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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火明夷-第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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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人复国,真个如此重要?

他想着,叹了口气。希望叔叔能够真的放弃狄人复国这个不切实际的宗旨吧。宣鸣雷原本身在共和军中,心底却将共和军当成了敌人,但现在与这些中原军人并肩作战,不仅有好友,甚至,还有申芷馨,慢慢地,他发觉再不能将这些中原人仅仅看成是势不两立的异族,而是一样有血有肉的同胞。

假如芷馨知道了我是狄人,她会怎样?

想到这儿,宣鸣雷不由淡淡一笑。自己已有一半血脉是中原人,如果芷馨嫁给自己,生下的孩子就只有四分之一狄人血脉了。当自己成为狄复组的高层时,就一定是狄复组真正改变的契机。他点了点头道:“好,我马上就去安排。”

泰不华与郑昭的会面十分顺利。当宣鸣雷看到泰不华满面含笑地从郑昭屋中出来,他小声道:“如何?”

“郑大人十分赞同。”

泰不华微笑地说着。虽然也是狄复组的重要成员,但泰不华一直都觉得,狄人复国未免太过异想天开了。不仅仅是中原人不会同意,就算狄人中,大部分人也更赞同留在共和国里。风餐露宿地游牧,到底远远比不上农耕安定。所以当他听得屈木出在机密会上提出,大师公建议将狄复组全称改为“狄人复兴组”时,就竭力表示赞同。

泰不华带着这个好消息回去的时候,郑昭已在密室与申士图商议这条消息了。

“郑兄,这狄复组真心如此吗?”

郑昭道:“是不是真心如此,其实也不重要。大势所趋,士图兄,你觉得狄人复国现在还真能成功吗?”

申士图闻言想了想,点点头道:“正是。”

狄人复国,仅仅是一些狄人中的死硬派才持的想法,郑昭还在国务卿任上时,曾经关注过这组织,发觉他们就算在狄人中也得不到太多支持,根本不足为虑。狄复组真正的居心,自然不能不防,但顾清随将在二月刺杀大统制,如果真的能够成功,那局面又将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申士图听得这消息时,吃惊还甚于欣喜。两人商议了良久,觉得这也是一个机会,只是后势如何,现在却尚不能预料。但有一点他们意见相同,就是一旦没有了大统制,五羊城的处境必将宽松许多。即使北方还会有大统制的继承者,但肯定不会有大统制的能力了。虽然南方接连取得了五羊城水战和南安城防卫战两个胜利,但北方的实力还是远远超过了南方。最好的情况,就是南北双方达成和解,形成真正的共和,最坏的情况,也要比现在这种北方蓄势待发、南方岌岌可危要好。

静观其变。

这是郑昭和申士图最终达成的共识,申士图却叹了口气道:“真没想到,鸣雷竟是狄人!唉……”

郑昭知道申士图定是想到女儿的事了。他们都有意结为亲家,谁知申士馨偏偏爱上了宣鸣雷,明年春来就将订婚。本来申士图觉得宣鸣雷虽然不如郑司楚称心,但退而求其次,这也是个前程远大的青年,女儿终身有托,也是件好事。可现在知道宣鸣雷居然是个狄人,他便又有些犹豫。郑昭道:“士图兄,难道你还有这种偏见吗?宣将军是个很不错的少年将才,不会辱没了令爱的。”

话虽这么说,但申士图还是叹了口气,道:“女大不由爹,也是芷馨她没福。”

郑昭笑了笑道:“这种事,我们为人父母的,也不好多加干涉,只要他们自己乐意就是了。”

他这样去宽解申士图,但心里却也隐隐有点痛楚。虽然郑司楚和自己并没有血缘关系,但这么多年养育下来,在他心目中,郑司楚已经是自己的亲生儿子。郑司楚心里其实也是喜欢申芷馨的,他早就看出来了,但最终申芷馨选择的不是他,让郑昭亦觉遗憾。只是在五羊城,再想找一个郑司楚的良配,他都已不太想得到了。

因缘聚合,总是如此。他想着,不知不觉间,却想到了自己与妻子之间的恩怨了。

第03章玄盖门人

虽然过去的一年里有这么多不好的消息,原本一派升平景象的共和国又将陷入到血与火之中,但共和二十三年的新年到来的时候,雾云城里还是一片热闹。

正月十五,雾云城依例大放花灯。直到杉桓以外,各处都张灯结彩,歌舞升平。这一天里,雾云城的数十万居民几乎全都聚集在街上,观赏排满大街的花灯,小孩子也拿到了压岁钱,买些吃的玩的,到处乱走。在人群中,顾清随却完全没有旁人的兴致,心里直如凝结了万丈寒冰。

二月三日马上就要迫近了。依例,这一天大统制将要召见各部官员,共赴迎春宴,表示新的一年又将正式开始。只是共和二十三年的迎春宴,注定要发生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大统制到底有没有发觉异样?

一想到这点,顾清随就有种难以摆脱的不安。大统制明察秋毫,什么都瞒不过他。这几乎已是整个共和国的共识了,以往的大统制的确如此。当初顾清随也是这么想的,但现在大统制分明已是错招连连,两番远征失利,郑昭叛逃,东平军区的水陆两军全都败退。这些以往根本不可能有的坏消息,不约而同地集中出现。也许,大统制只是一个会犯错的普通人而已。

“这是百花灯。”

边上,一个男人突然低低说了一句。顾清随心头一动,看向那人。那人穿戴整齐,手上还拿了根糖果子串,完全是个出来观灯的普通百姓,只是这男人正目光灼灼地看着顾清随。

顾清随看着的灯,分明是个人物灯,彩缎扎成的人物栩栩如生,除非是瞎子,谁也不会说那是百花灯。但那是事先说好的接头暗语,顾清随点了点头道:“春来花似雪。”

“春来花似雪”本是昔年有名的大诗人闵维丘写过的一句诗。这诗虽是闵维丘所作,却不算上品,很少有人会去关注。那男人却只是淡淡一笑,将糖果子串往嘴里送了一颗,什么也没说,转身便走。顾清随看着他的背影,对身边的亲随小声道:“阿辛,走吧。”

在这种人丛中接头,防的也是大统制的眼线。虽然顾清随没发觉有什么人在跟着自己,但对大统制根深蒂固的惧意让他不得不防。阿辛跟了他很多年,又是他侄子,完全可以相信,闻言便与他向一边一家小酒馆走去。这小酒馆现在也是人满为患,雾云城市民观灯累了,就来小酒馆喝两盅歇歇脚,再接着游玩,所以大堂里人多,雅座却是冷冷清清。他们进了一间早已定下的雅座,两人坐下,阿辛看了看四周,见没有旁人,便将外面的大衣脱了下来。

阿辛的大衣下,穿的衣服和顾清随身上的一模一样。两人身材也相仿,顾清随一穿上大衣,两人便如霎时互换了个人。

这种提防其实有点多余,但顾清随还是觉得很必要,因为即使他孤处密室,也有种大统制就站在背后的错觉。虽然换过了衣服,他还是感到一些不安。披着大衣,走出小酒馆进到人丛中,他连看都不敢看周围的人。到了外面,又在人丛中挤了一段,走到另一盏很大的花灯前,他停了下来。

这灯做得很是富丽,看的人也很多,全都在指指点点说个不停,耳畔尽是“做得好”、“很漂亮”之类。

顾清随根本无心观灯,只是默默地站在人群中。

“清公。”

那个男人的声音又在身后响了起来。顾清随没有回头,只是低声道:“如何?”

“榆树胡同,第七号。”

榆树胡同就在边上,男人说这话的意思,便是告诉顾清随并没有人跟踪。顾清随没再说什么,又站了一会儿,才随着人流向一边走去。待走到榆树胡同口,他蹩了进去,完全是看累了灯准备回家的模样。

榆树胡同和外面完全不同,十分清静,连一个人都没有。顾清随拐了个弯,知道身前身后都没有人,已走到第七号门前,顺手一推。门只是虚掩的,他一推门,便已走了进去。甫一进门,门边已有人极快地过来掩上了门,只是用手一指。

这榆树胡同第七号,是个再平常不过的小宅院。顾清随进了内室,里面只点了一盏油灯,有个人正独坐在桌前自斟自饮,一见顾清随进来,这人起身迎上前来低声道:“清公。”

这人正是屈木出。顾清随向他拱拱手道:“屈木出兄。”

屈木出淡淡一笑道:“清公,请坐。”

顾清随坐了下来道:“谋划如何了?”

“万事俱备。”

屈木出仍是淡淡一笑,轻轻拍了拍手,从内室中又走出一人。一见此人,顾清随一下睁大了眼。这个出来的人,竟然生得和屈木出一模一样,连衣着都一般无二。他怔了怔道:“屈木出兄,这是令弟?”

在顾清随想来,屈木出一定是有个孪生兄弟。但屈木出却摇了摇头道:“家母只生了我一个,这位是明安兄。”

顾清随更是怔忡。这个名叫明安的人,怎么会和屈木出如此相似?还不待他问,这明安已走上前来,向顾清随躬身一礼道:“清公。”声音却和屈木出很是不同。顾清随更是诧异,向屈木出道:“屈木出兄,这是何意?”

“明安兄便是行事之人。”

顾清随皱了皱眉。这明安就算和屈木出长得一模一样,可怎么去担当行刺的重任?大统制生性多疑,见到陌生人肯定加了十二万分的小心,明安根本不可能靠近大统制的。他正在思索,屈木出已道:“清公,可能看出明安兄与我的不同吗?”

顾清随打量了一下,摇摇头道:“看不出来,真个一模一样。”

屈木出又笑了笑道:“明安兄,给清公看看你的真面目吧。”

明安闻言,将手伸到脸颊边,轻轻按了一阵,突然像是脱皮一般,竟然将一张脸拿了下来。见此情景,顾清随不由惊讶地站了起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明安这张与屈木出一般无二的脸下,竟然还有一张全然不同的脸,平淡无奇。只是这变化太过突然,顾清随几疑身在梦寐之中,他结结巴巴地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好叫清公得知,这是我狄部绝技。”

屈木出说着,将明安手中那张脸皮接过来,递给顾清随道:“清公请看,这张人皮面具是按我的脸做的,能看出破绽来吗?”

顾清随呆了半晌。狄人向被视作蛮夷,有些无知的中原人甚至认为狄人茹毛饮血,等若禽兽,没想到竟然有这等神奇的面具。顾清随将这面具按了按,喃喃道:“看不出来,真看不出来。”他顿了顿,又道:“屈木出兄,你是想让他扮谁?”

顾清随的心思甚是机敏,已然知道屈木出的计谋了。大统制生性多疑,不会见陌生人,但若是自己的亲信,大统制当然不会多疑,那时这明安突然下手,自然手到擒来。屈木出见他已明白其中窍要,微笑道:“这个,便由清公定夺。有哪个人,大统制对他很信任,又与旁人接触不多的?”

顾清随想了想,低声道:“大统制最信任的,自非文书伍继周莫属。只是要扮此人,难度太大。”

屈木出点了点头道:“是。伍文书与大统制寸步不离,要掉他的包太难了。依我之见,最合适的,是议众中一人。”

顾清随又想了想,道:“嗯,是有这么一个人,王跃乔。”

王跃乔曾经做过大统制的文书,后来被调到礼部当一个小官。因为国务卿府文书鲁立远自杀身亡,大统制亲自下令,晋升王跃乔为新的国务卿府文书。现在名义上顾清随还是代理国务卿,但实务基本上都是王跃乔接手,可见大统制对此人的亲信。更妙的是,王跃乔并无妻孥,而且名义上还是顾清随的文书,顾清随完全可以把他叫过来。无论从哪方面来看,王跃乔这人都符合要求。而大统制与他已有好几年未见,王跃乔新近才提拔上来,就算明安扮的王跃乔稍漏破绽,大统制也定然看不出来。屈木出听顾清随说了这王跃乔,点了点头道:“不错,此人正合用。”

顾清随道:“准备什么时候下手?”

屈木出道:“先不要惊动他。等迎春宴那天,再下手。”

他们又将细节商议妥当,觉得此计再无破绽。迎春宴是大统制接见各级官吏的宴会,现在顾清随虽然被架空,但名义上还是各部官员之首,那一天肯定要出席,而王跃乔作为国务卿府的文书,自然跟随在顾清随身边。等迎春宴那天,伺机将王跃乔拿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掉个包,到时大统制面见的就是明安了。等大统制和明安相对时,明安突然下手,一旦成功,顾清随立刻出来主持大局。只是,顾清随对这条计策还是有点不安,他道:“只是这样一来,行事之人很是危险,只怕会被金枪班当场格杀……”

屈木出还没说话,明安已躬身一礼道:“清公放心,明安已有必死之念。”

他声音说得不响,却极是坚定。顾清随看了看他,淡淡道:“那就好。”

这明安,是个死士啊。顾清随想着,心里最后一点不安也已荡然无存。这条计策神鬼莫测,大统制除非真是神人,否则定然难逃一死。他点了点头道:“好,依计行事。”

大统制,你的世界终于要落幕了。

走出榆树胡同时,顾清随看了看天空。暮色被花灯染作一片淡紫,似乎雾云城的正月十五是个不夜天。当大统制消失后,这个世界会转向哪个方向?顾清随已无暇再去多想。现在他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大统制,必死。

和雾云城一样,五羊城的正月十五也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虽然很多人都知道,北方的再度攻击很快就会到来,这一次将更是雷霆万钧之势,五羊城再要取胜的机会微乎其微,但越是这么想,反倒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及时行乐,趁现在还活着的时候。几乎人人都有这个念头,所以这一年的正月十五反而比往年更热闹。

郑司楚走出工部特别司母亲的病房时,心里却有种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忧伤。郑夫人自从遇刺重伤后,伤势时好时坏,一直都不能痊愈。郑司楚几乎每天都来看望母亲,但这几天母亲的伤势反倒更重,今天更是昏迷不醒。他看着母亲,心头仿佛都要滴血。

工部特别司倒是没有五羊城别处那种病态的热闹,但华士文和陈敏思还是弄了几个灯应景。特别司本来就多巧匠,这几盏灯足有一人多高,而且是走马灯,点着后灯壁的画面在不停地转动。陈敏思说这是因为热气上升,转动灯顶的叶片才能如此。如果不是因为母亲的事,观赏一下这几盏巧夺天工的彩灯倒是乐事,但现在郑司楚也实在没有心思去看。陈敏思知道表哥因为母亲的事心绪不佳,便陪他聊天。说了一阵,郑司楚才回过神来,道:“敏思,姨母跟姨父呢?”

陈敏思撇了撇嘴道:“我妈去串门了,阿爹一早就在工房,没出来过。”

五羊城的水上大战之后,谈晚同首先就派出水鬼队,将北军沉船上的舷炮打捞上几门。有了实物,自然可以模仿,但陈虚心纵不通世事,亦知学人的终究落在后手。不要说短短几个月尚不足以完全将舷炮模仿成功,就算造得一模一样,以北方对武器的开发能力,只怕这几个月间他们的舷炮又有了长足的进步,因此陈虚心发了个狠,势要造出超越北军的舷炮出来。只是狠是发了,实现却难。陈虚心心思虽巧,却并不很擅长开发武器,进展相当慢。郑司楚听得姨夫正月十五还在忙,心中不安,道:“我去看看姨父,请个安吧。”

陈敏思道:“那我带你去。不过那边很热。”

正月十五怎么会热?但到了工房,郑司楚才知道话从何来。原来陈虚心呆的是锻工房,一群工友正在锻造钢铁,炉火熊熊,确是酷热难当。陈虚心却身著长衫,身上汗都没一滴,每当工友将锻好的铁块淬完火,就上去细看,忙得不亦乐乎。陈敏思远远地叫了一声:“阿爹,表哥来了。”

陈虚心扭头见是郑司楚过来,将手中的铁块一放,笑着过来道:“司楚,你来了。别进来,这儿太热。”

他一边说一边过来,走到门边,还不住拿衣角扇着脸。郑司楚心知忽冷忽热最易得病,忙向前一步道:“姨父,你别出来,会作风的。”

陈虚心走出来,他走进去,陈敏思却仍然站在门边。陈虚心看郑司楚才站一会儿,头上已冒出了汗水,便道:“司楚,你这儿呆不惯,去歇息吧。”

郑司楚还真的想走了,但刚来便走终究不好,他道:“姨父也要小心。现在在做什么?”

陈虚心道:“我已将舷炮拆开来看过了,结构已没什么问题,只是我们炼的钢不成,很容易炸裂。”

火炮炸膛,一直是个难点,何况舷炮每发一炮都要重重缩回,对钢质的要求更高。郑司楚皱了皱眉道:“难道不成吗?”

“总是差一点。”说着,陈虚心叹了口气道,“唉,若是五羊城里有玄盖一脉的人就好了。”

“玄盖一脉?”

这两个字郑司楚闻所未闻。陈虚心道:“是法统的一个支统。传说大涤玄盖洞天的法统一脉,专精金石烧炼,有一套歌诀。这一脉的人若在,一定能想办法。唉,我对这些总是不熟。”

郑司楚道:“不能去访求吗?请他们来总行吧。”

陈虚心苦笑道:“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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