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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火明夷-第1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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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城。但三匹飞羽已经拿了回来,到时真个不行,就直接绑了王真川倚仗三匹飞羽硬闯。他肚里寻思了半日,已觉这个临时所变之计大为可行。

林先生家在城西。郑司楚上回来过一次,此番再来,心中颇有感触。就在林家,他向宣鸣雷摊牌,宣鸣雷最终决定随自己一家南奔。但他直到现在还不知道宣鸣雷为什么会最终打定这主意。不错,宣鸣雷是狄复组成员,但这是个秘密,只有天知地知,他自己不说,连邓沧澜都不知道,他有什么好怕?想到这儿,郑司楚心里又是一动。只觉与宣鸣雷现在算得熟到无话不谈的地步了,但他显然还有什么瞒着自己。只是,父亲当时就相信了他,难道宣鸣雷一见父亲,就把这秘密说出来了?

回去,一定要逼他把这内情说出来。

他正想着,前后两辆车已停下了。林宅的院子相当大,灯球火把点得通明,灯光下,只见林先生正站在檐下,那王真川一下车,林先生便笑道:“王公一路劳顿,林某实是有愧。”

王真川脾气不好,但在林先生面前倒是很谦恭,也拱手道:“林公青眼有加,真川岂敢。”

这时郑司楚也下了车,林先生却不认得,施国强上前道:“林先生,这位施正先生是雾云城商人,刚带了批南货过来,我正好碰上他,蒙施先生大度,送了一批南货过来。”

广阳省的腌腊食物向来极受欢迎,上档次的酒宴从来不可或缺。林先生今晚设宴,请的客人都极好此味,家里偏生已无存货,东阳城居然买不到了,才让施国强去东平城采购。本来也没抱太大希望,见施国强居然不负所托,当真大喜过望,忙过来道:“原来是施先生。多蒙施先生成全,天色已晚,林某不知可有幸请施先生赏光?”

王真川见林先生对一个商人都如此客气,在一边轻声哼了一声,脸上大为不屑。但他自己也是客人,当然不好多嘴。郑司楚看得清楚,却只作不知,满面堆笑道:“久闻林公好客,今日得见,施某三生有幸,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时边上铮的一声,却是王真川从车里取出一面琵琶来,生怕路上碰坏了,正拨弦试了试音。郑司楚心中一动,又笑道:“哎呀,原来王先生是琵琶高手。”

王真川又哼了一声,理都不理他,林先生见这商人说起琵琶,倒是大投脾胃,也笑道:“原来施先生也精擅乐理吗?当真没想到。”

郑司楚心想说别个乐器我也说不出多少来,但琵琶和笛这两位乐器可是知之甚多。他的笛子是蒋夫人传授,尽是精要,而平时和宣鸣雷喝酒聊天,谈起乐器来,说的亦是这两样。他虽然弹不了琵琶,但现炒现卖,当真算得上是个嘴上高手。他见王真川所用琵琶比宣鸣雷惯用的要稍短一些,想起宣鸣雷说琵琶一道,分南北两派,称南穆北曹两善才。宣鸣雷学的是北派曹善才的三才手,这王真川学的大概是南派琵琶,怪不得两人势同水火,宣鸣雷从来没说起这么个人来。他道:“看王先生所用,应是穆善才传承,是南派高手了。”

这话一出,不但林先生大吃一惊,便是王真川都动容。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这么个满身腌鱼味的商人居然只看了一眼就说出王真川的传承来了。要知琵琶南北两派,形制完全一样,南派琵琶比北派的只短半寸,寻常人根本分不出南派还是北派。他们哪知道郑司楚在五羊城不知和宣鸣雷与申芷馨合奏过多少次,宣鸣雷抱着琵琶的样子他看得熟而又熟。王真川和宣鸣雷个子差不多,一抱琵琶在怀里,他马上就看出是南派还是北派了。

林先生惊道:“真是人不可貌相!施公,不知您是哪一派?”

郑司楚一语说得如此内行,林先生对他越来越尊敬了。郑司楚摇了摇头道:“一介贩夫,哪里有闲暇著意这些清玩。我只是听我一位远房姨母说起,说得多了,也就记住了。”

林先生张了张口,王真川却已抢道:“令姨母是哪一位?”

王真川对郑司楚这么个商人一直看不起,但现在实在压不住好奇心。郑司楚心道:不错,先声夺人,先把你镇住了再说。他道:“我姨母姓蒋……”

他还没说完,林先生已大叫道:“蒋夫人!”王真川却叫道:“花月春!”

郑司楚道:“我姨母姓蒋,当然是蒋夫人。”他心里暗笑,但脸上仍是一派平静,又道:“花月春是谁?”

林先生心道蒋夫人当初曾沦落风尘,花名便叫花月春。数十年前,花月春之名真可谓名震天下,据说当初的帝君也曾是她的裙下之臣。但既然花月春是这位施正的姨母,当然也不好当面说这话。他道:“蒋夫人少年时便叫花月春。当初,她可是有‘天下八绝’之一啊!”说着,看着郑司楚的眼光也隐隐有几分崇敬,似乎知道了郑司楚是花月春的远房侄子,眼前这商人也大不一样了。

郑司楚道:“原来姨母当初叫花月春吗?她倒没说过。”

林先生心想这话你姨母当然不会说。他本来不过只是好客,现在得知这商人竟然是花月春的外甥,那是死也不肯放他走了,没口子道:“施兄请,请。”一副郑司楚若不肯赏脸、他就要大失所望的样子。郑司楚心中暗笑,脸上还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嘴里道:“不敢当,不敢当。”

一进大堂,郑司楚一眼就看到边上放着一排座位,定是乐班了,当中则是一张大桌。郑司楚道:“林公,不知府上有何喜事?”

林先生道:“好叫施兄得知,小女三月前产下一儿,今日恰逢百日,我便请上几位好友前来小酌。施兄恰逢其会,真个令我蓬荜生辉。”

郑司楚想起去年三月间自己假扮三毛来林府送货,当时林府正是办喜事。现在二月,十月怀胎,就算一嫁过去就怀上了,三月前生子也早了点,只怕嫁过去时已珠胎暗结了,顺口道:“是去年三月间出阁的令爱吗?”

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不迭,心道:糟了,真是言多必失!自己现在是雾云城商人施正,先前一直在闽榕省不能北归,现在道路已通才回来,怎么会知道去年三月间林府办了喜事?果然,林先生也诧道:“去年三月是小儿成婚,小女年前便已出阁。施兄怎知去年我家中曾办喜事?”

林先生这话也是顺口问问的,但郑司楚不回答终究不好。他讪笑道:“我也是刚听人说的。”

林先生心道:是左公所言吧?他和左暮桥虽是熟识,但左暮桥一钱如命,十足市侩,林先生对这种人实是看不起,所以儿子成婚也没请他,便也不再多问,省得尴尬。

厅堂中客人其实不多,除了刚到的郑司楚和王真川,还有三个人坐着。林先生带着郑司楚引见,原来这三个人中一个是琴师宋成锡,另一个则是东阳城文校的乐理教师名叫侯功山,最后一个却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乃是礼部致仕侍郎苗进和。苗进和本身也深通乐理,郑司楚还记得自己和程迪文两人被开革出伍后,程迪文去了礼部赴职,当时的顶头上司正是这苗进和,只怕也是刚致仕的。这三人中除了宋成锡是个白丁,对郑司楚这商人还算客气,另两人算是官员,对他都是爱理不理。作为一个商人,在这种场合应该稍嫌局促不安,郑司楚也顺口寒喧着,一边打量着周围。

在林先生的客人中,现在是这苗进和身份地位最高,但当郑司楚注意到苗进和坐的是次席,并不是首席,首席还空着。

苗进和只能坐次席,那今晚还会有什么人要来?郑司楚心中寻思着。他记得父亲告诉自己,一个人要多看多想,很多别人不肯明言的事其实都可以推断出来。苗进和曾经是礼部吏郎,地位能比他还高的屈指可数,何况他这样的年纪,在东平城和东阳城,能让他坐次席的人,算起来,大概只有蒋鼎新或邓沧澜。

这两个人是之江省一文一武的首脑,邓沧澜新败之下,现在正在张罗着第二波攻势。以邓沧澜的性子,在这当口应该不会来参加这么个没要紧的小孩百日宴。那是蒋鼎新吗?蒋鼎新是个能吏,相当勤政。现在东平城多了许多外来部队,他还能有这份闲心吗?那么除了这两个人,接下来的就可能是他们的家属了。郑司楚并不知道蒋鼎新的妻子是何许人也,但邓沧澜夫人却是大统制的妹妹可娜夫人。如果是可娜夫人的话……

郑司楚并不曾见过可娜夫人,大统制倒见过三次。第一次见到大统制,还是父亲刚昏迷时。当时大统制前来,在国务卿府惹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郑司楚也几乎要下跪,只觉见到了天人一般。但那一次他就觉得这样似乎不对,大统制同样是人不是神。后来大统制还来过两次,他虽然没有第一次见到时那种要五体投地的感觉,仍是战战兢兢。

大统制仿佛能够看透自己。站在大统制面前,他总有这样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可娜夫人是大统制的妹妹。共和国成立后,可娜夫人一直十分低调,辞去了一切职务。但大统制如此,可娜夫人也绝对不会是简单的人物。郑司楚自信能瞒过旁人,但若在可娜夫人面前,却有点忐忑。好在自己仅仅是个偶遇的商人,就算可娜夫人见了自己也不会多加注意。他年纪不大,但已在战场上经历过好几次生死关,论胆量和镇定,自觉不会输于任何人,就算可娜夫人真的要来,他也并没有太多的惧意。

来的,总要来。如果这一关都过不了,那自己终究也难成大器。

此时人还没到齐,一干人等便在闲聊。苗进和是致仕官员,现在虽然已回乡了,仍有三分官气,与人说话也很有点倚老卖老,不怎么理睬郑司楚。倒是王真川得知这施正竟是花月春的远房外甥,态度已大不一样,对郑司楚说话时已不似先前那般无礼了。郑司楚在五羊城常和申芷馨、宣鸣雷合奏,听他们说了不少乐理上的事,此时说来亦不外行。那宋成锡见这商人居然对音乐知之颇多,而且谈吐不俗,倒是大感意外,心道:怪不得林先生要请这市侩入席,果然人不可貌相。

正说得入港,有个底下人过来向林先生说了两句,林先生一喜,鼓了两下掌道:“诸位,贵客到了。”

听他这么说,郑司楚还在想着来的到底是什么人,苗进和已站起来道:“可娜夫人来了?”

林先生道:“可娜夫人今日有急事未能成行,来的乃是邓小姐和傅将军。”

这个“邓小姐”郑司楚还没在意,一听“傅将军”三字,他心中便是一动。东平城姓傅的将军,大概以傅雁书最为有名。虽然与傅雁书斗过一仗,但他只是遥遥看见傅雁书的身影,还不曾当面见过他。

没想到他也来了!

苗进和一听是这两人,脸上浮出笑容道:“原来是邓小姐!久闻邓小姐师承曹善才,琵琶之技妙绝天下,老夫还不曾聆听,今日倒有耳福。”

他这般一说,王真川在一边却哼了一声。郑司楚心道:这王真川是穆善才一脉,那邓小姐是曹善才的弟子,原来琵琶南北两派也这般势同水火吗?

此时旁人都站了起来,他自然也随众立起。傅雁书是东平水军舟督,何况更是邓帅得意门生,而邓小姐定是邓沧澜之女。这两人年纪都不会大,但身份却都不低,就算苗进和也要给他们三分面子。

他们刚站起来,一个底下人已引着一男一女两个青年走了进来。那男子手里拿着一个礼盒,女子怀里抱着一个布囊,看样子是面琵琶。那男子长身玉立,英姿勃勃,举手投足间大见气度。郑司楚在军中已久,见过的军人成千上万,一见傅雁书,心里已暗暗喝了一声彩,心道:宣兄英气不下于傅雁书,但相貌却比他差多了。待见傅雁书身后那女子,更是一惊,不自觉地将她与萧舜华和申芷馨相比。萧舜华清秀,申芷馨艳丽,这邓小姐却艳丽中更带清秀。他心道:以前就听说邓帅是三大帅五上将中长得最排场的一个,但纯是将军本色,他的女儿却完全不像他那样。

他本以为邓小姐是将门之女,怎么也该带着几分英锐之气。说好听点是巾帼不让须眉,不好听点便是有点男人婆,没想到这邓小姐却是一团温柔,只是眼里还是带着一丝锐利之色。如果说萧舜华如凌波水仙,清丽绝人,申芷馨则如枝头夭桃秾李,而这邓小姐却如深谷幽兰,所有人一见她,都觉眼前一亮,便是本来有点不服气的王真川,也张大了嘴发愣。

一见屋里所有人都站起来迎接,邓小姐倒是一怔,但马上抿嘴一笑道:“列位叔叔伯伯,请坐。”

她的声音不响,但入耳却妥帖温柔,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林先生已上前笑道:“邓小姐,您可来了,令堂大人今日没空吗?”

邓小姐又是抿嘴一笑道:“林先生,家母本来也要前来为林先生道贺,只是今日突有要事,未能成行,还望林先生海涵。”她说着,从傅雁书手中接过一个盒子道:“区区薄礼,还请林先生笑纳。”

林先生接了过来,叹道:“邓小姐能来,便是给林某天大的面子,还要夫人破费,真是不好意思。邓小姐,请入席吧。”

林先生说着,向首席一引。邓小姐见给她准备的是首席,却转向苗进和道:“苗伯伯,您请。”

如果是可娜夫人亲来,苗进和自然要屈居次席。但来的是邓小姐,他嘴上不说,心里自然隐隐不快。但见邓小姐如此温文有礼,他心里的不快登时化为乌有,笑道:“邓小姐,您是代表令堂而来,苗某岂敢。”

邓小姐道:“苗伯伯,您是尊长,小女子怎敢僭越,苗伯伯请。”

苗进和见她定然不肯坐首席,心想除了自己也没人能坐首席了,便不推辞。邓小姐又朝傅雁书道:“哥哥,你也坐吧。”

傅雁书淡淡一笑道:“我又不会琵琶,你坐吧,我只是陪你来的。”说罢,便在下手位郑司楚边上坐下了。位置本来都安排好了,上手位除了苗进和,留着两个位置,现在傅雁书坐到了下手位,旁人也只好依次上移一位。林先生对傅雁书客气了两句,见傅雁书坐下后渊停岳峙,看样子是不会动了,也只好做罢。

一干人坐下,林先生道:“邓小姐,今晚您能赏光,真是再好不过了。我那班乐手有两位琵琶名手指点,真是运气不浅。”

王真川心里其实甚是尴尬。他自命在东平城里,琵琶一道少有人能与己匹敌,但当初宣鸣雷随邓沧澜来后,硬生生将他这“东平琵琶第一名手”的位置给夺了去。现在宣鸣雷一走,又来了个邓小姐。他心里不适,干笑着道:“林公谬矣。邓小姐乃是曹善才高足,在邓小姐面前,真川岂敢称得上名手二字。”

郑司楚听王真川这般一说,身旁的傅雁书眉头微微一皱,心中暗笑,忖道:你是听得王真川话里有刺,就给自己师妹抱不平吗?可心底不知为什么对傅雁书有一丝嫉妒。傅雁书和邓小姐一进来,便如一对璧人,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他二人身上了。如果父亲还在国务卿任上,现在自己定然会是座上诸人争相溜须拍马的对象,便是这邓小姐也要对自己另眼相看。但现在,所有人都似乎当自己不存在。傅雁书虽然就坐在自己边上,却连正眼都没看自己。不过,他心底的不快却并不是因为旁人看轻自己,而是……而是因为这邓小姐。

邓帅也许有意招傅雁书为婿吧?所以这一次本来是邓小姐母女前来,结果却是让傅雁书陪她来了。不知为什么,想到此处郑司楚心底就有种刺痛的感觉。他有点促狭地向傅雁书拱手道:“傅将军,久闻大名,在下施正,先敬傅将军一杯。”

傅雁书见身边坐了个貌不惊人、一身商人打扮的汉子,本来毫不在意,没想到这商人倒先向自己打招呼。他倒也礼数不缺,还了一礼道:“施先生是……”

林先生见他们说上了,在一旁道:“傅将军,施先生乃是蒋夫人的外甥,也是位音律好手。”

傅雁书一怔,“蒋夫人?”他是军人,也并不怎么好音律,当真没听过蒋夫人之名。邓小姐却在一边道:“施先生是昔年花月春蒋夫人的亲属?”

林先生道:“然也。”他自觉请到了花月春的外甥,当真了不起。邓小姐闻言,却向郑司楚行了一礼道:“真是失敬。施先生,蒋夫人可好?”

郑司楚忙站起来还礼道:“邓小姐托福,家姨母现在身子康健,只是双目失明已久,久不出门了。”

傅雁书听得郑司楚谈吐倒也不俗,心想这个商人面目虽有点可憎,言语倒也并不如何无味,对他观感也好了一点,便道:“原来是蒋夫人之甥,雁书失敬了。”

林先生又给他二人引见了诸人。苗进和与他俩本就认识,宋成锡和侯功山他虽不认得,邓小姐却认得他们,真正的生客只有郑司楚。寒暄了两句,下人已送上酒菜,林先生道:“邓小姐,现在可要让乐班进来了?”

他今晚虽是设宴给外孙摆满月酒,真正的用意却是请这两位琵琶名手来指点一番。他与宣鸣雷很有交情,以前这乐班都是宣鸣雷指点,但宣鸣雷走后,别个还好,乐班中的琵琶师却颇不惬意。现在客人到齐,他便急不可耐地要让乐班进来了。苗进和久闻他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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