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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点头微笑。
雪雁觉得有些奇怪,荣国府刚去南边采买小戏子,所以梨香院仍旧由薛家住着,但是距离贾母正房极远,一个在东北角,一个在西南角,如何宝玉前脚进门,她后脚就跟了过来?
莫不是长了千里眼顺风耳?雪雁好笑地想道。
却见宝钗瞅了自己一眼,然后正色对黛玉道:“妹妹很不该教她,读书明理是男人们的事情,咱们女孩儿家该当以贞静为主,做些针黹女工,何苦教她这些东西,小丫头子认得了字,心气儿高了,未免目无下尘,不甘贫贱,怕别的道理没学到,先学了一身精致的淘气。”
听了宝钗的话,雪雁抬头看看着她,她这么个性子,不怪香菱学作诗,竟会舍近求远。
雪雁又转头看到宝玉的脸色很不好看,他才夸过自己,宝钗就说这话,难怪两人平常总是说不到一块去,价值观人生观不同嘛!
和宝玉志同道合的唯有一个黛玉,两人灵魂相通,精神共鸣,偏偏有王夫人这位钟爱宝钗的母亲,偏偏有一段和尚道士的天赐金玉缘,雪雁暗地里叹了一口气。
黛玉素日心高气傲,总认为宝钗心中藏奸,如何肯听到这样的话,遂冷笑道:“我的丫头读书不读书,很不必外人来费心。再说,姐姐每每说这些话教导我们年纪小的,怎么没见姐姐以身作则呢?满府上下谁不知道姐姐无书不知?连冷酒热酒的好处坏处都晓得!姐姐若是想教导别人,自己先折了笔,焚了书,做个大字不识的睁眼瞎子,才有身份有底气来说这话!如今读了一肚子的书,倒来说别人不该读书识字,天底下可没这个道理!”
好伶俐的口舌,好锋锐的语气!雪雁听得酣畅淋漓,暗暗喝彩。难怪人都说黛玉刻薄不爱饶恕人,可在她眼里,这样真性情的让人如何不爱不怜?
宝钗被她驳斥得无言以对,又有宝玉在旁边不住点头赞同,亏得她生性稳重,端庄大方,没有将这番话放在心上,若是别人只怕早已恼了,因此笑道:“我白提点一句罢了,倒引得你洋洋洒洒一大篇子话来反驳,你嘴上这样厉害,我可不敢再说了。”
黛玉淡淡地道:“圣人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姐姐既读了书,很该学学圣人的教导。”
☆、第十四章
富贵流光容易过,韶华岁月却难留,转眼间夏尽秋初,处处绿瘦红稀,微有凉意。
茜纱窗下,雪雁伏案奋笔疾书,依然是一笔清丽的颜体,秀美依旧,却比先前多了几分筋骨,黛玉是一位绝世才女,她自己没有丝毫才气,只能加倍用功,下了苦功夫,这书法自是一日千里。
黛玉瞧着窗外疏影如画,一抹流云如同流星飘絮划过碧空,她叹息地望着燕子渐渐远去的黑色剪影,闷闷不乐地道:“这燕子都南下了,我却独个儿在这里,也不知道江南又是何等的烟雨朦胧。”说着,忍不住红了眼圈儿,十分思念家乡。
众人素知她见花落伤感,看春尽落泪,性子敏感纤细,都不好深劝,怕劝了以后她更加伤心,因此都望着雪雁,示意她赶紧转移黛玉的注意力。
雪雁伶俐,看书又多,往往将书中事情信手拈来,说将起来,能从天南说到地北,几乎让黛玉无暇他顾,只顾着和自己辩驳,因此众人便将这重责大任交给了她。
“燕子南归,明年自会来寻姑娘报春,虽然姑娘不能回家,燕子却能带来咱们家乡的消息,姑娘不以为喜,怎么反以为哀?”雪雁放下笔,将写好的字纸送到黛玉跟前,笑盈盈地道:“今儿的功课我做完了,姑娘瞧瞧可有不好之处?我好改。”
“是我误了,只是燕子一去,咱们屋里便不如从前热闹,我心里空落落的。”黛玉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来,看着字纸道:“我瞧着这字比前两日又有长进了。你于诗词一道没什么天分,倒是喜好看书,多能记住,又于书法一道颇有天赋,你好好练字,最好写得比府里任何人都好,书读得比别人多,横竖咱们家别的不多,唯有书多。”想起宝钗的话她便一肚子气。
雪雁闻之不觉莞尔,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心气儿高得很。
自从宝钗说过那样的话后,黛玉在教导雪雁的事情上更为尽心。
在诗才上黛玉和宝钗可谓是平分秋色,但是宝钗博览群书,不管关于什么东西故事的来历总能照本宣科地信手拈来,譬如冷热酒,譬如寄生草,譬如佛偈,再譬如惜春的画具单子等等,但是论及灵性敏慧却是黛玉胜上一筹,故黛玉有心令她腹藏万卷书。
望着黛玉瞪眼抿嘴一脸严肃却愈发显得可爱的表情,紫鹃忍不住好笑道:“姑娘何苦来着,雪雁读书是咱们自得其乐,又不是为了别人,难不成姑娘读书,是为了压倒众人不成?”
说得黛玉也笑了起来,倒觉自己小气,遂丢开此事不提。
荣国府里现今建造园子,上至贾母王夫人,下到婆子丫头,都忙得□乏术,谁也没在意黛玉教雪雁读书认字,雪雁乐得自在,上午跟黛玉学习,学完了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就开始学四书五经,黛玉为了教好她,不断在书上亲笔批注,偶尔宝玉来闲逛,黛玉都没工夫顾得上他,兼之学的是他最厌的四书五经,渐渐来得就少了。
雪雁见自己此举有效,便再接再厉,下午做针线时,又说自己做的不好,不如黛玉做的有灵性,死皮白赖地央求黛玉指点她,偶尔累了便撺掇着黛玉一同出门走动,或早,或晚,或去李纨院中,或去三春房中,这几处离得远,步行来回,算是锻炼身体,至于凤姐忙着家务,她们不好打搅,梨香院隔着拆建的园子更不好过去。
黛玉毕竟年轻,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思,不经意间就远离了宝玉,自己还没有察觉,而每日走动回来后出了一身汗洗个澡,饭量也逐渐增加,不再是十顿饭里有五顿不吃了。
见黛玉忙得没空伤春悲秋,精神大好,紫鹃暗暗念佛不绝,背地里十分支持雪雁。
雪雁一面收拾书案,一面问道:“眼瞅着到中秋了,咱们的中秋节礼可送去了?琏二奶奶如今忙得跟什么似的,姑娘若不提醒一声儿,怕琏二奶奶忘记了。”
人情往来都是出钱的营生,荣国府里恨不得一文钱掰成两半花,黛玉不提,他们乐得装作忘记了,毕竟现在他们得到的不是林家全部财产,而是一半,手头有些紧,看着他们将林家的银钱淌海水地花将出去,雪雁替黛玉心疼得不得了。
银钱东西进库时人人都见到了,搬出来时明眼人岂能不知?
虽也有一些东西,主要是林家几代主母包括贾敏的陪嫁东西,家具头面妆奁古玩之属,存放在贾母房中至今有贾母护着不曾动,可是贾母正院上房五间,自己的库房里放着自己五六十年的梯己,剩下的空间能放多少东西?能有全部家产的十之一二就很不错了。
雪雁知道,黛玉自己其实明白得很,嘴里虽不说,背地里却几度落泪。
黛玉倒不是心疼,自己寄居荣国府,他们略用一点子也无不可,只是他们忽然一声不吭几乎全用了,何尝将她放在心里?她比谁都清楚父亲所留的家产是自己最后的依靠。
因此,听到雪雁询问,黛玉神情怔了怔,回答道:“三天前我亲自过去找琏二嫂子,想来已经送去了。”她并非无知幼女,身边常有雪雁等人开解,又有父亲临终前的谆谆嘱咐,极看重自家这些故旧,是以不等雪雁提醒,就先去找凤姐商量送礼,礼单还是她亲自拟的。
雪雁道:“这想来二字最是要不得,到底是送了呢,还是没有送?”
不等她说完,紫鹃起身道:“我去打听打听。”紫鹃在府里的人脉消息非雪雁可比,她父母又都是管事,下头争相奉承的人多着呢,雪雁很放心她去打听。
黛玉和雪雁等人等了半日,方见紫鹃回来,看她脸色不好,黛玉和雪雁心中咯噔一声,顿觉不妙,果然,听她愤愤不平地道:“我悄悄打听了,府里没有动静,中秋节礼只送了这府里的世交,并没有咱们姑娘家的,也没吩咐人预备呢!”
说着气得落泪,道:“怪道都说人走茶凉,老爷的担忧可不成真了?还没花光咱们的钱呢,就先作践起咱们了!我这就去请老太太做主去!”
黛玉连忙喝止,道:“你去又有何用?白给外祖母添烦恼。说一句咱们大家伙儿都不爱听的话,就是说了能怎么样?他们现今府里忙着娘娘的大喜,哪里顾得咱们的小事?反叫人觉得咱们不懂事,在这时候给府里添乱。”
贾母虽然依旧是宝塔尖的老祖宗,可是王夫人却有女儿封了贵妃,在府中的地位逐渐升高,很多事情贾母已经失去了掌控,拿她没有任何办法。
贾母疼爱黛玉,黛玉何尝不体贴贾母。
紫鹃哪里不知道她说的是事实?忍不住抱着黛玉,呜咽道:“姑娘怎么就这么命苦!”
“离中秋只剩三天了,先送礼要紧,处境如何日后再说不迟。”雪雁上前解劝,乃对紫鹃道:“我记得琏二奶奶房里平姑娘和姐姐一同长大,姐姐不妨去找她,略提醒一两句,倘或我没记错的话,再过一二个月咱们姑娘庄子上的出息就该送来了。”
此话一出,黛玉和紫鹃眼前登时一亮。
紫鹃胡乱止了泪,先是一喜,随即黯然,道:“我虽算是和平儿打小儿一同长大,论情分却比不上鸳鸯和袭人和她好,她们是一样的人,我和茜雪、司棋、侍书、入画、翠缕这些才是一样的,怕去了不成坏了姑娘的事。”
雪雁登时明白,紫鹃是贾母的二等丫鬟给黛玉的,鸳鸯和袭人是一等,又是贾母和宝玉的执事丫头,平儿和她们是一个等级的,紫鹃这些人要略次一等,所以虽然是一处长大,但并不像原著上鸳鸯说的她们十来个人无话不谈。
原著上,无话不说的只有平儿和袭人、鸳鸯三个,别人都没这段福分。毕竟连凤姐放利钱的秘密都能告诉袭人,鸳鸯又敢悄悄偷东西给贾琏凤姐典当,她们的情分不是一般的好。
黛玉听到这里,心内忖度半日,对雪雁道:“紫鹃毕竟是这里的,去了反不好。你与紫鹃不同,亲自去走一趟,就说是我问的,不知我们家中秋送人的东西可预备了?若是府上银钱不凑手,且请琏二嫂子先垫上,等十月里庄子的出息送上再补给她。”
雪雁答应一声,换了衣裳往凤姐院中走去。
但是她并没有遵从黛玉的说法,先给凤姐请了安,凤姐刚从王夫人房中回事出来,见了她便站住脚,粉面上俱是说不出的威势,笑道:“你怎么有空来?”
雪雁笑道:“二奶奶这话叫我好没脸,难道我就不能来给二奶奶请安?”
凤姐一笑,抬脚进屋,道:“快给雪雁倒茶,我且受用一回!”又命雪雁坐,方问来意。
雪雁知她做事干脆,最喜行事爽利的人,况也知道少时就得有许多事情来回她,遂笑道:“如今府里忙着娘娘省亲的大事,老太太太太都忙得很,若不是府里有奶奶张罗,怕没这样井井有条的景象,也是奶奶能者多劳,我们才敢来给奶奶添乱。”
听到她的恭维,凤姐脸上笑容更盛,平儿站在一旁忍不住看了雪雁一眼。
雪雁恍若未觉,续道:“想必琏二爷跟奶奶提起过,我们老爷给姑娘留了几个庄子,定了每年九月十月命庄头送出息进府,如今我们姑娘住在这里,自然得送到这里,大约十月里就可以送到了,到时候就有劳琏二爷和奶奶料理了。”
这一笔少说是几千两的进账,凤姐如何不喜?满脸堆笑道:“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既是姑老爷所托,我和琏二爷自然不会不管。叫你们放心罢,这件事定给她办得利利落落。”
雪雁再三道谢,道:“既这么着,我们姑娘也放心了。”
说着,又含笑道:“我们姑娘说了,府上忙着建造园子,一草一木耗费巨大,没的让府上出钱给我们料理人情往来的道理,因此等出息送来时,除了孝敬老太太老爷太太们的,下剩给各家的年礼就从这上头出,也将前头几次礼物都算在其内,不必花费府上一分一毫。我们姑娘虽没见过娘娘的金面,但骨肉天性,很愿意尽一点子心意,可是我们姑娘到底年幼,做不得事帮不上忙,只能尽量不给府上添乱罢了。”
除了上一次的端午节礼,这几个月里也有两家世交有红白喜事,黛玉都送了礼,那些事先前都是凤姐料理的,人情往来可不仅仅是节礼这么简单,所以雪雁才有此说。
凤姐蓦地双眉一挑,细细打量眼前的少女,见她素面朝天,难掩芙蓉秀色,一身半新不旧的衣裳,乌压压的头上斜插一对羊脂白玉簪,压不住浑身风流,清亮亮的双眸里更有一种自己看不透的深邃,忍不住心中一赞,好个精明厉害的丫头!
雪雁任由她打量,面上一片盈盈笑意。
☆、第十五章(捉虫
房中随着凤姐的不言不语寂静了一下,旋即就听她笑道:“回去跟你们姑娘说,我已经知道了,请她尽管放心,既交托了我,我自为她办得妥当,只是别怪我忙中有错才好。”
雪雁笑道:“人人都说二奶奶是脂粉队里的英雄,做事最严谨不过,哪里能出错呢?”
听得凤姐眯起眼睛,划过一丝精光,摆手道:“得了,你越是夸赞,我越是觉得无地自容呢!你们姑娘伶俐,你这个丫头倒得了几分真传,怪道人说有其主必有其仆,真个儿你们是一对水晶心肝玻璃人!你先回去罢,我这里有许多事要办呢!”
“那就有劳二奶奶了。”雪雁福了福身子,顺势告退。
凤姐又命丰儿去送她。
丰儿还没回来,平儿端茶给凤姐,面上划过丝丝诧异,道:“离十月还有两个月呢,雪雁来说得未免太早,不像是她们素日为人。”
凤姐呷了一口茶,将茶盅放回茶盘上,往身后靠枕一倚,似笑非笑地道:“她们可不憨呢!这是来提醒我赶紧将中秋节礼打点好了送过去。我就说,林妹妹那样个伶俐人儿,如何雪雁是一团孩气,跟个小丫头似的,这半年冷眼瞧着,原来是真人不露相。”
平儿奇道:“奶奶怎么知道她是为了中秋节礼来的?我可没听她提起。”
凤姐感慨了几声,道:“就是这不说之言呢!提到了庄子的出息,提到了年礼,可不是在告诉我们,她们已经知道中秋节礼还没送过去,不然好端端的怎么会忽然提前两个月说到年礼?那么大的好处岂是白拿的?既要拿好处,须得将事情办好了。再说,这钱都从他们家出,不花费府里一文半个,他们送礼送得理直气壮,咱们也挑不出不是来。”
平儿先是愕然,然后了然,最后惊叹一声,道:“这心思真够九弯十八绕的,亏得奶奶听明白了。这一点子动静她们都知道,府里用了那钱可能瞒得过林姑娘?”
凤姐一个劲地叹气,道:“你糊涂了?林妹妹何等聪明?嘴上不说,心里怎能不明白?银钱东西从库房里搬出来怎么瞒得住人?府里早已寅吃卯粮,剩下那点子库银哪里够建造省亲别墅?用林妹妹的钱是没法子的事情,想来林妹妹心里也体谅,才没有任何反对。”
黛玉住在荣国府,身家性命就攥在荣国府手里,明知家业被用,可是她小小年纪又能如何?凉薄如凤姐,情不自禁地怜悯了几分。
平儿忍不住道:“林姑娘也太可怜了些,这傍身的银子都叫府里用了,日后可怎么好?”
凤姐看了她一眼,道:“老太太那里还有一笔银子东西,林姑妈陪嫁的庄子也没折变,足够林妹妹出嫁不必动用官中的,不然你道老太太为何没吭声?老太太不是不疼林妹妹,只是知道府里艰难,又想着将林妹妹说给宝玉,横竖将来是自家的东西,提前几年用也无不可。”
平儿面上有些犹豫,吞吞吐吐地道:“瞧着太太像是不愿意似的。”
凤姐道:“太太自然不愿意,凭林妹妹人品根基门第有多好,偏不是太太中意的人,不和太太一条心。你瞧着,老太太偏爱林妹妹,太太疼宝姑娘,明儿娘娘还能做宝玉婚事一半的主儿,这件婚事有的饥荒打呢!”
和有长兄母亲母舅姨妈的宝钗相比,她更喜欢无欲无求无依无靠的黛玉做宝玉媳妇。
平儿听得分明,不禁暗暗为袭人担忧,夹在贾母和王夫人中间,不知道她将来如何呢!她隐隐约约觉得袭人似乎和宝钗情分更好,明明是贾母的丫头却远着黛玉,莫不是心中早有了打算?她赶紧停住思绪,道:“想来老太太对府里动用林姑娘的银钱没吭声,是为了将来好堵住太太的嘴?用了人家的嫁妆钱,却不愿意让人家进门,天底下可没这个道理!”
凤姐悚然一惊,蓦地眼明心亮,点头道:“你说得有理,我觉得极有可能呢!”想来金玉的流言也是为了先坐实天赐良缘的说法。
伸手扶了扶头上的盘珠卧凤钗,凤姐抬眼对平儿道:“不说了,这回林妹妹送人的中秋节礼,你亲自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