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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寒 戚顾]痴儿 1-14 end-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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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子的声音打断了顾惜朝的走神,顾惜朝低头,看了眼棋盘,不由微微发愣。 

      天祚那一子,竟生生将他布下的一条黑龙从中掐成两段。 

      “你知不知道,你比我弱在哪里?”天祚抿了一口茶,偏头看见顾惜朝抿着嘴微微有些不甘的神色,忍不住笑了。 

      这顾惜朝,当真是别扭得紧,他的天分,让他从心底瞧不起任何人,若让他觉得你不是真心欣赏他,或者你并没有够到他认为可以欣赏他的那个资格,他断是不会全心为你卖命的,而若他觉得你不够聪明算不过他,做些阳奉阴违的事,也不奇怪。 


      于是天祚这一局棋,隐隐的,就带了示威的意味。 

      “……请指教。”顾惜朝盯着棋盘,半晌开口。 

      “孺子可教。”天祚点了点头。 

      “……你我,都可谓是算尽天下人心,不过,我比你强的那一点,便是你在算计时,你自己是站在棋局之外的,而我,却是我将我自己也算了进去。”天祚放下茶盏,伸手从顾惜朝的棋盒里取出一枚黑子,轻轻地放在棋盘上,便将自己的白子吃去了好些。 


      顾惜朝的眉头皱得更紧,抬头看向天祚,忍不住开口:“莫非你嫁这驸马,便是这意思吗?” 

      天祚轻轻地笑了,却没有回答顾惜朝的问题,只是夹了粒白子,在棋盘上轻叩着,似乎是在等着顾惜朝的领悟。 

      “将自己,也计算进去?”顾惜朝见天祚没有反驳,微微有些无趣,复又沉吟,片刻间,面上神色似有所悟。 

      “汉人玩的这些玩意,当真有趣得紧。”天祚落子,顾惜朝的黑龙被钉了七寸,眼见就再无生机。 

      “倒脱靴,常用于死中求生……可是要赢这棋局,却是远远不够。”顾惜朝终于了然地笑了起来,伸手掂起一粒黑子。 

      “都道世事如棋局局新,如今这局才开始,胜负如何可定?”顾惜朝笑着落子,毫不犹豫就将自己的半壁江山全舍了去。 

      “以前,我知道要对别人狠,自己才能活下去,三年前,我以为自己要对自己够狠,才能够死地求生……”顾惜朝看着天祚道,“如今,你倒是教会我,怎样连自己也算计,怎样在险中求胜。” 


      “呵呵……你果然够聪明。”天祚将手中棋子往棋盒中一丢,“看来这一局,我怕是赢不了了。” 

      “其实我也看得出来,你将燎风寨推向覆灭之时,更多的,想的只是如何向我证明你这些年来的算计……你自己野心未死,被困于惜晴小居虽然安宁却与死无异的日子终非你所愿,然后你知道我的野心……于是你便要证明自己能助我完成这野心,你要证明自己配得上我的千里求贤,你要我真正地重用你,然后在你被全天下的人追杀唾骂时手中有足够的权势能力保全自己……很漂亮的一步棋……不过,你这一步棋,却不过死中求生而已。”天祚缓缓说道,神色渐渐严肃,“可是我要你做的,是求胜。” 


      空气突然就觉得有些凝滞了,顾惜朝不由有些佩服天祚的魄力。 

      然而顾惜朝却突然笑了起来:“你教我这么多,便不怕我反噬其主吗?” 

      “那你呢?就不怕事成后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吗?”天祚斜眼看了一眼顾惜朝。 

      两人对望一眼,然后同时哈哈大笑了起来。 

      两个人,都信的是成败由我不由天,勾心斗角,求的不过各自利益各自野心,互相算计,本就有了愿赌服输的觉悟。 

      天祚笑得仿若百花盛开。 

      本就不甘,为何自己便不该有野心,为何自己便不配得天下?难道只是因为自己公主的身份?便应该去和亲,便应该去为了王室笼络重臣? 

      既有这能耐算尽天下人心,又如何不能遂了自己的心意? 

      顾惜朝亦自顾自地笑得开怀。 

      没错,以天下为棋局,这是一场好游戏,而好游戏,要有好搭档,要有好对手,方才能玩得尽兴。 

      这一次,不论成败不计得失,总之,是断不会不尽兴了。 

      “戚少商是枚好棋子,铁手是枚好棋子,冷血追命无情,你都敢算,有时候,你真是狂妄得不知天高地厚。”天祚笑道,“不过,这样放纵你,甚至还推你一把的我,怕也是差不了多少了。” 


      “我算了几分,你都知道?”顾惜朝微微有些惊讶。 

      “你对戚少商说,你等他来杀,然后,你就大摇大摆地住进了这将军府……你袖子里藏着的,门楣上涂着的,屋前屋后种着的是什么……怎样也猜得到……得了铁手和戚少商,尾随的追命冷血也便随之受制……如今的大宋,也便是靠着诸葛那个老头支撑着……若斩得了他手下那四大名捕,便如斩了他的左臂右膀,这大宋,气数也就差不多要尽了……”天祚微微敛容,“不过四大名捕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们,未必会乖乖落入陷阱。” 


      “你能保证戚少商与铁手都会放过你而不会直接上来就一刀砍了你吗?”天祚问。 

      “把自己也算进去,你刚刚教我的……我与他们纠缠太多,对他们是再了解不过了……只要有一个人犹豫,便是成了。”顾惜朝看了一眼棋盘,“……突然想起来,我似乎无意间……走了一步好棋。” 


      “哦?”天祚微微诧异地抬头。 

      “恩怨未了,欠债未还,深情未泯。”顾惜朝看向天祚,嘴角慢慢泛上来一抹胸有成竹的笑意。 

      “他们,过两天也就该到了……” 

      ………………………………………… 

      戚少商与铁手易了容,换了辽人的衣裳,牵着马,走在街上。 

      撞上一队骑兵正用绳子拖着一队掳来的大宋平民招摇过市,戚少商不由握紧了拳头,却被铁手按住了。 

      “别忘了我们现在的处境。”铁手低声说道,然后他听见了戚少商恨恨的一声叹息。 

      其实铁手又何尝不觉得无奈,可是这时候出手了,却只有让一切变得更坏。 

      两个人转身进了路边的小巷,只想能够回避就好。 

      自从进了辽国的境内,类似的景象便不断地看见,避了一次,总还是能遇上第二第三次。 

      戚少商突然就想起来了在连云寨的日子,那时候,连日征战,却也快意,哪似如今,忍不得也要忍,却堪堪,为了那一个粉饰出来的太平盛世。 

      耳边依稀传来鞭打声,呻吟声,戚少商只有加快脚步,好离那些辽兵愈远愈好。 

      铁手却突然拉住了戚少商。 

      “怎么?”戚少商疑惑地看向铁手。 

      “看到顾惜朝了。”铁手低声说。 

      戚少商猛然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该死,他竟然忘了自己来的目的了。 

      顾惜朝依旧穿着宋人的衣服,宽袍大袖甚是招眼。 

      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女子,他对她极尽温柔。 

      那女子的脸上蒙了轻纱,身形衣着,都似极了晚晴。 

      铁手的嘴角微微抽了一下,人皮面具遮了他有些泛青的脸色。 

      顾惜朝拉着那女子进了路边一家裱画的铺子,铁手与戚少商对望一眼,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顾惜朝似乎是来取画。 

      从铺子老板手中接过卷轴的顾惜朝,开心地笑得像个孩子,一伸手拉过那个女子,献宝一样地,便将那卷轴递了上去。 

      铁手与戚少商仗着脸上的人皮面具,装做一时好奇进来看画的路人,也进了铺子。 

      那女子打开了卷轴,却是一张仕女图,有些写意的泼墨,却勾得是极温柔的笔锋,空白处题的,出人意料的却是工工正正的小楷。 

      “痴儿了却公家事,快阁东西倚晚晴……”女子开口,缓缓念道。 

      铁手和戚少商都不由地一惊,不单为这首诗,也因这女子的声音,简直似极了晚晴。 

      “……落木千山天远大,澄江一道月分明。朱弦已为佳人绝,青眼聊因美酒横。万里归船弄长笛,此心吾与白鸥盟……”女子念完,轻声地笑了起来,“相公真是好文彩。” 


      “喜欢吗?”顾惜朝笑道,眼里的情意,温柔醉人。 

      “喜欢。”女子似乎是有些害羞的垂首。 

      “走罢,我们去吃些东西好了……我寻着了一家,绿豆糕做得极好。”顾惜朝温柔地说道,牵了那女子的手,向外走去。 

      “是晚晴?”看那两人走远,戚少商低声问铁手。 

      “不是。”铁手摇头,“声音虽然很像,却不是。” 

      “晚晴的声音里那种贵气和悲悯,旁人是学也学不来的。”铁手似乎在回想些什么。 

      “那么……顾惜朝……真的疯了?”戚少商皱眉,问道。 

      其实他也看出那人绝对不是晚晴,顾惜朝那般聪明绝顶之人,更是不可能看不出来。 

      可是若他疯了,为何不久以前,能那样的对自己说他已经通敌叛国,他,等自己来杀。 

      “不知道。”铁手依旧摇头,“他或许从来没有真的疯过,也或许一直都是疯的……” 

      “总感觉,是个阴谋,却太明显。”戚少商沉吟,“或许他也是被人所制,就像九幽的魔药那样……” 

      “跟着他们,看他们到底还要做些什么,看他们会见些什么人,会到哪里……也许能看出些端倪。”铁手低声说道。 

      铁手对戚少商使了个眼色,戚少商会意,先一步走了出去。 

      两人分开行动,便少了被人察觉的危险,更因其中一人若遭遇不测,尚还有条后路。 

      于是铁手与戚少商兵分两路,或明或暗的,跟着顾惜朝与那女子,看那两人牵着手一起逛街,看顾惜朝买些有趣的小玩意给那女子,看两个人不时地附在一起说些什么似乎是极亲密的样子…… 


      铁手与戚少商是越来越迷惑,迷惑这顾惜朝究竟是不是疯了,也迷惑这女子究竟是不是晚晴。 

      顾惜朝,笑得那样单纯,那样开心,牵着那女子的手,仿佛牵了天下最了不得的人物那样小心翼翼;在人多的地方,伸手护着她,仿佛在守护天下间最珍贵最易碎的宝物;往那女子的头上插上刚买来的珠花,动作轻柔得仿佛只是帮那女子轻轻拂去头上的柳絮落花,却让人忘了这里已是百花难开的北方…… 


      此时的顾惜朝,看起来,不过一个深深爱着妻子的丈夫,满心满眼的,便只有自己的妻子,再也容不了旁的人……两个人间的旖旎柔情,几乎让天下所有的人,都觉得羡慕,或者,嫉妒…… 


      虽然,无情对铁手与戚少商他们说过,见到顾惜朝,不用多说,带他回大宋,若不行,立杀,莫手软。 

      可是旖旎柔情下太过明显的阴谋的气息,让两位名捕都犹豫了起来。 

      最后,他们看着顾惜朝和那个女子进了将军府,却终于还是什么都没有做。 

      将军府守卫森严,于是铁手与戚少商决定夜间再来探访。 

      正欲离开之时,将军府的门突然开了,一个华服的男子走了出来。 

      只一眼,戚少商与铁手,如被雷击一般,竟是动也难动一下。 

      5、 

      从将军府出来的男子,从侍从手里牵了马,带着一帮随从,似乎要办什么事,匆匆忙忙的就离开了。 

      那名男子,如果不是穿着华服,如果不是面容上少了些风霜,如果不是一看便知是养尊处优惯了而没了那些江湖气…… 

      戚少商几乎以为是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走吧,晚上再来。”铁手先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伸手拍了拍戚少商的肩膀。 

      “那个人……”戚少商人皮面具下的表情,犹如白日见鬼,当然,他也确实是白日见鬼了。 

      “他们能凭空折腾出来一个晚晴,那么再弄出来一个戚少商也不是不可能。”铁手分析道。 

      戚少商觉得心定了些,是啊,为什么不可以?不过一场阴谋罢了。 

      “为什么?为了困住顾惜朝?”戚少商问道,与铁手转身离开。 

      “也许。”铁手沉吟,“不过如今,还是回客栈好好休息一下,夜间再来一探究竟为好。” 

      戚少商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将军府,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 

      “如果……这是个大阴谋,或许,连大宋都有危险。” 

      ……………………………………………… 

      “你那‘晚晴’呢?”天祚推开房门,看见顾惜朝正负着手站在一幅画前,屋子里,已不见那个被顾惜朝挑中当晚晴的侍女了。 

      “埋后院了。”顾惜朝道,语气仿佛在说后院的野花开了一样。 

      “哦?如此……戚少商与铁手,已经到了?”天祚眉梢一挑,缓步走到顾惜朝身后,“那么,便是今晚了?” 

      “是的。”顾惜朝点头,目光却依旧看着墙上的画,目光温柔。 

      “呵呵……我本来还担心,你会否因为那女子像你妻子,你会在该下手的时候下不了手呢……”天祚微微笑着,向顾惜朝踱去。 

      “像?才不像呢。”顾惜朝摇了摇头,却依旧看着墙上的画。 

      “你要的小斧,我已经命人造好了。”天祚站在了顾惜朝的身后,向顾惜朝递出一柄小斧头,赫然便是神鬼夜哭,鬼哭小斧。 

      顾惜朝笑着接过,掂了掂,笑道:“你们大辽的工匠,手艺当真不错。” 

      “合用便好。”天祚笑道,“今晚他们来寻你,难道不会二话不说打晕了你就走吗?” 

      “那也要他们打得晕我才行。”顾惜朝抚摩着手中的小斧,太过崭新的质感微微有些扎手。 

      “更何况,他们看到今日那那些情境,必定会心中起疑……那样,他们下手,便不会太干净利落了……虽然是故弄玄虚,唬到他们两个,却也不难。”顾惜朝说着,复又抬首,看着那幅画,若有所思。 


      “真不用我派七武士来帮你的忙?”天祚问。 

      “不用。”顾惜朝嘴角一弯,露出一个极自信的笑容。 

      天祚见状,便也不再追问顾惜朝的安排,抬了头,看向那幅画,却正是今日顾惜朝与他那“晚晴”在裱画铺子里取来的仕女图。 

      “这就是晚晴了……”天祚说道,“看得出来,是个好女子。” 

      “这题诗……痴儿了却公家事,快阁东西倚晚晴。落木千山天远大,澄江一道月分明。朱弦已为佳人绝,青眼聊因美酒横。万里归船弄长笛,此心吾与白鸥盟……这就是你用来卸了铁手心防的那首诗?果然好文采。”天祚念着画上的题字,“这诗中……就算不全是真情,却也非全然假意吧?” 


      “那是自然。”顾惜朝笑了起来,转头看向天祚,“你以为铁手那么好糊弄。” 

      “朱弦已为佳人绝,青眼聊因美酒横……”天祚没有理会顾惜朝,只是念着这两句,突的笑了,“这将军府中,倒是有好些百年的佳酿,事成之后,不妨一醉。” 

      “哦?”顾惜朝挑眉,“怎敢?” 

      “不敢么?”天祚笑着看向顾惜朝,“不敢喝这酒?不敢醉?” 

      “呵呵……”顾惜朝笑了起来,“公主你又何必明知故问。” 

      “一起喝酒一起醉的人,必然是可以交心之人……”天祚不由叹道,神色间,微见落寞,“你我都太聪明,太会算计,纵然惺惺相惜,却也不是彼此能够共谋一醉之人。” 


      “你……似乎还有这样一个人……我……却始终只我一人……”天祚说着,看向顾惜朝,却见他神色,竟也是些微的黯然。 

      “不过……都道是高处不胜寒……”天祚说道,嘴角一弯,竟又回复了那种天下在握的笑容,“不至高处,又怎知这高处,风光无限?” 

      闻言,顾惜朝不由地也笑了起来:“若非,不是因为你我无法交心,我真愿,就结了你这半生知己。” 

      “罢,你的青眼还是留与你那知己吧,我却是不敢当的。”天祚微微摇头,“若今夜事成,你还是当我的忠臣良将就好。” 

      只冷冷一句话,那些丝的落寞心事便恍如风过无痕,剩下的,便是逐鹿天下的野心。 

      顾惜朝看着天祚离开的身影,微微地笑了。 

      如果那些丝的落寞是真,那便是她的弱点,就像三年前的自己,因这些丝的落寞,一败涂地。 

      如果那些丝的落寞是假,更或者,以天祚的能耐,那也是她算计中的一项……那么这个女人,只怕真的不会输。 

      ………………………………………… 

      子时,戚少商与铁手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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