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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魏文魁-第2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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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其本人而言,当然不打算扶郑玄的灵柩还乡,真要那么干了,估计朔州刺史的职务都要丢掉——身为一方守牧,哪有放半年长假的道理,朝廷肯定得换人啊——那么自己多日来的谋划不就一朝成空了吗?

    我辛辛苦苦修前线基地、收服鲜卑,外加认是魏做养子,究竟为的何来?行百里半九十九,功亏一篑啊!

    不行,得找个人商量商量。可是找谁才好呢?郭伯济年纪还轻,秦宜禄、孙毓南又皆寒门,估计是不懂这些的……想来想去,呀。郑文公尚未返回离石。不妨请来一问。

    于是匆忙遣人。把正打算上路回归治所的郑浑给请来了,诚心求教。郑浑捻须沉思了好久,这才微皱着眉头回复道:“浑有一言,使君勿罪。”

    是勋说你给我提建议、出主意,怎么会得罪我呢?“文公但言无妨。”

    郑浑突然后退一步,双手合拢,朝着是勋深深一揖:“为使君计,请从延叔坚、孔元世、李元礼。及今世王景兴之例。”

    这几位有啥例?是勋脑筋略微一转,猛然醒悟,不禁面色大变,苦笑道:“竟乃至于此乎?!”

    延叔坚名笃,少从颍川唐溪典受《左氏传》,后为平原侯相,逢典去世,遂弃官奔丧,五府并辟不就。孔元世名昱,“八及”之一。灵帝初补雒阳令,亦以师丧而弃官。遂卒于家。李元礼名膺,“八俊”之一,以同郡(颍川)荀淑为师,荀淑死时其为尚书,乃辞官服丧。王景兴就是王朗,师从故太尉杨赐,任菑丘长时逢杨赐去世,乃弃官服丧,就中获举孝廉及各方征辟,皆不就。

    所以郑浑的意思很明确,不但赞成是勋扶郑玄的灵柩还乡,还建议他干脆辞了官,为郑玄去服丧去吧。

    是勋心说我自从来朔州上任,没什么地方对不起你啊,你郑文公干嘛一心要赶我走?如今对于朔州的局面也好,对于我自身的事业也好,都正处在一个节骨眼上,你又不是不清楚,但凡我一走,这些都会泡汤啊——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师非至亲,安得为服?”那是老师啊,终究不是直系亲属,为他扶柩就足够表达哀思啦,有必要还辞官,还服丧吗?不是说有了先例就一定要遵从的,那终究不是正经的礼制、规定啊。

    然而郑浑却答道:“《礼记?檀弓》有云:‘事师无犯无隐,左右就养无方,服勤至死,心丧三年。’孰云无制?”经书上有过规定呀,老师死了要“心丧三年”。

    是勋心说胡,你不但要我辞官去给郑玄守丧,还要我一守就是三年……我靠人生中有几个三年啊,为爹服丧三年就够可怕的了,再加上别的直系亲属——对于自家来说,是仪虽为伯父,既是大家长,又在是伊死后看顾过自己,理论上他要是挂了,自己也得服丧三年——再加上老师,大好的青春时光全都浪费。是勋心中,不禁油然而生一股对儒家的浓厚的厌恶感……

    但他还要挣扎:“心丧非服丧也。”要说在心里哀悼三年,那没问题啊,反正我心里究竟怎么想的,别人也猜不着……

    郑浑摇头道:“虽为无服之丧,亦为有丧之服也。”虽然不必要穿孝服,但服丧的过程还是必须经历的——“《檀弓》复云:‘孔子之丧,门人疑所服。子贡曰:“昔者夫子之丧颜渊,若丧子而无服,丧子路亦然。请丧夫子,若丧父而无服。” ’于是‘二三子皆绖以出。群居则绖,出则否。’既云‘群居’,必服丧也。”

    当初孔子去世的时候,门人们都聚在一块儿研究应该如何治丧,如何穿孝,端木赐(子贡)就说啦,想当年颜渊死的时候,子路死的时候,夫子虽然不穿丧服,可是其它礼仪都跟死了儿子没有两样。既然徒弟死了就好比儿子死了,那么老师死了,也就应当类比为父亲死了,只不过不用穿戴孝服而已。

    于是门人们就不穿孝服,光在头上或者腰间绑条孝带(绖),一个人出门的时候解下来,平常大家伙儿在一起的时候,就都结上。郑浑说了,既然孔门弟子平常都聚在一起,可见他们是一起为孔子服丧的,由此可见,师丧之礼,除了不需要穿戴孝服外,跟死了爹没两样——您也得去坟前结庐,守丧三年,那怎么可能不辞官呢?谁给你连续放三年的带薪长假?

    是勋心说去你妈的!孔门弟子聚在一起就肯定是为孔子服丧?那只说明门派还没分裂,大家伙儿还没分行李各回各家罢了吧。不过他也就只敢腹诽几句,不好明着驳郑浑,因为郑浑背的经典没有错,而其解法,也是这年月的通则,相关礼制的大问题,是勋不便在相关己身的时候别出心裁。拿出另外的解来。

    他只好拐着弯子找缓儿。当下沉吟少顷。问郑浑说:“应仲瑗《风俗通义》,文公读过否?”郑浑摇头:“久闻其名,未得一睹,憾甚。”

    应仲瑗就是应劭,老先生在临终前不久,曾经把自己写成的《风俗通义》送过是勋一套,是勋闲来无事,通读过好几遍。于是当即背诵《风俗通义?愆礼》上的文句:“凡今杖者皆在权威之门。至有家遭齐缞同生之痛,俯伏坟墓而不归来,真不爱其亲而爱他人者也。无他也,庶福报耳。”

    应劭这是对于大将军掾宣度为其师张奂“制杖”——也就是说手持哭丧棒为之服丧——一事,评价说:如今为师服丧者,其师多为权贵(比方说张奂,即为一时名将兼名儒,去世前但任太常),某些人正给老师守着丧呢,碰到自家死了人。压根儿理都不理,这种不爱其亲而爱他人的举动。只可能有一种解释——“庶福报耳”,做政治投资,期望能有回报。

    是勋的意思,郑文公你刚才跟我提什么颜笃、孔昱之类的先例,大抵如是。可是以我如今的身份、地位,需要靠给郑玄服丧来获取政治回报吗?郑玄的官儿是不小,可我也并不弱啊,又不是什么县令、侯相的……

    郑浑拱手道:“浑知使君之意也,不欲以逾俗之礼而坏国事。”不管他再怎么引经据典,终究给老师守丧还是跟给老爹守丧不同,并非此时士人间普遍遵守的礼仪——话说这年月,就算给老爹守丧三年,那也不要求人人遵守啊——况且士人们谁还没有老师,很多还不止一个,这都要三年三年地守过来,国家用谁为官,百姓以谁为牧?

    然而郑文公随即又把话头一转:“然使君自与他人不同。身为经学通家、儒门新宗,礼之一字,不可稍有轻乎。宁逾而为人嘲为迂,毋不及而为人斥为狂也。”

    是勋闻言,不禁悚然而惊。

    郑浑说得没错啊,如今自己并非普通士人、官僚的身份,在儒林中也算小有名气了,相关礼制之事,哪怕搞过了头,被人嘲笑为迂腐,那也比不去搞,被人斥责为狂妄、无礼为好。除非自己跟曹操似的,打算破罐儿破摔——反正我再怎么努力,汝等亦目我为“赘阉遗丑”,那我就干脆到处破其俗礼给你们瞧——只要还想维持在儒林中、文坛上的名气,那就不得不从此俗礼啊。

    这可怎么办?难道自己真的必须辞官不成么?

    是勋不禁苦笑,貌似自言自语地说:“若朝廷夺情,又如何?”

    “夺情”这个词儿,其实这年月还并没有,但望文生义,郑浑略一琢磨,也就大致上明白了。汉儒搞的某些花样,甚至比后世还要匪夷所思(比方说为老师守丧三年),但大多未成制度,只是某些人的心血来潮,或者刻意沽名钓誉,所以朝廷也不存在着习惯性的“夺情起复”。然而类似的事情却时有发生,比方说曹操此前死了老爹,因为朝中离不开他,所以荀彧等几人研究来去,就不准他守丧三年,而改成了三个月——曹德可是正经守丧三年去了。

    是勋那意思,我倘若上表辞官,朝廷不答应,那怎么办?

    郑浑首次露出了一丝微笑:“若朝廷不允,则非使君非礼也。”朝廷答应与否,那是朝廷的事儿,这个态度,你却不能不表上一表。

    是勋愕然,随即才重新振作起来——敢情郑文公不是要轰我走啊,只是要我表态,要我不必因小失大,丢掉了在儒林中来之不易的好名声。那这事儿……我看可以搞!(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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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昔孔子殁

    ps:  昨天文后感谢的,都是十月份投过月票的读者朋友,十一月的,咱日后再统一感谢啊。

    是勋暂且将前线基地之事托付给郭淮,当日即与郑浑一起快马南下,翌日抵达离石。进得新修的刺史衙署,曹淼牵着雪儿迎将上来,但看是勋不但不喜,反而板着张脸,就如同谁欠了他三万钱似的,不禁质问道:“丈夫不愿我母女来耶?若甘氏来,想不是这般面孔。”

    是勋苦笑道:“女子果然多嫉多疑——吾非不喜也,为不敢喜耳——才有信报,康成先生殁矣!”

    曹淼闻言也吃一惊,才待询问详细,忽听一个稚嫩的声音问道:“谁殁了?”低头一瞧,原来是自己手牵的是雪在问。是勋双手扶膝,弯下腰来,告诉女儿:“康成先生殁矣。”是雪点头:“原来如此。”

    是勋多少有点儿哭笑不得,心说你这小丫头的表情、口气,便仿佛与康成先生颇为稔熟一般。当下双手插入是雪腋下,将闺女抱起来,逗问道:“既是康成先生殁了,阿爷该当如何做?”是雪歪着脑袋想了一想,答道:“该当与赙钱。”是勋大笑,可是才笑两声,就觉得不大合适——虽然未必有外人听见——假装咳嗽两声,生把笑声给咽了,转头问曹淼:“是汝教她的?”

    曹淼笑道:“我哪会教她。想是前日桓公雅殁,吾吩咐鱼他准备赙钱,偶为她所听得了。”桓公雅即桓典,官至光禄勋。不久前去世。

    是勋点一点头。随即叹了一口气:“康成先生与桓公不同。恐非些些赙钱可以了事。”

    曹淼出身大户人家,也是多少通一点礼法的,随口便问:“须赴京致祭耶?”是勋摇头道:“恐亦不足。”当下一边逗弄怀中的女儿,一边把昨日与郑浑所言,大致说给曹淼听——当然啦,种种高深的引经据典全都忽略过去了,就算说了,曹淼也肯定有听没有懂。

    曹淼微蹙秀眉。问是勋:“守丧三年……岂有此礼。然扶柩还乡,恐不能免——来去须得数月,难道丈夫真要上表辞官不成?”说着说着,突然眉头舒展开来,笑道:“便辞了也罢。这朔州偏僻穷乏,便连刺史衙署都这般简陋,居之何益?不如辞了,吾兄必有好官与你。”

    是勋暗中撇嘴,心说还“吾兄”呢,你当自己是曹操亲妹子吗?曹淼说得不为无理。在女人看来,官好官坏。一看权力大小,二看事务轻繁,三看离家远近——州刺史权柄不为不小,然而朔州实在太穷,事务更不可能轻省,最重要是的距离许都实在太过遥远啦,平常连探亲假都没有,还不如不干呢。

    唉,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也!你以为我到朔州来,就只是简单地为曹家……为汉室守牧一州吗?我希望能够尽自己所能,最大限度地解决北方游牧行国问题,减轻国家所受到的外部压力啊。

    不过这些话,当然没必要跟曹淼说,当下只是轻叹一声:“辞表不可不上,然是否留任,还在朝廷。”转过话头,跟曹淼说,我刚收了一个胡人做养子,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曹淼听了就皱眉头,说:“君自有子,何必再收假子?况是胡人,横暴腥臊,收之何益?”是勋说这相关国家大事,你不懂,我只是跟你先打声招呼,将来说不定哪天就把是魏接到家里来教导一段时间,你要有正室、主母的气度,别给人家脸色瞧。

    “唯丈夫之命是听。”曹淼答应了。夫妻二人又闲话几句,是勋就让她抱着女儿先下去休息,自己提起笔来,绞尽脑汁地写了一份辞官的上奏,先派荆洚晓递往朝廷。当晚不敢与曹淼同房,孤身而眠,翌日起身,就待快马赶回许都去。

    曹淼本来还想跟着的,是勋说你奔波辛苦,这还没歇过来呢,怎好再与我同归许都?不如暂且在这离石城内等着,我估摸着朝廷八成不会准我辞官,顶多就是给开几个月假,扶郑玄的灵柩还乡——在他的本意,最好朝廷连这假都不准——我迟早还是要回朔州来与你们母女团聚的嘛。

    而至于万一朝廷真准了假,他必须得扶郑玄的灵柩前往高密,就此耽搁了进攻美稷之事,那又该怎么办?是勋如今心头一片混乱,干脆不去多想,只期望车到山前必有路吧。

    大不了自己跟曹操说此为平定匈奴的大好时机,不可错失,让曹操给朝廷施压,不准自己的假就是了——且待回了许都再说。

    于是留下秦谊看顾曹淼母女,自己光带着孙汶与十名部曲,打马扬鞭便奔许都而来。于路无话,这一日眼看目的地在望,忽听不远处有人高叫道:“对面莫非是先生么?”竟然是诸葛亮的声音。

    是勋心说我赶着回去给郑玄致祭,这马不停蹄的,竟然都没能追上诸葛亮,小家伙跑得还真不慢啊。他明白诸葛亮的心思,是想快点儿给朝廷递上了奏,好赶回去请命出使美稷,说降匈奴,然而——我今不在朔州,你就算早早完事儿回去了,又有何用?

    诸葛亮眼神儿很好,他瞧见是勋了,远远招呼,是勋望过去,却只是模模糊糊几个人影,若非听到呼喊,根本辨认不出是谁来。眼瞅着许都那高峻的城堞已然在望,也不急于这一时三刻,不妨下马来歇上一歇,等着孔明过来吧。

    因此是勋避至道旁,翻身下地,一边揉着酸痛的大腿和屁股,一边静待。顷刻之间,诸葛亮便已驰至面前,也匆忙下马见礼。是勋笑道:“孔明来得好快。可已将上奏交递了么?”

    诸葛亮回答说自己是两日前到的许都,当日便前往尚书台,将上奏交给尚书令荀彧了。随后当晚。曹司空便召自己入见。命将镇抚朔州的前后经过详细禀报。听完以后,曹操就说:“大司农才殁,急递已往朔州,料汝师不日便将返都致祭也。可即于都中相候。”

    是勋听了点点头,随即却又皱眉:“既允汝暂候,何以出京?”你不等着我过来,就算现在快马赶回离石,那也无用啊。我不在朔州的话,谁准你出使美稷?

    诸葛亮拱手道:“弟子特来迎候先生,有要事禀报。”

    是勋做了个请讲的手势——他心说有什么大事儿要急匆匆地跑来向我汇报了?这要万一走岔了道儿,撞不上我可怎么办?孔明还是太浮躁了一点啊,必须得找机会好好敲打敲打他。

    就见诸葛亮突然敛容变色,一本正经地举起三枚手指来:“其一事,都中郑门弟子,自郗大夫、刘中郎以下,皆已上奏请辞,欲为康成先生守丧矣。”“郗大夫”便是御史中丞郗虑。“刘中郎”是中郎刘琰,皆为郑门弟子。

    是勋闻言。悚然一惊,心说亏得我跟郑文公请教一番。这要是郑门弟子大家伙儿都不辞职,我也跟着不辞职,还不显眼;如今人人都上表请辞,要是光自己恋栈不去,连态度都不表一个,那肯定要受到天下士人的侧目啊。况且,如此一来,自己此后在郑门嫡传的圈子里不就变成异类了吗?还混得下去吗?

    好险啊好险!

    当下拍拍诸葛亮的肩膀:“多承孔明相告,然吾亦上表请辞矣,毋忧。”

    诸葛亮点点头,说我昨天就已经在城内碰到过荆洚晓,得知此事了,先生这么做是正确的,可免于宵小议论。完了他又竖起第二枚手指来:“其二事,郗大夫要吾传语先生:‘昔者孔子殁。’”

    是勋心说孔子殁又怎么了?是想类比如今郑子之殁吗?郗虑这话没头没尾的,肯定暗藏着什么玄机哪。脑筋一转,想到了此言的出处,这才恍然大悟,不禁失笑。

    原来此语出自《孟子?滕文公上》,后文为:“三年之外,门人治任将归,入揖于子贡,相向而哭,皆失声,然后归。子贡反,筑室于场,独居三年,然后归。他日,子夏、子张、子游以有若似圣人,欲以所事孔子事之……”

    说白了,孔子去世以后,孔门弟子聚在一起守丧三年——啊呀,确实是不光心丧还守丧的,郑浑说的没错,自己却把这段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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