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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饼还是三奶奶教着做的,自然是没人比三奶奶还懂了,明雁也就安心退到后面。
桌上还放着一小碟不知道什么做成的酱汁,和切成丝儿的现腌萝卜丝,楚琏用小勺掏了半勺抹在金黄的薄饼上,又夹了些萝卜丝放在上面,最后把饼叠起,这才夹起送到樱桃小口中。
两人在餐桌上虽没有说话,都是在各自安静用餐,但是贺常棣的眼角余光一直在瞥着楚琏的动作。
见她竟然这般吃饼,他微微一怔,随后一双轻轻浅浅的眸子就看向已经空掉的装饼的大碟子。
眼神幽幽,好似带了一丝失望。
楚琏专心对付眼前碟子里的葱油饼,并未在意贺三郎的眼神。
因为没有合适的素油,面粉的质量也不如现代的好,荤油煎的饼不如印象中的好吃,楚琏又是个不喜欢吃油腻的,所以吃的时候难免眉头就皱了皱。
贺三郎正在注意她的一举一动,她皱眉的动作当然就落到了眼中。
贺常棣心中顿时便有些不快。
他拿着玉筷,朝着身边小碟里撕成小块的饼看了一眼,只是顿了一瞬,就夹起一块伸臂在桌上放着酱料的碟子里沾了沾,然后才放进自己嘴中。
唔……这样吃好像是比单吃有味儿许多,酱料虽然有些咸,但是有一股鲜味儿,也不知道是什么制成的。
得了趣儿的贺三郎又这般连着吃了几小块饼,吃完后朝着伺候在另外一边的明雁意味深长看了一眼。
明雁被他幽深的眸子看的一抖,忙低着头,呼吸声都变得轻了。
专心对付碗里几个抄手的楚琏没发现他这些“小动作”。
最后那块葱油饼楚琏还是没吃完,只吃下一半,就放在碟子里了。
明雁见楚琏推开碗,明显是一副已经吃饱的模样,赶忙拿了湿帕子要给她擦手。
贺常棣还没等楚琏接过明雁手中的帕子,就用一根修长的食指点了点她面前的桌面,随后他低沉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吃完。”
楚琏:……
低头看了一眼碟子里的饼块,这时候已经有些凉了,味道更不如刚做好的。楚琏便觉得更没有胃口,哪里肯再吃,而且这贺三郎是怎么回事,不愿意与她说话也就算了,平时冷言冷语她也可以当做没听到,现在却管起她的饮食来了,她可没忘记昨晚他还故意不让她有饭吃的。
“不吃,我已经饱了。”
其实并不是贺常棣不让楚琏剩饭,而是在他眼里,这么美味的饭菜剩下就相当于犯罪,所以他才不愿意看着楚琏这么“糟蹋”食物。
“有很多人想吃都吃不到,吃完。”
楚琏拧起淡淡的眉毛,心情也开始变差,不过就是一块葱油饼,吃不完也就算了,难道非要强逼着自己吃下去,闹的身体不舒服,让自己受罪才好?
“说了不吃,要吃,你自己吃吧!”
听到三奶奶这么说,旁边伺候的桂嬷嬷她们脸上都是一阵古怪。
然后,让她们更无法接受的一幕就发生了。
贺三郎没有再坚持逼迫楚琏吃剩下的饼,而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自己伸出长臂端过楚琏面前的那只青白花纹的瓷碟,用玉筷夹起来送到了自己的嘴里。
饼有些冷了,没之前好吃,但是裹了酱和脆爽萝卜丝的饼却更有味道。
贺常棣几口就把楚琏剩下的那半张饼给吃完了……
他这样突然的举动让楚琏和一屋子下人都怔住了。
楚琏看他的脸色古怪,这个家伙不是嫌弃她吗?怎么吃她吃剩的东西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真是见了鬼了!
将最后一口饼咽下肚子后,贺三郎好似才反应过来刚刚做了什么,他本就冰冷的俊颜微微一僵,瞥了瞪大一双乌黑双眼的楚琏,迅速的起身,留下一句“我去前院”就迈着长腿离开了。
楚琏转头看着他修长的背影,不知怎么回事,就是发现了一丝落荒而逃的味道。
贺三郎脚步匆匆出了院子,等到了前院书房,这才放缓了脚步,他脚步一顿,伸出修长的手指抚了抚自己的胃部,脸色一僵,发现向来很有节制的自己竟然吃撑了……
第二十五章:晋王
贺三郎进了书房后,连着叫人送出去了好几封书信,随后在午时前,自己也出门了。
盛京阅红楼,三楼雅间内,檀香袅袅,一穿着石青色锦袍的男子斜靠在软榻上,掌中把玩着两枚碧色龙眼般大小的玉珠,玉珠碰撞,时不时发出悦耳的脆响。
男子一头乌黑的秀发披散在肩头,像极了飘荡在泉水中墨黑的绸缎,顺滑的叫人想要上去摸上一把,感受“丝缎”在手中滑淌的感觉。
男人侧脸的轮廓完美,皮肤白皙,这般一瞧,竟丝毫不输于贺家三郎。
软榻就放在窗边,男子一手撑在软榻扶手上,一手把玩着玉珠,就这么侧着身子侧着脸庞看着阅红楼下面街道上来回走动的人群。
雅间的门突然一响,视线落在街道上的男子回头,光亮洒在他的脸上,如果这个时候有个陌生人在的话,定然会惊叫出声。
因为这名锦衣华服的男子有着一双与常人相异的眼瞳,他浅浅的青碧色眼瞳映不出任何倒影,好像是一块没什么感情的玻璃。
当那双异瞳里浅淡的几乎不存在的目光扫到了从屏风后转出来的人时,一双青碧眼这才泛起了一丝波动,嘴角也微微带上了些上扬的弧度。
“新婚燕尔,玉面贺三郎是怎么舍得出门的?”
贺常棣一双深沉的眸子再次看到眼前这个男人时,心中浮起的是无限的叹息和无奈。
他朝前走了几步,弯身向着男子一拜,“晋王殿下。”
青碧色眸子一闪,眉头轻蹙了起来,右手里那两颗珠子也停止了转动。
“阿棣,你今日莫不是吃错药了?还是受了弟妹的气?”晋王奇怪道。
前些日子见到这个小子的时候,还是爽朗豪气的模样,怎么婚后第一次见,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是老成了十岁。
贺常棣冷笑了一声,新婚?如果自己妻子不是楚琏那个毒妇的话,或许自己还真会高兴一番。
晋王是当今陛下的四子,并非嫡出,乃是贤妃的第一个孩子。贤妃母家是现在的尚书令长孙家。
而贺常棣八岁时给晋王做过四年的伴读,后来一同入了国子监,待到十六岁才从国子监太学院毕业,虽挂名在翰林院,却并未出仕。
两人是多年至交好友。
贺三郎也不等晋王让自己免礼,两步走到晋王对面的椅子坐下。
“殿下,我前些日子托您办的事如何了?”
晋王盯着贺三郎好似越加深邃的眉目,脸上那股闲适这个时候终于全部消散。
“阿棣,你如实和我说,你到底要干什么?”
晋王在最好的朋友面前,连自称都改了。
贺常棣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应该是晋王来时,阅红楼的茶博士煎的,这会儿有些冷了,煎茶里的各色作料香料混杂在一起,又失了煎茶那股感觉,与那些泛着异味的馊水没什么区别。
本来是有些口渴的贺三郎在瞧见这么一碗茶后,便再也没有心情喝上一口。
猛然想到在靖安伯府自己院子里,那个最喜欢摆弄煎茶的毒妇,从他们成婚这几日来居然从未见她亲手制过煎茶,就连在花厅里伺候的茶水都不过是清澈见底的温开水而已。
贺三郎盖上茶碗,眼底眸光波动了一瞬,便看向了对面晋王。
“殿下,我要军功。”
晋王一怔,大武朝开国将近三十年,当今皇上正是整顿朝纲的时候,开国元勋富贵太多,如今想要一份功勋,想要迅速崛起,也唯有军功了。
而想要在朝堂靠资历或者是出生熬出头,即便聪明绝顶的人那也要至少五年以上。
如今大武朝虽腹地内还算是国泰民安,但是边境却有不少威胁。
南边明州的南疆,北境凉州的图浑和蛮族,东边海口的倭人和高句骊,至于最西也有金发碧眼的俄疆人。
而堂堂靖安伯,也就是贺三郎的父亲此时就守在明州。
因边疆近年都无异状,派入各国的探子也没发现什么动作,这两年边境守军却是越加的放松警惕了。
没仗打,就算是决胜千里之外的名将也会被磨平了棱角。
晋王青碧色眸光微微一怔,“阿棣,那你为何会选择北境?若是想要军功,明州不是更好,贺伯父也在明州,而且密谍司早有密报,南疆人已有异动。”
晋王虽然不是储君,但是有关朝中密文他还是知晓一些的,只因为与他同父异母的太子殿下。皇家几个兄弟中,他与太子的关系最好。
贺常棣低垂的双眸里,眸光闪动了两下,“父亲在,我不会去。”
晋王一愣,随即担忧道:“阿棣,我们虽然在国子监毕业时都被评为优异,你武功虽好,却无实战履历,也无领兵经验,而鲁国公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清楚!”
鲁国公就是现在守在北境的钱大将军。在晋王与贺常棣幼时教导过他们骑射的,是一个非常严格和固执的人。
一旦去了北境,投到了鲁国公旗下,那就是有受不尽的罪和苦,而且不会得到鲁国公一点的体谅,那将会是真刀真枪的磨练。而京城的富贵公子,就算是小官家里的公子哥们也鲜少会下这个决心去边境受苦。
何况北境已经太平了将近十年,凉州气候恶劣,冬寒夏热,没有良田,只有一望无际的枯燥草原和林立在广野上的军帐,再往北就是高耸的雪山,那里远离繁华,接近于原始。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是朝廷流放囚犯,那也不会选这么个地方。
凉州城内的百姓据说一年四季连稻米的影儿都看不到,一座城,有盛京城一半大,但是人口却没有盛京的二十分之一。
如果去了北境,能赶上立军功还好,如果没赶上,呵呵……戍边有明文规定,若无军功,在边境也至少呆足五年!
五年啊!对于普遍寿命还只有三十多岁的大武朝人来说,五年何其的漫长。
凭着贺常棣的出身,只要不是太窝囊,五年,一个从四品官职还是能混的。
这样不顾后果就仓促要去北境,在晋王眼里,这完全就是赌博,而且是不计后果的豪赌!
先不说能不能遇到强敌,就算遇上了,他能有足够的实力去对付吗?万一出个好歹,贺家如何?他这朋友如何?
“殿下,我心意已决!”
晋王那双迥异于常人的青碧色眼眸盯着他,好似要在这一刻看穿眼前的好友究竟是什么想法。
“阿棣,你给我一个理由,否则,我是不会帮你的。”
第二十六章:婆婆
贺常棣抬眸与晋王对视。深邃的眼眸深处有晋王看不懂的深沉和淡淡的悲痛。
“殿下,有些事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但是我保证,我去北境有我必不可去的理由!”
等到贺三郎从阅红楼出来,已经过了午时。
晋王立在三楼窗边,直瞧着好友的马车消失在街角尽头,这才收回目光,若有所思。
楚琏用过朝食后就去了贺老太君的院子请安。
只除了卧床的靖安伯夫人不在外,靖安伯府上的女眷此时都聚在了庆暿堂。
楚琏一进来,贺老太君的目光就看了过来,见她穿了一身浅蓝色衣裙,想到贺三郎早上离府前来庆暿堂请安穿的也是一身浅蓝色袍服,贺老太君就笑了起来。
家里除了两个小侄女,也就数楚琏辈分最小,请了安后,就被贺老太君拉到了榻上。
“琏儿,这几日在府上过的可还习惯?”贺老太君说话和和气气的,又带着老人那种特有的慈祥,让人听了就忍不住想要同这样一个老人亲近。
楚琏点头,睁着一双水润润又澄澈的眸子瞧着老太君,“习惯,孙媳多谢祖母关心。”
“三郎今日一早就出门了,怕是不到下午也不会回来,今日中午,你和你大嫂都留在祖母这里吃饭。”
楚琏点头答应下来。
在庆暿堂坐了小半个时辰,她又与邹氏一同去靖安伯夫人的院子看望。
还没进门就听到了靖安伯夫人剧烈的咳嗽声。
邹氏皱起眉头,恰好遇到出来端药的靖安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妙真。
妙真抬头便看到站在门口的两位主子,“大奶奶,三奶奶安好。”
“娘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感觉比昨日还严重?”邹氏蹙眉询问妙真。
妙真皱着脸,“奴婢也不知,这方子前半个月还有些作用呢,夫人也偶能下床走动,可是这几天,这方子好像就完全没了用处,夫人即便是喝了药也一点不见好。”
楚琏站在邹氏身边,陷入了回想,原著中并未提到靖安伯夫人患的什么病症,但是瞧这症状,不说肺炎恐怕就是肺结核,在这个时代,如果得了这种病,几乎是没有治愈的可能的,只能用药拖着。
“你去端药吧,我和弟妹进去看看娘。”
等到从刘氏的屋里出来,刘氏已经疲乏的睡下了,她脸色苍白难看,就算是睡着,也一副久病消瘦的模样。
听妙真说,刘氏因病,吃不下东西,已经有好几天没好好进食了。
以前还能吃下些那靖安伯府周厨娘的点心,现在周厨娘被一把火烧没了,靖安伯夫人连这口嚼头也没有了。
妯娌两个出了刘氏的院子,便拐进了府中的小花园,两人手上各拿了一只红翡镯子,瞧那成色,就知道名贵无比。刘氏出生大族,当初的嫁妆很是丰厚,好东西也多,这个还是后来邹氏与她说的。
楚琏有些不自在地捏着手中的镯子,这红翡镯子是一对,她与邹氏一人一只,楚琏即便是从小到大也从没见过这么贵重的首饰,那日敬茶虽也收了不少好物,但是与这个红翡镯子相比,还是差了许多。
邹氏瞥头,发现她脸上的不安,笑了笑,“娘给的,咱们就拿着吧,不然娘会不高兴的。”
楚琏只能点头,在刘氏的屋里就收了,这时候总不好拿回去退了吧。
邹氏将自己的那只镯子递给身边的丫鬟,让她用帕子包了小心放好,拉着楚琏在攀了紫藤的回廊上慢慢走着,忽而叹了一声,“其实娘那里也没多少好东西了,这两只镯子恐怕也是仅剩下的几件。”
瞧见楚琏脸上的疑惑,邹氏有心想与这个新过门的弟妹多聊两句,她朝着身后跟着几个贴身伺候的丫鬟挥了挥手,几个丫鬟连忙停步站在原地,由着邹氏拉着楚琏走远了。
身边没了外人邹氏说话也放的开了些,“娘的病,三弟妹也定闻得一二吧。”
贺三郎虽然没与她提过,但是楚琏也知靖安伯夫人的病症严重,原书中也提过靖安伯夫人常年卧床。
楚琏颔首。
“弟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娘的病就算是宫中医正也没有根治的法子,只能靠着特制的药方拖延着。这药方中包含着多种名贵的药材,价值千金的也不乏少数,靖安伯府名声虽大,但父亲不擅管家,更不擅敛财,若不是咱们府上人口简单,开支也简单,加上老太君私产时不时贴补,哪里会有这样的日子。娘吃药每月都要花重金,一开始是府上出的。”说着邹氏朝着楚琏伸出一根纤白的手指。
“一千两。娘每月光药钱便要一千两,而父亲一个镇南大将军的年俸是一千贯,就算算上家中庄子和各处铺子的进账,那也不过是一月堪堪千贯余……”
靖安伯府供了靖安伯夫人两年药,靖安伯夫人就找到了邹氏,让她把这笔花费给划除了,后来的药钱都是靖安伯夫人嫁妆里出的。
几年下来,靖安伯夫人的嫁妆已经是花的七七八八,没剩多少了。
而大姓刘家前些年因为触了圣上的忌讳,被贬,整个家族搬离了盛京去了洛阳落户,刘氏如今独自在盛京又少了娘家的贴补,这嫁妆自然就越花越快。
楚琏听了吃惊,虽然她刚来,但是听喜雁几个平日里唠嗑,对这大武朝的物价还是有些了解的。
当今用的铜钱还是开元通宝,标制是一千文兑换一两银子,一贯钱就是一千文,暂且不算铜价银价的波动,按照大武朝普通百姓家的生活水准,十两银子可以给普通的三口之家用一年的了。
靖安伯府中那些小管事一个月的月银也不过是一两。
而靖安伯夫人吃药一年就要花费一万多贯钱,这可是一笔相当惊人的费用!
怪不得邹氏说靖安伯夫人的嫁妆没剩下几件了。
靖安伯一年的俸禄也不过只够刘氏吃一个月的药而已。
见楚琏眼中露出吃惊之色,邹氏拍拍她的手,“大嫂与你说这些,不是为了给你压力,只不过是想告诉你,即便娘穷了些,但是对我们这两个儿媳妇却是没话说的,你日后要好好孝顺她。”
第二十七章: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