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这一生,不伤害妇孺,永远。他想着。
他一个箭步已上了甲板。此时甲板上已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桅杆上那盏号灯被江风吹得不住晃动,给桅杆顶上添了个金黄色的光圈。郑司楚快步走到舵舱,却见里面施国强坐在舵手边,两人正在闲聊。一见郑司楚急匆匆过来,施国强倒吃了一惊,站起来道:“施先生,您怎么还过来?”
郑司楚道:“现在的船的方向不对,怎么又回东阳去了?”
施国强苦笑道:“这个啊,邓小姐说她有件要紧东西落在那边了,非要拿过来不可。好在就在码头上,耽搁不了多少时候,施先生您去歇息吧。”
邓小姐也许正是如此说的吧?郑司楚道:“施管家,即刻转舵,我有急事非得去东平城不可!”
施国强听他说得如此急迫,心头亦是一沉,忖道:糟糕,这两人居然打架了。只是这施先生不过一介小小商人,哪有邓小姐重要?他心想你也不至于会有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不过脸上还是陪着笑道:“施先生,现在已经转向了,再转回来也麻烦,还请施先生海涵,去舱中歇息吧,打个盹就到了。”
郑司楚听他不肯,手一缩,手指已触到袖中的如意钩。施国强不知内情,不肯听自己的,他也早已料到。施国强对自己颇有周到,他也不想对这人动粗,但现在不动粗已然不成。
施管家,对不住了。他想着,正待拔出如意钩,身后突然响起了邓小姐的声音:“施先生原来有急事啊?施管家,那还是施先生的事要紧,我那东西过后让人带来也一般。”
邓小姐的声音轻柔温和,但郑司楚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她居然还敢当面出来!郑司楚猛地一转身,却见邓小姐和两个侍女笑吟吟地站在舵舱口。见郑司楚转过身,邓小姐行了一礼道:“施先生,真对不住,我不知道您有急事。”
她是真的看破了自己吗?郑司楚反倒一阵茫然。本以为邓小姐看破自己,定然会有一番恶斗,但她却轻描淡写地就过去了。邓小姐这等温文尔雅,他也只得还了一礼道:“那多谢邓小姐。”
施国强一听邓小姐发话,心道:真是大小姐,想到哪儿就是哪儿,唉。先前邓小姐亲自过来,说要回东阳城取落下的东西,他是老大不乐意,但也不得不从。没想到这施先生一说,邓小姐从善如流,马上便又改了主意,他道:“那老周,转向吧。”
待船重新转向,邓小姐这才莞尔一笑,又向郑司楚行了一礼道:“施先生,给您添了麻烦,对不住得很。”
郑司楚越发茫然。难道邓小姐真的只是为了去东阳城拿件落下的东西吗?还是另有图谋?他对这个少女竟然已隐隐有了点畏惧之心,还了一礼道:“哪里话。实在是我有十万火急之事,耽搁不得,请邓小姐原谅。”
施国强听他们两人在那儿客气,肚子里却是一股子没好气,忖道:你们客客气气,我却要累个半死。多耽搁这一阵,今晚回家只怕天都要亮了。哎哟,万一到了东平城,邓小姐又说要去东阳城拿东西,那该怎么办?
邓小姐见船重又转向,也不说什么,只是向郑司楚道:“那施先生,我回舱歇息了。”
郑司楚见她真个要回去了,脸上仍是不动声色,“多谢邓小姐。”心里却不住地揣测,邓小姐的真意究竟是什么?是没看破自己呢?还是明白己方二人都非易与之辈,动起武来她这一边人虽多亦无济于事?不管邓小姐真意如何,现在这船终究是又往东平方向开了。他不敢再离开,等邓小姐一走,便大马金刀地拉过一张椅子坐下,道:“施管家,这船请不要进东平城码头,开到城外停下吧。”
施国强一怔,道:“城外?”
东平城外当然也有可以下船的地方,但那地方不是码头,只是一片滩涂而已。郑司楚点了点头道:“正是。”
施国强到了这时也有点火了,叫道:“施先生……”他正想说那地方又不是码头,万一这船搁了浅怎么办?哪知他话还没说话,郑司楚手一抖,抽出袖中的如意钩,突的一声在板壁上扎了个眼,道:“施管家,您的脑袋应该没这板壁硬吧?”
施国强见这施正突然间似变了个人,哪还有半点猥琐市侩,坐在那儿气宇轩昂,心不由一沉,肚里不住口叫道:“糟了!原来这施正竟是强人!”只是这施正凶器在手,而且出手之快之狠,他是做梦都梦想不到,只轻轻一扎,厚厚的板壁便已扎透,自己的脑袋可没这么硬。他苦着脸道:“是,是。”
郑司楚再不敢怠慢,坐在舵舱中押着施国强和那舵手。现在是二月,江风甚紧,吹的是东北风,若是顺流而下,这船也定然会驶向东平城外。他在舵舱里看着船只不住向西南边而去,那地方正是上回自己一家坐螺舟登岸的地方,心知那舵手并没有出花样,便手一缩,将如意钩收回袖中。施国强在一边看着他,再不敢和他搭话,郑司楚却知道他定然在肚里将自己祖宗十八代都骂遍了。不过只要施国强不轻举妄动,他亦不想伤人。照这速度,后半夜便能安抵南岸。虽然出了种种意外,但这一趟仍是出奇的顺利。
他正想着下一步,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炮响。
第07章逃出生天
这声炮响极是意外,舵舱中三人都吃了一惊,不约而同扭头望去。暮色中,却见身后有一艘船以更快的速度疾驰而来,船上挂着好几个灯笼。
这是什么船?郑司楚还没问,施国强已叫道:“翼舟!”
郑司楚一皱眉。所谓翼舟,即是快船。翼舟载员不多,但船速极快,那一次宣鸣雷带自己一家过江时,也说若被翼舟队追上就麻烦了。他忽地站了起来,道:“是水军?”
施国强苦着脸道:“除了水军,谁有翼舟?施先生,您是不是……”
郑司楚喝道:“全速往前!”他猜也猜得到施国强定然是说要自己坐救生小艇逃生。但这小艇是船只失事时逃生所用,真坐上去可成了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他不知东平水军到底是怎么得到消息的,居然来得如此之快,可现在别无良策,现在已经硬干,就只有硬干到底。
现在船还在江心,那艘翼舟离己方甚远。但以翼舟的速度,不等己方靠岸定能追上。饶是郑司楚足智多谋,却也感到茫然。这时却听得一阵马蹄声,却是沉铁牵着三匹飞羽上了甲板。他在底舱也听到了船后传来的炮声,吓了一大跳,马上将三匹飞羽解下车上了甲板。他牵着三匹马一上甲板,却见离岸还远,不由暗暗叫苦,马上赶到舵舱,见郑司楚正在舵舱里,他高声道:“施先生。”
这一嗓子,连施国强也回过头来。施国强见沉铁一手带着三匹马,右手却握着一柄明晃晃的腰刀,更是唬得魂飞魄散,心道:糟了,他们要灭口了!不自觉倒退一步,嘶声叫道:“别杀我!”
他这一嗓子,将船上的水手都惊动了。这船是林先生的私船,只是渡江所用,水手并不多,连那舵手在内不过六人而已。船在江面上,水手也没什么事,只有靠岸时要忙活一阵,因此这时那些水手都在舱中休息。施国强这撕心裂肺的一嗓子喊出,五个水手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们的座舱就在舵舱边上,闻声一涌齐出。郑司楚生怕沉铁会大开杀戒,急道:“沈二,快过来!”
沉铁见水手涌了出来,当真已动杀机。他是申士图的贴身侍卫,步下本领极强,水手虽有五个,而且个个身强力壮,但在他眼里仍是不值一提。但听得郑司楚这般叫,他也不敢动手,牵着马又向船尾退了几步。那五个水手冲出来,却见甲板上有个牵着马拿刀之人,都是一怔,纷纷想道:糟糕!强人夺船!
山中有山贼,江中当然也有水贼。但这儿是东平城的江面上,水贼跑这儿来,真是找死。这些水手也没武器,有一个汉子拣起边上一条竹篙便要上前。郑司楚生怕沉铁一动上手就收不住,走到舵舱口道:“住手!施管家在我手上,想要他活命,便回去!”
他这一句倒是震住了那五个水手。这些水手止住了步子,再不敢动,沉铁却惊叫道:“小心!”
不用沉铁提醒,郑司楚也已觉察出身后一阵厉风袭来,也不知是施国强还是那舵手老周要偷袭自己。他左手探出,反手已刁住身后那人手腕,虽然头都没回,却同正眼看到的一般,只一翻腕,那人的力量虽然也不小,却显然并不会拳术,被郑司楚借力一带,人已腾空而起,重重摔倒在地,手中一块木条也扔出数尺开外,正是那舵手老周。
郑司楚扔出了那老周,倒有点后悔,心道:别把他摔死了。但见老周还在地上不住挣扎,这才放下了心,只是脸上仍是恶狠狠地道:“想活命的,就回舱去吧。”
那五个水手见郑司楚信手就把老周摔了个大跟头,全都吓呆了,那个拿着竹篙的水手更是将竹篙往边上一扔,纷纷要退回舱中。沉铁喝道:“把他也带回去。”一个水手壮着胆子上前,扶起老周回舱。郑司楚见老周这一跤摔得七荤八素,倒还没有性命之忧。等他们一进舱,沉铁将门在外面闩上了,跑过来道:“公子,怎么办?”
郑司楚道:“你会掌舵吗?”
沉铁点点头道:“我会。”那老周轻举妄动,结果现在没人掌舵了,郑司楚见沉铁会掌舵,心下一宽,道:“你在这儿守着,我下去应付。”
沉铁道:“万一他们追上来怎么办?”
郑司楚微微一笑道:“他们就算追得上,上不了船也是白搭。”
沉铁心想也是,有那三匹好马,只消一靠岸,就已逃出生天。他道:“公子放心,这儿有我,马就拴在门口了。”
郑司楚道:“好,我去把王真川带出来。”
不管怎么说,现在将王真川带到身边再说。沉铁压低了声道:“那个小姑娘呢?要杀了她吗?”
郑司楚吓了一跳,喝道:“不准!不准伤人!”他说出又觉口气太凶,又温言道,“那小姑娘只怕已吓坏了,不用理她。”
邓小姐身边,只有一个车夫是男人,另两个是侍女,这四个人根本不必多管。他说着,走出了舵舱。
施国强听得郑司楚严令不得伤人,在一边松了口气,心道:原来这强人也不想伤人。沉铁见他长吁一声,冷冷道:“施管家,你若不动,我不伤人,不然可别怪我不客气。”施国强已是吓得魂不附体,连连道:“是,是。”在舵舱角落里坐下,当真动也不敢动。
郑司楚出了舵舱,正要走到王真川歇息的座舱跟前,一边忽然响起了王真川的声音:“施……施先生。”
王真川的声音亦是不住颤抖。郑司楚一见他已出来,低声道:“王先生你没事吗?谢天谢地,快随我来。”
王真川听得外面响动,他本来就是惊弓之鸟,更觉害怕,一出来却见郑司楚将老周摔了个跟头。他也不知郑司楚为什么突然和船上水手冲突,但后面有人要追上来,在他看来定然是为了捉拿自己,胆战心惊地道:“施先生,那些人是要捉我吗?”
郑司楚道:“岂有不是。王先生,你跟着我吧,会骑马吗?”
王真川点了点头道:“会一点。施先生,逃得掉吗?”
郑司楚笑了笑道:“只要听我的,你就有生路,你去舵舱等候吧。”他心想现在追上来的也不知是什么人,但更有可能是因为自己。不过现在不妨将王真川吓个惨,接下来就更好行事,反正如果靠不上岸,什么都是空的,一上岸便是自己的天下了。
王真川答应一声,进了舵舱,一进去,却见郑司楚那伴当在掌舵,施国强却坐在角落里不住发抖。他心下黯然,忖道:这回我可害惨林先生了,但愿他没大事才好。林先生古道热肠,要解救自己,他自然感动,可没想到这事越闹越大,他真个已茫然不知所措。
郑司楚见王真川进了舵舱,心里稍稍定了定。船上不管自己,共有十一人,其中邓小姐一行是一男三女四人,另外便是施国强和一个舵手,五个水手。现在邓小姐一行人都不曾出来,倒省了不少事,显然邓小姐确实是看穿了自己。只是,她到底是怎么通知别人的?
想到此处,他也走进舵舱,到了施国强跟前道:“施管家。”
施国强已是吓得半死,见这施正偏生找上自己,不答又不成,咧开嘴苦苦一笑道:“施先生。”
“方才邓小姐要转向时,还做了什么没有?”
施国甚是茫然,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好像没说起。”
郑司楚听他不知所谓,也只好不问,道:“施管家,你若不反抗,便不会有事,记住了。”
施国强没口子答应,郑司楚也不理他,看着船尾。经过方才这一段,那艘翼舟追得更近了,现在已隐约可见翼舟的船头上立着不少人。
一艘翼舟,最多可以载四十余人,但一般也就二十人上下。这二十人可不比现在船上这些水手,尽是士兵,郑司楚也知一旦这些人上船,自己就全无办法了。现在沉铁在掌舵,船驶得更快了些,但那翼舟显然更快,用不了多久定然能追上。
真的要动手吗?要动手,只有自己一人。好在自己纯用守势,不让那些人登船就是了。他打定了主意,心里反倒更加镇定。定睛望去,却见翼舟上忽然亮起了一红一黄两个点。
是灯语。郑司楚知道,水军传信,白日是用旗语,晚上是用灯语。他在五羊城水军待的时候已然不短,早已学会,便仔细辨认着。旗语和灯语都是以音韵字母为基础编制,郑司楚虽然学会了,却并不熟练,一边看着,一边低低念道:“前……面……船……只……何……处……受……伤……”
他刚念出口,一边沉铁已诧道:“受伤?他们是来救援我们的?”
这也太意外了。郑司楚亦是一怔,心道:我看错了?心头却是一亮,扭头看向桅杆上的号灯。
号灯是黄色的!
此时他才猛然想起,自己上船时施国强正在升号灯,那号灯却是红色的!他心中一动,抢到施国强身前,道:“号灯!你换过了号灯!”
施国强怔道:“没有啊。”他扭头向外看去,却叫道:“咦!什么时候挂了求救灯了?”
“求救灯?”
施国强点了点头道:“是啊。因为江面船只甚多,有时两船也会相撞出事故,因此邓帅定下,以黄色号灯为求救灯,江面巡逻的翼舟队见到了便会过来救援。”
邓帅!郑司楚险些要吐血。这一定是邓小姐耍的花样,她果然早已看透了自己,竟不知什么时候将号灯换成了求救灯。但想通了这点,他心里又已有了个主意,道:“沉铁,你在这儿看着,我来应付。”
既然是求救灯,也许还能糊弄过去。他出了舵舱,走到邓小姐的舱前,整了整衣服,这才敲了敲门,朗声道:“邓小姐。”
门开了,却是邓小姐的一个侍女。郑司楚见邓小姐正坐在案前和一个侍女下棋,边上却有个汉子坐着,正是她的车夫。邓小姐一见他,站起来微笑道:“施先生,您怎么来了?”
郑司楚听她说的跟没事人一般,心中倒也佩服。除了邓小姐,别的人见到自己全都眼露惧意,显然自己在船上动手制伏水手之事他们已全都知道,但邓小姐浑若不觉,这少女的心机和镇定实在难得一见。他躬身一礼道:“邓小姐,现在船只遇上点风浪,请邓小姐小心。”
邓小姐抿嘴一笑道:“那多谢施先生费心。”要说船只遇到风浪,也不该郑司楚前来通知,但邓小姐却仍是若无其事。郑司楚见她心照不宣,把车夫都叫到房里,显然是安自己的心,以防自己动粗,心中更是佩服,却也有点气苦,忖道:可惜,我们终是敌人。
邓小姐也许也打过动武的用心,但自己一出手就将老周摔了个跟头,就让她打消了这念头。虽然自己与她已势成水火,但和这等聪明人对话,纵然不用动口亦已知道对方的用意,当真有种棋逢对手的快意。郑司楚想到此处,又躬身一礼道:“那就好,邓小姐请放心,风浪总会过去的。”
他伸手要掩上门,邓小姐忽道:“对了,你叫什么?”
她问的,当然不是自己的化名。“郑司楚”三字差点就要冲口而出,但郑司楚仍是道:“在下施正。”
一瞬间,郑司楚看到邓小姐眼里闪过了一丝恼怒。他也不想再说,又躬身一礼道:“还请邓小姐以大局为重,不然就难保安全了。”
真是自作多情!他将邓小姐的舱门反锁了,脑海中突然跳出这四个字。他本来是想说两句狠话威胁一下,但话到嘴边还是说不出口。说什么呢?若是她反抗,就要杀了她?但郑司楚心里根本没有这样的念头。他这时才想到,先前威胁施国强,制伏水手,其实都是舍易求难。如果一开始硬干,就将这邓小姐拿下,以她为人质,施国强哪敢不从?但自己却似乎根本没想到这一点。不是想不到,而是根本不去想。在郑司楚心中,似乎无论如何都不能对她动粗。
他想起了来时父亲曾告诫自己要当机立断,不要妇人之仁,但自己似乎并不曾做到。想到这儿,郑司楚不由叹了口气。
也许,我永远都做不到这样的当机立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