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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见到我的真面目,说不定真的……可真的什么?他也想不出来,就算见到自己的真面目,邓小姐也不可能真和宣鸣雷说的那样跟着自己南来。想到这儿,心里不禁又有点空落落的。宣鸣雷虽然长得粗豪,但心细如发,见郑司楚眼神先是一喜,又转为茫然,猜到他真个对邓小姐有几分好感,低声道:“郑兄,我小师妹特别爱吃鸭肫肝,你下回见到她,别忘了带点给她,投其所好……”
郑司楚笑骂道:“别胡扯了!我得去看我妈去,你去不去?”
宣鸣雷道:“今天军中还有点事,我是听说你回来了,专门告假过来,明天再去拜见伯母吧,我先走了。”郑昭和申士图原本都有意撮合郑司楚和申芷馨,他也知道。自己把申芷馨夺了过来,虽然这种事绝对不能让人,心里终觉有点对不住郑司楚,现在总算解开了这心结,情绪也好了许多,心道:若小师妹和郑兄真能成为一对,倒是一件美事。只是,真的能成吗?想到他两人终属陌路,只怕永无可能,心中不禁有些茫然。他见郑司楚要出去,顺口问道:“郑公出门了?”
郑司楚“嗯”了一声,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你认不认得乔员朗?”
宣鸣雷道:“现在的天水军区长官?我只见过一次。有一年他随众调防,前来拜见邓帅,我也只见过这一次。”
“此人能力如何?”
宣鸣雷沉吟了一下,道:“说不好。此人不好出风头,不管做什么总是屈于人后,但邓帅说,此人有内秀,才堪大用。”
郑司楚吃了一惊,“邓帅对他的评价这么高?”
宣鸣雷点了点头,“不错。不过到底有没有内秀,没打过,也不知真章。怎么问起他来了?你要去天水省……”说到这儿,他突然一怔,睁大了眼,低声道:“郑公是去策反他?”
其实周围并没有旁人,说大声点也没关系,但宣鸣雷还是说得很低。郑司楚见他一下就猜中了,有点心折,道:“宣兄,你的眼也真毒。只不过,要策反的目标,主要还是金生色。”
宣鸣雷道:“金生色是太守,又是郑公一手提拔起来的,确是有可能。但天水是个军区,若乔员朗不能转向,什么都是空的。”
宣鸣雷的话说得完全没错。郑司楚听得父亲要去策反金生色时,就觉得此计未免有点不智。即使策反金生色成功,但兵权不在他手上,一旦乔员朗不肯听从,连父亲都要失陷在符敦城里了。
父亲,到底能不能成功?
当郑司楚一行回到五羊城的时候,顾清随行刺的消息在东平城也已传开了。
“竟有此事!”听得这消息的人第一反应是如此。当确认了这消息千真万确,而且顾清随在东平城的亲属近来也消失无踪,他们不由叹道:“连顾司长都会反,真是始料未及!还好大统制明察秋毫。”
这一天,已是四月一日。南征军的准备已经基本结束,就等着执掌陆军的上将军胡继棠到任便可出发。傅雁书骑着马走在东平城的街道上,心里突然有一阵说不出来的惶惑。表面上一切正常,但他总有种大祸即将临头的预感。现在东平城聚集了近十万大军,一大半都是从各地抽调而来的。虽然这些军队都是各部精锐,但初来乍到,最重要的还是尽快磨合。磨合时期,可以说是至为关键,但就在这时候竟会出这么个消息。谁也不敢保证军中没有顾清随的铁杆追随者,而那些人得知了这个消息,肯定会有所动作,现在的当务之急,便是竭力控制住局面,把这消息压住。
可是,傅雁书也知道,想把这消息永远压下去,那是不可能的。邓帅为了此事,也已殚精竭虑,搞得疲惫不堪,而傅雁书这个邓帅的得意门生,现在也几乎把精力的一大半放到弹压哗动上去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宵雨。傅雁书想着。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庆幸,庆幸顾清随的刺杀行动没有成功。万一他成功了,那这次准备已久的南征就要彻底被打乱了。现在,总算还能支撑。
“傅将军,帅府到了。”
身边的亲兵见傅雁书在马上若有所思,竟有过帅府而不入的意思,忙叫了他一声。傅雁书这才回过神来,抬头看了看,带住马道:“你们在门口等一下吧。”
今天邓帅有急命过来,傅雁书不知有什么事。难道是陆战队指挥官胡上将军到了?但假如是胡上将军抵达东平城,凭自己的资格,还不足以参加迎接。他跳下马,向门里走去。司阍对他是熟而又熟,知道傅雁书在帅府是不须通报的,但还是迎上来招呼道:“傅将军,邓帅有事召您吗?”
傅雁书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直直走进帅府。一到大厅门边,只见里面灯火通明,看来有不少人。他高声道:“禀邓帅,傅雁书听令。”
“雁书,进来吧。”
傅雁书推门进去,却见里面站着几个陌生人。现在从各地来的援军络绎不绝,他自然不可能都认识这些人,但看这些人的战袍和身上的军衔带却大为异样,不由一怔,邓沧澜已站起来道:“雁书,你来了,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句罗特使元宗绪将军。元将军,这便是小徒傅雁书。”
句罗人?傅雁书还没说什么,那元宗绪已迎上来一礼道:“原来傅将军是邓帅高足,真是英雄少年,元宗绪有礼。”
这元宗绪服饰华美,军衔带上花纹也甚是繁复,应该是将帅级的,但他对傅雁书一个新晋升的校尉亦如此谦恭有礼,多半是因为他身为邓沧澜的弟子。傅雁书还了一礼,道:“元将军,小将有礼。”心里却道:句罗人也来增援吗?这路上可花了不少时间。
他却不知这元宗绪在句罗乃是三大帅之一。昔年倭岛侵攻句罗,句罗险遭灭国之祸,当时正是邓沧澜赴援,击退了倭人,因此邓沧澜对句罗人来说实有再生之德,元宗绪连带着对邓沧澜的弟子都客气万分。见过了礼,邓沧澜拿出一条将令道:“元将军此来,乃是押送战舰二十艘,雁书,你去接收吧。”
去年的五羊城一战,东平水军元气大伤,虽然士卒伤亡不是太大,但战舰损失极重。虽然造船厂加紧赶制,但时日无多,哪里来得及,句罗现在送来的二十艘战舰实可称雪中送炭。傅雁书接过将令,这才明白元宗绪的来意。邓帅没让中军许靖持去办理接收,而让自己去,亦是有让自己第一时间对新接收的这批战舰有个印象。毕竟,二次出击,螺舟仍然不能再去,自己要统领的依然会是战舰。元宗绪却转身向侍立在身侧的一个少年将军道:“李将军,请你与傅将军前去办理吧。”
那李姓少年将军答应一声,先向邓沧澜行了一礼,这才过来向傅雁书行礼道:“傅将军,请。”
傅雁书见这李将军英气勃勃,不禁心折,忖道:一直听说句罗人性情柔顺,因此军队战力不强,但看来也不能一概而论。他还了一礼,又辞别了邓沧澜和元宗绪,两人一同向码头走去。
东平的码头有两个,一个民用,另一个则是军队专用。傅雁书跳上马,却见那李将军手一搭马鞍,跳上马背,身轻如燕,心中不由叫了声好。待李将军并马过来,他拱拱手道:“李将军,尚未请教尊姓大名。”
李将军在马上还了一礼,“小姓李,草字继源。”
原来他叫李继源。傅雁书想着。他两人并马而行,谁也不多说什么。行了一程,前面已到码头了。一到码头前,一个水军士兵迎上前道:“是什么人?”
傅雁书道:“螺舟队傅雁书,奉邓帅之命将来接收句罗战舰。”
那士兵自是认得傅雁书,但水军军令森严,一板一眼,便是邓沧澜自来,这句话一样要问。傅雁书交过将令,那士兵查看后,还给他道:“开门。傅将军,请。”
李继源在一边看得暗自咋舌。邓沧澜之名,他在句罗也听得多了,但邓沧澜去年之败他也同样知晓。让他想不到的是东平水军新败之下,军中全无颓气,仍是军纪严整无比。待进了码头,他忍不住道:“傅将军,久闻贵军精锐无匹,当真见面胜似闻名。”
虽然李继源在赞叹,但傅雁书心里却很不好受。败北终是败北,五羊城之败,让他极不甘心。他淡淡道:“李将军见笑。”
“五羊城的水军,亦有如此精锐吗?”
这话其实很让人多心,几乎有点讽刺了。傅雁书一怔,看了看李继源,但见他脸上尽是诚恳,心知他并无恶意,便道:“我军去年在五羊城下战败,彼军自然不弱。但事成过往,再战结果如何,有待将来。”
李继源听得五羊城水军击败了邓沧澜,对东平水军未免已有点轻视,觉得邓帅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当年邓帅可能确是水军第一,但现在年事已高,终有暮气。但听傅雁书答得不卑不亢,而东平水军的军容丝毫不见败北后的沮丧,他点了点头道:“是,傅将军说得是。”
句罗送来的二十艘战舰停在码头一角。到了那边,傅雁书点收了一番。句罗战舰与中原形制一般无二,只不过没有风级战舰,是四艘花级战舰和十六艘雪级战舰。傅雁书见这些战舰都甚新,心道:句罗人制船之术倒也不弱。
正在点收,突然一阵喧哗声传了过来。听声音,便在码头左近。傅雁书一怔,李继源也呆了呆,道:“傅将军,出什么事了?”
听声音,极是混乱。傅雁书亦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按理军营中纪律森严,岂有喧哗之理?他看了看一个亲兵,喝道:“去看看,出什么事了。”心里却是不解多过惊异。他是水军军官,对水军的军纪自是知之甚详,就算真个发生了天崩地裂,水军中也不可能混乱。看样子,这阵喧哗应该不是水军中发出的,而是码头边上陆战队军营里传来。但陆战队虽非邓沧澜嫡系,但现在邓沧澜执掌之江军区军事,同样由他整顿,似乎也不应该莫名喧哗才是。
难道是又一次突然演习?
他那亲兵得令,还未起身,一骑马已如飞而至,马上骑者高声叫道:“全军戒备!这不是演习,有乱军哗变,妄冲军营者,格杀勿论!”
这传令兵的喝声让傅雁书一怔,李继源也大吃一惊,高声道:“傅将军,有人哗变了!”
只有这样一种可能了。傅雁书心头一沉,高声喝道:“水军校尉傅雁书在此!诸军紧急集合!”
傅雁书是螺舟队潜鲲号舟督,也是螺舟队的总队长,军衔新晋为校尉。他的军衔虽然不是最高,但在水军中的名声却仅在元帅之下。水军士兵听得傅雁书的喝声,霎时便已集合。李继源见突起变乱,水军却如此之快就稳住了,暗暗佩服,但心里仍在想:中原军原来也不是铁板一块,居然有人闹哗变。他道:“傅将军,我去约束本部军队。”
送这些战舰来,上面自然也有不少句罗水军。句罗人虽然也用中原文字,但语言却不相通。李继源是军官,中原话说得极是流利,可那些句罗士兵却有不少听不懂中原话,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傅雁书道:“李将军请,事平后再见。”他也不说二话,下了船,跳上战马,喝道:“水军士卒,随我守住门口!”
变起突然,码头上的水军也一瞬间乱作一团,但傅雁书整顿了周围士卒,向营门而去,一路上不时有士卒过来加入,秩序井然不乱,待快到门口时,已集起了一支数千人的队伍。快到门口时,却见门外一支人马正退进来,当先一骑,正是水军中军许靖持。许靖持军衔为都尉,傅雁书见是他,打马上前道:“许中军,末将校尉傅雁书在此,请下令。”
军中以军衔为序,平时都有上下直接隶属关系,乱时则下级服从上级,不问战队。许靖持一直在办理前来增援军的磨合事宜,听得傅雁书的声音,他打马过来道:“傅将军!还好你在这儿,天水军哗变了!”
天水军!傅雁书只觉心头猛地一震。天水军区,共和国五大战区之一,此番调拨来的增援军亦达五千之众。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支军队竟会闹哗变,失声道:“什么?为什么?”
“现在详情不明。天水军正向此间冲来,要夺取战船,沿大江而上回天水省去!”
一瞬间,傅雁书险些要摔下马去。如果仅仅是某支军纪不严的小股队伍哗变,那其实很好办,以雷霆之势将其拿下,斩杀为首之人,这场哗变马上便可平息。但哗变的竟是天水军,这一军本是上将军方若水所统,军纪亦极为严整,傅雁书做梦都想不通变起腹心,天水军竟然哗变了。五千人就在东平城的心腹之地作乱,一旦处理不好,只怕东平的十万大军真会彻底崩溃。他道:“是什么人领头?”
许靖持的脸都已白了,道:“据说是天水军的都尉夜摩千风。”说到这儿,他张了张口,有点欲言而止,却不曾开口。
傅雁书听得竟是夜摩千风,心里更是一沉。夜摩其实乃是族名,世居天水省,天水军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夜摩族人。这夜摩千风初来之时,亦曾拜见邓沧澜,当时傅雁书与他也见过一面,心知此人精明强干,是个狠角色。当时天水军初来,邓帅亦极为看重,交付陆战队统领下将军聂长松麾下。聂长松对夜摩千风甚是赏识,他道:“那聂长松将军呢?”
许靖持咬了咬牙,这才道:“聂将军已被夜摩千风扣押。”
怪不得这场哗变会闹得如此之大,陆战队统制都被他们扣为人质了。现在由于各地赴援东平的部队越来越多,已远超水战队,以聂长松之能,实难统领如此庞大的一个军团,因此大统制重新起用了上将军胡继棠。夜摩千风竟在胡上将军到来之前哗变,只怕亦是掐稳了这个时机。傅雁书就算镇定,此时额头也已淌下了汗水。他道:“邓帅呢?”
“已命人紧急通知了,邓帅应该马上就会赶来。”
这是五羊城的策略吧。傅雁书一瞬间便想到了这一点。他也曾与师尊讨论过,说起现在的天水省,实是不安之地。符敦太守金生色是郑昭一手提拔,此人实已不可信,但这人不掌军权,抽调来的夜摩千风是他亲信,将这一军抽走,金生色更翻不起什么浪,新任的军事长官乔员朗要吃定他绰绰有余。万万想不到的是,夜摩千风被抽到了东平城居然还敢铤而走险,这等冒险举动,自己和邓帅都不曾想到。他沉声道:“许中军,在邓帅赶来之前,我军严阵以待,不能让乱情闹大。”
许靖持身为中军,知道这少年军官是邓帅得意门生,实战能力远远过于自己。他在马上拱拱手道:“一切有劳傅将军。”扭头高声道,“诸军听令,一切听从傅将军指挥!”
东平军区,邓沧澜以下,本有三个下将军,水战队两个,陆战队便是聂长松。水战队两个下将军在五羊城一战中一死一伤,现在军衔最高的,实际已是许靖持。许靖持自知实战能力不及傅雁书许多,干脆将指挥权全交给傅雁书。傅雁书也不推辞,回身向亲兵道:“传令下去,诸军结方圆阵,严阵以待。”
许靖持见他下的第一条令便是严阵以待,呆了呆道:“傅将军,不出击吗?”
这里都是水军。水军与陆军不同,若论马上击刺之术,肯定不及天水军。若是主动出击,也定然占不了上风,傅雁书一瞬间已打定了主意,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傅雁书道:“许中军,天水军哗变,他们希望情势越乱越好。我军严阵以待,只消不让事态闹大,等诸军站稳脚跟,彼军便大势已去。”
许靖持还想再说什么,只听营门口忽地传来几声炮响,紧接着,营墙轧轧作响,竟要倒塌。傅雁书厉声喝道:“刀枪在手,不得妄动!”
天水军虽无巨炮,但他们军中也带着山炮之类的小炮出来。只是这些人居然连山炮都动用了,看来真是破罐子破摔,全然不留后手。这里几千水军听令,已结成方圆阵,长枪大刀紧握在手,谁也不动。正在这时,却听砰一声巨响,已有十几丈长的一堵营墙被推倒,外面传来一阵欢呼,尘土飞扬。
那正是夜摩千风的五千天水军。天水军今晚哗变,突如其来,擒下了聂长松,使得东平陆战队投鼠忌器,不敢动手。抽调来的各部援军已有好几万,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友敌莫辨,登时乱作一团,夜摩千风冲出陆战队营区,又轰塌了水战队营墙,竟是毫无阻挡。一见营墙倒下,此时的夜摩千风长舒一口气,心道:成了!只消夺得船只,沿江而上,回到天水省便大功告成。
夜摩千风本是金生色太守的心腹。当去年得知己军要被抽调到东平城,他就已向金生色密报,说事已危急,南北分裂就在眼前,此时若不站队,将来只怕会死无噍类。夜摩千风的意思,自是尽早站到五羊城一边,因为反正要遭大统制清洗,不如趁现在手中还有实力豪赌一把。但当时金太守思之再三,还是让他暂时不要轻举妄动。等他到了东平城,昨日突然接到金生色密令,说他已与乔员朗达成一致,加入再造共和阵营。夜摩千风欣喜若狂,也没想到居然连乔员朗都达成了共识,此时不干,更待何时,因此趁着胡上将军尚未前来接收,立刻发动哗变。这支天水军本来就有大半是他夜摩族子弟兵,说一不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