电视呢。”
   笑茹冷不丁一咳嗽,笑嘻嘻地用狡猾的目光说:“要是我姐着这对你说,你就
会去吧!”杨立功看着这女孩子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可是笑茹又说:“我姐说
他分配的地方不好,想回家到咱家的长厂子里帮忙,她学的是财会,自然有她的
地方,说不定今年就能回来呢。嘿嘿……她写信总问你呢……”
   “是……是么……”杨立功局促地说。
    笑茹见他尴尬,觉得好玩儿,突然灵机一动地说:“大功哥,那天听小文说,
虽然你不是我们的亲哥,可是你早晚是我们家的人,这叫什么来着……嗯,对了,
宿世姻缘……你和咱家谁有姻缘啊?嘻嘻。”笑茹和张仲文一样,是个人精,小小
年纪什么都懂,眉飞色舞地冲着他说。
  “你别听他瞎说。”杨立功慌乱地要走,只听笑茹说:“你怎么不看电视了?一
会儿有《新白娘子传奇》,很好看的,我看咱家小文和里面的赵雅芝有一拼呢,蛇
精斗法,一定很有意思”
  “你自己看吧。”杨立功一方面对台湾言情电视连续剧深恶痛绝,另一方面怕那
小女孩再问一些让他难以回答的问题,所以退避三舍,回房睡觉。路过二楼张仲
文的房间见灯亮着,他停下来,站住,犹豫着该不该进去讨好一下被他打了的公
子老爷。这时候他妈妈突然经过,见他呆立在那里,就对他说:“你进去和小文说
说话吧,让他吃饭。他一天没吃东西了,他胃一直都不好,不经饿的,他不是挺
听你的话吗?”
  “哦……”杨立功支了一声。敲了敲门,喊:“小文,我是你哥。”
  “滚!”里面一声怪叫。
  “你听话,开开门。”杨立功陪着笑脸。
  “我脱衣服睡觉了,没空答理你。”
  “楼下演《新白娘子传奇》了,神话片。可好看了。”话到一半本想说那是反应
你们蛇类的生活的著名影视作品,可是自己也觉得可笑就没敢说出嘴去。
   “哼……想让我看白娘子永镇雷峰塔是吧?看过了,挺好看的。你回去吧。”
   “你叫我打怕了,不敢见我了。”杨立功使用激将法。
   “哼……我怕你?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幸的是我根本不需要十年就会要你好
看。我告诉你,我现在已经有了一百种方法对付你,而且我可不是白素贞那个娘
们儿那么好欺负,到时候你可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那你现在就心狠手辣吧,你怎么都行,不用等以后了。”杨立功硬着头皮说。
   “……”里面没声了。
  “小文,好小文,你开开门吧,我给你赔礼道歉啦……你开开门,咱俩好说好
商量。”
   过了半天里面的人说:“你下去拿点吃的来,我知道姥姥晚上包了包子。”
  “好、好!”杨立功飞奔下楼,拿了几个锅里还热呼的包子,来到门前。门已经
开了个缝,他笑得假惺惺地拿着包子走到趴在床前的张仲文前说:“给,吃吧!”
   张仲文脸埋在枕头里,根本不看他,可是却说:“这叫我怎么吃啊?连点菜都
没有。”
  杨立功颠颠地又跑下去拿来一些晚上吃剩的菜,又倒了一杯水,连酱油带大蒜
正经八百地摆在张仲文床头。卑躬屈膝地对他说:“你快吃吧。”
 可是张仲文还是埋着脸,背对着他,趴在床上一动不动。杨立功拍了他一下,想
唤他起来,那个人就:“哎呀!”一声叫了起来。杨立功问:“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你说我怎么了?还不是你干的好事!”张仲文恨恨地说。
  杨立功想起什么般轻轻掀起小文的背心,一眼望去,悔恨地咬了咬牙,只见他
原本光滑的皮肤上青一道紫一道,全是今天棍棒之下所赐,杨立功当时气昏了头,
下手很重,逮哪儿打哪儿,他心里堵满了苦水,不知该如何表达:“小文……你没
下楼吃饭是怕叫大人看出来吧?”
  张仲文心里火星子一闪,心想算你还有良心,可是嘴上却说:“你现在是不是挺
有成就感的啊?你知道吗,全县敢打我的人只有我爸和我师傅,嘿嘿……你现在
也可以有级别的人了呢;加你正好三坐大山压在我头上。你可威风了!”
 杨立功坐到他身边,泪水一下子就涌到眼眶。他很轻很轻地说:“小文,我也不
是故意的,我看见你从江桥上跳下去,都吓傻了。你要是怪我,你就打回来吧……
随便你打。”
 张仲文心想:“呸!我打你个猪头有什么用。”
 杨立功默默地走了出去,没多久又回来了,手里拿了一盒药膏。他什么话也没说,
用手指挤出一点乳白的药轻柔地擦在张仲文的背上,那冰凉湿滑的药碰在张仲文
的伤处,瞬间着了火一样刺痛心屝,可是热度之后,却又是清风玉露滋润心田,
那说不出的舒服道不明的愉悦渗透四肢百骸,让张仲文飘飘欲仙。本来想骂一句:
你怎么那么苯手苯脚,可是当他哥给他脱掉背心,盘腿坐在他赤裸落的上身旁认
真仔细地擦起药膏的时候,他竟然一动也不敢动,大气不敢出,生怕惊动了杨立
功他就会走掉一样。
 杨立功就是这样的人,他想表达什么的时候最不爱用语言。他在台灯的光混合窗
外的月光里,低着头用自己的手指将药膏缓慢小心地一点一点地敷在小文的背上,
不言不语中,千般爱惜万般悔,无声不语绕指柔。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打小文,
而且还把他打成这个样子。他想起自己以前生病不开心的时候,小文那张温和可
爱的脸,再看看现在身前的被他打得遍体鳞伤的人,越想自己心越乱,可是手上
的活倒也没停。
 就在他难受的时候,张仲文藏在枕头里的脸却美得神魂颠倒。他有一个不好的习
惯,就是一高兴或者觉得特别满意的时候就爱流口水,睡觉睡得死的时候会流,
看小说动画片看到精彩处会流,而且打这以后,只要他哥离他很近,也会流!(当
然了,后来上网看小电影或者黄色图片的时候也流,那是后话)他现在只觉得他
哥给他抹的那三块钱一打的枇杷止痛膏简直就是人间奇药,胜过观音大士瓶中露,
太上老君炉上丹,竟然有白骨生肉,起死回生之妙;他哥的手是那么的温暖,手
上的药是那么神奇,那起落揉抚之间张仲文就觉得自己的背上春风化雨,燕鹤齐
飞,大有春宵一刻值千金,胜却人间无数之感,他终于体会那些他从小到大所领
略过的唐宋文章,淫诗浪词是多么的精妙绝伦。只是恨不得能用他的千年道行,
换得他哥一直就这么给他擦下去才好。
  半夜里张仲文被尿憋醒,一起身却发现杨立功也仰在自己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
睡着了。一轮十五的明月将皓瀚银辉坦荡地倾泻在天地之间,窗棱下杨立功的脸
庞被月光洗得纤毫毕现,他浓眉轻锁,朱唇敛合,胸膛随着他平稳的呼吸一起一
伏,一只胳膊还拍在张仲文的肩膀上。好象生怕他在自己睡着的时候会跑掉。
  张仲文痴痴地望着他哥,心里一酸,默默在心中说:“你怎么那么傻啊?我怎么
会怨你呢?我要是能死在你手上,也是心甘情愿的。”
  一激动手竟然不听话了,中了魔一样向他哥的脸上摸去,可是就在那接触到他
哥闪光的皮肤之前的一瞬间,他又把手缩了回去。他发现他的哥哥此时此刻就是
一尊圣洁的神象,就象那些散发着正义与尊严的金刚罗汉,在他面前展示自己神
圣不可侵犯的形体。而他张仲文不过是一个出身污泥草野的邪魔外道,虽然有些
能耐和机缘分可以见上一面,但毕竟很人见有着天差地别,那手和脸之间虽只是
一线之隔,但却分明是咫尺天涯,雷池两岸,他怎么也不能将自己的手伸过去……
  张仲文聆听着杨立功的心跳,听着听着,他央央不乐地从床上下来。悄然无声
地穿行在黑暗的房间里,就象蛇游在水里那样,来到楼下的书房里。书房正中挂
了一副观音像,据说是张仲文的姥爷的爷爷留下来的,可惜家里无人贡奉,纯粹
当成艺术品挂在墙上做装饰而已。张仲文面色凄凉,来到画像前,扑嗵双膝跪倒
在月光里,哀怨地望着那慈祥美丽的菩萨,良久才用细若蚊蝇的声音说道:
  “救苦救难的观士音菩萨啊,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从小我的师傅和家人就对我说,我是一条修炼千年,被贬下凡间赎罪的蛇精。
哼……我不知道我犯了什么罪,可是既然我已经来到了这个世界上,做了人,就
要做人该做的事情……”
   月光融融,照得画像上的菩萨好象也在发光,可是菩萨似乎没有理会张仲文的
悲哀,还是那样安详,那样用一双温柔笑眼看着苦海里沉浮的幼小生灵。
  “……我总想我的大功哥,想得心里都疼;我对师傅说,师傅打我,说我色欲
猖狂,禽兽不如。以前师傅从来舍不得打我的,可是那天他竟然对我说,要是我
不该改悔,他就趁我还没有败坏人伦,道德沦丧之前打死我来个干净。菩萨啊菩
萨,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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