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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袍法师-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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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这辈子最讨厌的事之一就是带学徒,想不到在这么个地方,居然多出个剑士徒弟来,诡异的是自己竟然在教他剑法。

  天色暗了下来,然后维持着一片暗蓝色,拒绝变成漆黑一片。弗克尔斯始终不明白这片大陆的昼夜是怎样区分的,似乎要比人界长上很多,费迩卡也懒得跟他解释,因为在他看来,这对一个剑士一点也不重要。

  雷北克虫们升起营火,之前它们刚刚经过一场恶战,在蛋壁崖,一群多刺鸟袭击了它们。

  比起多刺鸟,弗克尔斯倒是对那片风景诡异的大山印象更深,它不是由石块组成的,而是无数个约有三人高的圆形巨蛋堆组。那东西的触感冰冷硬实,在碎石泥土中高高堆起,间隙处生长着各种没见过的绿草香花,据说这是太古一种叫做“炎”的怪物的化石,“博学的法师”说——这是最近弗克尔斯送给同伴的外号——这些化石里还有一些蛋是活着的,等待适合它们生存的炎纪到来。

  在这只有一条宽不到半米的小路上,他们碰到了多刺鸟。那些鸟快如闪电,有着钢铁般的利爪,可以轻易透骨,它们在悬崖上借地利袭击。

  可它们再次败在了雷北克虫可怕的捕猎方式下,有翼魔物快如雷电般的一击而退时,却被比雷电更快的雷北克虫一把抓住,下一秒,纤细的手指伸入魔物的肚子,掏出它们的内脏,然后把尸体丢下崖去。

  所以没过几分钟,他们已是满手鲜血,有时弗克尔斯想,这些虫子还真是受到温塔的眷爱。

  可是多刺鸟依然从悬崖的另一边,像乌云一样没完没了地涌来,然后,在这里,弗克尔斯学会了怎么使用“线”。

  费迩卡摆出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站在他身后,面色冷静得让他钦佩,声音依然沉稳磁性,让他跟着心安不少。

  “剑尖向外,半举,划过去……动作慢点。”他说,弗克尔斯再次见识到这把剑奇妙的能力——一道细细的光线凭空出现在峭壁空无一物的空气中,“拉长。”那个人说,弗克尔斯看到这道像初升的朝日般细细的线条慢慢的拉长……

  “剑向上指,你是想帮那些鸟处理自己的同伴吗,难道你看不到鸟会飞?”法师毫不客气的讽刺,弗克尔斯很想问问他是怎么知道这些早已失传的魔剑口诀,但又觉得他这种人知道这些似乎理所当然——世界上若有他不知道的事才奇怪呢!

  一只巨鸟的俯冲让弗克尔斯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可那东西撞上空中飘浮的线,竟利落地被割成两半,跌落在悬崖之下。

  可那战绩丝毫打不动身后的费迩卡,他用讥讽的语调开口,“你是在绣花吗,弗克尔斯。还没想好线要怎么摆?”

  “如果你手痒可以自己试试,博学又万能的法师大人!”

  弗克尔斯哼了一声,这边战况紧急。费迩卡扬眉,“这些东西,以元素之剑,如果动作够熟几秒钟就可以解决了。”

  弗克尔斯并不相信这把剑会有这样恐怖的力量——山角处的魔物多得像雨前搬家的蚂蚁一样,可是费迩卡没有理由骗他。“也许可以委屈您示范一下?”他不甘示弱地说,可是费迩卡并没有再说话,他只是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身边弗克尔斯的动作慢慢从笨拙到纯熟。

  为什么?

  这念头突然跳进弗克尔斯的脑海里,费迩卡当然可以为他示范!在这样一个被遗忘的领域里,他不再受到关于法师禁止使用铁器的束缚,何况他根本不觉得这把剑是铁器,它的力量如此强大,剑招如何已经不甚重要,那么,这个法师为何不自己拿着剑行动,而要求他的保护呢?

  他懂得比他多得多的咒语,使用起来必然不会像自己那样费力。

  为什么他要让自己帮忙,为什么他从不动手?

  这问题在他脑中漫开,他趁动作的空隙偷偷看了身后的男人一眼,他的站姿并不能说是气定神闲,却也绝没有丝毫拿起剑,给他示范如何转眼间干掉所有多刺鸟的举动。

  为什么?

  晚上,他斜瞟着篝火边的金发男人,若有所思。不远处,一堆虫子乱糟糟地凑成一团,虽然这些天路上有些死伤,可数字竟然增加了,想必是间中有新来者加入,而它们是绝对不会懂得什么叫打招呼。谈得妥了、甚至谈也不谈便一起走,它们的社会的组织方面同它们的伙食一样粗糙简洁。

  弗克尔斯侍候完那班斗虫吃了饭,回到费迩卡身边,那个人依然坐在火边,他始终很沉默,垂着眼睛,像在思考什么,他总在思考,而他永远不知道他那庞大坚硬的精神世界里究竟有些什么。

  “你有了它们,费迩卡,”弗克尔斯说,“它们会帮你铺平一切道路,你现在根本用不着我。”他看着火边那群乱七八糟的虫子,它们的交流极为简洁,秩序混乱却又井然有序。

  “没人会蠢到拿一群只服从于本能的虫子去赌博。”费迩卡说,“你必须留在我身边,弗克尔斯,直到我允许你离开。”

  “那么……我可以说,你需要我吗,费迩卡?”那个人说,绿色的眼睛直直盯着他,在火焰下闪耀着明亮的光芒。

  费迩卡看着他,没有纠止他称呼上的错误,这个人喜欢他,他很早以前就知道,甚至在他可以向他承诺整个大陆的时候,孩子般地选择了另一个不知所谓的要求。

  这个人……如果他需要,可以为他死,不需要任何诱惑和承诺,不是吗,他扬起唇角,他居然会碰到这么一个人。不久前他再一次遇到他时,他并没有杀他,虽然他曾经无数次诅咒过他下地狱。他知道那是为什么,不是什么不屑,而是因为他不想杀他。

  他人生里唯一为之心动、以及渴望的人,他不想杀死他。

  “是的,我需要你。”他柔声说。

  那个人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如此深情……甚至甜蜜,没有以前那些试探与敌意,只有纯粹的温柔与深情。弗克尔斯伸出手,轻轻磨挲他的面孔,声音柔和得近乎呢喃,“没关系,我不想再问你什么,我不在乎答案。只要这样就好,告诉你需要我,我可以为你去死……”

  费迩卡直视他,火光下,那人俊秀的唇角挂着丝做梦般的柔和笑意,他的手慢慢移到他的脑后,摆弄着他的金发,他的脸凑过来,唇落在他的唇上。

  口腔被撬开,那个吻深沉又火热,却又带着膜拜般的小心翼翼。费迩卡复杂地看着他,并没有反抗,那个人的力气越来越大,直到把他压在草地上。

  身体被另一个人的气息笼罩了,那种过于亲近的感觉让人有些不舒服,他不安地动了动,不确定这个人想干什么,毕竟如果他要求现在兑现诺言他也难以拒绝……

  他放松身体,也许……这样也好……

  四唇略分,他听到弗克尔斯长长松了口气,可他依然没离开他的身体,只是把他笼罩在他的气息下,温柔的吻不时落到他的脸上,轻得像雪,却让人烦躁不安。

  可弗克尔斯显然没注意到这些,或者他已经习惯了。

  “你讨厌这种事,对吗?”他说,直视他眼中的厌恶与回避,“但是,我喜欢……我喜欢看你瞬间的沉沦,也许因为你太过自制和高傲了。那一次……”他的指尖爱怜地拨弄着他的金发,“我没想到我会那么兴奋,因为那一瞬间……你的眼中一片空白,没有魔法,没有不屑,只有快乐——”

  他没有说完,费迩卡突然粗暴地把他推开,翻身站了起来。他的呼吸有些急促,不知为何话里带起的记忆让他感到强烈的心烦,他本以为自己完全不在意那些的。

  弗克尔斯抬起头,看着他透露出极度憎恶的蓝眸,开口:“不管怎么样,请你一定要记住,我们还有一次约定。我会让你非常,非常,快乐的,费迩卡,沉沦并不是那么糟糕的事……”

  费迩卡的拳头紧攥着,微微有些发抖,可失控只是几秒钟的事,他慢慢松开手。

  “叫我凯洛斯。”他冷冰冰地说。

  “好吧,凯洛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弗克尔斯露出一个无辜的表情,“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

  金发男子转头看向远方,夜色下,弗克尔斯没有看到那人优美唇角翘起一丝冰冷残忍的笑容。“还有两天。”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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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十二章作者名:狐狸,更新时间:2006…12…9 2:57:01 


 


  就时间而言,两天大约相等于人界的一个星期。

  弗克尔斯过得非常愉快,他热切地汲取着元素之剑的奇异用处,从不知道时间还可以这样快乐地度过。这里没有家族,没有吲度、没有责任,只有他们本人而已。

  即使这是一片充斥着危险的大陆,但他觉得自己从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地方。

  直到有一天——

  “到了。”费迩卡说,指着前方巨大的山顶。

  “那是至高山,温塔大陆最高的山。还有好一会儿的路程呢。”细鱼说,扬起手试试风向,“这风有点不对劲,”飓风扬起它的黑发,几乎像要把整个人吹走,在这样的季节确实有些不正常。

  “因为漩涡快到了。”费迩卡柔声说,“感到这能量了吗,它通过这样旋转的巨大能量维持这个世界。”

  “可中心漩涡是无处不在的,它随时可以离开。”一只年轻的雷北克虫说。

  “不,它会停在那里等我过去,因为我是祭品,它能吞食我,我也能束缚它的位置。”费迩卡说,扬起手远远地指着前方,“看到了吗,那巨大的漩涡像个向下的圆锥,笼罩在至高山上,带动周围的气场,在那里完成创造和维持……”

  他转过头,“你们就停在这里吧,前面不是你们的地方。”

  细鱼看着他,它并没有因为这句话生气或跃跃欲试,因为那不再是属于它的战斗,除了祭品是没人能进入那里的,也许祭品也不行,造物的中心是一片混乱。

  “这世界会被毁灭吗?”它突然问。它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问,但它觉得有必要问一下,毕竟这样一个人类赢的可能性不是零。

  费迩卡扬起唇角,“我并不那么喜欢搞破坏。”他说,看了一眼弗克尔斯,“走吧,温塔在等我过去。”

  细鱼花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真是自信的人,它想,棕发男人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些虫子,它们并没有跟过来,可见这确实是这个世界生物不可涉足的凶险之地,细鱼依依不舍地盯着他的剑,直到他们消失。

  弗克尔斯打开剑的防护,那道淡红色的屏障让劲风减轻了不少,可是越往前走,巨大的旋转之力就越让人立脚不稳。

  “这山好像有点不对劲……”他说,他们明明只走了不远,可是山却迅速占据了视野,以一种充满压迫力的姿态出现在了眼前!

  “这里的空间和磁场都很混乱,”费迩卡说,眼睛死死盯着别人看不见的巨大漩涡,它发源自仰视亦看不见的天穹,越往下越是庞大,力量越是强劲,充斥着只属于造物的无限力场。

  弗克尔斯发出一场惊呼,一道风刃飞过,饶是他连忙躲避,还是划伤了他的小臂,鲜血渗出来,减弱了的风刃割断了费迩卡的几绺金发,并没有伤到身体。

  “这是还没有被漩涡化解的力量,温塔的力量要经过旋转的分散后,才能负责运行这个世界。”他解释。弗克尔斯露出一个笑容,虽然手臂有些疼痛,但那个人眼中明亮希冀的光芒让他很愉快。

  他总归是要守护他想要守护的东西,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即使丢掉生命,这大约就是一个骑士的宿命。也许那人的眼中根本没有他,但这并不重要。

  “这里看似混乱,其实井然有序,”费迩卡继续说,毫不迟疑地往前走,弗克尔斯紧紧跟上去,“到了中心,就是那片永恒的寂静之殿了……温塔的记忆,和它空旷的灵魂之殿……”他说,又是一道强烈的风刃袭来,壁障被轻易击碎,弗克尔斯迅速举剑格挡,能量重重击在剑刃上,他感到手腕一阵剧痛,长剑几乎要脱手飞了出去!

  元素之剑的力量,已经无法对抗太古魔神力量漩涡的巨大破坏力!他咬紧牙关,手腕渗出了鲜血,可是他并没有时间管这些,又是一道风刃飞向身边的人,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冲出去,用剑挡在了他面前。

  “越是往里面,没化解的能量块就越多。”费迩卡说,脸色有些苍白,但脚步丝毫没有停留,他的脸庞有那样强烈的、抑不住的渴望!

  弗克尔斯勉力跟上去。他知道前面的危险会越来越大,可是无论去哪里,他确定都要跟着这个人,毫不犹豫,帮他实现梦想,也许不能随着他去,但他希望守护这纯粹得不掺一丝杂质的双眼。

  鲜血已浸透了护腕,他的胸前和后背也平添了数个伤口,这里的风更弱些,可是更加危险。

  费迩卡突然停下脚步。“我到了。”他说,

  弗克尔斯怔了一下,费迩仁又向前走了一步,这时他的身形突然静止下来——那狂舞着长发和衣衫的飓风消失了,他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长发纹丝不动,像站在另一个空间。

  “费迩卡——”他大叫,想要冲过去,可一道看不见的墙把他挡在了外面,他狼狈地向后退去,小腹一凉,他伸手捂住它,感到温热的液体正迅速渗出他的手指,像止不住的闸口。他紧盯着那个人,那一步的距离远到不可逾越。

  他慢慢跪下来,他也说不清为什么会跪下来,他只是无法站住。他看到自己的手伸出去,似乎想抓住什么,这让他想起法斯廷那些骗人眼泪的舞台剧里的死别场面,可是现在这样做的就是他自己。

  “费迩卡,等一下……”他叫道。

  “好了,弗克尔斯,我已经不需要你了。”那个人说,头也不回。

  “我不能跟你过去了……”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但是你能做到,那是你的一切,对吧……”

  他不想再向他索取什么,他想自己大约要结束那说不清是不幸还是骄傲的宿命,而那个人还要继续。

  费迩卡并没有回头,他身上的每一寸都是静止的,在某个完全静止的空间。前面就是他梦寐以求的东西,他已经没有精力回头。他知道把他带来这里凶多吉少——非祭品并不能进入中心——但一路必须有人护送他,他不是第一次为了魔法要什么人的命,也不是最后一次。

  他听到身后那个人的声音,可他只是张大眼睛看着那片虚空之殿。

  ……痛苦是什么?他告诉自己,是换取你所要东西的代价——

  他想起很久以前某次的魔法课,那时他还是个孩子,老师询问要怎样才能得到更强的力量(实际上他问的是怎样成为一个优秀的魔法师,可是他离一般意义上的优秀已经很遥远了),他的同学们的回答都是关于“正直的心灵”、“好学的态度”什么的。

  “用灵魂。”他不屑地低声纠正那些笨蛋,不巧被身边的同学听见了。“我觉得用不着那么夸张。”她嚷嚷。他盯着她,“我要的和你要的不同,索娅,我要的就是那种用灵魂换取的东西!”

  哦,他想起来了,她叫索娅。

  “可那样会很痛苦。”她神秘兮兮地说。“我父亲说和大部分人作对会很痛苦。”

  “想想那痛苦,”费迩卡低低地说,“那样深深的痛苦能为我换得什么?真让人期待。”

  他露出一个微笑,吸了口气,没有回头。

  他缓缓张开双臂,他感到身周有无形的力量拉拽着,拉拽着他的每个细胞,准备吞食它们的祭品,这让他觉得自己像一只张开了羽毛与灵魂的鸟,准备飞翔。

  他闭上双眼,吸了口气,然后猛地睁开眼睛。

  他的战斗,要开始了!

  弗克尔斯张大眼睛,下一个瞬间,那个人的身影变成了一片模糊,让他几乎怀疑是他的视力出了问题!可并不是,那人确实变成了无数细小的颗粒,在一片静谧中,缓缓,缓缓的散开,化入温塔那一片深遂的记忆之海。

  那一刻,他竟奇异地看到了另一个男人,他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听说人死前经常发生幻觉。

  ——在那一切消散后,有几秒钟,仍残留着一团黑色的影子。那是个黑发男子,他的个头不高,身体十分削瘦,柔弱得仿佛转眼就会被暴风吞噬。他穿着法师灰色的长袍,可那像残影般转眼间便消失不见了。

  弗克尔斯绿色的眼睛只是盯着那片寂静——灰袍法师的战场。一道风刃狂暴地掠过,他被那巨大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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