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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昂杀夫-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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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猪灶到〃后车路〃,有一条蜿蜒在稻田中的小路可通达,走来也不过十分钟光景。被命名为〃后车路〃的这地区,是一条大巷道的后街,一长排两旁各有十来间屋舍,大多是平矮的木板房子,仅有一幢两层楼的木造阁楼,是前清的建筑,唤名〃风月楼〃,二楼阳台处的〃美人靠〃,一长列突出凌空的座椅,靠背以优雅的弯曲弧度向外伸张,黄昏时候,众多妓女靠坐在这〃美人靠〃上,频频向下面行过的恩客飞眼风,曾为鹿城盛传一时的盛事与趣谈。当然据说,那时候的妓女能诗善画,还弹得一手好琴瑟,她们或以艺待人,卖笑不卖身,被唤名为艺旦。
  现在历经一长段时间,〃美人靠〃久不修护,只剩几根横斜的残木,没有人胆敢再靠近,〃美人靠〃再只能闻其名。甚且〃风月楼〃,少去当年能弹擅歌的艺旦,文人雅士或巨商富贾不再聚集,整幢阁楼已相当残旧。一方据说是出自某个有功名文士的匾额〃事关风月〃,斜斜的挂在入口处,泥金的草书体字,因着老旧与尘埃,也不再飞扬。
  却不论如何,〃风月楼〃仍有〃后车路〃较体面的女人,所谓较体面不过年纪轻些、样子周正些,这些女人绝无她们的前清先辈能诗善画,也不可能只卖笑不卖身,因而,和其他〃后车路〃女人一样,她们也被鹿城人叫作〃攒食查某〃。
  对陈江水来说,过去谓为奇谈的文人雅士嫖妓,根本毫无意义,〃风月楼〃曾有怎样的雅事,绝对不如把女人压在下面实在,再有要求,最好是能恣意狂叫。而陈江水以为,〃风月楼〃那些年轻的查某,是不会懂得这些的。
  所以陈江水选择了〃来春阁〃,特别是金花的热被窝,虽一再被杀猪的同伴嘲笑为认个老母要奶吃,陈江水多年来仍大多数时候来找金花,久了后,整条〃后车路〃的女人们都知道,陈江水专爱金花那口骚叫声。
  那陈厝庄普渡的早晨,陈江水踏入〃后车路〃,旧有的繁华现在仅存的这条石路,整个路面都由一条条长三四尺宽一尺多的灰麻石,一长两短的错落排成简单的图样。石板路面总不泥泞,恩客们永远可以来去匆匆。
  陈江水来到〃来春阁〃,陈旧的两扇木板门依旧紧闭,有一阵子没来,恍惚的竟有些生疏,但也说不上为什么,倒是查某们不知轮换过几回,老娼头是否还在,都还难说呢!
  金花如果还留下来,照例该住在右边靠路旁房间。陈江水举起手,在长条木板排列组成的窗板上重重擂打几下,一面出声呼唤:
  〃金花,金花开门,是我。〃
  每当金花有客人留宿,老娼头会来开门,照例一面赔笑脸一面笑骂:大清早吵人睡眠。如没客人,金花会自己起来,闲闲披上件大祹衫,嫌扣拌扣太麻烦,一手扯过衣襟在领口处拉合,一手拉开门闩透过半开的门缝先瞧人。
  陈江水等一会,不见人来开门,心中开始发急,举起手再要擂窗板,门啊一声开了,陈江水大步踏上前,屋内十分阴暗,外面光耀的夏日七月阳光透进也只能勉强照明,陈江水看到因双手拉门,一件大祹衫只斜斜披在肩背上的女体,胸前一对丰大、向肚脐处下垂的乳房,使他立即辨认出是金花。
  〃金花,是我。〃
  陈江水急促的说,一踏进门即动手去摸捏那对垂长硕大的乳房。女人坦然的站着,没有逢迎,也未曾退缩,直到有一会陈江水松放手,才在前引导的走向房内。
  女人在一间狭小的、六六尺宽的房里扭亮了一个小灯泡,昏暗的光亮下可见一张木板床和床边一把竹椅。床上一条白色底有绛红色被头的被单,白色部分十分污秽已成近乎灰黑色,还沾有斑斑深色点印。女人一脚跨上不高的床,顺势扯下披着的大祹衫,仰躺下来拉住被单盖着肚腹,一面平缓的说:
  〃夏天贪凉,睡了又怕凉着。〃
  女人的声调显较粗重,话音也是鹿城郊区的草地口音,有许多上扬的尾音。
  陈江水在墙上一枚长钉上仔仔细细将绑猪头的麻绳套好,再几下除尽身上的衣物,毛茸茸一条肥重的身子爬上床傍着金花身边躺下,也拉来被单一角罩住下部肢体。女人俟陈江水躺好,才又接续说道:
  〃你好久没来。〃稍一顿,仍平平说,〃有牵手就不来了。〃
  陈江水没有接话,将女人平躺的身子扳过来向他,整个脸面紧紧贴上女人肥硕的一对大奶间,深深吸几口气,晨间被叫醒的女人身上仍有着一股甜暖的身体与被窝的气息,是一种夜里的暖意。陈江水将头在那对大奶间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说声:我要先睡一下,果真沉沉立即入睡。
  女人安静的睁眼侧躺着,她有张宽大的脸,大眼厚唇开朗的布置在平阔的脸面上,乍看有几分鲁钝,但自有一份懒怠的甜腻这或多少与她的职业有关。她的身体强壮,是劳动过的草地妇女体型,还有一双硬大的手,这些年来由于不再劳动,加上年龄,整个身体松肥了起来,但肥重中仍留有过往工作支架起来的强健,因而变得十分安适,皮肤依旧是原有的日晒成的棕褐色,整个身体像一片秋收后浸过水的农田。
  她睁眼躺着一会,看陈江水熟熟睡着,一时不会醒来,早晨的〃后车路〃十分安静,连叫唤的小贩呼喝声都可听见,房里的空气浊重但温暖,女人闭上眼睛,不一会也再睡去,还低低的发出鼾呼声。
  也不知有多久,女人感到陈江水在胸口处挪动,尚未完全醒来即以为陈江水要她,翻过身,陈江水却未有动静,只听得他欢快的说:
  〃睡得真舒畅,补回来好几眠没睡好。〃
  女人仍闭着眼睛没有接话。等陈江水不曾上来,才出口问:
  〃你不要啊?〃
  〃早上干我女人,干到一身月经。〃陈江水郁闷的说。
  女人吃吃的笑了起来。
  〃着猴,这么猴急。也难怪,听你们陈厝来的人说,你牵手真行,每回都爽得唉唉直叫,三里外的人都听得见。〃
  〃哪有你会叫。〃陈江水性起的涎着脸凑上前去。
  〃还不是装的。〃女人爽朗的喝喝大笑起来,露出一口健壮的洁白牙齿。〃你那么久没来,好久没叫,现在大概叫不出来了。〃
  〃三八查某。〃陈江水低低的、温和的说。
  两人躺着有一会没说话,然后,女人才又漫不经心不在意的说:
  〃我快不要做了。〃
  〃嗯?〃
  〃我婆婆要我回去,说过继我大伯的尾子给我。〃
  〃你答应了?〃陈江水性急的撑坐起半个身子,〃他们要的还不是你手头的钱。〃
  〃我知道。〃女人声音中了无诧异,〃但是我这样下去也没个收尾。到四五十岁作个老娼头,迫别的查某卖来给我吃喝。。。。。。〃
  女人没有说下去,陈江水也不接话,然后,陈江水突然问:
  〃你囗死后,他们过去那款迫你出来,你还敢回去?〃
  〃那是因为我没生小孩。〃女人伸出一只手怜惜的抚摸着肚皮,〃不知怎样这个肚腹就是生不出一只蟑螂。〃
  〃金花,〃陈江水忧虑的说,〃回去要下田,你吃得了苦?〃
  女人动一动脚趾,她有一双常年踩在泥土地里、脚趾头一个个远远分开的大脚掌。
  〃我最近很会眠梦,梦见家里的猪母生了二十五只猪仔,没乳可吃,都向我跑来,我去问龙山寺的观音菩萨,庙公替我解说,说是我婆婆伊们这几冬收成不好,像那些猪仔,在跟我要东西吃。〃
  女人絮絮的说,到个段落,才再想到陈江水的问话,转接道:
  〃辛苦也比在这里好。〃
  〃这样也好,才有个收尾。〃陈江水略一想,〃不过,钱要抓紧,不要忘了当年怎样被逼出门。〃
  〃我会啦!〃女人绽开一个粲然的、没什么心思的笑。
  〃哪个时候回去?〃
  〃我婆婆前几天来拿钱,要我就回去,我想多做一阵,最近刚调来一团兵,生意好得很。〃
  〃以后听不到你叫啦。〃陈江水一拍女人圆肥的屁股。
  〃你来我庄里找我。〃
  〃三八查某。〃陈江水笑骂。
  两人相对大笑起来。
  并躺在床上,陈江水听女人讲她婆婆怎样拿她的钱买下一只猪母,最近就要生了,生下来小猪再养大,他们就会有一点钱,她原先也存了些,可以去赎几分地回来,有地又有猪,就不怕挨饿了。然后,女人突然想到的随口加道:
  〃以后要杀猪,就来找你帮忙。〃
  陈江水喝喝大笑了一阵。
  〃偷宰猪,你不怕抓去关?〃
  〃我自己的猪怎么算偷宰?〃女人理直的说。
  〃查某人,不辨世事。〃
  陈江水带教训的口吻说,然后,同女人仔细的解释杀猪要如何打印上税种种。尽管陈江水显然在炫耀他的专门知闻,女人也知道这点,仍没什么在意的倾听,她大的、但灰黯浮肿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前方,却不注视什么。她在陈江水叙述的段落里也会插上一两句:〃噢,这样〃,也还是闹闹的语意。
  但当陈江水讲完,女人敏捷的反驳:
  〃我自己的猪杀来吃,吃不完分给厝边亲戚,还要打税,哪有天理?〃
  〃干,就是这样。〃陈江水一把搂住女人的腰,〃还好打印不是纳到我的钱,要不然,干,我才不放伊干休。〃
  陈江水说着,不知怎的就愤怒了起来,他感到一阵急气直冲往脑门,两旁太阳穴劈劈啪啪跳动,他陷在肉里的眼睛闪着光。
  〃金花,我跟你讲实在的,以后有人对你敢怎样,你来猪灶找我,我猪刀拿来让伊好看。〃
  〃我会啦。〃女人温和的、平缓的说,将脸颊贴着男人的脸。〃你不要这样,好像要杀猪似的。〃
  〃我知啦,每回气一起来就是这款。〃
  陈江水无助、软弱的说。适才那突地昂扬起,集中精力要去攻击的亢奋已消退下去,一种抑郁的、平漠的荒芜使陈江水开始说:
  〃不但杀猪要打税,捡猪粪也要给人管。〃
  女人不经心的哼一声。
  〃我五岁就出去捡猪粪;背的竹篓快要有我那么高,阿妈每次都搂着我哭,她自己还要替人家磨豆腐。〃
  〃这样啊!〃女人说。但她显然经常听到这类叙述,不曾有同情,只默默安静的倾听。
  〃有一次运气很好,猪粪很多,小孩子也不知道太重会背不回家,捡满满一竹篓,背上身就摔倒,又不甘心拿掉些,只有用拖的,拖到半路,被两个小孩打了一顿,竹篓也被抢走。〃
  〃嗯。〃女人轻轻出声。
  〃阿妈半夜要去磨豆腐,晚上还赶替我编竹篓,那时候我七八岁,我就想,有一天我一定要打回来。〃
  〃你真的做了?〃女人叽叽咕咕的笑起来,虽然早知道结果,仍不禁兴起的追问。
  〃当然。我进猪灶,有一班兄弟后,我也拦在路上,把伊们捧一顿,阿甘伯的儿子被揍得躺了好几天。阿春的儿子比较轻,但眼睛差一点被打出来。〃
  〃不要这样嘛。〃女人庄肃的说,〃观音菩萨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伊们被我打,就是恶有恶报。〃陈江水打断女人的话。
  女人噗嗤一笑。
  〃我就是说不赢你,不过,听人说凡事要存个底留个后步呢!〃
  陈江水无可置否的点点头。
  〃我比较喜欢听你讲卖土豆的那一段。〃女人推一推男人肥重的肩膀,〃说来听听嘛。〃
  陈江水微些赧然,但还是说:
  〃我小时候也去卖土豆,我阿妈把带皮的土豆煮熟,放在篮子里让我四处去卖。有一年不知为什么,连连下了好久的雨,我卖了很多土豆,就是。。。。。。〃
  〃就是小孩不能出去玩,在家里四处跑,大人买土豆骗骗小孩。〃女人替代的说。
  陈江水阴沉的一笑。
  〃你都记得还要我讲。〃
  〃我喜欢听。〃女人张大眼睛望向屋子一角,〃那些兵来,都讲很奇怪的事情给我听。〃
  〃什么事情?〃
  〃怎样玩耍人家的查某。〃女人又回复她的不经心,〃你还没有讲水淹到胸脯那一次。〃
  陈江水顺从的、和缓的说:
  〃有一回雨下得很大,很快就淹大水,城隍宫附近水先是到膝盖,我篮里还有一些土豆,怕卖不完会黏,就再去卖,没想到水一直涨上来,一下就涨到胸脯,我差点被水流走,还好附近有一株大榕树,赶快爬到树上。〃
  〃你的篮子和土豆呢?〃女人问。
  陈江水喝喝的笑了起来:
  〃哪还记得。〃
  女人没有立即接话,有一会才又突然想起似的说:
  〃我们草地人,没得吃好穿好,不过我小时候,我们家一碗蕃薯稀饭吃是有的。〃
  陈江水的脸面阴暗了下来,不再接口,两人并躺在床上,屋外断续传来小贩的吆喝声一个尖高的老年男人声音特别出众,拉得又直又长的音调呼唤:豆花,杏仁茶,咿咿哑哑的直召唤过去,邻室房间也开始有人语、开门、东西碰撞声。陈江水啊的打了个长呵欠,伸一伸腰,从床上坐起来。
  〃要走了。〃他说。
  女人忙也起身,从竹椅上拿来衣裤,陈江水接过,套上一条黑色宽脚的本岛裤,再披上一件洗得灰蓝色的青布对襟短衣,也不扣上拌扣,腆出个油鼓鼓的大肚子。
  女人这时早从钉上取下麻绳绑的猪头,唉哟叫了一声好重,什么也没说的递给陈江水。女人那般平和自然。绝不以为带来的猪头是给她的认命,使陈江水有些讪讪,不免解释:
  〃这是拜普渡公的,下次来再带肉给你。〃
  女人点点头,没有说什么,甚至陈江水从腰间拿出一把钱给她,仍不曾开口。房内郁郁的因日午而有着沉闷的热气,女人这回没披上大祹衫,全身赤裸的站着,脸上全无脂粉,她叉开双腿,微挺出肚子的站着,看来只像个倦怠的、肥重的、粗大的草地妇女。
  陈江水一出屋外,反射在石板上的阳光白色耀亮,直刺眼睛,〃干!〃陈江水眯着双眼喃喃咒骂,拎着猪头,不怎么看路都可熟悉的摇摇晃晃走出〃后车路〃。
  回得家中,林市瘦小的身子蜷缩在床上,一身灰布衣裳看来像一堆破烂,只有两颊高肿,猩红红的一片,乍看还以为是对肥腴的下颚。她的神色慌恐,而且好似十分痛苦,饭菜却已整齐的摆在桌上,陈江水不曾搭睬,自顾坐下吃饭。
  猛一抬眼,桌上赫然又是昨夜那对猪脚,陈江水筷子一摔正想骂出口,已经切成小块用酱油煮过的猪脚看来只像一碗带皮的猪肉,了无昨夜拿来祭拜的猪脚形状。陈江水拾起筷子,匆匆吃过饭,大步向外走时才丢下一句话:
  〃猪头是要拜普渡的。〃


  依照鹿城的习惯,祭拜普渡一致是午后,大致从下午二三点钟,直要拜到日头西斜,夏日白天特别长,午后到天黑前,总有四五个钟头。人们相信只有长时间的祭拜,由城隍庙放出的无主孤魂,才有足够的工夫外出觅食,好一年一度的饱餐一顿。
  普渡那天,林市在家忧虑着陈江水不曾回转,不知能拿什么祭拜,几番到门口探看,却看到阿清拎着一条近两尺长的鳁仔鱼朝着走来。
  阿清忸怩的说明是自己抓的,给他们拜普渡公,没有什么,另外取出一个用包袱巾缠起的小布包,说是他在家和彩送的,是为了答谢林市救她婆婆。阿清匆匆将东西交到林市手中,红起脸面慌慌忙忙离去。
  怕陈江水责骂,林市不敢打开包袱巾,时候也已不早,忙到厨房里将鱼杀好,用油慢慢煎得整条鱼赤黄,待放在盘子里,鱼太长,有一大截尾巴落在外面,林市忙找来一根筷子,一半插入盘内压在鱼身下,一半突出盘外,正好支住鱼尾不致掉落。看一条赤金金的鱼平稳的摆在盘子里,林市一早上忧虑没供品拜普渡,这时候才算稍放下心来。
  近午时分,陈江水拎回那硕大的猪头,林市更是惊喜。依拜拜一向煮三牲的惯例,林市将猪头放到大锅中用白水煮过,由于从不曾有机会煮猪头,也不知该煮多久,算计里面大致熟了,林市将它捞起。一时找不到那么大的盘子来盛装,只好放在竹编的密网筛子里,竟是满满一筛子,林市看着,满足的喜悦涌上心头。
  再煮好几色青菜,林市忙赶出来在门口处用两张竹椅与一长条木板搭成个临时供桌。看四邻早已安置妥当,上了香在祭拜,忙将准备好的菜端出来。一个大猪头就占了简陋的桌面大半,再搭配上那条大鱼与几碗青菜,也很足够丰盛了。
  林市虔敬的点了香,站在门口面朝外,仔仔细细的拜了又拜,喃喃念着要孤魂野鬼好好饱餐一顿,并一再祈求祭拜后,那最近在邻近出没的吊鬼不会再来纠缠她和她阿江。
  上好香,林市搬来张矮竹椅在门口处坐定,好监看野狗或猫会来偷食。才坐下一会,就陆续有一行五六个妇人朝着走来,林市忙站起身,定眼一看,为首的竟是阿罔官。
  自那夜里看她脸色涨红的昏跌在地上后,阿罔官不曾到井边洗衣,也不曾在邻近走动,林市一直不曾再见到她。而在那炙热的七月十七普渡下午,林市乍看到阿罔官朝着走来,不知怎的一阵阴寒的颤栗涌上,身子不能自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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