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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右安门外 by viburnum-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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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又招川儿来着?!嗯?”我把“审”我。

  “没、没有!”我有点慌,因为当时对于泡泡糖咽下肚子会导致什么后果一无所知,于是在明确感觉到嘴里的东西已经进了食道时,我的腿有点发软。

  “没有?那人家追你干吗?”

  “我们俩闹着玩儿呢!”

  “闹着玩儿?”

  “啊!”

  我当时答应的特理直气壮,因为嘴里的泡泡糖已经消失了,这就相当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查无对证,你就不能说我抢你东西。

  结果,在沾沾自喜之后,我一瞬间完全忘了把泡泡糖吞进肚子的事,虽然到最后我请周小川喝了汽水,并且忍痛割爱把自己抓的最大的那只萤火虫给了他。

  “真好看。”举着手里的罐头瓶子,川川感叹。

  “那是。”我扫了一眼那一团光点,心想这都是因为我给你的那只最亮。

  说起来,我真是个好人哪,和周小川在一块儿,我从来都扮演着哥哥的角色,也怪了,在我们家我是老疙瘩,他可是有俩妹妹,难道就是因为我比他大一岁?那还真是有点不公平。

  “对了嚼子。”他忽然叫我。

  “嗯?”

  “你知道吗,我本来不叫周小川。”

  “啊?”

  这可超乎我的意料,关于名字的问题我以前从没听他提起过,也一直坚定不移的认定这个比我埃半头的家伙就是周小川,谁知道他现在给我来了这么一句。

  “那你叫啥?”

  “周建国。”

  “建国?”

  “嗯,本来我爸说,我要是正赶上国庆节出生就叫这个名儿,结果我10月3号出生,差了三天。”

  “哦……”我点头,“那怎么又叫‘小川’了?”

  “因为是三号啊,‘三’竖过来不就是‘川’了嘛。”

  “这样儿啊?!”

  我没想到,真没想到,一直以为“小川”就是小河,小水沟的含义,到那一刻才知道原来就是个竖起来的“三”,有点失望,我当时宁可当作没听见,因为我觉得我的理解才是对的,不管怎么说,多少有点文化色彩。

  可周小川说:“不是河,要是用护城河取名字,就该叫‘大川’了。”

  大笑之后,我并没有多想,那时候还根本没多想过任何事,现在回忆一下,觉得确实如此,那条河确实不窄,走在颤颤巍巍的木板桥上,透过缝隙看到河水的时候,就更是觉得汗毛孔发胀,若真是由河得名,就定会是“大川”了。

  “哎,那你干吗叫‘建军’啊?你是十一月出生的吧?”他又突然问。

  “不知道。”我摇头,“回头问问我爸。”

  我当天晚上的确问我爸了,得到的结论是:“长大了,想让你当兵。”

  我给予的回答是:“我才不当兵呢,我要当警察。”

  “我看你小子像犯人。”我爸笑着捅我肋条。

  “你也不善,老二紧随你,大小毛病一点儿不落。”我妈一编织毛衣一边搭腔。

  “那丫头呢?她不也随我嘛。”

  “得了吧,丫头随我,哪儿像你那么难看。”

  丫头是我姐,比我大三岁,正赶上文革开始那年出生,结果就取名叫“建红”,意思差不多就是“建设红色政权”,想来那个年代取名字还真是懂得顺应时代潮流,我们年级就有好多叫什么“文革”、“胜利”、“卫东”、“向阳”的,女生也都是什么红,什么芬,什么兰,什么绢的,一点文化色彩都没有,有的,只是一种标记,那个年代的标记,以姓名的形式,烙在每个人身上。

  但我并不讨厌我的名字,因为叫起来很顺口,我也爱听川川叫我“建军”,但大多数时候他都只叫我“嚼子”。称呼我大名是家长在场的时候,我寻思着他可能也觉得这个外号不大好,但私底下又叫得特亲,特甜。

  我糊涂了挺长一段时间。

  直到后来,我觉得我明白了,可能越亲近的东西,叫起来就越“恶毒”,因为我妈就经常叫我爸“臭不要脸的”。

  暑假很长,也很短,一玩儿起来,时间就跑得飞快,说来也挺新鲜的,那时候根本没什么娱乐设施,也不像现在的孩子能窝在家里吹着空调看电视,玩儿电脑,我跟川川常常顶着大太阳走上半个钟头走到陶然亭去玩儿,八十年代初,陶然亭还没现在这么好,但对我们来说已经很享受了,玩累了,就买瓶汽水灌一气,然后再花半个钟头走回来,中午都常常忘了吃饭,一磨蹭就是一天。

  于是,这样一天一天的,暑假已经接近了尾声。

  到开学时,我们已经是六年级了,没有毕业班的紧迫感,因为不管多差的学生都会有中学念,于是,小学的最后一年,我们仍旧玩儿的飞沙走石。

  川川还是我们家的常客,他说在家没劲,两个妹妹都不讨他喜欢,我说“废话,你那蝎里虎子吓唬人家,谁还敢搭理你?”于是,我们俩就整天泡在一起,有时候玩儿到太晚,他就干脆住我家,跟我挤一张床,跟我睡一个被窝。

  我还记得他睡觉习惯不好,有时候把我挤得脸贴墙,有时候又自己撒呓症翻身翻到地下去,这些都没啥可说,我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他喝水喝多了,又玩儿的太累,结果……尿了我的床。

  其实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被子褥子晒干了不就行了?但那回川川哭得很厉害。

  “没事儿没事儿,怪我们家老二,他拉着你玩儿那么晚,去打他去。”我妈把褥子撤掉,换上干净的,然后叫我,“建军,还不拿你衣服给川儿换上!”

  那天晚上折腾了挺长时间,因为这小子死也不上我的床了,他红着眼圈儿,咬着下嘴唇坐在椅子上,就是不起来。

  “哎,你明天想迟到啊?”我快失去耐心了。

  “川儿,睡吧,别明儿个起不来。”我妈拽他,“这有什么的,建军他爸当年都14了还尿炕呢。”

  这话显然引起了不满,我爸从里屋探出头来:“你别逮谁跟谁宣传行吗?我妈告诉你拿点儿陈芝麻烂谷子都让你弄得建安里尽人皆知了。”

  我没去管大人们的“争执”,我只记得当时川川的表情稍稍缓解了一点,好像要笑,但又忍着没笑出来。那样子格外让人心里……那样儿,穿着我的衣服,袖口露不出手来,大眼睛还有点泪汪汪的川川,这么些年,我只见过那一回。

  当天晚上,他还是乖乖睡了,但躺在被窝里一动不动,然后,我听见他叫我名字。

  “建军。”

  我心里又那样儿了,这是那时候他难得的一次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叫了我的名字。

  “干吗?”

  “……别跟别人说……”声音格外可怜兮兮。

  “嗯,我要是说了你给我戴嚼子。”我许诺,然后,在黑暗中听见了他一声低笑。

  “成。”

  现在回想当时的场景,有点酸溜溜的,我还记得川川的声音特别甜,所以哀求我保密的时候就显得特别可怜,不过那种甜美的嗓音并未一直保持下去,过了变声期之后,整天叫我“嚼子”的,就成了一个低沉,又略带点青春期独有的沙哑的声音……

  那天晚上,我后来睡得不好,因为我总觉得他没睡着。

  我惦记着,迷迷糊糊就惦记到了天亮……

  

  “美酒飘香歌声飞,朋友啊请你干一杯,请你干一杯。胜利的十月永难忘,杯中洒满幸福泪……”

  我到现在还能把这首歌一字不错全唱下来,当年跟着大人哼哼唧唧,然后很快就能自己唱了,那是七六年,文革刚结束的时候施光南的作品,当时我还不明白第二段“手捧美酒望北京,豪情胜过长江水”是什么意思,心想,我们不就在北京呢吗?怎么还“望”北京啊?豪情胜过长江水,这是怎么胜过的?而实际上,我对“长江水”一点儿概念也没有,我能说得上来的河川就只有建安里紧挨着的那条护城河。

  小学写作文的时候,我还说护城河是我的母亲河,结果老师差点背过气去,在我作文本上拿红笔写着:“母亲河只能是长江黄河,不能是护城河。”我不服,追着老师问了一天,到最后给老师气得冲我喊了一嗓子:“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才算不了了之。于是,从那之后语文老师就算怕了我了,开家长会的时候还把我爸叫到一边儿嘀嘀咕咕,说让我别老那么死心眼儿。

  其实我并不死心眼儿,我就是有点倔,有点宁,有点轴,我认定了什么,谁也别想让我改主意。对学习如此,对生活如此,对周小川也如此。

  前头说过了,我打心眼儿里觉得认识他是缘分,所以在关于他的事情上,我就是认死理儿,就是一根筋,就是转不过弯儿来。

  就比如初二那年冬天。

  那个寒假是周小川最惨的一个寒假,他当时成绩不好,而且是非常不好,期末考试结束,家长会之后,他就让他爸妈关家里了。且不说这种管教方式合理与否,有没有家庭暴力成分在其中,总之放假之后的前两天没见川川来找我,第三天我就崩了。

  好像和被锁在屋里的人相比,倒是我这个能在外头自由活动的人更心急如焚,跟川川他爸正面洽谈不成功之后,我决定采用极端手段。

  那天,趁他爸上班,我就溜过去了,站在他们家山墙后头,我小声喊他名字,很快的,窗户打开了,从里面探出一张可怜兮兮的脸。

  “哎,你没事儿吧?”看见他那双好像哭过的眼睛,我真想把窗户卸下来。

  “没事儿,嚼子,你回去吧,这些天别找我了。”他说完,咬了咬下嘴唇,然后吸了一下鼻子。

  “你、你爸没打你吧?”我突然想到了这一点,他爸是车工,论暴力程度绝对和我爸不相上下,要是那成天搬三角铁的手打在他身上,那小细骨头不散架才怪。

  他没回答,这让我有点急了,没回答不就代表默认了嘛!

  “到底打你没有啊?!”我一把把窗户开到最大,接着猛拉过他的胳膊,把袖子卷了上去。

  没有青紫的痕迹,再看另一边,也没有,这让我稍稍放松了一点。

  “我爸没打我,就是骂了我一顿,让我这个假期好好学习,不许到处乱跑,也不许……也不许找你玩儿了。”

  “什么?!!”不夸张,当时我想咬人,我真不知道他爸是怎么想的,干吗呀?凭什么呀?!不就一回考试没考好吗?至于的吗?!!

  “反正你别找我了,等过几天没事儿了我再去找你。”他说着,想要关窗户。

  我立刻肝火上升,气串两肋,打开他的手,我眼睛死盯着他:“你去我家吧,回头让我爸跟你爸说,我就不信说不通!”

  “那不火上浇油嘛,你想让我爸打死我啊?”他眼圈儿又红了。

  “不能够!我爸肯定能说通!你就来吧。”说着,我冲他伸手,“快点儿,要不一会儿让人瞅见就麻烦了。”

  “嚼子……”还想拒绝,但我没给他余地。

  “快点儿,搬椅子蹬着,跳出来!”我催他。

  “我、我……”E41C6寂一:)授权转载 惘然【ann77。bbs】


  “你快点!!”

  当时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觉得自己是一英雄,是一营救队队长,而周小川则是被困在火龙城堡里的公主,是在喜马拉雅山北坡遇险的登山者,我得把他救出来,火龙城堡也好,喜马拉雅山也罢,就算是冥王星我也得挺身而出。后来每次想起这件事都觉得特逗,估计是当时我科幻小说看多了,再要不就是电影《佐罗》的影响,我觉得这时候谁给我一把纸糊的宝剑,我就能立刻劫富济贫,再带着周小川浪迹天涯去。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在我的“教唆”下,川川“越狱”了。

  不过我觉得我们这行为更像是“私奔”。

  反正那天我把川川给带跑了,我把他藏到了我家,还让我姐给他做了炸馒头片儿,涂了一层芝麻酱,他沾着白糖吃得特香,现在想想,那多腻啊,要不是那年月人人肚子里都挺缺油水,他非吃吐了不可。

  白天一天还算平安,但晚上麻烦就来了。川川他妈带着俩妹妹从他姥姥家回来,看见家里一人没有,当时就慌了,还以为有拍花子的进了屋,但仔细一想,不对啊,拍花子的哪儿进得去?而且这窗根儿底下的椅子,窗台上的脚印,分明都指向了同一要害:是川川自己跑了。

  当天晚上,他爸他妈就找到我们家来了,我记得他爸那表情特恐怖,跟庙门口的石狮子一样,张牙舞爪,口吐三昧真火。石狮子冲着川川就扑过去,还是我手疾眼快,一把抓开他,然后扯着嗓子喊了一声:“爸!!!”

  孩子果然是需要在危急时刻向大人搬救兵的,我爸带着万道霞光从里屋跳出来,及时挡在我们俩前头,我稍微踏实了一点,感觉自己有了靠山,这叫什么来着?对,在党温暖的怀抱里。

  那晚上气氛确实挺紧张,川川他爸脸色阴沉的发黑,一开口让我们俩都一哆嗦。

  “川儿,回家。”

  四个字,也没有夸张的语气,但我能看出来,周小川是真害怕了,我也挺害怕的,最简单的言语往往能达到最极致的效果,攥紧了他的手,我朝我爸靠近了点。

  “老周。”我爸终于开口了,“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啊?川儿多好一孩子,你生那么大气。”

  “裴哥,不是那么回事儿,这孩子忒不争气,您是不知道这回他多给我显眼,都离倒数第一不远了,我在家长会上让老师指名点姓说了一顿,您说我这么大人了,我哪儿受得了这个?”语气缓和了不少,他爸满口“恨铁不成钢”的愤愤然。

  “话也不能这么说,马失前蹄,谁都有这时候。”

  “您说得容易,川儿要是跟建军那么出息,我也就不操心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有点辩论赛的意思,我爸坚持正方阵地,并且一点点把川川他爸往这边引,我妈则及时出现拽走了川川他妈,于是,经过大约一个钟头的“劝降”,他爸才忠于压住了火气。

  “川儿就跟我这儿呆几天,让建军帮他复习复习功课,也省得这小子往外跑给我惹事,回头等假期作业做完了,再让他们玩儿,你看怎么样?”最后,我爸试探性的给对话作结语。

  “裴哥,您说话肯定有谱,那我听您的,川儿就先麻烦您了。”怒气总算消了,周小川他爸站起来,交上已经跟我妈嗑瓜子儿看电视的周小川他妈,俩人离开了我家。

  然后,我觉得天下太平了。

  送那两口子出了院门之后,我爸走回来,随手关好门之后先瞪了我一眼:“老二,你下回遇上这事儿先跟我说,然后再想办法,你倒好,川儿跑出来,你就把人家给藏起来了,这幸亏他爸通情达理……”

  “爸。”我说,“其实是我把他从家给叫出来的。”

  我当时估计是脑积水了,才会说实话,其实事情这么了结了已经很好了,我非要再澄清一下事实,证明周小川的清白。结果,他清白了,我青紫了。

  我把在目瞪口呆之后照着我后背就是一掌。

  这回没有玩笑的成分,是真生气了,老爷子说我这么干,长大了早晚坏大事,什么都凭一时冲动,到最后肯定栽大跟头。我老老实实站在原地接受训诫,然后在迅捷完毕奉命给周小川铺床。

  “行,建军,有骨气,知道哥们儿义气重千金。”我姐一边拿毛巾给我敷后背一边笑道,“川儿,我弟多够意思,以后可别亏待了他。”

  “姐,你说什么呢!”我争辩,却控制不住脸上发烧。

  如果没记错的话,当是川川什么也没说,他就站在床沿,帮我姐换水,拧毛巾,那一个晚上他都没怎么开口,直到关灯睡觉了才来了一句:

  “建军,我以后亏待不了你。”

  我就去——你的!

  “你丫说什么呢?”拉开床头灯,借着15瓦小灯泡的光亮,我看着他似乎很认真的脸。

  “我说正经的呢,以后我肯定报答你。”

  “哎哟……”叹着气躺了回去,我干笑了两声,“我又不是为了让你记着我的好才这样儿的,你想哪儿去了?”

  “反正我不会忘了你的好。”

  “死心眼儿……”

  “跟你学的。”

  我无言了。

  沉默了好半天,我又叹了口气,然后关了灯。

  “明天开始,你先给我好好学习是真的……”

  ……

  那个寒假,我没轻易放过周小川,原来用在疯玩儿的时间这回都用在学习上了,他怨气冲天,我也怨气冲天,他不爱学,我就教着困难,结果,直到二月中旬,这课才算是补完。跟书山题海里摸爬滚打了将近一个月之后,我们俩从战壕里爬出来,掸掉一身火药味儿和死人气,抬头一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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