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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常棣奇怪,顺着她的视线朝着右边长廊看去。
只见不远处一个挺着肚子的孕妇正被两个丫鬟搀扶着朝着这边走来。
那孕妇瞧着年纪不大,穿了一身海棠色宽松衣裙,外头罩着同色的锦缎披风,一头乌发盘了起来,只在上面插了根普通金簪。
脸盘虽然胖了一圈,但是楚琏还是第一眼就认了出来是婆婆靖安伯夫人身边大丫鬟妙真。
楚琏没想到,只不过几个月没见,她的肚子就像是吹气球一样这么大了。
想到大哥贺常齐,楚琏有些唏嘘。
她和贺常棣所站的位置有些偏僻,从妙真那个地方看,他们这里算是个视线死角。
楚琏和贺常棣刚要离开,就听到妙真那边传来说话声。
其中一个搀扶着她的丫鬟道:“妙真姐姐,你今早起来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妙真笑着说了一声“没有,我很好。”
随后丫鬟又问:“妙真姐姐这些日子还是想吃酸的吗?”
那边没听到妙真的声音,只见她羞涩地点点头。
丫鬟顿时眉开眼笑,“妙真姐姐,我娘说酸儿辣女呢!姐姐这胎一定是个小少爷。”小丫鬟顿了顿,似乎是怕人听墙根,故意凑到妙真耳边放低了声音说:“咱们府上还没小少爷呢,若是妙真姐姐这一胎一举得男,那姐姐的位置可就稳固了。”
声音虽是压着的,但是楚琏还是一个字不落的都听到耳中。
她一张小脸上黛眉蹙了蹙。
妙真脸上也露出了舒畅的表情,搀扶着她的丫鬟就“咯咯咯”的娇笑起来。
正在楚琏发呆的时候,垂在身侧的手却被贺常棣攥在了手心,二月里,她冰凉的小手跟着一暖。
贺三郎的俊脸又变成了平日里在外人面前冷酷模样,他弯腰在楚琏耳边低沉道:“我们走吧。”
楚琏不再朝妙真的方向看,只是轻轻颔首,被贺常棣拉着手离开。
身后跟着的问蓝几个丫鬟,都很有眼色的与自家两位主子拉开一定距离跟在身后。
等到楚琏和贺常棣从花厅廊下彻底走出来,才落入妙真的眼中。
她霎时顿住了脚步,下意识想要过去给三少爷夫妻请安,但是贺三郎拉着楚琏走的飞快,她根本就追不上。
妙真身边的小丫鬟盯着贺常棣修长的背影有些发呆,“妙真姐姐,那是三少爷吗?”
妙真点点头,眉心皱了起来,却没说其他的话。
而后她收回目光,转身去了靖安伯夫人的正房。
楚琏被贺常棣拉着有些心不在焉。
婆婆靖安伯夫人要吃酸的糖山楂,恰好怀孕的妙真也想要吃酸的,这难道真的只是一个巧合?
因为心里存了事儿,所以楚琏没在意贺三郎黑沉郁郁的俊脸。
夫妻两儿走了好一会儿,到了松涛苑外头的小花园,贺三郎突然停下脚步,拉着楚琏走到了一旁的八角亭中。
他站在风口,用高大的身躯遮挡住楚琏,“琏儿,那糖渍山楂不必做了。”
楚琏正陷在自己思绪中,闻言奇怪的“啊?”了一声,抬头看向贺常棣。
这才发现他脸上的神色不一般。
对上楚琏那双澄澈的眸子,经历过前世的贺常棣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抿了抿薄唇,伸臂将楚琏娇小柔软的身躯揽在了怀中。
怀中契合的娇躯让他喟然长叹。
他霸道道:“你是我贺常棣的妻子,不必给别人做吃食。”
尽管这话听着又别扭又奇怪,甚至还带着独裁的意味,但是楚琏的心却是暖暖的。
楚琏将脸埋在他胸口蹭了蹭,随后又抬头瞪了他一眼,“那是你母亲,怎么能算是别人。”
贺常棣不说话了,只是揽住楚琏的长臂紧了紧,他望向旁边还未化冻的湖水,眼眸突然变得深沉叫人看不懂。
前世,妙真的孩子就没了,凶手便是“楚琏”……
那只在暗中想要操纵一切的手终于又忍不住了吗?
庆暿堂。
花厅里炭盆烧的正旺,还有暖墙,整个房间温暖如初,刘嬷嬷觉得她一身棉袄都穿不住了,但是盘在炕上的老太君居然还觉得阴冷。
刘嬷嬷从小丫鬟手中接过福寿纹的瓷碗,端着走到贺老太君的身边,“老太君,不然老奴派人寻缪神医再给您瞧瞧,您这身子骨可大不如前了。”
贺老太君摇摇手,“不用,先不说缪神医前两日才给我请过平安脉,我这病除非是神仙才能治好。你也不用为难缪神医了。”
刘嬷嬷轻叹口气,贺老太君就是忧思过多,加上年纪大了,这才导致身体差,想要身体康健,还是要自己想开才行,想要靠缪神医的医术让老太君好起来确实不行。
再厉害的神医也抵不过时光的磋磨。
“您老还是把这补汤喝了吧!”
贺老太君也没拒绝,只是接过瓷盅吃了两口就觉得没了味道,顺手就放下了。
打发了屋子里伺候的丫鬟们,贺老太君拉着刘嬷嬷的手就问道:“湘云,你觉得三郎媳妇如何?”
刘嬷嬷一愣,随即就反应过来老太君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她笑道:“老太君是想着能不能让三奶奶当家的事吧!”
贺老太君瞪了她一眼,“你这个老家伙,老身真是什么事也瞒不过你。”
刘嬷嬷伸手边给老太君按摩着肩膀边道:“老奴说一句越矩的话,如今咱们府上,最适合当家的也就是三奶奶了,你光是瞧松涛苑和归林居应该也能看出来,不管哪一样,不是出人意料?今日瞧三少爷,也是对三奶奶极为满意的,小夫妻两儿请个安还如胶似漆的,瞧着让人羡慕。”
听了刘嬷嬷的话,贺老太君陷入了沉思。
刘嬷嬷见主子不说话沉默下来,也不打搅她,只是轻柔的给她松筋舒骨。
好一会儿后,贺老太君长叹一声,“老身何尝不知道三郎媳妇的好,可那孩子不是还小嘛,满打满算今年才十六,和念珍也差不了多少。”
听到贺老太君居然这么说,刘嬷嬷心中已经有了数,她不再插嘴,知道老太君实际上还不是非常信任三奶奶。
若是没有从心底真正认可一个人,她就算再劝,老太君也是不会动摇的,反而会伤害了她与老太君的主仆情意。
主仆两儿在屋里说体己话,外头有小丫鬟禀报说是“莫统领”求见。
贺老太君朝着刘嬷嬷看了一眼,刘嬷嬷弯腰福了福,就出去将莫统领领了进来。
莫成贵进了花厅后扫了一眼,见并无外人后松了口气。
他弯腰给贺老太君行礼。
老太君请他坐下,又让刘嬷嬷给他上了茶。
这般安置好后,老太君才开口,“莫统领可是有要事?”
靖安伯府的家将是轮班守卫府邸,由外院专人统筹,是直归世子贺常齐管辖,若非没什么重要或者涉及后院的事情都是不会来求见主母的。
但是瞧着莫成贵现在这般情况,看来是有特殊原由。
莫统领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老太君,伯爷不在府上,有一事我想了许久还是决定告知给您。”
一刻钟过后,莫统领就离开了。
徒留下还在怔忪中的贺老太君和刘嬷嬷。
老太君眼底目光复杂,她怎么也没想到三郎媳妇在北境的时候居然被人掳走过!
而且还是在外头过了夜的……
虽然大武朝民风开化,那也是相对于前朝来说的,即便是对女子没有那么多苛刻的约束了,世家贵女名节也是顶顶重要的。
第二百三十章:护妻狂魔
一旦哪个女子名节受损,面对的可能就是夫家休弃的下场,若是未出阁的,还会影响到家中姐妹的婚嫁。
刘嬷嬷突然回过神来,她小心瞥了一眼老太君的脸色,见她面色严酷,就知这件事怕是不好。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劝解几句。
“老太君,有些事,不是咱们亲生经历的,说不定有隐情也不一定。三少爷与三奶奶感情那般好,三奶奶怎么会有事呢!您莫要多想了。”
贺老太君面色仍然是不太好看,不过好歹还有理智,她扫了一眼刘嬷嬷,神色不愉,“湘云,你要记住你是谁的人。”
刘嬷嬷一凛,面色顿时苍白,她立在旁边,低着头,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刘嬷嬷心情忐忑的也不知道站了多久,才听到贺老太君说话。
“行了,刚刚是我话重了,这件事千万莫要泄露出去,北境的事情我们也不知实情。不过,三房的情况这段时日派人注意着,还有,让三郎媳妇当家的事,你也莫要提了。”
刘嬷嬷心下骇然,她怎么也没想到,三奶奶去了一趟北境,老太君竟然就与她离了心……
这如何是好,瞧这势头,日后贺府门楣还是要靠三房夫妻顶起来的啊!
老太君到底是年纪大了……尽管再不想承认,刘嬷嬷心底还是再清楚不过。
她担忧道:“那这掌家权……”
贺老太君咳嗽了两声,让她显得越发的老态龙钟。
“我会看着的,再不行,如今莹姐儿也在我身边,让她帮忙照看着也不无不可。”
刘嬷嬷哪里想到老太君心里居然是这么决定的……
她简直不敢相信,让大姑奶奶帮忙掌家……就冲着大姑奶奶年轻的时候做的那些混事,就觉着没一点靠谱。
刘嬷嬷开始深深的担忧起来。
在松涛苑过自己小日子的楚琏,并不知道莫统领将北境的事情私底下告诉了贺老太君。
好好想过一番的楚琏还是决定给靖安伯夫人做一道“糖渍山楂”送过去。
虽然贺常棣不同意,但是她总不能真的得罪婆婆。
当然楚琏也不是傻的,她先是派人去了缪神医那里一趟,随后才吩咐身边的丫鬟们准备食材。
这次她亲自动手,就连打下手都没叫身边丫鬟。
晚饭前,糖山楂才做好,装进食盒里,她亲自送到了靖安伯夫人房里。
因为做的足够多,楚琏还另外准备了一个食盒,准备次日去魏王府的时候带上。
端佳郡主最是馋嘴,若是不给她带些吃的,她可就要吵闹了。
今晚睡觉的时候,贺常棣倒是老实。
虽然刚开荤,他忍得难受,可想想楚琏身上还没好,最后也只能替她上了药,抱在怀里亲一亲揉一揉过过干瘾。
到最后,也只好认命去净房冲了澡。
楚琏好眠,一觉到天明,身边的大暖炉已经消失,她便知道贺常棣这是又一早去演武场了。
磨蹭了一会儿,等到贺常棣回来,她才起床。
夫妻两在自己院子用了朝食,依然是去庆暿堂请安。
今日去的时候,贺莹母女也在。
贺常棣穿了一身玄色直缀长袍,袍摆绣有祥云纹路,腰间一块古朴翠玉沉沉压着,他发冠高束,露出饱满额头,身材高大修长,一张英俊冷面犹如冬日里湖面形成第一块寒冰,浑身气势逼人,经过军营历练的贺三郎少了一丝阴郁,多了一丝叫女儿家依赖的沉稳练达。
只是这样气质凛然的男儿在妻子抬脚跨过门槛的时候,却贴心的伸手扶了扶。
也不知道是不是贺莹的错觉,今日再见这个外侄媳妇,总觉得她比前两日更加明艳照人,像是一朵初初绽放的雍容玫瑰,散发着浅淡诱人的馥郁香气。
坐在贺莹旁边的表小姐潘念珍盯着贺三郎,早已看呆了去……
夫妻两给贺老太君请安。
老太君面色不是很好,只是随意挥了挥手。
不知道为什么,楚琏总觉得贺老太君待她的态度好似比以前冷淡了些。
贺三郎也似有所感,停留在祖母脸上的目光长了几秒。
等到花厅中的众位小辈都坐下,贺老太君才开始说话。
她先是打量了楚琏两眼,见她一身淡紫色对襟齐腰儒裙,发髻也是时下盛京流行的,乌发间戴了一条红宝石的额链,更衬得她肤若凝脂,笑颜璨璨。
见到这个花骨朵般的小孙媳,贺老太君突然就是有些不喜起来。
不过她脸上表情并无多少变化,只是寻问道:“三郎媳妇可是要出门?”
听老太君问,楚琏颔首,“回祖母,端佳郡主昨日就派人送来帖子,今日孙媳恰好无事,便想着去王府拜谒一番。”
在旁听着说话的贺莹和潘念珍都是一惊,怎么也没想到楚琏回京第一个拜访的竟然就是端佳郡主!
端佳郡主是什么地位,母女两还是有所耳闻的。
那日魏王府寿辰,潘念珍更是亲眼见过端佳郡主。
郡主身份高贵,为人也甚是清贵高冷,根本就不轻易与世家贵女相交,那日有几名勋贵家的嫡女上去攀谈,都被端佳郡主冷淡推卸了。
这样的端佳郡主居然会急急的派人给楚琏送帖子!
潘念珍心中全是震惊。
而贺莹在吃惊之于,却打起了小算盘。
贺老太君对这件事并无多少意外,之前楚琏就与端佳郡主交好,在去北境之前,她与魏王府来往频繁。
“你去北境这一路,王妃帮了大忙,是该去亲自登门好好酬谢一番,之前老身去魏王府,王妃还问起你,你今日去,莫要失了礼数。”老太君如是道。
坐在一旁的楚琏认真听着,随后点头答应下来。
虽然老太君说的话没什么问题,可是楚琏敏感却感受到了老太君与之前态度的不同。
她话是很客气,但是却并未尽到一个长辈的该有义务。
要是按照往常,贺老太君定然会吩咐身边的人给她备上一份或轻或重的礼物。
毕竟,魏王府在这趟北境之行中确实是出了力的,受益者可不止楚琏一个人,可以说整个靖安伯府都受到了魏王府的照拂。
否则,魏王妃在自己重要的生辰,也不会去邀请贺老太君了。
贺莹连忙朝着母亲使眼色,盯着贺老太君的眼里出现哀求之色。
老太君接触到独女的眼神,一怔之后,心就软了。
想到自己的独女这些日子在京中受到的冷待,心里就不怎么舒服。
她是有心将女儿一直留在京城的,女儿虽然年轻的时候“离经叛道”了些,但是如今年纪大了,性格也沉淀下来,知晓懂礼守分寸了。
只是因为声名不好,又是个归家的寡妇,在盛京贵妇圈中并不受欢迎,她几次带着女儿外甥女去参加宴会,都亲眼瞧见女儿被排挤,老太君心里怎么能舒畅。
心中虽然怪罪那些贵妇都是趋炎附势的,但是女儿年轻时候的荒唐事却是的的确确存在的,如今回京被冷待她也没法子。
不过现在若是女儿和外甥女能与端佳郡主乃至是魏王妃交好,或许这样的情况就能有转机。
挨不住女儿的恳求,老太君心软的很快。
她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三郎媳妇,你今日是一个人去魏王府?”
楚琏虽觉得老太君口气换的快,但却没想到会与贺莹母女有关,闻言也只是如实回答。
“夫君也一同去,只不过夫君会先去左武卫。”
去魏王府的路和左武卫恰好的是相反的两条路,贺老太君和蔼的一笑,“既然你去时一人,那便叫珍姐儿陪着你一起吧,你们与端佳郡主年龄相仿,到时候三个姑娘在一起话题也多一些。”
潘念珍没想到外祖母会这么说,她脸上一喜,这样的话,她与三表哥接触的机会就更多了。
楚琏心里一顿,脸上表情却没什么变化,她不经意看了一眼老太君,又扫了一眼大姑奶奶母女。
心里虽然不喜,但是祖母的话,她一个孙媳又如何好当面拒绝。
贺老太君明显是想借着自己给贺莹母女拉脸。
楚琏正要开口答应下来,贺常棣沉冷的声音就在一旁响起。
“祖母,我要先陪着琏儿去一趟魏王府,王妃和郡主对琏儿照顾颇多,我这个做夫君还从未登门,未免有些失礼。如此,表妹跟着就不大方便了。”
贺常棣说话时,气质清冷,如今他又得圣上重用,就算是贺老太君也不得不给幺孙些面子。
“既然如此,那你们夫妻便早些出发去吧,这次珍姐儿就别跟着了,等下次三郎媳妇去再带上。”
“多谢祖母体谅,时候不早,我与琏儿就先告退了。”
贺老太君朝着夫妻两挥挥手。
楚琏被贺常棣拉着起来,对着贺老太君福了福,就出了庆暿堂。
他们刚走,贺莹就满脸不甘。
她不忿道:“娘!三郎这是嫌弃我们母女?若是三郎嫌弃,女儿在这府上也呆不下去了,女儿明儿一早就带着念珍回泗阳。”
潘念珍同样愣住了,她还愣愣的回不过神,她没想到,贺常棣居然就这样拒绝了外祖母,还将她丢在了府里。
贺老太君被女儿抽噎的声音哭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