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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不跟黄忠玩什么虚的,张嘴闭嘴还是那一套,我这不是为了害刘表,我这是要挽救刘表。天下事,正说反说全都有理,但若想最有理,就必须先站稳了脚跟——我为天子使,我就是要为朝廷谋利益,只要刘表不明着反朝廷,你就不能说我错了。
黄忠听得是一愣一愣的,不由自主地就跟着是勋, 并马前行。是勋又跟他说:“汝为战将,非可威压朝官者也,何不退至油水北岸,以阻张羡涉渡,则南郡自然无忧。若仍留此,可斩我头以献刘磐!恐吾今日死,则明日刘磐死,后日刘表亦亡,且三族诛灭,遗臭万年!”
说着话,两人就已经来到了队列的另一侧啦,是勋突然转身,马鞭一指:“我奉天子命诏汝等,即随我出城屯扎,不得再留于城内!”随即马鞭兜转,朝着黄忠马屁股上就是狠狠一记,两马相并,一起朝前奔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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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思虑操劳
是勋深切地明白,无论何种情况下,空口白话都是唬不了人的,想说服对方,就要有足够的实力。这实力可以是武艺,但强不强的,得打过了才知道;可以是智慧,但深不深的,得斗过了才明白。只有一种实力不必任何较量过程,自可一目了然,那就是——名位。
所以他特意不穿戴盔甲,仍然一身公服,跨马去检阅黄忠所部江陵兵。头上梁冠,腰间印囊,能不能唬住那些无见识的小兵不好说,但肯定能给黄忠带来相当的心理压力——名位这种东西,比什么“王霸之气”都要好用多了。他忽而与黄忠语,忽而与小兵语,完美地控制着唬骗的节奏,最终就靠着那三寸不烂之舌,把江陵兵给赶出了孱陵城。
这倒并不见得是勋本人有多强,而是对手太弱了。这年月的士兵大多没啥文化,将领们喜欢召这样的兵,因为便于管理,也便于煽动,但结果就是,士兵们毫无信仰和理念,你可以煽动,别人也可以煽动,东来风则东倒,西来风则西倒……
黄忠不傻,他明白自己在孱陵城内确实是呆不下去啦,因为军心已乱,就看是勋身后还跟着雄纠纠、气昂昂的数百部曲呢,此时再开仗,那是必败无疑啊。即便他个人武艺再强,领着一群随时可能崩溃的小卒,又能济得甚事?只是这时候再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他倒是可以奋起一刀,把是勋斩于马下,但那又有什么用了?正如是勋所说。既然刘表还没正式跟朝廷翻脸。擅杀朝官就是死罪。刘表不但不会保他,甚至还可能因为他连累到刘磐。想当初马日磾等持节关东,后来赵岐奉使荆襄,各路诸侯听不听话的另说,但表面上谁不是毕恭毕敬的?只有李傕、郭汜那种出身极低的粗鲁军头,才敢劫持甚至杀害公卿哪,刘表可还要脸。
是勋把黄忠和他的部队全都领出了孱陵北门,然后朝黄忠一点头:“汝可即渡油水。毋得自误。”说完话一拨马头,转身返回城内。秦谊建议,咱赶紧关上城门吧。是勋说不用——“此时闭城,是自示以弱也。吾便在城门处立,看谁还敢入城?!”
话音才落,就见黄忠也一拨马头,返身而回。是勋吓了一大跳,心说这家伙还不死心,难道打算单人独骑过来擒我吗?可是他话才出口,不好在门客面前食言而肥。只好硬着头皮强撑着,继续跟城门口这儿立马不动。
好在黄忠并没有过来擒他或者杀他的意思。双方马头相距三尺。黄汉升就马上一揖:“还请侍中书一道令,命忠移驻油水之北,也好向刘将军交代。”
是勋微微点头,不错,黄汉升果非一勇之夫也。既然黄忠是这种态度,那他也就没啥可怕的了,当下把马鞭一扬:“既如此,汉升暂且随某回县署吧。”
于是领着黄忠返回县署——三百多部曲和郭淮他们也紧紧跟随着,是勋不怕黄忠再出什么妖蛾子——下马入堂,就案后坐下,命潘濬取了笔墨来,自家门客自行囊中取出麻纸,书下一道旨令,然后就腰间摘下侍中的紫绶金印来盖了。随即又命从行囊中取一份《讨袁绍檄》来——他随身带着好几份儿抄本,随时找机会散发——站起身,一起递给黄忠。
黄忠毕恭毕敬,双手接过。却不料是勋突然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言辞恳切地说道:“汉升为荆州栋梁,望能善辅刘景升,为朝廷保安地方,方不负卿之高才,及某之厚望也。”
他刚才跟黄忠一直“汝”啊“汝”的,摆足了上官的架子,毫不客气,这会儿不但称呼其字,而且换了“卿”来指代了,就显得那么亲热,仿佛二人为契交好友一般。黄忠既有点儿受宠若惊,又不禁暗暗苦笑,赶紧抽出手来,后退半步,深深一揖:“不敢,忠今拜别。”
黄忠终于走了,是家门客全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秦谊、董蒙当即谀词喷涌而出,盛赞是勋口舌之能。郭淮则问:“主公似颇看重此将也。”是勋点头:“黄汉升名位虽不甚高,却为荆州首将,骁勇过人,伯济异日若在沙场相遇,须得小心。”在原本的历史上,这二位后来也是照过面的,对峙于阳平关南,郭淮为夏侯渊之司马,而黄忠则临阵斩杀了夏侯渊。
尘埃落定,门客们全都踏实了,是勋也终于放下心来,却觉得身上发凉,又有些头目森森,赶紧命人唤许柯过来诊脉。许柯按了会儿是勋的寸关尺,又让张开嘴,瞧了瞧舌苔、咽喉,然后皱眉道:“侍中病体初愈,不肯安卧静养,却自临沅驰来孱陵,又感风寒,加之悚然惊惧……”突然抬头,瞧是勋的眼色有点儿不豫,赶紧改口:“加之思虑操劳,故而有所反复也。”
是勋心说行,这小子改口改得挺快,不是华佗那种光会治病却缺乏情商的货色。于是收敛起了凶狠的目光,由得他施针、用药。许柯劝道您可别再劳累了,就跟孱陵这儿多歇几天吧,是勋首肯——反正他也要等张羡的长沙兵过来呀。
等待的时间倒是不长,三天以后,袁龙率领的三千长沙兵就进了孱陵。张羡没有亲自领兵前来,他得防着黄祖从北线攻打长沙,但是让袁龙通知是勋,已经跟零陵、桂阳二郡打过招呼了,他们也将各派遣一两千兵马北上增援——因为距离太远,所以不可能派出更多兵马了,顶多也就是往长沙输送点儿粮草,以备战事之需。
长沙是荆南大郡,户口数超过二十万,有了零陵、桂阳的粮秣资助,张羡要是搞总动员,轻易两三万人马还是拉得出来的——当然啦,品质不可能有多好,可刘表的兵马本身也未必有多强悍啊,似黄忠所部,能有几支?
既然袁龙到了,而且是勋的健康再次基本恢复,也便不想在孱陵多呆——你们是就此对峙啊,还是正经开打,我可管不了啦,而且完全不想掺和——又居留了两日,即率领门客、部曲,启程返回长沙。行前他还拉着潘濬的手说:“承明大才,不当屈居小县,待某返都,必向朝廷荐举。”倒把潘濬感动得热泪盈眶,倒头便拜。
其实是勋也就是随口说说,惠而不费罢了,虽然人才不嫌多,但无论他还是曹操,真不缺潘濬这档次的。
自孱陵南下,乃入澧水,入长江,转洞庭,再顺湘水而至临湘——这时候已经进入二月份了。临湘城内兵士往来纵横,确有大举之意。张羡率桓阶等来迎接是勋,同时向他介绍了两个新人——
“此为零陵主记刘子初也;此为桂阳督邮史伯阳也。”
刘子初名巴,为荆南名士,刘表数征不从,后北上归曹,奉命镇定三郡,却不料为刘备先得,刘巴乃远遁交趾,又入益州,然后……还是让刘备给逮着了,没办法只好听命,在蜀汉一直做到尚书令的显职。所以是勋对此人高看一眼,虽说这会儿不好挖零陵的墙角,也先混个脸儿熟,方便日后重见。
史伯阳名郃,这人是勋没啥印象——史书所载,史郃后来在刘备麾下做到南郡太守,夷陵之战中随黄权归降曹魏,受封侯爵,就这么一丁点儿事迹,他要能记住那才有鬼了。
是勋向张羡询问北方的形势,张羡说他调集大兵以后,陆续开向益阳,既方便增援孱陵,也可以北上罗县,但为了避免刺激黄祖,所以就先不往罗县增兵啦,故而黄祖目前也还并没有什么举动。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江夏黄祖之于刘表,就好比臧霸之于曹操,存在着很严重的半独立倾向——所以后来黄祖父子都为江东所杀,刘表要赶紧派儿子刘琦去江夏抢班夺权——未必会主动帮刘表咬人。
是勋心说这就行了,只要主战场不在东线,那么南郡受到的压力一大,刘表肯定要从北面调兵回防,张绣便安全了——没有文聘的策应,刘备就未必有能力攻克宛城。荆州八郡,原本户口最繁盛的是南阳,其次长沙,第三零陵,南郡不过十余万户而已;虽说近年来中原士人南迁,入南郡者极繁,但也到不了二十万户,刘表要想光靠南郡来挡张羡,难度还是相当大的。
这也是原本历史上张羡在后方一起烽烟,刘表就不敢插足中原争霸的主要原因。
是勋在临湘城里又休息了三日,然后便辞别张羡、桓阶等人,带上小妾甘氏,乘船北归。过了沙羡以后,他没有再弃舟登岸,去西陵跟黄祖打照呼,而是继续顺着江水东下,一帆风顺驶离了荆州,进入扬州地界。
长江在流入扬州以后,就成为多郡之郡界,首先是庐江和豫章。这时候庐江为曹操所控制,由太史慈镇守,豫章郡则大半落入孙策手中。是勋打算在庐江的寻阳县境内下船,先拐去舒县,见见老朋友太史子义的,谁想到船方靠岸,突然有军士遥遥一指:“有大舟来了!”
是勋举目望去,只见水天之间一片帆影,少说也有二、三十条,而且都比自己的坐船要大。他心里就不禁一哆嗦,赶紧询问左右:“可能看得清旗号么?”有那眼尖的回复道:“是个周字。”
啊呀,莫非是柴桑的周瑜来了?!是勋赶紧下令:“速速上岸,列阵相迎!”(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章、江南俊才
是勋不怕刘表,可是怕孙策,不怕黄祖、黄忠,然而却怕周瑜。一则孙家跟刘表不同,是正经跟曹军见过仗的,即便最近几个月各安本境,还算太平,敌对态势可一直没变。二则刘表是宗室加名士,关起门来无所不为,在朝官面前还多少要讲点儿规矩——比方那日赵岐一掉车,他就立码撤了九旒龙旂——孙策却是个混不吝的熊孩子。上有所好,则下必从焉,刘表尊重传统权威,则黄祖、黄忠就不怎么敢跟是勋奓毛,孙策一心打破传统,独立自强,他麾下周瑜等人也未必就会给是勋好脸色瞧。
所以是勋一听说周瑜的船队来了,心里多少有点儿慌乱,心说我这才离开荆州多远啊,你怎么就能探查到我的动向,竟然从柴桑调船过来呢?你打算干嘛,要擒我,要杀我?赶紧下令加快登陆北岸的速度,而且部曲一上了岸,立刻要列阵待敌——虽然不知道周瑜带来多少兵,但好歹这儿是庐江地界,我只要预先做好了防备,打不过总跑得过吧。
而且是勋带着甘氏先上岸了,至于那些门客,暂时管不了你们。等到脚踏了实地,他心里才略微宁定一些,转过头去再望江上。就见那些大船逐渐驶近,随即放下一叶小舟来,逆水奋桨,倏忽来至岸边。小舟上有人以手笼在嘴边,高声唤道:“是侍中可在舟内?我主乃讨逆将军麾下护军,求见侍中。”
孙策如今的名号是讨逆将军,袭父爵为乌程县侯。周瑜被他任命为“中护军”。然而“中”这个字眼儿不是可以随便用的。乃指朝廷中枢也。所以对外宣称,只能把这个字给咽了,独称“护军”。
是勋叫一个大嗓门的部曲高呼答复:“侍中已登岸矣,请即至岸相见。”
小舟划回去了,时候不大,又再返回,徐徐近岸。这会儿功夫,是家门客、部曲也都已经上了岸啦。郭淮约束部众,左右排开,列圆阵相迎。是勋背着双手,在部曲的拱卫下翩然而立,远望过去,就见小舟靠岸,下来三个人——后两个都是八尺大汉,应为护卫,前一个却轻裘缓带,是士人装扮……
啊呀。这便是周公瑾了么?
是勋注目打量周瑜,只见他跟自己年龄相仿。都是二十出头。窄面瘦颔,肤色如同冠玉;挑眉细眼,目光仿若朗星;唇吻略薄,显其心之多诈;鼻梁甚直,见其志之宏远;髭细而翘,傲气凌人;须垂而齐,诚以报主。是勋这几年也自信心逐渐提升,就觉得以自己的年纪、功绩,以及在士林中的名望,形之于外,风度绝对为一时之翘楚啊,可是见了周瑜,就未免有点儿自惭形秽。
周瑜的相貌远胜是勋,那不必说了,光说他的风仪,竟然不输荀彧、远过杨修,况且还比荀、杨更多一分英武之气,不是整天枯坐书斋的主儿。是勋觉得自己仿佛是邹忌,终于得见城北徐公——“熟视之,自以为不如;窥镜而自视,又弗如远甚”。
正在比较着呢,就见对方脚步沉稳地已经来至面前,躬身施礼:“余在江上,不及更衣,乃常服以见,侍中宽宥。末将乃讨逆将军麾下,庐江周瑜也。”
周瑜穿得很随便,素衣小冠,外面还套了一件毛裘,当风而立,似乎不胜其寒。是勋宁定心神,浅浅还礼道:“久闻公瑾之名,今日得见,何幸如之——勋亦常服也,不必拘礼。”他当然不可能坐在船上还整天穿着公服,如今也不过常服而已,质地、色泽都比周瑜要强,然而……就是出不来周瑜那股子潇洒劲儿。
周瑜微微而笑:“侍中为朝廷重臣、经学宗师,天下仰望,不意识得贱名……”是勋指一指自己的鼻子:“吾,子敬友也。”
鲁肃和周瑜已经碰过面了,当年他安居东城,周瑜经过求粮,他就按照原本历史的脚本送了一囷,二人就此结交,不想随即是勋央告陈登横插一杠,彻底改变了鲁子敬的人生。周瑜自从孙策,在江东站稳脚跟以后,也打算遣人去征召鲁肃的,可惜到了东城一打听,才知道鲁肃已经上京去了。鲁肃这时候在朝中做到六百石的治书侍御史,周瑜这护军是虚的,并非正式朝官序列,真要论起来,他脑袋上还顶着个丹扬郡春谷县长的衔儿,四百石,比鲁肃还差一级。况且立朝的御史,跟外县的县长,那又不可相提并论,鲁肃目前的身份,给个县令都是不换的(除非是畿县之令)。
所以周瑜一方面为鲁肃高兴——“子敬大才,得遇而识之,可喜可贺。”一方面也激起了他的好胜之心——“待吾主兼并江东,总牧一州,即求相授郡守,乃不下于子敬也。”他倒不清楚,鲁肃其实就是被眼前这位是侍中给拐走的。
当下听是勋说自己是鲁子敬的朋友,周瑜大喜,急忙探问鲁肃的近况。是勋添油加醋描述了一番,完了说:“子敬高才,六百石亦颇屈矣,假以时日,外可牧州郡,内可掌兰台(御史台)也。”说着话,突然一转折:“公瑾何不见贤思齐,随勋进京,荐以高位?强似于边郡为人护军。”
周瑜捋须而笑:“侍中高义,瑜铭感五内。然丈夫处世,遇知己之主,外托君臣之义,内结骨肉之恩,言行计从,祸福共之,实慰平生,即高官显爵,无可易也。”是勋心说啥,你跟孙策这就“内结骨肉之恩”了?难道桥公二女,已尽入汝二人之彀中矣?
大小桥啥时候跟的孙策、周瑜,是勋记不清了,也就随便这么一走神儿,随即就干脆明白地劝说周瑜:“天下之道,分久必合,混一之势不可逆也。以北向南,无有不克,欲以舟楫与骑马抗衡,不亦难乎?卿既爱孙将军,何不劝其奉献江东,入朝归化,则其勋、位不在窦安丰(窦融)之下也,卿亦得赴许都与故人相见,不亦乐乎?”
周瑜轻轻摇头:“天下事,正未可知,舟楫北上,固无以与骑马争胜,然长江之上,亦足纵横。吾主青春,无因循苟且之心,但知奋发自强,即瑜亦不能劝,且不欲劝也。今日得见侍中,甚感光彩,异日相见或为敌国,侍中其慎。瑜告退。”
周瑜这回过来,还真是听到消息,打算来捉拿是勋的,否则目前孙策还在平定江东的过程当中,暂不愿与荆州交战,他驻军柴桑,轻易也不肯靠近两州的边境,以免闹出误会来。可是这年月通讯水平很差,他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没在江上截住是勋,上岸陆战吧,难保胜算,所以干脆孤身前来,跟是勋见上一面而已。这一见面,就觉得人言不虚,是侍中果能言者也,我见也见过了,再听他喷唾沫星子也毫无意义,不如这就闪人了吧。
是勋当然也没想着三言两语就能说服周瑜,让周瑜再去说服孙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