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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大媳妇听了,笑着应是。
却说雪雁从赖家回到自己家,神情疲惫之至,晚间只喝了一碗粥便洗澡洗头,小兰和翠柳拿着干手巾与她擦头发,翠柳笑道:“那么多人家,姑娘可看中了哪一家?”
小兰忙道:“你瞎说什么?哪能说姑娘看中哪一家?传出去像什么?我瞧,得看林姑奶奶的意思。上回在林姑奶奶那里,林姑奶奶不是说了,有一位赵先生求娶姑娘呢,咱们大爷也去打探消息了,只是姑娘为什么不跟老太太她们说呢?”
雪雁笑道:“还没影儿的事,慌什么?”
小兰道:“姑娘的终身大事,咱们自然焦急。我看,这些来提亲的人家,都不如紫鹃姑娘说的赵先生好,就是赵先生脸上有些儿伤,配不上姑娘的人才。”
雪雁对此并不在意,别人嫌弃脸残狰狞,她倒觉得更添阳刚之气,世人以男子斯文儒雅为美,也常有世间男子涂脂抹粉,雪雁对此分外嫌弃,所以十分赞同史湘云“唯大英雄能本色”之语,又给当初分给她的小戏子葵官改名为韦大英。
头发干透后,雪雁并没有挽起来,便去睡觉,小兰和翠柳依次退出里间。
雪雁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默默想着自穿越以来至今的种种事情,到了这样的年纪,果然该考虑终身大事了,即便自己不急,别人也急了。
现今,她对络绎不绝的相看和提亲生出了几分厌恶之心,只想早点定下来。
她渐渐也明白了自己的好处,不比先前在山海关时的妄自菲薄。果然有了靠山,说亲的对象地位也随之提高。想当初一个略有些家业的庄稼人托婶娘来提亲就觉得自己高攀了似的,虽然当初李管事媳妇没有露出些什么,但是敢来提亲,未尝不是有这个想法。如今于连生步步高升,自己又认了姐姐,便是举人家来相看,也是说求娶二字。
雪雁心里又笑又叹,不知笑世人之眉眼高低,还是叹世人之追名逐利。
她最怕的是婆媳嫌隙,这些来提亲的人家中,其实也有一两家比赵云好的,但是皆因上头有婆婆压着,且求娶自己未尝不是为了仕途平顺,依附上周家、荣国府、于连生和赖家这几门权势,雪雁便有些不中意。
雪雁微微叹了一口气,别人挑三拣四,自己未尝不是如此。
想到自己眼前的靠山,雪雁不禁又想起另一件事,就是自己的嫁妆十分丰厚,林如海赏赐的几匣珠宝和南华留给自己的四匣,加上自己历年来积攒的,足足有十匣,布料衣裳良田房舍都一应俱全,还有林如海给的一箱金子,自己的确有底气呢。若不是当初穿越来时的须弥芥子,保不住黛玉的财物,她也不会得到这么多的好处。
雪雁暗暗庆幸自己有这一点穿越的福利,以及须弥芥子在自己藏着黛玉财物时没有消失。别人都赞叹她如何守住秘密,如何忠义,实不知她这几年来一直忐忑不安,唯恐须弥芥子突然有一日消失不见了,东西自然也随之虚无。
所以,她搬到自己家之后,第一件事就先将东西全部取出来,虽然锁在耳房里不如须弥芥子安全,不能保证下人是否会偷窃,但好歹比虚无缥缈的须弥芥子值得信任些。
雪雁想着如何藏金,是掘地,还是掏墙,总不能就这样存放在耳房里,顺势也瞧了一眼左手的须弥芥子,心里只觉得可惜,若是能确定须弥芥子永远跟着自己不会消失,东西藏在其中也无不可,只是难以确定,她就不敢了。刚感应了一下,她顿时惊得睁开眼睛,她出来以后就没查看过,没想到须弥芥子不知何时竟然消失不见了,一点儿都感应不到。
拿着手帕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幸亏自己将东西取出来了,不然岂不是跟着消失了。
雪雁双手合十念了几句佛,十分庆幸自己的小心谨慎,才没有损失大笔财物,若真跟着消失,她不得哭死。难道她穿越带来的须弥芥子就是为了给黛玉藏东西?
雪雁哑然失笑,怎么可能,毕竟如果她不说的话,也用不到须弥芥子。但是她却知道没有须弥芥子,哪怕是林如海也不能给黛玉保住这么多的东西,由此可见黛玉处境之艰难,好在当初有须弥芥子,因此须弥芥子消失,也算是功成身退了。
没了须弥芥子,雪雁也没感觉可惜,倒是一夜好梦。
次日一早,于连生方带着打探来的消息告诉她,竟比黛玉还早一步。
雪雁沏茶上来,听于连生叙说,于连生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并不识字,因此不能把消息写将下来,只是口述给于连生听,于连生再告诉她。
听完关于赵家和韩家的纠葛以及各家家人的品性,雪雁略觉满意,笑道:“也就是说韩家是极好的,极赞同这件婚事,赵家虽不知赞同与否,但是也不会如何反对,赵家人除了二房心胸狭窄些行事偏激些,赵家老爷子老太太和三房为人都还不错,称不上大奸大恶。”
于连生点头道:“虽说当初赵家老爷子和老太太压下了赵先生受伤一事,未免觉得偏心太过,但是不难明白他们的心思,手心手背都是肉,且事关本家子孙后代的名声,自然家丑不可外扬。分家是赵先生请求韩老爷子做主,并且分走了六成的家业,二房只得一成,可见赵老爷子和赵老太太不是不近人情,如今偏疼小孙子也算不得什么大罪。”
雪雁道:“大哥说的是,凡事总不能十全十美。”
只要赵家人不是格外难缠就好,雪雁虽有心机手段,却不想嫁过去后和他们成日家纠缠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有那份工夫,还不如多读几本书多练几张字。
如此一来,倒更显得赵云在这些人家中出挑了。
于连生喝了一口茶,道:“妹妹的意思如何?赵先生家中只有两个婆子和两个小厮,又空出房间教导乡邻家的孩子读书认字,并不收钱,可见不是好色之人,且心存仁善,我特地叫人查访了,十里八乡都说他好,当然,也有几家说他不好,不过是曾经生过嫌隙。我觉得赵先生在这些人家里最配你,不似那些人个个都奔着你身后的靠山来的。”
雪雁笑道:“连哥哥都说好,想来果然好。”
于连生瞪了她一眼,道:“这是你一辈子的终身大事,自该小心谨慎些,虽然我说好,可也得你自己愿意,你若不愿意,凭他再好,都不是好。”
雪雁想了想,正色道:“在哥哥跟前,我也不嫌害臊,若说好不好,眼下实在不知,日子总得过了才知道,倒是觉得赵先生比旁人合适些。何况赵先生也是我见过的,大概性情模样行事手段也都知道,又比那些不知道的强几分。”
于连生道:“此言甚是,我却忘了你见过他。”
雪雁微微一笑,道:“再有一件就是赵先生是周将军的幕僚,将来周将军留京外放,他都是跟着的,如此一来,我也不会离我们姑娘太远,我也舍不得我们姑娘呢。”
于连生道:“你和林淑人倒好,不像是主仆,反似姐妹知己。”
雪雁抿嘴笑道:“姑娘同我虽称不上相依为命,但是也差不离,比起主仆,我们情分更深些,且我们姑娘也没当我是下人丫头,她有了好人家,便一心想着为我筹谋了。”
于连生点头称是。
过来一时,于连生还要再问,忽见黛玉打发人来接雪雁过去,说打听的消息已经得了。
于连生听雪雁方才的意思,也没继续追问,大概明白她已经应了七八分,便笑道:“既这么着,妹妹先过去,明儿咱们兄妹再说这事,并给你预备嫁妆。”
雪雁脸上一红,点了点头,送于连生出去,自己回来重新换了衣裳,方去周家。
可巧她到时,并没有见到黛玉。
汀兰忙拉她进了黛玉的房间,一面沏茶,一面笑道:“有个荣国府的什么菖哥儿的妈来拜见奶奶,奶奶正在小花厅里见她,你略等等罢。”
雪雁顿时想起昨日菖母的意思,不免觉得有些不自在。
淡菊过来看出了几分眉目,笑道:“你竟是知道菖哥儿妈的来意不成?”
雪雁听了,垂头吃茶不语。
淡菊拍手道:“我晓得了,莫不是来求娶咱们雪雁大姑娘的?”
雪雁放下茶碗,啐道:“什么话儿你都说,可仔细姑娘一会子知道了,捶你的肉。”
淡菊笑道:“奶奶为你费心,再不会为了这事来捶我。瞧你的意思,我就知道,我猜的没错儿。你放心,咱们奶奶是什么人,你素日不愿再回荣国府里去,奶奶还能不知?”
对于贾菖,黛玉的确不满意,且在荣国府配药之时,她们房里常有好药送到药房叫贾菖和贾菱按着方子配,拿回来看时总是分量不足,因而极厌恶这些人,听完菖母来意,黛玉歉然道:“不巧了,嫂子竟来迟了一步。”
菖母闻言一惊,道:“莫不是雪雁姑娘已经许了人?可是昨儿在赖家并没有听说。”
黛玉笑道:“嫂子见谅,这事赖家并不知晓,原是我们大爷做的保山,许的就是门下的一位幕僚先生,早早就中了举人,家资上万,虽未定下,但是也有七八分的意思,总得雪雁拒了方好再应承其他。”
菖母一听家资上万的举人,顿时心头一凉,这样的人,贾菖如何比得上?
黛玉又道:“因此竟让嫂子白跑一趟了。”
菖母不免觉得十分低落,道:“一家有女百家求,原是我们来得迟了,怪不得姑奶奶。若是雪雁姑娘不曾应承这桩婚事,还请姑奶奶早些儿打发人跟我们说一声,我们家虽没什么本事,菖哥儿倒是知冷知热的,比外头不知根知底的人家强些。”
黛玉答应下来,心里却想着即使没有赵云,也有别的人家,绝不会是贾菖。
送走菖母,黛玉回到屋里,见到雪雁便笑道:“你来了?”
雪雁忙站起身来,淡菊先问道:“奶奶可答应了菖哥儿的妈?原来雪雁也是知道的。”
黛玉坐下,笑道:“但凡是我不中意的我一概不答应,这个道理你还不知?这几日又有几家过来,我还挑中了两家,若是雪雁不应赵先生,就从这两家里头挑。”
雪雁大羞,道:“姑娘说的我有多尊贵似的。”
黛玉道:“你如今是娇客,能不尊贵?何况他们如何想的,我也深知。赵家的消息我已经得了,这会子告诉你,你若应了就点头,若是不应就摇头,横竖人家尽够你挑的。”
说着,示意紫鹃告诉她。
紫鹃抿嘴一笑,果然将赵家和韩家之事娓娓道来,和于连生说的有七八分仿佛,只是更细致些,想必是因为黛玉是女子,而于连生是男子,思量不如黛玉周全缜密,皆是各人的品性作为,以及赵云的家业几何,乡邻看法如何等等。
等紫鹃说完,黛玉和众人都瞅着雪雁笑。
雪雁面红耳赤地瞪视她们,到底她比别人脸皮厚些,低声道:“姑娘做主便是。”
一语未完,紫鹃拍手道:“这是答应了?”
黛玉也觉得欢喜,她头一回做媒呢,脸上更添三分喜色,笑道:“你既要我做主,想来是不反对,既这么着,我就叫人回话了,早些定下来要紧,免得还有人上门,倒不好。”
雪雁默不作声,黛玉便知其意,忙叫人去给赵云回话,道:“告诉赵先生,往赖家提亲。”
说完,又打发人去告诉赖家。
赵云在家中苦等,愈加忐忑,皆因他近日知道不少人家向黛玉和赖家提亲,其中还有官职在身的人,与之相比,自己更无甚好处,正自彷徨不定,忽然得到黛玉派人回话,说雪雁应了,不由得喜出望外,即刻便去韩家告诉外祖父母。
韩青山和韩母听了,俱是大喜过望,韩母念佛道:“阿弥陀佛,竟真成了。”
韩青山大笑道:“好,这是喜事,我就去告诉老亲家去!”
韩飞夫妇并两个儿子和两个儿媳都知道赵云近日向人提亲,只未得回应,也不知底细,闻得此语,忙问端的,待得听说了雪雁的身份嫁妆,不由得惊叹不已。
韩飞拍着赵云的肩膀笑道:“不枉你等到这时候才说亲,竟真真是好得很。”
赵云道:“是我的造化才是。”
韩飞听了,摇头道:“你媳妇虽好,你也不差什么。聘礼可预备妥当了?聘金送多少?赶紧请了媒婆去提亲,千万别错过了。”
韩母在上头道:“先告诉亲家要紧,请媒婆得他们出面相请才显得郑重。”
韩飞拍了拍自己的头,道:“我竟糊涂了。爹,咱们这就过去,跟赵老爷子和赵老太太说明白,好叫他们明日就请媒婆去提亲。”
韩青山便带着老婆儿子和赵云往赵家走去。
虽是傍晚,但是两家离得不远,都在镇上,不过一个在东边,一个在西边。
赵老爷子和赵老太太虽然跟着三房住在本家老宅,不过老人偏疼小孙子的前程,但是他们明白这几年若不是因为赵云在周鸿身边做幕僚,凡是地痞流氓小官小吏都不敢欺侮勒索他们,他们家里不会如此平安,因此见到赵云回来,阖家都对他十分亲热。
赵老爷子和三子赵立陪着韩青山父子坐着在堂屋说话,韩母则由赵老太太在里间陪着,赵云的堂弟赵锋则向赵云请教功课,赵锋生平最敬佩这位堂哥的才德本事,神情十分孺慕。
赵云虽对本家心灰意冷,但也盼着堂弟争气,丝毫不藏私地教导他。
韩母吃完了茶,向赵老太太开口道:“今儿来,有一件要紧事同亲家商量。”
赵老太太因当初赵云受伤一事,对韩家便觉矮人一等,心怀愧疚,忙道:“亲家老太太有什么话只管说,咱们能做到的一定不推辞。”
韩母心气略平,笑道:“也不是什么难事,乃是云儿的婚事。”
提到赵云的亲事,赵老太太不免觉得有些羞惭,道:“若不是家里出了那么些事,毁了云儿的前程,云儿的终身也不会耽搁到如今,竟叫老亲家太太费心。”
韩母道:“当初他们悔婚倒好,不然云儿说不到今日的好人家。”
赵老太太忙问是谁家,道:“不知是哪家,竟比刘家还好。”
韩母含笑将雪雁一事告诉了她,道:“嫁妆丰厚,品貌一流,本事不俗,又有靠山,又有亲戚,又是城里侯门公府出来的大丫鬟,旧主已是三品诰命,端的四角俱全,这样的好姑娘,往哪里求去?若不是云儿随着周将军,只怕也得不到这样的好造化。”
赵老太太一听雪雁原是周家长媳之婢,她亦曾听过周家的名声,知道周家在清流中的地位,平常巴结都难巴结得到,再听雪雁有个姐姐救过当今圣人,有个哥哥在宫里当差,更觉惊骇,喜道:“竟有这样的好事?怎么就瞧上咱们云儿了呢?”
旁边赵立之妻牛氏和赵锋之妻米氏婆媳二人听了,都惊讶非常,暗叹赵云有福气。
韩母听了这话,便知赵家不反对这门亲事,道:“也是天缘凑巧,有周将军和林淑人做媒,又知根知底,比不知道的强些,云儿说,这些日子以来,有不少人向王姑娘提亲呢。”
赵老太太连连念佛,道:“真真是一门好亲,得赶紧请媒人去提亲才好。”
韩母笑道:“正是呢,这事竟早早定下来放心。”
赵老太太一时想着请那个媒婆去,一时想着该如何预备,一时又道:“这王姑娘既在外面独居,咱们到哪家去提亲?是往周家林淑人那里,还是往干爹赖家?亦或者是向她干哥哥提亲?可得问准了,别出差错。”
韩母一怔,也没想到此事,忙叫赵云过来问。
赵云道:“林淑人交代了,叫咱们去赖家提亲,说会告诉赖家一声,赖家好歹是她干爹干娘家,比周家和于公公都名正言顺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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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家得知黛玉已将雪雁许了人;赵家很快就会过来提亲;赖嬷嬷向来人打探过赵云的身份来历,虽然有些可惜赵云不能出仕,但既是黛玉之命;雪雁自己又愿意,自己也不好反对;当晚便命赖大媳妇带人来接雪雁回家待嫁。
雪雁已同于连生商议过了;自己小定、大定乃至于出阁都得在赖家办,便将自己积攒的珠宝首饰和黄金白银重新分散了藏在衣箱里,然后只带小兰和翠柳过去;金婆子和胡婆子并六个小厮留在家中;一则看门护院;二则留给于连生使唤,她跟于连生说了,这里是他们兄妹两个人的家,自己出嫁后,仍希望于连生住在这里,回娘家看哥哥也有个去处。
对于这所宅子雪雁十分不舍,出来还没住到一个月就搬走了。
想到这里,雪雁不禁叹了一口气。
于连生如今有许多积蓄,并不在意一处宅子,但他和雪雁兄妹情深,雪雁也不指望一座宅子的租金过活,便答应了下来,决定给雪雁置办嫁妆时送她一处宅子。
雪雁不知于连生的打算,临走前给他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