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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昂杀夫-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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炙热的七月十七普渡下午,林市乍看到阿罔官朝着走来,不知怎的一阵阴寒的颤栗涌上,身子不能自禁的起了鸡皮疙瘩,脑皮轰的一声酸麻麻的肿胀起来。
  阿罔官是背着光走来的,七月午后的阳光金光飞耀的在她身后张罗成一面刺眼的光网,她整个人衬着那圈光芒,看来较以往都瘦小,身子却挺得笔直,头也高高扬起,趑趑趄趄的走来,也有着一番气势。
  林市待阿罔官走近,才看出她真是瘦了不少,经常穿的一件洗得灰白的白色大祹衫与黑色宽脚裤里,空空荡荡的少有着落。她整个脸面瘪缩起来,原就是鼻尖额高,这时五官更似削过的历历清楚。
  尚未来至跟前,林市已迫不及待的出声招呼:
  〃阿罔官,好几天未见到你。。。。。。〃
  〃你杀猪仔陈在不在?〃阿罔官打断林市,清清淡淡的问,高高抬起的脸面仍不曾落下。
  〃伊不在,阿罔官,我。。。。。。〃
  林市急急的说,却又不知该如何表白,看眼阿罔官身后几个妇人,俱是井边常一起洗衣服的陈厝庄人,罔市、春枝都在其中,尽快点个头略一招呼,林市即直愣愣的站在那里。
  阿罔官丝毫未曾在意,早转过身向祭拜的供品,仔细的凑近脸一一审视起来,随后哼一声道:
  〃来看你拜什么好料。〃
  〃哗,拜整个猪头,这厝边我都没看过这款拜法。〃春枝以她高锐的嗓子,羡慕的说。
  罔市与几个邻近妇人,也趋前发出啧啧的赞叹声,林市这会约略有些得意,连声说:哪有什么,哪有什么。
  〃猪自己在杀,拜一只也有。〃说话的是阿罔官。〃不过,不是我爱说你,普渡哪有人只拜过五、七碗。上桌拜三牲,下桌至少拜一二十碗,这都不懂,真不知世事。〃
  〃哦。〃林市惶惑的说,〃拜少了会怎样?〃
  〃孤魂野鬼吃不饱,年年来相缠。〃阿罔官的语音十分冷肃。
  林市站着。那种乍见阿罔官走来,大日头天下居然阴风惨惨的感觉又回来,接着思绪一转,不知怎的想到这回阿罔官讲话,音调中尽是杂音,叽叽轧轧作响,像喉管被切了洞漏风,声音四出外泄。
  林市一身一脸全涌上细密的汗水,一旁有人伸手挽住她的胳膊,是罔市。
  〃莫惊,莫惊。〃罔市说,〃拜拜只要心头有圣,拜几碗无差。〃
  〃那是拜神、拜祖先拜孤魂才有差。〃阿罔官吱轧的喉音像磨钝的刀片,四处拖拉得血肉模糊。〃不过你也不要不知足,有你杀猪仔陈你才有大鱼、大肉拜,啧啧!还拜猪头。〃
  几个妇人已瞧过林市准备的祭拜供品,纷纷转移到别家继续要去品头论足一番。阿罔官看人们在走离,扬高声音道:
  〃人贵知足,你杀猪仔陈是好人,阿弥陀佛,好心有好报。你不要常常唉唉大叫,不知的人还以为你杀猪仔陈怎样虐待你。〃
  说完即快步赶上其他妇人。林市站着一会,抵不过心头好奇,也跟着上前,究竟担心野猫狗会来偷食供品,一面走还一面频频回顾。
  由干是隔邻,妇人们齐伫足在阿罔官家门前,林市赶到,正看到罔市手指着供桌上一盘菜,嗯嗯啊啊的在说:
  〃我讲没什么歹意。这盘敢是面线,普渡有人拜面线啊?〃
  〃你眼睛花花,胡乱看,眼睛睁开看清楚。〃阿罔官气怒怒接道。
  猛地春枝尖高的声音唉哟一声大叫:
  〃不是面线,是笋丝。真是好手艺,竹笋切这么细,煮来就像面线。〃
  一旁站的和彩温煦的,略带羞持的说:
  〃哪有,粗功夫。〃
  林市这才注意到和彩,往昔总是样样争最先、泼悍的和彩,这时在阿罔宫前,退缩的站到角落,一脸和气的笑由于掺杂上几分惊恐,抖抖颤颤的总挂不住。林市不免想起这一向总听人说和彩怕纠缠阿罔官的吊死鬼会报应的来找她,才一改往昔对阿罔官的态度,样样顺从了起来。
  妇人们接续对几个菜有一番品论,频频赞赏和彩的手艺,说着羡慕阿罔官有这样一个好媳妇的话。林市一面听着,一面也留意两张竹椅架着一张宽大的门板上,林林总总摆了不下二三十碗菜,当中并非俱是鱼肉,也有许多碗面粉炸的蔬菜球、未煮过的豆鸡、晒干的金针菜,除此外,还拜有生米、盐、糖,才能密密满满摆了一桌。
  〃为什么要拜生米、盐、糖呢?〃林市不解的问。
  〃这样才有山珍海味。〃
  阿罔官轧裂的喉音说,也不理会林市听了是否懂得,率先带头往下一个邻家。林市担心家里不像阿罔官有和彩代为照理,始终不敢离开太远,就没再跟上去。
  那下午林市坐在矮凳上,看插在三牲上的三根线香快燃尽了,即赶快再新点上三根,如此上了几回香,日头已逐渐西斜,邻家纷纷开始烧金。一时,昏昏的暮色里,四处起了小小的火丛,偶尔,着火的冥纸遭风一吹,细薄的纸烬在飘飞起的瞬息光亮一闪,下落后已然成为黑色的纸灰。
  担心拜太少碗孤魂野鬼吃不饱,林市想多拜些时候来补足,直等到邻近每家人都收拾好,林市才开始烧金收供品。几碗菜收回屋里,不仅全冷掉了,还沾了香灰与灰土,林市没怎么在意,庙里的香灰都刻意求来吃,还差这一些。匆忙将饭菜热过,林市摆好碗筷,甚且替陈江水斟好一大碗酒。
  而日色已全然暗尽,陈江水却未曾回转。林市坐着等待,触眼放于供桌上包袱巾包的小布包,记起阿清拿来时曾说是和彩所送,一下午尽忙着拜普渡也无暇打开来看。趁这时候陈江水未在家,林市想到偷看一下也不妨。
  小心谨慎打开包袱巾,是块花布,白色粗布底上印有一朵朵二寸多大的青色牡丹,染印的功夫并不好,牡丹重重的瓣脉纠缠在一起,只能勉强认出是一朵复瓣的花朵,然而林市一看,抵不过心头一阵狂跳。
  既是和彩所送,又送给自己,这块花布当然为作一件衣裳,林市将花布抖开,在身上绕着比一圈,正好够作一件大祹衫。
  林市将花布围在胸前,久久不忍拿下,触眼身上沉旧洗得泛白,又因加胖绷得既小又紧的青布衣裳,眼泪簌簌流下,怕滴到胸前的花布,才忙用手去拭擦。


  普渡刚过几天,林市算计着阿罔官家里已将普渡用过的碗盘、蒸笼等收拾妥善,再等几天却都不见阿罔官像往常一样过来坐,而且晨间阿罔官也不到井边洗衣服。林市趁着一个午后陈江水已然离去,小心的用包袱巾包好那块白布底青花的花布,从屋后绕行过矮窄的土块墙来到阿罔官家后院。
  那时节虽只是农历七月十五过后,远方海天交接处丛丛芦苇,早闻讯的已经开始有白信,长长的一杆杆白色苇花掺杂在一片绿叶中,任着风飘摇,竟微有秋的凉息,虽然午后盛暑的炙热仍持留不去。
  在过往,林市常听阿罔官讲述她做女孩时,曾有怎样精细的巧手。一般女孩子学裁衣裳、缝黑面布鞋,都还只是家中学来的手艺,好为自己及家人制衣做鞋。〃我做女孩时会绣花,一朵牡丹花用十三色绣线才绣得成,连'街上'的小姐都称赞,〃林市记得阿罔官常这样说。
  那普渡过后的午后,林市小心捧着包袱内的花布来到阿罔官家后院,想要阿罔官代为剪裁及教导做一件大祹衫。在叔叔家那些年,林市得服侍长年卧病在床的婶婶及照管众多堂兄弟,连针线都难得碰,几件换洗衣服俱是叔叔不晓得从何处取得;平常总赤脚,只有晚上洗过脚要上床,才有一双木拖鞋穿穿,连双布鞋也没有,自然不曾学习裁衣制鞋了。
  因而在那午后,林市不曾去午睡,捧着布包袱来找阿罔官,寄望着会有一件较合身、舒适,最好也能很好看的大祹衫。快步穿过院子来到后门口,林市听到有个声音似乎在说她的名字。
  止住脚步一细听,果真有人在说话,那声音粗哑轧裂,恐怕是阿罔官,正说着〃林市真是。。。。。。〃,模模糊糊的片断,接着是叽叽咯咯一阵大笑,林市听得出有春枝那高锐的声音掺杂其中。
  本能的林市未曾再朝前走,闪到半开的后门后面,这回听得较清楚,仍是阿罔官的声音在说:
  〃像我,就敢用死来表明心志,人若真有志气,什么事情做不到。〃接着话音转为鄙夷,〃哪里要每回唉唉大小声叫,骗人不知以为有多爽,这种查某,败坏我们女人的名声,说伊还浪费我的嘴舌。〃
  纷纷仍有笑声,及一个声音笑骂:
  〃阿罔官,你越来越敢说。〃
  〃我有什么说不得,女人要贪男人那一根,你们也都知道。。。。。。〃
  有不好意思却兴奋的笑声打断阿罔官的话,春枝高锐的声音接道:
  〃不要专说这些,换别项讲,杀猪仔陈只会杀猪,哪可以让林市吃得又肥又白,这款享受?〃
  〃你连这都不知?〃是罔市急急接口。〃杀猪仔陈每日下午到海边,去藏在芦苇里与讨海人赌博,听说四色牌每赌都赢,自己作东兼作打手,哪会没钱。〃
  〃赌博不只是杀猪仔陈,别人也在作东,猪灶那个粘厝庄的阿扁,听说才是正头。〃阿罔官的声音带着几分辩白的语意。
  有短暂片时的沉默,再传来的仍是春枝的声音,换而不舍:
  〃你是唇边最知,杀猪仔陈敢有人说的那款坏?〃
  〃哪有,伊坏哪会救我。都是林市贪,早也要晚也要,真是不知见笑,哪有人大日头做那款事情。〃阿罔官回说。
  又是一阵轰笑,有个声音问:
  〃你哪知人家白天做什么?〃
  〃唉哟,每回都要唉唉叫,三里外的人都听得见。〃
  〃实在看不出来啊!〃纷纷的有人说。
  〃这你就不知。〃林市听出这回说话的是罔市口音。〃听我婶婆那里的厝边说,伊还未嫁过来,就会坐在门口看男人,又专看那个地方,嘻嘻。〃
  〃噢,这样啊!〃几乎声音一齐惊奇的呼叫。
  然后仍是罔市的声音在问:
  〃伊杀猪仔陈敢真是大力小力胡乱来?〃
  〃这你哪里知道,伊杀猪仔陈只是不睬人,心肝最好,要不哪会救我。〃阿罔官的声音愤愤的在说。〃即使伊有时较粗鲁,杀猪人难免。我们做女人,凡事要忍,要知夫与天齐,哪可一点点小疼痛,就胡乱叫,再来败坏查埔人的名声。〃
  〃是啊!就是啊!〃纷纷的有着附和声。
  〃像我,最有担当,人一黑白讲说到我,我表明心志,就死给你看。你们大家看,我死不去就表示我做得正,天公不爱我死,给我还魂回来讲几句公道话,像林市这款查某,自己爱给人干,饿鬼假客气,又。。。。。。〃
  有声音打断阿罔官,是春枝高锐的话音:
  〃敢是娶回来那天,就开始要和伊查埔人那个?〃
  〃鸭母寮哪有隔眠的蚯蚓。〃阿罔官笑着说。
  〃啧,啧。〃众人又是笑又是叫。
  〃这才叫祖传的秘方。〃阿罔官作神秘的压低声音,〃你们知否十多年前伊阿母,私通一个兵,伊阿叔赶到去捉奸,两人还压在一起,不肯分开。〃
  〃不是有人说是给那个兵强奸?〃
  〃怕被人强奸就要跑,不跑也会大声喊,大力挣扎,衣裤多少会撕破,哪有人一身好衣好裤被强奸。〃
  阿罔官显然十分气愤,说着说着声音尖高起来:
  〃笑破人的嘴,你听过给人强奸,嘴里还一面唧唧哼哼?〃
  〃原来林市这么会哀哀叫,就是这样来的。〃
  先有短暂的停顿,一当会意过来,所有的人全喝喝大笑起来,笑声方歇,阿罔官轧裂的声音立即又道:
  〃是啊!坏竹哪长得出好笋。不过,做阿母的大概没料到,女儿太小教不会,才会自己正在爽,女儿跑出去喊救人,白白害了伊一条命。〃
  轰的一声林市感到头皮发麻,整个头膨膨的肿胀起来,耳边不断传来咻咻怪异的鸣叫声,惊恐中林市冒出一身一脸汗,待稍回过神,才看到院子角落里有一窝新孵的小鸭,罩在竹编的鸡罩里咻咻直吵叫。恍恍惚惚的,林市似乎还听到许多声音,风呼呼的吹过空旷的海浦地,还有,额头上两条筋劈劈啪啪的在抽动,然后,女人们的声音才继续传入耳中:
  〃。。。。。。女儿跟阿母学看样,伊这路人,比'后车路'那些狗母生的,又有什么差别。〃
  〃就是嘛,看伊一个人大模大样,没公婆没小姑小叔,就要知足,却整天好吃不爱做,家里也不会打算,吃饱睡足,只会躺下来让人。。。。。。〃
  〃听说不但白天胡乱来,连地方都乱乱换,不在房里。。。。。。嘻嘻。〃
  〃伊阿母也是那款样,在洞堂的正厅,也敢和那个兵胡来,也不伯雷公打死,真是不知见笑。〃
  林市站着,再分辨不出说话的口音究竟谁是谁。只是一阵阵纷杂的话语和笑声,闹轰轰的涌出来,清楚的地方字字句句俱在,不分头脸的扎入头耳,震得耳内吱吱全是尖锐的长叫声。然后林市发现头上的阳光白亮亮的极为刺人,扎入眼睛中引起黑天转地的晕眩。
  一定是自己走回家的,林市却不记得如何以及何时回到家中,只知道被陈江水一巴掌打得一阵刺痛,林市才恍然看到外面的天已昏晚了。在厅里一把竹椅上也不知坐了多久,身上一件大祹衫全给汗湿透了,背、腹处一大片汗渍,真可拧得出水。倒是怀里包袱巾包的布包仍在,林市惊惶中站起身,奋力的将那布包推离身。
  柔软的布包在身前不远处掉落并散开,印有青色牡丹的白布抖露出来,有一角白布显然沾上汗水,有几朵青色的染印牡丹被浸湿,转成微微的青红色,像吐上一口没洗净的血,斑斑点点,痕迹俱在。
  林市仍照常的做完晚饭,陈江水坐在桌边等待,一面大声以各种难听的字眼辱骂,并开始大口喝酒。一俟吃过饭,已是满脸酒意。原浮肿的眼眉处齐抹了油光滑腻的猩红,由于喝酒后的燥热与屋内高温的气闷,脸面上也淌满油水,一张脸仿若肿胀开来,较往常都肥圆。
  涎着脸陈江水一把抓住林市,一只手下伸到林市裤底去探摸,发现已没垫有旧布,兴起的将林市压在厅里的泥土地面。林市先是惊恐的闪避,再看无从逃离,终于逐渐放弃挣扎,只自始至终,林市始终闭紧嘴不曾出声。
  陈江水在有一会后方发现林市不似往常叫喊,兴起加重的凌虐她,林市却无论如何都不出声,在痛楚难以抑遏时,死命的以上牙咬住下唇,咬啮出一道道齿痕,血滴滴的流出,渗化在嘴中,咸咸的腥气。
  酒意中陈江水未曾再持续的坚持,他让自己完了事,翻下身来睡去。林市蜷缩起身子,双手紧紧抱在胸口,压抑着声音,低低的,极凄惨像走兽般的哭泣起来。号叫声卡在喉口处,好几回一口气逆冲上来顺不下去,连呼吸都止住,逼得一脸通红,喉口处似被紧掐住疼痛难当。
  而夏日刚过十五的夜晚,是个不刮风的日子,月明风清,海风轻轻拍拂已然睡去的海埔地,远远的潮声,在四处寂静中,也若有若无的传了过来。
  第二天早上,林市从一面捡来残破的镜子中,看到自己整个下嘴唇连带下颚都肿胀起来,眼睛由于哭泣,也眯得只剩两条缝。
  林市慢慢做完简单的家里收拾工作,将积了一大盆的衣服摆在床下,未曾例行的到并边洗衣服,反倒端张竹椅,在门口处坐着,也不知有多久,看日头偏向正中,想陈江水即将回转,才收了椅子,蹲在厨房一角。
  陈江水带回来大片的肉,林市才较回过神来烧煮,饭菜都上桌,林市忘却大口咬食,才发现肿胀的下唇一沾上成湿,阵阵刺痛直传入心肺,疼痛得流出点点泪水。
  吃过饭陈江水照例要出门,林市抬起脸,十分迟疑的幽幽的问:
  〃你要去哪里?〃
  〃咦?你还敢管我去哪里?〃陈江水惊异中并未曾动怒,反而好奇的回问。
  〃伊们说你去赌博。〃林市吞吐着,〃吃人的肉,喝人的血,会绝子绝孙。〃
  陈江水喝喝大笑起来。
  〃我不偷不抢,也没有用强,是伊们自己来赌。〃
  〃你能不能不要去赌。〃林市怯怯的说,但逐渐转为坚决。〃免得遭人闲话。〃
  〃再怎样艰苦我都会跟你。〃林市几许天真的加道。
  极为突兀的,陈江水霎时暴跳起来,换转另一副脸面,凶狠狠的朝林市咬牙切齿:
  〃给你有吃有睡,你再不知足,敢管我的事,我就给你好看,这回你给我记着。〃
  林市赶快低下头不敢言语。
  那下午林市仍继续坐在靠门边的竹椅上,困累了就在椅上打吨。几回到房里躺下,却怎样都不能睡入眠,总是一阖上眼睛,即纷纷有各种怪梦,还有个力量猛在拉扯眼皮,可是无论如何总沉沉拉不开。惊恐中林市赶快离开房内,坐在竹椅上,仿若证明自己并不曾午睡,看一天亮白白的夏日阳光直到三四点钟,才抱一盆衣服离家到井边。
  下午时分的井边,经过一天日晒,灰麻石地面晨间洗衣的积水全干了,白晃晃的反射出一层灰白的闪光。林市赤着脚在泥土地上沿路走来,脚底已轰轰的传来阵阵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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