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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煮成熟饭,你也无话可说——当下主动请令,便率部南下,暂时屯驻在白波谷北。
荊洚晓回来向是勋禀报,说右贤王去卑就在谷北等着主公,所带不过百余人,有我等护卫,主公自可放心前往。是勋心说算你运气好,那这屯长,就让你再多做个几天吧。当下带着九十七名部曲——前日交战,死了两个,重伤一个,不足百人之数了——仍由张德容相伴,押着摩利,打算再次通过白波谷,前去与去卑相见。
话说从牢中提出那摩利来,因其得罪了太守,县内也不会给他好脸色看,膝盖上的伤口用秽布草草包扎了,已经开始溃烂,日常也只喂些猪食,饿得他面白如纸,再不复昔日嚣张跋扈形貌。是勋嫌他这模样不好看相,于是命人好好清洗了伤口,剜尽腐肉,包扎起来,再寻些胭脂来敷在面上,勉强遮了病弱、颓丧的气色。
当下押着摩利北上,才出白波谷,远远地便见到匈奴人的营寨,去卑亲自出营相迎。是勋打量这位右贤王,就见他四十左右的年纪,容貌便有三分仿佛死鬼董承,只是须发更为浓密一些,果如摩利所说,穿着一身汉家武官服色,头戴赭红色巾帻,双插雁羽。
是勋琢磨着,匈奴单于的地位相当于汉室藩王,那么匈奴右贤王就是位侯爷啦,快步上前,平礼相见。去卑用比较娴熟的汉话招呼道:“久闻是太守之名,今日得见,是某的荣幸。太守快请帐内叙话。”是勋说且慢,先让人押上摩利来:“请贤王处置。”
去卑双眉一竖,指着摩利的鼻子呵斥道:“汝这孽畜,怎敢去做盗贼,冒犯是太守虎威?!”摩利听说来的是去卑,已经料到自己没好下场了,当即拼尽全身气力,特意用汉话破口大骂道:“汝这老贼,勾结汉人,要绝我匈奴之种……”还没骂完,早被去卑的两名侍从扑上来按倒在地,并且堵上了嘴。
去卑朝是勋一抱拳:“多谢太守将此孽畜押来,让他死于族人之手。”喝一声:“斫了!”当即血淋淋的人头落地,被用绳子拴了,悬挂在旗杆之上。
是勋倒是没料到去卑竟然这么狠,下手这么快,不禁疑惑,心说他这是真的想向我示好呢,还是故意拿人头来恐吓我,想给我个下马威?这要搁两年前,说不定我还真吓到了,可这两年死人、人头都见得多了,心肠也练得很硬啦——唉,早知道出来的时候就不打扮摩利啦,真是白费功夫。于是面带微笑,跟随去卑进入大帐。
帐中陈设,果然相当的汉风,只是地上铺的不是草席、竹席,而是毡毯。二人分宾主落座,去卑就让端上羊奶酒,与是勋共饮。是勋闻这酒味,膻气混合着奶香,肠胃颇感不适,只是小小抿了一口,便放下酒杯,开口问道:“多承贤王前来相迎,不知何时引勋前往平阳,去拜谒单于呢?”
去卑一口气干尽了杯中之酒,伸手擦了擦胡子,笑道:“不急,我已命部下去杀鸡宰羊,要好好款待是太守,也算向你请罪了。且等宴后,咱们再一起往平阳去,然而——不知道是太守有何要事,要面见我家单于啊?”
是勋撇嘴一笑:“单于远来是客,勋为此间主人,自然要去探问客人的起居,并相询离去之日。”
去卑闻言吃了一惊:“太守要赶我们走吗?!”
是勋双手一摊,微微苦笑道:“勋初任河东,唯见府库空虚、兵戈残朽,为平阳等四县资供贵军,赋税不输故也。贵军久居蔽郡,实难奉养,即勋欲留客时,奈何囊中羞涩。”他话说得很明白,匈奴大军驻扎在平阳等四县,郡里收不上税来,实在是供应不起啦。
去卑脸上不禁泛起淡淡的怒色,质问道:“我族虽占四县,不向郡内输粮,可是四县的驻防也不需要郡内负责,又不是跑你这里白吃饭的。况且,是天子下诏要我等南下,又非不请自来,太守安有驱赶之理啊?!”(未完待续。。)
第七章、吾青州人
其实去卑根本就不想跟平阳这儿呆着,要不是当年灵帝下诏,让南匈奴发兵讨伐渔阳贼张纯,於扶罗也不会领着他们好几万人离开草原,可是谁想到他们前脚才走,后脚单于庭就发生叛乱,屠各胡等攻杀羌渠单于,随即长老们就另立了中央。於扶罗想要前往雒阳申诉,赶上董卓进京,天下大乱,压根儿就没人鸟他;想要返回单于庭,新单于却又不纳。无奈之下只好四处流蹿劫掠,好不容易才在平阳一带站稳了脚跟。
此前天子刘协驾临安邑,於扶罗、呼厨泉、去卑等受白波旧将之邀,也领兵赶去护卫,就是想立了功以后讨个说法,要么朝廷正式任命於扶罗为匈奴单于,派支兵马送他返回单于庭,要么承认他在平阳等地的统治,最好再多划拨几个县,给置个“匈奴国”出来。可是刘协那种流亡天子,既没权力,也没兵马,外加年纪轻没啥主意,光是口头表彰了一番,啥说法都给不出来。於扶罗没有办法,只好领着大家伙儿垂头丧气地返回了平阳城。
匈奴人游牧为生,入居汉地以后,不事耕织,上层到处圈地放牧、掳民为奴,对平阳地区旧有的农业生产造成了极大破坏。地盘儿就这么大,又不适合畜牧,各家所掳的奴婢倒是越来越多,这时候已经达到三万多落(户),粮食供应大成问题。於扶罗一开始领着他们四处劫掠,勉强糊口而已,但很快的。周边形势就发生了变化:东面和北面的并州为袁绍外甥高幹占据。匈奴兵不敢去惹。南面的河东太守王邑明知道打不过,只好在白波谷南筑垒防堵,使得匈奴兵的抢掠范围骤然缩小,抢掠所得也日益减少。
最后,吕布这条猛虎蹿进了河东,竟然妄想一举扫平匈奴,恢复平阳等四县。虽然靠着向袁绍求援,匈奴人暂且躲过了这场危机。但於扶罗也在战阵上负伤而死,把单于之位传给了兄弟呼厨泉。
呼厨泉当了单于以后,计点收支,真是欲哭无泪啊——他有兵但是没粮,而且四周都是踢不得的铁板。只好找叔父去卑来商议,去卑就给出主意,不如勒令各家释放擅长农耕的汉奴,咱们也开始种地吧。
说去卑汉化,其实更类似于后世的cosplay,仅仅表面文章。说说汉话、穿穿汉服而已,儒家经典倒是在学。可也是装点门面的花样,压根儿没往心里去。他的基本生活习惯仍然是祖宗那一套,顿顿吃牛羊、喝奶酒,还三天两头出城去打猎。要不是被逼无奈,他也不敢顶着忘本的骂名请求恢复农耕啊,而即便在平阳近郊部分恢复了农耕吧,也丝毫不懂得管理,所以今秋虽然收了不少麦子,里外里一算,进项也并没能增加多少。要不是手中没粮,心里发慌,他才不会这么假模假式地来见是勋哪,早统领兵马往南边儿杀过去了。
本来以为,这位是太守新近赴任,害怕匈奴兵的劫掠,所以想来跟自家搞好关系,还可能把匈奴人当雇佣兵来使,自己正好趁这个机会,从他嘴里榨出点儿粮食来过冬。所以他恨透了摩利,心说被你这么一搞,俺们理亏,谈判起来难度就要加大啊——他当着是勋的面处死摩利,也有想把这事儿尽快平了,别影响谈判的意思。
可是没想到,是勋见面就问你们什么时候走啊,姿态虽然放得比较低,还连声叫苦,语气可一点儿都不柔和,态度貌似挺坚决。所以去卑就针锋相对地质问他,我们南下是奉了皇帝的旨意,又不是自己要来的,你们汉人这就不讲道理了吧,先叫我们来,完了又赶我们走——“无礼之甚也!”
是勋听了对方的话,略微一挑眉毛:“吾知先帝召贵军来,为平张纯也,未知张纯在幽州在司隶?何干我河东之事?况张纯授首久矣,卿等何不遽返,而要淹留蔽郡?”
去卑说你这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我们为啥不回草原去,你难道还不清楚吗?——“王庭为宵小窃据,我等无家可归也。”于是是勋就问啦,要是我能请天子下诏,确认呼厨泉的单于地位,你们是不是就能回去了?就你们这点儿兵,打得过王庭的叛逆吗?
去卑皱眉不语——打不打得过的,这事儿还真不好说。原本是因为单于庭的长老会议捏着汉朝赐封的“匈奴单于玺”呢,自己这伙儿人要是打回去,明不正,言不顺,失道寡助,胜算就很渺茫。那么要是皇帝正式封呼厨泉为单于,下诏讨伐长老会议呢,己方的力量确实能够加大三分,但问题久居汉地,马匹越来越少,战斗力日渐滑坡,如今连粮草都不充裕,算来算去,还是没多大胜算。
“我匈奴世为汉之外亲也,又做藩臣,藩臣有乱,天子理当助讨。”皇帝要肯派兵帮忙,我们肯定回去,否则的话……
是勋还是摊手:“中原动荡,卿所目见也,天子实无力助讨匈奴王庭。”说完这句话,也不等去卑反应过来,突然凑近一些,疾速地说道:“卿等在平阳,掳民为奴,四外劫掠,所行又何异乎盗匪?今不遽返王庭,恐天下终一、汉室复兴之际,便要申王命以讨伐,又安有助卿等之理?”
去卑冷哼一声:“待汉室能复兴时,再说吧。”
是勋心说你这胡虏,脑筋怎么就不带转弯儿的呢?只好说得更明白一些:“卿其不悟也。汉若不复兴,则卿等稽留于此,其势日削,则死缓也;汉若复兴,必不容卿等,发兵攻讨,则死疾也。左右是死,尚欲淹留蔽郡,而不求活耶?”
他这么一说,去卑终于反应过来了,不自禁地就眼眉一颤。话说换了旁人,也说不出是勋这话来,都觉得胡兵凶悍难制,当以安抚为主,不可轻易去捋虎须——是勋出京的时候,荀彧就是这么劝他的——但是勋在偃师附近跟匈奴兵见过仗,就觉得这群家伙有组织、无纪律,外加装备也一般,还真不是曹军精锐的对手,而且通过上回训问摩利,是勋也已经把平阳内外的窘境给摸了个底儿掉。要是呼厨泉真的兵强马壮、粮秣充足,他也未必敢直接跑来跟去卑相见啊。
是勋的话有点儿夸大其词,可基本道理是不错的,如今呼厨泉所部占据平阳等县,北方是袁绍,南方是曹操,全是大块头,自家基本上就没有丝毫发展的空间了,继续跟这儿窝着,只能越来越弱。先不说汉室复兴以后如何,现在袁绍和曹操是互相牵制,要是谁占据了压倒性的上风,肯定会派一支兵马来收复平阳,到那时候,就是去卑他们的末日到了。
去卑心说单于跟是勋打过交道,讲得还真没错,这家伙既强横又能说,跟他逞口舌之利是没用的——咱试试硬气一点儿,瞧瞧效果如何?当下故意把眼一瞪:“吾闻汉家有语:困兽犹斗。我等若将死时,必南下白波谷,恐太守亦将与我等殉葬也!”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现在我要是发兵打过去,你怕不怕?
是勋冷笑道:“河东兵将虽寡,城皆高峻,吾据城而守,有何可惧?况卿等若离平阳,高幹必趁虚而入。彼时吾坚壁而清野,卿等野无所掠,归又无家,亡无日矣!”
一句话就把去卑给彻底打瘪了。要换了王邑,不但说不出这种话来,就算说了,去卑也未必相信,但是勋说出来就不同了。想当年他才多少兵啊,就敢固守偃师,抗拒先单于於扶罗,还硬生生从於扶罗手里榨出好几千新掳的汉民去——坚壁清野?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毒计,他肯定干得出来啊。
谈判桌上,要是一方拍桌子恐吓,结果对方根本不为所动,那气势立刻就沮了,此刻的去卑也是如此。当下听了是勋的话,不自禁地就把眉毛给耷拉下来啦,恨声问道:“太守何恨我匈奴之甚也?摩利无礼,吾已杀之……”你是不是还记恨着那事儿哪?咱揭过去不提成吗?
是勋心说行了,只要把对方的气势压倒,我就方便逞这三寸不烂之舌,把你往套里带。他通过摩利已经知道,去卑不但身居右贤王的高位,是单于之下第一人,还可能是下一任单于,并且辈分也尊,呼厨泉基本上是言听计从啊,若非如此,他还真没必要还没见到单于正主儿呢,就先跟这儿浪费唾沫星子。他知道只要能够顺利说服了去卑,那么便可通过去卑去劝说呼厨泉,自己能够事半而功倍。
因而他上来就一顿绵里藏针,把去卑给说萎了。当然啦,打完三巴掌,还得给颗甜枣吃,当下故作愕然道:“吾安有忌恨匈奴之理?吾青州人也……”
去卑就奇怪啊,青州人怎么了?青州人比较特殊,不喜欢记恨别人?就听是勋继续说道:“胡骑从未深入青州,是青州人与匈奴人无所仇也。”
去卑苦笑着问:“青州人得非汉人乎?”“青州人实汉人也,”是勋再一开口,石破天惊,“然匈奴人亦汉人也!”(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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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曹氏之强
是勋说匈奴人也是汉人,这话就顶得去卑目瞪口呆,既不明白能怎么圆,也不知道该怎么驳,只好不说话,就这么傻愣愣地望着是勋。是勋故作惊人之语,当然不会没有解释,只听他缓缓说道:“单于受天子所封,卿等又居于中原,岂非汉人欤?与我青州人有何不同?”
搁后世要说匈奴人或者别的什么少数民族是汉人,都不必正牌儿皇汉出马,零碎唾沫星子就能把这说话人给淹了——可是放在这年月就未必了。因为这时候的“汉人”一词并非指特定民族——作为“汉族”范畴的“汉人”要到南北朝时候才出现——而是指汉朝的臣民,这年月近似于“汉族”的称呼有“中国”、“华夏”,但也更多带有地域或者文化认同色彩,而非纯粹的民族分类。
所以是勋就说了,你们也是大汉天子的臣民啊,为什么就不能算是“汉人”呢?“卿等固欲自外于朝廷,愈忌人生恨,则恨反愈生也。”
去卑赶紧分辩:“吾不敢自外于朝廷也,既为天子之臣,自然也是汉人。然青州有青州之俗,我匈奴亦有匈奴之俗,不与中国同,故乃为中国人所恨。”
是勋回答道:“卿等之祖,如冒顿、军臣等,与汉为敌国,数南下侵扰,故中国人恨之者也。其后呼韩邪单于举族归附,其谁再恨欤?卿等奉诏以伐不臣,是汉室功臣也,设不行劫掠,安居中国。天子自将授土以封。中国人安得恨卿等?吾闻卿等入中国却不行汉法。废稼穑而复畜牧,并掳民为奴,岂怪中国人相恨耶?中国人既恨卿等,朝廷若行有余力,安有不伐之理?”
去卑心说怎么说着说着又绕回去了?算了,来硬的不行,我来软的吧,放低点儿姿态。问问他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救命——“不怪中国人恨也,然吾等亦有为难之处——吾等唯知畜牧,不通稼穑,暂居中原,无以繁殖,奈何?”
是勋笑道:“吾安知稼穑者乎?”这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在司马懿面前,他假装自己对农业很了解,在去卑面前。就要假装一窃不通了——“然亦能守牧河东,无他。自有小吏督导之,吾唯收取赋税,并为天子守土而已。因闻卿等欲复农耕,然使农人劳之,而牧人督之,牧人不识稼穑,丰收安可期乎?”
去卑听了就点头。他当时纸上谈兵,跟呼厨泉说咱释放多少奴婢,开垦多少田地,秋后就能收上多少粮食来,可实际产量还不到预估的一半儿,自己也觉得挺丢脸的,好在呼厨泉并没有责怪他——对于呼厨泉来说,只要比往年多一分收入,那都是条活路啊。所以这回听是勋说“丰收安可期乎”,就忍不住开口问:“如之奈何?”
是勋说这事儿简单啊——“尽释所掳之奴,复汉家官吏,使督导之,卿等但坐收租赋而已,如各国王侯,则劳者少而所得多,岂不强过今日百倍?”
去卑连连摇头:“吾匈奴人……牧人亦不下万户,不识耕织,若皆坐食,四县难以资供。”
是勋说:“四县地广,自有不便农耕之处,牧人可牧,乃以牛羊与汉……农人易市,亦可自活……”话说这咬定了匈奴人也是汉人,讲起话来还真是麻烦啊——“况卿等所部,多为战士,盍效力朝廷,讨伐篡逆,则朝廷自有劳赏,足以资供。待天下定,卿等既有其功,朝廷不唯不伐,必将送卿等还乡,可自在放牧也。”
去卑也不傻,一听是勋把话绕到这儿来了,当下心中了然——看起来这位是太守果然是想来借兵的。借兵行啊,可你能拿得出什么好处来呢?
“吾等皆愿效力朝廷,讨伐篡逆,故前此赴安邑、雒阳,护卫天子。然今岁歉收,粮秣不足,恐难以远征……”
是勋微微一笑:“何必劳卿等远征?”
这话就说得再明白不过啦。呼厨泉所部占据平阳等四县,身边儿的势力只有曹操和袁绍,既然说无须远征,那是要煽动他们去打袁绍了。袁、曹必有一战,对此匈奴方面也是预料得到的,但是……为啥我们要帮曹家打袁家了?“高使君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