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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又把头埋进双膝，紧紧抱膝，仿若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的样子。没有很久，无声的流泪转化成用力抑制却仍是发出的呜咽。像是被丢弃了，乏力孤寂无助，无人管辖无人问津，被世俗隔离开来，形成一道屏障，像极了他与崔珉豪之间存在的那条隔阂。
他没有后悔过，然而、崔珉豪直到现在还是不知道。
宇宙那么浩瀚，李泰民却只有一个他。
复原不了
（6）
凛冽的风从李泰民衬衣的领口钻进，缠绕至全身，凉意袭人。蹲的累了，他索性顺势坐在地上。已经停止哭泣了，只是双肩仍然止不住地颤抖，抿着唇，不停地吞下口腔里因情绪失控而不停分泌出的唾液。喉结上下滑动，脖颈处变换着好看的曲线。
这是依然瘦弱憔悴的李泰民，这是依然外表脆弱的李泰民，不同的是，当初同他外表一样脆弱的心，已经演练的坚毅起来。外在没有太多变化，内在的李泰民，却早已脱胎换骨。方才，他放肆地流泪，发泄他这些年来所受的委屈，就只是今夜而已，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只是如果有一天，崔珉豪能走进李泰民心里去，就会看到那里全是他给的伤。
伤了就是伤了，再精心的治疗，再完美的愈合，始终会留下疤痕，怎么也复原不到当初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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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泰民看着崔珉豪，没有开口，点了点头，挣脱了被崔珉豪死死抓住的手腕。他很用力，手腕处有些泛红，留下了清晰的指印，在血液流通以后，又快速消散。
泰民饿了吗？
嗯……还好。
可是我饿了呢。
……嗯？
我们去吃东西吧。
大幅度地笑开，眼睛弯成弧线，能看到一排洁白的牙齿。崔珉豪脸上，依旧是纯粹的笑容，可是却，少了什么。
没等李泰民应允，崔珉豪便搂着他的肩说走吧我真的很饿。动作纯熟得好像已经排练了数千遍，流畅的没有一点瑕疵。
那是一家离李泰民家不远的小面馆，出门左拐直走再左拐前行百来步的路程，环境说不上好却也差不到哪去，店门旁边竖立着一块薄薄的板子，上面是用粉笔写的拉面馆。就只是拉面馆三字而已，别无其它。
大概由于夏天炎热的缘故，来吃面的人并不多。店里装着空调却没有开，而是开了一个很小的竖立风扇，被放在最里面的的桌子上，看上去已经用了很多年。风速开到了最大，走近了甚至能听到扇叶使劲转动呼啦呼啦的声音。
店面很小，店里只有一个老板，一个伙计。老板在吃盐水棒冰，伙计拿着苍蝇拍在空中乱舞，想要赶走店内的苍蝇。
李泰民到那里的时候还是小小地诧异了一会儿，显然先前他并不知道有这个地方的存在。
崔珉豪熟络地与老板及伙计聊了几句，应该是熟客了吧。
他要了两碗汤面，一碗加葱加香菜，一碗不加葱不加香菜。点完之后干笑着抓了两下后脑勺，泰民啊，哥没什么钱请你吃大餐，只能将就一下了。还有啊，你别看这里现在人少，冬天的时候连站的位置也没有呢。说完呵呵地笑了两声。
李泰民抿了抿唇，想说话，却直到老板送面来，仍没有说出口，心里有些发酸。
崔珉豪也知趣地不再开口，从筷筒里抽了四根筷子，竖直排列在桌上，比较了长短，把长度相近的两根筷子递给李泰民，自己用了参差不齐的两根。
想开口说谢谢的，最后却只是看着碗里渐凉的拉面发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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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就在两人的沉默间辗转消逝，电扇依然呼啦呼啦地转动自己的扇叶，老板翻着账本皱着眉头嘴里嘀咕些什么，伙计趴在另一张桌子上打瞌睡。外面的阳光越来越刺眼毒辣，此时李泰民的思绪就像线团一样越缠越乱越绕越紧。
直到崔珉豪吃完，李泰民还是没有动那碗面。崔珉豪撕了一段纸巾，擦了擦有些油腻的唇，看着若有所思的李泰民，慢慢开口，泰民啊，对不起，这种东西，你应该吃不惯吧。
李泰民摇摇头，没底气地开口，不是，只是没胃口。
噢，那我们走吧？
有些讶异，竟然是问句。李泰民怔怔地点了点头。
出了店门，李泰民跟在崔珉豪身后，小心翼翼。走了一段，崔珉豪在李泰民的肩上拍了两下，似乎想调节沉闷的气氛，他说，诶？泰民今天话很少的样子，变乖了？
李泰民没敢抬头看他，低着头，额前与两鬓的头发几乎要把他的脸遮住，依旧没开口，只是摇了摇头。
由于家庭的缘故，他不善与人交际，话本来就不多，只有在崔珉豪面前才放得开而已。他也不是变乖，只是怕一开口，就说错些什么无法挽回的话。
见他这样，崔珉豪揉了揉李泰民的脑袋，说，头发长了不少。
知道了，过些天就去剪。
嗯。他咬着下唇，又松开，下唇瓣变成了红润的颜色，然后继续说，泰民啊，在这里等我一下。
说完，匆匆跑开。李泰民看着他的背影不知所措，一个人站在原地。很快又把头低下，轻轻跺脚，一下一下一下……
崔珉豪回来的时候看到李泰民站在街尾的角落里抱着双臂，汗湿了一片衬衣，心里是一种刺椎的疼痛，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有人说，喜欢低头的人，喜欢角落的人，习惯抱臂的人，表面坚强，可这些却都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崔珉豪心中萌生了想要拥抱他的冲动，随即又被自己掐灭，他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轻轻走过去，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
李泰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一脸茫然。
崔珉豪笑呵呵说，泰民啊，这是补送的生日礼物。
李泰民这才反应过来，抿了抿嘴，很轻很轻地说了声谢谢，细如蚊语。原来生日已经过了啊。庆幸，连自己都忘了的生日，原来还有人记得。
笑着朝塑料袋里看了看，是双白色的帆布鞋，上面有一些浅色的彩绘。
那天的太阳似乎格外兴奋，乐此不疲地释放热量，晒得人有些晕。李泰民却没有抱怨什么。被崔珉豪这样关心惦念着，竟是如此令人舒心的事。
只是这样的关心惦念而已，就已经满足得不可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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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几天，李泰民乖乖地去剪了头发，与其说剪，倒不如说修剪来得贴切。头发打薄了点，看起来有了些层次，长度依然没有变化。剪完后在街上晃了会儿，晃得累了就自己在茶餐厅里坐了会儿，点了杯饮料，静静地品。因为已经习惯了，所以即使只有自己一个人、也不会觉得不安，他只是孤单。
上次与崔珉豪相遇，原本是想留下他新手机号的，但转念一想，似乎没有什么好的借口，所以直到分开也没有开口要。而现在却有些懊恼，要了该多好。
但是此刻让他更懊恼的是，他应该一开始就乖乖回家不是吗。
他的裤子有口袋，但他却不知道该把手伸进去还是该放在外面，门口就在前方，但他却不知道该出门还是该站在原地，熟悉的人就在眼前，但场景刺眼得让他不知道该装作没看到擦肩而过还是该上前打招呼。心里像是被数千根针同时扎了，针被一根一根□后又放了把火。
在犹豫之后他还是开了口，珉豪…哥…
声音有些颤，他的紧张和愤怒显露无疑，双手早在不经意间握成拳，越握越紧，最后控制不了地抖动，青筋像蚯蚓似的趴在他的手背上。
崔珉豪马上放开了怀里的女孩，装作若无其事地擦了擦稍稍红肿的双唇，说，泰民，你也在这里啊。
李泰民看着站在崔珉豪旁边的女孩，是那天主动勾住崔珉豪手臂的那个，同样红肿的唇不满意撅起，皱眉瞪着李泰民。
李泰民的心脏跳动的很快，转眼看着崔珉豪，扯出一张笑脸，嘴角的苦涩渗进血液里，再由血液携至全身，有点难过，只有一点点而已。
原来在千千万万人之中遇见想遇见的人，在千千万万年时间无涯的荒漠中，没有早一步，亦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只有轻轻地寒暄一句，你也在这里啊。
原来仅此而已。
没有理由生气的，他毫无理由。所以只能点点头，然后仓促离开，模样落魄到好像他才是做错了事的人。做错事？其实崔珉豪也没有错。他只是不爱李泰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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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以后的将近半个月，李泰民没再出门，崔珉豪也没来找过李泰民。
李家父母回去过一次，给他买了些吃的用的，没待足两小时就又走了。李泰民闲来无聊隔三差五给这栋房子打扫，通常是打扫完了，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当然不只是因为李泰民有轻微的洁癖，还因为一个人住的房子，容易沾染灰尘，阳光照射进来的时候会觉得有些混沌别扭，更因为，这是最好的、打发时间的办法。
站在隔壁阳台上的金基范心疼地看着这天傍晚依旧在阳台上晒抹布拖把的李泰民，夕阳的光芒相较午后柔和了许多，打在李泰民的脸上格外好看，两边脸颊分别浮现出一深一浅两团红晕，睫毛上像撒了金粉，扑闪动人，眼睑处的阴影随着睫毛轻轻颤动，看起来精神很好，但唇色却因大量劳动而有些苍白。金基范看着觉得心疼，他带着撒娇的语气轻轻开口，泰民啊，明天一起出去玩吧？
嗯？明天吗？我们两个？
前几天珉豪约的，他说叫上你。
听到那个名字，李泰民明显愣了楞，把头低下，双手撑着阳台，之后便像推搪似的说了句好累啊其实我不是很想去。
就是因为累，所以今天好好休息，明天放松一下嘛。
李泰民不善于拒绝，尤其当面对熟人的时候，所以他只能点头。笑开的金基范在调侃他的时候没有注意到他眼里的无奈，与潜隐的泪光。
那天入睡之前李泰民喝了两杯牛奶。
连续十几天没有联系了。看到那天的场景明明应该死心。可却还是不争气地想他，想到每天夜里会梦到他。
在看到自己的时候，听到自己声音的时候，他还是推开了那女孩，说明对他来说李泰民还是很重要的，是不是？
这样边想着，又边觉得自己，完全是自欺欺人得可笑……
所以，只要喝足够的牛奶，李泰民总会在某一天的梦里见不到崔珉豪。
是这样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