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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恋
第二天，学校，上课中。
“春风吹过我的窗台，花园里的花开得非常美丽，天气非常好，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我非常非常寂寞，没有书看、没有音乐、没有作业、没有镜子、没有人和我说话，每天都在吃药。其实我不怕孤单，只是怕五十年、或者六十年这样活着然后寂寞的死去，死去以后没有任何人回忆我……有一天，我突然发现你站在花园里，你说你看我很久了，非常想和我交朋友，我想你一定是个很好的人……”龙媒拿着杨小蔓椅子边又一张被她丢掉的纸发呆，写这段话的人不是小蔓，落款人是婷婷，纸张的内容是写给陆承雁的，是一个温柔寂寞的少女对梦中人的深情表白。
一个不存在的人对另一个不存在的人的爱，是不是一场梦？她望着那张字迹难看的纸条，如果一切都是假的，纸条里真实的感情，究竟算什么？是渺小的人类被老天爷摆了一道？她自嘲的勾了勾嘴角，是人间一场不好笑的笑话，就像路琪对她的承诺一样，是真真切切的空。
放学的铃声响起，她静静的看着杨小蔓，杨小蔓安静的坐在椅子上，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教室的角落，那有个烟似的黑影，龙媒也看见了，只是不知道在小蔓眼里那是什么？教室里的人喧哗了一阵很快散去，只剩下她们两个坐在那里。究竟是说要带她去补习、还是说请她吃饭，然后把她拐到绿茶咖啡巷那里去？龙媒正在思考。突然教室门口一个人微微侧出了头，戴着眼镜，端正的五官，正是陆若英。
看见龙媒坐在那里，他有些轻微的尴尬，“我……”杨小蔓一动不动，就像没有看见他一样。龙媒对他轻轻的嘘了一声，悄悄的说，“她现在是婷婷。”陆若英点了点头，凝视着杨小蔓，神态很安静，和疯疯癫癫的陆承雁判若两人，双眼之中蕴涵的是温柔的深情。龙媒蹑手蹑脚的走到他身边，“喂，如果有人能治好她和你的病，你会不会觉得欢欣鼓舞？”陆若英怔了一下，“什么？”龙媒叹了口气，“如果你愿意相信我，那就带她跟我走，有个人据说能治好你们的人格分裂，但问题是……”她悄悄的说，“我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被相信。”陆若英的视线缓缓移回杨小蔓身上，过了一会儿，他轻轻叹了口气，“小蔓……需要彩云和婷婷，彩云是她设想的长大以后的自己，婷婷是她心灵虚弱的一面，不管是哪一个，都是她释放感情的方式。”他回过头来看着龙媒，“她比任何人想象的都坚强，虽然她深深的怨恨自己杀死了妈妈，但她并不逃避人生……而只是，选择了一种特异的方式。”龙媒皱起了眉头，只听陆若英继续说，“她用三个人来过一生，掩饰和释放自己的内疚和脆弱，但她并没有伤害任何人，并且她知道另外两个人的存在，她们……和睦相处。”
“你的意思是你觉得她现在这样很好，根本不需要治疗？”龙媒大出意料之外，“那你呢？你知不知道自己也是？”陆若英点了点头，“她是三个人，应该有三段美好的感情，我希望……”龙媒更加大吃一惊，瞪眼看着他，“因为她是三个人，所以你也要努力变成三个人格来爱她？你你你……”她差点脱口而出“你疯了”，转念一想这人本来就是疯的，勉强忍住没说。陆若英浅浅的笑，“脆弱的婷婷需要承雁无微不至的爱，小蔓由我照顾，而彩云……我希望不久的将来她也会遇到合适的人。”龙媒失声说，“如果你们六个人互相打架呢？承雁就会把小蔓关起来，因为他爱上小蔓！”陆若英说，“那是因为他才刚刚形成，我们沟通得不太好，等到日子久了，他就会明白婷婷才是最适合他的。”龙媒瞪眼无话可说，只觉得一口气哽在胸口分外难受，“既然你计划得这么好，为什么让她回来读书？”陆若英摇了摇头，“那是生存最基本的，我们虽然在一个身体里，但都是正常人，像小蔓这样的年纪当然要读书，我希望她拥有每一个年轻女生都拥有的正常的人生。”
“英……”很久没动的杨小蔓突然动了一下，转过头来看陆若英，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陆若英对她伸出手，她站了起来，背着书包向他走去，陆若英柔声说，“我来带你回你爸爸那里。”杨小蔓轻声问，“承雁不来抓我了？”陆若英牵着她的手往外走去，“我和他说好了，他不会再抓你关你了……”
龙媒望着他们远去，她觉得自己的嘴巴张得足够塞下一个鸡蛋再加一个鹌鹑蛋，这样的爱情，算是爱情吗？
不过……谁说只有杨小蔓和陆若英是应该存在的，而彩云、婷婷、承雁就是错误的呢？两个人拥有三段美好的感情，设想很奇异，但……真的会实现的话，有什么不好？他们真的没有伤害任何人。她觉得世界突然宽广了很多，蓝天白云，即使是下午放学后的时间，空气依然很清新、天气依然很好。
转过头来，她背起书包正要站起来，突然一阵风掠过头顶，像有什么东西从头顶飞过，抬起头来，她看到一团烟在教室里缭绕、聚集、散开、再聚集……突然变成了一只巨大的蚕，向她扑了过来。
“啊——”龙媒一下蹲到地上，她这辈子怕许多东西，最怕的不是蟑螂不是老鼠，就是这种软趴趴冰冰凉的蚕！突然看见黑烟变成蚕，吓得她魂都快没了，紧闭眼睛什么也不敢看，甚至想也没想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叮铃”一声铃铛的微响，啪的一声，有个很轻的东西落在她身边的课桌上，风吹来，空空荡荡，像什么都没有。龙媒慢慢抬起头来，只见一个人坐在她身边的桌面上，黑白花纹的外套，一张俊美冷漠的脸。
空中什么也没有，那只诡异的蚕不见了。
“你从哪里冒出来的？”她想也没想就问。野猫冷冷的看着她，像看着一个白痴，却不回答。龙媒慢慢站了起来，突然想起本来她是要把杨小蔓带去绿茶咖啡巷的，顿时尴尬的笑了一下，指指外面，“她……她被陆若英带走了。”
“我知道。”野猫看她的眼光越发像看着一头猪，“你相信他们六个人会和睦相处？”
龙媒耸了耸肩，“我知道我很傻，但相信一个美好的梦，期待更美好的未来，有什么不好？”
“白痴！”
“你才是白痴！刚才那只蚕是怎么回事？我眼花了？”
“那就是实体化的凶灵，跟在杨小蔓背后的鬼，你想象它是什么样子、它就是什么样子。”
“凶灵？本来还想看你挥桃木剑跳大神的，结果根本没有。不要拿我眼花编故事给我听，根本不可能的！我才不会相信你……”龙媒跳上桌子，瞪眼对着他的脸看，“你——就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骗子而已！”
1。洋娃娃的照片
澄阳三中，高三一班，课间。
“小臻，你这张照片真的很可爱，像洋娃娃一样。”王悦拿着小臻新照的艺术照，“这个金色的婴儿卷是哪里的？好可爱，是‘雪蜜儿’新的假发吗？”
“嗯？什么婴儿卷？我照的时候没有戴假发啊。”小臻正在一张一张看着自己的照片，听到这句探头往王悦手里的照片看去，“奇怪，难道是写真馆里帮我用电脑做的？我没有要求做这个头发啊。”她上个月刚去城里很有名的“雪蜜儿”写真馆拍了一组艺术照，作为十八岁生日的纪念，这张粉红色的洋娃娃造型是她自己选的，但照的时候没有戴假发，照片出来她却是垂着一头婴儿卷的小金发，说不出的娇稚可爱，但总是很奇怪。
“什么假发？”坐在两个女生前面的龙媒转头过来看，“我也要看。”
王悦把一张照片递给她，“你看，是不是超可爱？”
龙媒举着照片看了半天，“可爱是很可爱，但这个人不像小臻啊。”这照片里的女孩笑容灿烂，一头金黄色卷发，大大的眼睛，一身粉红色童装，越看越不像小臻。“小臻你是瓜子脸，黑头发，单眼皮，虽然皮肤也很白，但是和这个人不怎么像啊，你有没有拿错照片？”
“啊？”小臻挤过来看，“不会啊，我就是穿这件衣服，你看头上戴的那个发夹是我自己的，但是这个假发我没戴，而且我的眼睛也没有这么大，可能是写真馆用电脑改的。”
“改得完全不像本人了，还‘写真’呢……”龙媒吐舌头，“看起来感觉好奇怪，虽然很可爱，但是蛮诡异的。”小臻拿起那张照片，“但我很喜欢这张呢，这张显得我好可爱。”王悦连连点头，“我也觉得好可爱，如果我也能去照就好了。”小臻笑了起来，“好啊好啊，我带你去，我有打折卡，叫造型师给你做一模一样的造型。”王悦立刻兴奋起来，“真的？贵不贵啊？”小臻拉着她的手，“不贵啊，十八岁成年了，难道照相留念不可以吗？给你妈说她肯定同意的……”
龙媒托腮看着两个女生兴奋的讨论去照相的事，眼睛仍然看着小臻手里那张古怪的照片，为什么她就是觉得照片里那个人不是小臻呢？听王悦也要去照，她心里总有一种怪怪的感觉，好像很不吉利一样。
到底是哪里出的问题？她突然说，“小臻，那张照片你洗了几张？送我一张好不好？”
“好啊，我洗了五张，拍照本来就是要送给大家做纪念的嘛！很快我们就要毕业了。”小臻笑盈盈的递过一张，“要放钱包哦。”
“是是是，我一定放钱包，你如果给我两张我就身上带两个钱包，一边放一张。”龙媒笑着说，“我们小臻青春的纪念，等你嫁人那天我要高价卖给你老公的。”
“啊！死媒婆胡说八道！王悦，帮我打她！”
“铃——”的一声，上课铃响，大家匆匆归位。龙媒握着手里那张照片仔细看，越看越是奇怪，这照片里的女孩越看越陌生，真的和小臻没有半点像的地方，为什么小臻没有怀疑是拿错照片，完全相信是自己？如果照片里的人不是小臻，那是谁呢？写真馆的小妹？写真馆老板的女儿？但她头上的确戴着小臻阿姨从韩国带回来的那个水晶发夹，不太可能是两个人穿同一款式的衣服、又有同一款式的发夹。真的很奇怪，下课问那头猫去！她把照片夹进课本，刚开始听课，猛听英语老师叫了一声“三十三号！”她一下子弹了起来，手里语文课本还没换成英文课本，眼见英语老师的目光冷冷的瞟着自己手里的中文书，“把今天要学的课文念一遍。”
“啊？”龙媒目瞪口呆，她还没有预习，单词还没查过，怎么会念？幸好一贯脸皮很厚，心态良好，“I am sorry。”她干笑着对老师说，只见英语老师的脸由黄色变成了绿色，“你下课把课文背下来，等到背完，我检查过了才准回家。”她连连点头，好好好，一点问题没有，背书就背书嘛，学生就是要背书的，谁叫她是学生？看她心态多好，一点不健康的趋势都没有，真的完全、根本、丝毫、绝对没有怨恨英文老师的意思，人家做老师赚钱也不容易，社会压力也很大，千万不要一不小心把老师气得脑溢血那是很不道德的……
一天的时间在忙碌中过去，放学天黑后她又花了一个小时背课文，终于到晚上八点的时候被放生，可以回家了。
天空挂着一轮红色的月亮，月亮很圆，吊在没多远的那幢医院的楼角，看起来很诡异。龙媒背着书包走在晚上八点钟的大街上，街上人来人往，比白天还热闹，过了一会儿，她打了个电话回家说今天被留堂，会晚点回家，经受了电话里一番苦口婆心的教育之后，挂断电话，她往右边一条小巷走去。
小巷的两侧是许多废旧潦倒的小屋，更有很多违章建筑，但在小巷深处有一幢楼亮着灯，那是座三层楼高的别墅，白墙褐窗，落地窗帘，一派欧洲风格，与左右环境格格不入。龙媒背着书包，在门口按了按门铃，“小野？小野哦——小野开门啦！”
“干什么？”门内传来极不耐烦的声音，“你不用回家吗？”
“我有件事想问你，小野开门啦，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噫？难道你怕我？”龙媒按着门铃，门铃却不响，“难道你在洗澡？我要进去了，我真的要闯进去了。”她拍着门，门似乎并没有关，被她拍了几下，咿呀一声缓缓开了。
“小野？”她真的进去了，眼看地板干净至极，不好意思鞋子踩上光可照人的地板，脱了板鞋，袜子踩上地板，蹑手蹑脚的进门去，“你真的在洗澡？”
“谁在洗澡？”大厅最右边的一扇房门开了，一个黑衣男生穿着拖鞋冷冷的走了出来，微微叮当一声，他脖子上系着一条红绳，绳上系着一个铜铃，“你来干什么？”虽是冷漠的表情，却是一张俊美而充满灵性的脸，只是那双眼睛眼瞳缩得针一样小，望着人的时候非常诡异。
“不洗澡为什么不开门？莫名其妙！我想问你一件事。”龙媒拿出小臻那张照片，“你说这张照片上的头发，是电脑做上去的吗？我觉得小臻根本拿错照片了，这张照片上的人根本不是她，不可能是写真馆把她的照片电脑改成这样，完全不一样嘛！”
“我又不懂电脑。”黑衣男生冷冷的说，“今天元宿又不在，明天再来吧。”说完他就要缩回他房间里去，“你快回家去。”
龙媒飞快往他房里一探，“这么早，八点钟你在睡觉？你是猪啊？”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屋里床上一团乱七八糟的被子，“就算要睡觉有必要抱着一堆零食和可乐睡觉吗？”他床上除了一床被卷得不成形状的被子，被子里居然还有可乐、巧克力、鱿鱼丝、泡芙、饼干、瓜子、甚至还有一包干贝。世界上有这种人吗？不上课不读书就算了，也不工作，十八九岁的人天天窝在家里睡觉，最多爬到屋顶晒晒太阳，就算他再有钱——有这样过日子、这样浪费青春的吗？
“你管我？”黑衣男生哼了一声，他掉头就走，准备爬回他的床上去。
“等一下，我真的觉得这张照片怪怪的，你真的不要看一下？我走很远的路来的也！”龙媒一把把他拦住，“死没良心的小野，元宿比你好一万倍！”
“我告诉过你要找他明天来。”黑衣男生不耐烦的说，“什么照片？”
“这张照片。”龙媒递过小镇的那张照片，“你不觉得哪里很怪异吗？明明很可爱，看着却有点吓人。”
“这是——”黑衣男生针眼般的眼瞳陡然一张，“这是……”
“这张照片的确很奇怪，对不对？”龙媒看着他的表情，眼睛渐渐发亮，“是另外一个人穿着小臻的衣服戴着小臻的发夹对不对？”
“不对，这的确是她本人。”黑衣男生说，“但是照片是照片，本人是本人，没有人对这张照片做过修改。”
“你在说什么？这是她本人，但是和她本人完全不像，怎么可能是她本人？这像个娃娃，这就是个标准的洋娃娃！”龙媒失声说，“什么叫做照片是照片、人是人？”
“暂时还不知道是什么，但是这是照片的异变，不是人为修改。”黑衣男生说，“要不然，就是在拍照的同时，照到的不止是小臻，还有这卷金头发和这双眼睛。”他冷冷的瞪着那张照片，“看起来像个附身灵，却不是附在人身上，更像是附在光上。”
“光？”龙媒更加奇怪了，“世界上有鬼是附在光身上的？什么光？闪光灯的光？”
黑衣男生点头，“附在光上的灵，我也从来没有见过，也许是、也许不是。”他突然转过身，从洗手间里拿起一块湿漉漉的毛巾，对着头发一阵乱擦，甩了甩头发，一下子甩了龙媒一身的水。她哎呀一声，“你是小狗啊？这么晚洗头会头痛的，干什么？”
“我要出门了。”黑衣男生径直说，“你快回家去。”
“喂！这如果要是一个什么灵，是不是会害人？小臻是不是会有危险？”她一把拉住黑衣男生，拉住之后突然发现他的手臂非常柔软，比想象中的温暖柔软得多，不像男孩子的臂膀，倒像捏到她家养的小狗的肥腿，不由得又捏了一下。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谁知道会不会害人？”他对她这偷捏一下的举动居然没有生气，仿佛没什么感觉，不耐烦的说，“我要出门了。”
“照片给你，我先回家了，有什么消息明天告诉我。”龙媒背起书包，在门口穿好鞋，“出去记得锁门，我刚才进来你家没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