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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天音--女皇神慧(上)-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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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扭过头, 隔着西池,朝对面的回廊看。我顺着她的眼光,看到了一池碧水中倒影的千万华灯,象数不清的星星,在童话般的意境中亮闪闪的眨眼。花灯攒列,交互生光。 回廊里,王览周围坐着少年亲贵,览背对我们,一身白衣象是染了西江月色。潇洒的身姿让人想起酒醉的李太白,恍若乘风飞去。他的对面,是华鉴容,他带着特有的孔雀式的骄傲笑容,亮丽的眼睛使这元宵的灯光黯然失色。

  “在扬州,人们叫鉴容哥哥‘芍药公子’。据说他每追求一个名妓,就给她送大把的粉色芍药。”永安郡主若有所思的说,我知道,她的眼里除了华鉴容没有别人。

  “大红色的芍药不是更美吗?”我问。

  永安郡主回眸一笑:“谁知道,也许,鉴容哥也能收心。”她咬了咬玫红的下唇,凑近我贴着我的耳朵说:“陛下,永安是喜欢他的。”

  我的心里一沉,她在暗示我为她指婚吗?她是我的表姐。我的三叔淮王,有许多儿子, 却只有一个女儿,把她视为掌上明珠。虽然王览一直对淮王有着戒心。但毕竟是一家人。她和鉴容, 亲上加亲未必不是好事。
 
  我还在思考着,萧哲老总管已经跑来:“皇上, 相王殿下要奴才过来请陛下和各位移驾到明光殿,观赏歌舞。”

  我点头,把手伸向阿松,她扶着我和大家一起进入明光殿。

  明光殿中摆放着一个个席面。大家入座后,台上一群少女就表演起了“采莲舞”。宫中每年都从民间选取女孩子进入梨园学习。这三年大忌后的宴会,想来女孩子们是盼望已久的机会,所以精彩之余, 还有彼此较劲的味道。

  王览在和他老父王铭大人边说边笑,王铭今夜红光满面,也没了自从我登基以后对儿子的拘谨。我也很替他们父子高兴。环顾四周,对着戏台上出神的,吃着蜜饯闲聊的,和心上人眉来眼去的, 都有。只是不见一个人:华鉴容。

  我和华鉴容一起长大,刚才永安郡主的话老压在我心上。探探他口风, 再指婚。也算对得起当年的情谊了罢?我对王览说:“朕去更衣,你叫大家随意吧。”王览含笑看我一眼,点点头。他是不能离开明光殿的,不然,大家会胡乱猜度, 好好的一个元宵夜就给毁了。

  老实说, 我并不知道华鉴容在哪里。可我们小时候,一到月圆之夜,就喜欢到一个地方去。这只有我和他知道。因此我命令随从在后面安静等着,一个人进去。

  西风飒飒,桐叶萧萧。远处金碧楼台,歌舞升平。外面元夕,灯烛辉煌。可那人,偏偏还在这灯火阑珊处。
 
  我走进那个废旧的偏殿的时候,华鉴容两腿伸直, 靠在窗台上,明月剪影下,他对月独酌。嘴里还念念有词:“似共梅花语,尚有寻芳侣。着意闻时不肯香, 香在无心处。”

  我笑了:“你呀,是为赋新词在强说愁吗?”

  他很惊讶得看着我,似乎没有想到我还会在这里出现。大约半醉了,他竟然在窗台上不动。过了一会儿, 才嗫噜出两个字:“阿福。”

  我现在不是阿福了,豆蔻梢头二月初, 我是个美丽入画的窈窕少女。

  可我还是微笑了一下,和儿童时候一样。我一跃踏上窗台,他只能屈膝, 把窗台让出一半给我。他的眼睛里有一种热切。
 
  “你不是说要看美人吗? 为什么还是跑到这儿来。”我问他。

  他不说话, 只是用酒后更加明亮的双眼凝视我。自从我当上了皇帝, 除了览没有一个人敢于这么看我。

  我回避开了他的眼睛, 看着洒在窗台上的淡月的藕荷色光影。 我说:“鉴容,其实现在我们也挺累的, 你回来, 太好了,帮王览一把手。”

  “相王行事,过于缓和,有些并不可取。”他懒懒地说。我猛抬头望他。

  他又说:“我对相王说过。宽仁并不能治天下, 没有狠心, 这国内的腐败怎么改?”

  我勉强一笑说:“今天元宵节, 谈朝事太煞风景。你觉得永安姐姐怎么样呢?”

  他略微吃惊,过了好一会儿,说:“很美。”

  “那么,如果你们一起,不是很好吗?本来就是一家人,这么不就更加热络了?”我说。

  他低头,不说话。

  “永安郡主对你的心意你知道吗?如果永安姐姐嫁给你,给你们操办婚事朕不打算俭省。都从宫内开支算,办的风风光光的,不好吗?扬州那些女子,地位总是低贱,而且你也。。。。。。”

  “陛下。”他突然打断我,居然有人打断我!?

  “陛下把我当什么?我是陛下御苑里的鱼, 陛下就可以随意把我和人家凑在一起吗?”
 
  我张口结舌, 这是什么态度?按捺住自己的火气,我冷笑着说:“你果然是离开宫廷太久了,忘记了该怎么说话。”
 
  “该怎样?看看王览,他知道怎么样,他快乐吗?就是你们这些人,把他压得连气都不敢喘了。”他说到后来, 简直可以算对我在吼了。

  “我们这些人, 是哪些人啊?你以为我就可以自由自在的呼吸?我从来就没有过。什么青楼美人,好酒啊,芍药花啊。 就可以使人快乐?”我反唇相讥。

  “这是我的事情。 我不要什么你指定的妻子。 我有的是女人,但不要妻子。”他也报以冷笑, 看来,他是醉得不清。

  我不想和个醉鬼说下去。想到不能离开明光殿太久,我打算离开。我刚挨到地面,背后的他把我用力的一拉。我的心里跳动得厉害,想甩开,又没有力气。他的大眼睛盯着我,呼吸急促。
 
  很远处的大殿传来一曲悠扬的洛阳笛,一片云彩飘过月亮。我们的面前,顿时暗了下来。

  在这个瞬间, 我感觉他低头,吻了我。他刚才那么激烈的怒火,落在我嘴唇上的吻却有春风化雨的温柔。他也不深入, 只是把唇印在我的唇上面。

  他的嘴唇,感觉象丝绒。

  他居然吻我的唇,连王览还没有吻过的地方!

  宁静的空气响起“啪”的清脆声响。我这才意识到,我扇了他一记耳光。
 
  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浑身颤抖:“你,大胆。”然后, 我跑开了。

  回到明光殿,屋内暖意融融。王览在桌子底下抓住我的手:“怎么那么冷。别吹风了。”看到他的清明笑脸, 我有些慌乱。

  他兴高采烈,白皙的脸上有着可爱的红晕。活像一朵出水的红莲花。我都快气死了,我喜欢的明明是眼前这个人啊。该死的华鉴容, 我要治他罪!

  “这是什么呀?”王览笑着,手指指我的嘴唇。

  我的心一下子都快跳出嗓子眼了。他倒是一无所知的,小心的从我的唇上取下一点植物的薄絮。
 
  西池边的烟花燃放的时候,我和王览站在一起。大家的欢呼赞叹此起彼伏。
 
  “慧慧,今天我准备了一样东西送给你。”王览对我说,他的声音如仙人的乐声,温柔悦耳。
  
  霎时间,我想哭。

=
十六 玉盟光约 

  银河横亘天空,月光透过窗纱,长夜漫漫。

  我和王览睡在温软的香襦中,水晶帐子琉璃枕,都比不过我手腕上的碧玉镯。

  “我少年时代就得了这块碧玉,本来想送给母亲的。可惜母亲过世了。现在打成镯子送给我的慧慧。慧慧以后别不要我了。”王览温柔的说,边说边笑。手指抚过我的臂弯。

  “你以前怎么不送给我,非得现在?”我说。那玉在腕上,温润如他。

  “以前你还太小,手臂又胖乎乎的。我想到你大一点,才可以打造出合适的。让你一直可以戴着。”王览认真的说,他抱着我,手指在我浓黑的头发上缠绕。

  我心里仍然在为今晚的那件事烦恼, 但对览从何说起?我贴在王览的怀里,闭上眼假寐。他没有说话, 过一会儿,他却把嘴唇移到我的眼睫毛上,吻了我的左右眼皮各一下。他对我的耳朵吹气:“坏宝宝,就知道你没有睡着。”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微, 但在我耳里的气息却异常的灼热。我的心跳欲狂。一切复归于沉寂,我们就这样睡去了。
 
  第二日,王览在文华阁举行赏梅大会。参加的大约就是昨天那些人。华鉴容没有出现。我算是松了口气。红梅绿瓦, 满院一片香雪海。到了日暮,众人纷纷散去。我还是依着王览在阁中,凭栏眺望。黄昏疏影中, 见到那个最不想见的人姗姗来迟。

  “皇上, 相王,臣来迟了。”他脸上倒是满不在乎。王览微笑:“其实无妨,今天众人很早就散了。本来我想在这梅花阁中饮酒,只是没有良伴, 你来就太好了。”

  我也勉强笑了笑,对王览说:“我以为你是不喜饮酒的呢。”

  王览说:“男人谁不喜欢喝酒呢? 只是比鉴容强的,我不能去要人家陪我喝; 比鉴容差的, 我也不屑与和他们喝。天下,只有鉴容是我的酒伴。”

  华鉴容听了,默不作声。只是看着王览,他的黑眼睛有点湿润了。

  酒端上来的时候,王览问我:“陛下,这次华鉴容回来,朝廷可以安排什么职位呢?”
 
  这事王览和我说过,以华鉴容的名望和皇亲的资历。安排个二品官是没有问题的。 我虽然讨厌他。但在这种人事上却不该打压他。 我一笑,不冷不热地说:“户部的事情太多了,我看宋尚书年过古稀,身子不好, 忙不过来。三番两次要告老还乡,叫华鉴容顶上去也好。”我说完,瞟了华鉴容一眼。他的脸色泛白。
 
  “臣不敢, 臣有一个请求。 让臣离开京师, 臣愿意到巴蜀,南粤去当个地方官。”华鉴容说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酒杯。一瓣梅花随风潜入他的酒中。
 
  王览反对:“那怎么可以, 现在朝廷需要用人。年轻的,除了你谁也拔不出来。就是选了一个, 没有你的身份,朝官们也不买账。”

  华鉴容自嘲的笑道:“我算什么,谈何身份?我父母双亡,成事不足。年前不过是扬州城里的买醉人。”他还不算失态,说完头一扬,把酒一干而尽。那杯中空空如也,梅花瓣不见了。
 
  王览何等聪明之人,沉默片刻,凤眼里清亮的光就看向我,好像怀有疑问。

  我一下子恼了:“华鉴容,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你是先帝的外甥,你母亲是我国的长公主。你谦逊,不把自己是皇亲当回事。可你也不必那么矫情。你要到偏远的地方去,又是逃避什么?王览是你的好朋友,你今天尽管说清楚。”我说完才发现自己是在发作他。他今天果然是不该来的!

  华鉴容拿酒杯的手指都颤抖了,他反而直起背脊,似笑非笑的说:“逃避什么?我为什么要逃避?陛下要给我指婚, 我不愿意,所以对陛下有所冒犯。当相王的面,陛下就想我这么回答,不是吗?”
 
  我听了, 差点昏厥。这个华鉴容太狂了!我气的把手里的酒泼到他的脸上:“你放肆!”

  王览连忙站起来:“陛下息怒。”他走到华鉴容的身畔,用很严肃的口气责备他:“你在家是不是喝醉才来面圣?虽然年轻,说话也要自己检点。”王览是背对我,可我仍然看到,他责骂华鉴容, 同时却把自己的白手帕递给他。

  华鉴容的俊美脸上和给暴雨打湿了一般狼狈。他桀骜的微抬下巴。手指掐紧王览的手绢。也不去擦脸。

  王览好像真的生气了,他匆匆说着华鉴容:“太不象话, 快给陛下赔罪。”听了他的催促, 华鉴容就要哭出来了的样子。可他终于跪下了:“陛下, 臣今天失礼了。请陛下责罚。”

  王览看我稍有缓和,就说:“陛下,鉴容已经跪下了。今天的事情就算了吧。先皇后是最心疼鉴容的。要是看他现在这么不知轻重, 肯定会伤心。”他这么一圆场, 我还怎么治华鉴容的罪?我的王览,太善良。对于这种事, 他到底是迟钝? 还是傻?抑或是宽容?
 
  再也不想多说, 我拂袖而去。穿越夜晚的梅花林,我余怒未消。对着身后的太监宫女一摆手:“不许跟着我来。”
 
  我小时候,常常在文华阁偏北的一个小天井里躲着人。这里在春天,就会稀稀落落的开几株芍药花。我母后说,华鉴容有艳色而兼傲骨,像芍药花。但华鉴容却不喜欢这个比喻。今天我不知不觉,又来到了这布满灰尘的小天井,文华阁里的秘书郎到了夏天用这些天井晒书。可现在还是二月, 除了我,只有几只麻雀。

  天已经黑了, 我却不害怕。那墙角的芍药花早已枯死。华鉴容说过,诗经里说,芍药又叫“将离”。他还说:“人们要离别,才送芍药花呢。 有谁喜欢自己一到别离就被人记起来。”少年时代的华鉴容调皮的看我,和我坐在这里。

  我泪眼朦胧,昨天晚上积聚的委屈,都变成了泪珠。虽然这里不会有人找来,但考虑我的地位。我哭了一会儿就强止住了。把脸埋在双臂里, 抱膝坐着。
 
  这时候, 我觉得天井里亮了起来,突如其来的光芒使我眼睛都张不开。那带来光明的掌灯人,正是我的王览。

  “和我回去吧。”王览一如既往的微笑,说话柔和。

  我像个小孩一样朝他扑过去,他摇晃了几下,把手里的灯笼放下:“你到底是怎么啦?”

  我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王览笑答:“还不是鉴容告诉我的。他说,你小时候爱躲起来。除了他谁也找不到。”
  
  我捶了他一下:“不许你提到他!”

  “好好好。”王览一副觉得很好笑的样子。他在光圈下靠向我,唇角翘着:“慧慧的眼睛怎么红得像兔子灯?”
 
  “你还要取笑我, 我正不高兴呢。”我嘴上这么说, 心里却并不生他的气。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有一种温馨的气氛。我双手挂在他的脖子上,看他笑,心里就乐滋滋的。

  “我可不敢。”他的脸红了,长长的凤眼一眯:“不过……”。

  他柔柔的托起我的下巴,好像我是个易碎的瓷娃娃。
 
  他第一次吻了我的嘴唇。

  我闭上了眼睛,却看到满天的星光。


十七 清凉心语 

  春去夏来,这年的夏天真美!

  我坐在清凉殿的南阁中,正对一片荷塘。午后的日光照着南阁窗前的垂柳,绿意更浓。

  韦娘递给我一碗冰水糖藕,我懒懒的吃起来。一转眼看到满目的翠色,又摸摸腕上的碧玉镯。脱口而出:“唉,欲知日日倚栏愁,但问取,亭前柳。”倒把韦娘逗笑了。她把笑堆得满满的,欲言又止。
 
  “韦娘,你笑什么?”我问。
 
  “陛下是思念相王吗?”韦娘说。我想一想, 自己也笑了。这几天我一有闲工夫就念些离情别绪的诗词。这么大的“闺怨”闹得满宫殿都是“酸”味儿。

  对韦娘我是不需要掩饰的:“明天就该回来了吧。”想念他本人,也想他回来帮我处理政务。半月前王览去荆州巡视了。没有他,天我每天三更起床,忙到半夜才睡。想想王览这些年可是都这么过来的。这“相王”,名头好听,可真不是人干的差事!

  王览每天都给我写信,每一封都情意绵绵。他那种人,死也不会当面说出某些话。所以写在信上倒不失为一种好办法。自从元宵以后,我强烈体会到对王览,除了依恋以外还有另外的心情。看完他写的信,我总是把信纸盖在脸上,面红耳赤的偷偷笑着。

  华鉴容在户部办事相当利落,他初回宫的那种狂躁逐渐消失了。可他的新闻还是传遍了京师。他的家业贵盛。华家原就为一流富豪,到我姑母下嫁以后,赏赐不下数千万钱。自从华鉴容当了京官,就把原来就驰名全国的花园加以翻修。人们都说,华尚书家的菜肴最精美,庭院最雅致,舞女最艳丽。人人都以成为他的座上宾为荣。华鉴容在家招摇不算,上朝时候总是把服饰的每个细节都打造的尽善尽美。他的鲜明的近乎妖冶的穿衣风格,成为了京都贵族流行的风向标。我对于此总是嗤之以鼻, 但王览说:“人总有个人爱好的。鉴容年少,风神那么优美,穿的好点, 大家看了上朝也有好心情。”

  我很庆幸王览没有想起来问我华鉴容到底是怎么“冒犯”我的。 华鉴容不节外生枝,我和他相安无事,就算谢天谢地。
 
  阿松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陛下, 华尚书求见。”她从小就崇拜华鉴容, 我看她的脸红扑扑的,也不知道是夏天热的,还是兴奋的。
 
  韦娘看似不悦的说:“陛下现在清凉殿, 外臣怎么可以随便求见?”她说完,瞥了我的脸一下,又问:“华大人有急事吗?”

  阿松点头:“有,华尚书说今天见不到陛下, 他就一直站在清凉殿前面。”

  我摇摇头, 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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