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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他前世就非常喜欢李贺这首诗,时常诵念,《苦昼短》的整体韵味已经深深镂刻进了心中,只要略加整理,即可如有源之泉般喷薄而出。终究是勋来到这一世也那么多年啦,假装文人墨客也非一朝一夕,多少受时代风俗的影响,若真论起诗文来,自然无法比拟王粲、陈琳等大家,但亦非昔日……前辈子之吴下阿蒙也。
于是在吟完前四句:“何言德行兮,不如且行酒。月日自寒暖,飞光煎人寿……”以后,他略一停顿,随即铿锵有力的诗句便顺畅而流——
“……乃见食熊则肥,食蛙则瘦。圣贤共愚氓,同日而俱朽。西北海之外,有龙衔其烛。我欲剖其首,并断其足。使之朝不得回,暮不得伏。自然老者不死,少者不哭。何为服黄金,或食白玉。嬴政辒辌车,八马正踯躅。变故自非常,逝者如斯速。但知自爱者福,自强者禄!”
德行再高又如何?人生照样坎坷而短暂,圣贤如孔子、郑玄,亦终将化为一掊黄土。至于求仙长生,更是无稽之谈,那么应当怎样度过我们的人生呢?诗眼便在结句——“但知自爱者福,自强者禄!”要靠自己的努力,使得人生不再虚度,即便短暂,亦能光耀千古!
是勋此诗并不仅仅应付差事,也非仅仅献给曹操,他同时也暗暗地对自己说:即便朔州之事,无果而终,即便朝廷内外,再多明枪暗箭,即便人生如履薄冰,再如何艰辛坎坷,只要我肯于付出努力,便一定能够向自己的理想稳步迈进。老天作梗又如何?中原之统一已经提前了好几年,那么重兴中国,镇定塞外,也并非遥不可及的幻想。吾既到此,历史必将改变!
(变故自非常之卷十二终)(未完待续。。)
第一章、分州荆襄
长江汹涌澎湃,蜿蜒东注,其于南郡境内作大弯折,自夷陵而向东南。这一段江面出于两山之间,骤然宽阔,流速亦渐趋缓慢。其两山,江西为荆门山,江东为虎牙山,皆巍峨高峻,如挟水势而兀立于平原之上。
正当仲夏,虎牙山间长草如织,乔木尽绿,就中缓缓行来三骑,少顷便已至高崖之上,俯瞰千古奔涌不息的大江,难免生出天地浩大永恒,而人生渺小短暂之慨叹来。
左手的是一位年轻人,中等身材,相貌甚为普通,颔下略有些短须。他身着儒衫,头扎素巾,左手摇扇,右手举鞭而指:“从此溯江而上,自巫县而至鱼复,即蜀矣。蜀中千里沃野,而四方险塞,人所谓‘天府’是也,高皇帝因之而成帝业——主公其有意乎?”
被他称为主公的,是一位中年男子,方面广谊、浓眉大眼,颔下浓须,身着戎服,头戴皮弁,斜插双羽。闻听属下所言,这位主公不置可否,依然面无表情,只是似乎非常认真地眺望着山下的江水之势。
三骑中最右侧那位,比先前说话之人年长,但较中间的“主公”为少,宽肩厚背,体格颇为雄健,偏偏亦着儒衫,只是腰系的并非丝绦,而是皮带,上悬一口大剑。“主公”尚未开口,此人乃先问道:“斯所谓好高而骛远乎?主公在荆州尚仅立锥之地,而又寄望益州,岂非虚言?”
年轻人摇头笑道:“非虚言也,正为主公在荆州仅立锥而已。故此必寄望于他处。”说着话双手张开。先用马鞭朝北方一指:“曹操挟天子而令诸侯。前破袁绍,底定青、冀,并使其弟曹德抚并,如得天时,此诚不可与之争锋也。”再一指东方:“孙策虽殁,孙权得张昭、周瑜等辅佐,收揽人心,使民归附。更加之以长江为险阻,足安一隅,此可援而不可为图也。”
随即将左手的折扇画一个圆:“刘牧守成而已,然外有张绣屯于南阳、张绎反于长沙,内有蔡氏弄权、二子不和,吾料其亡无日矣。此州北据汉、沔,西通巴、蜀,东连吴、越,利尽南海,四战之地。实难立基。况主公得刘牧厚恩,亦不忍背之也。因而主公欲自强盛而兴汉室。唯有入益州而逐刘璋……
“若时机不到,统亦不敢进言,天幸今赵韪反于巴中、张鲁割据汉川,遣使请刘牧发兵以助。主公正好趁此良机,借一支兵以向成都。刘璋所恃,东州兵也,皆我荆襄土著西迁者,统愿往说,使其归附,于是乃可虎视汉川、进取西凉,与曹操相拮抗。”
这侃侃而言者,乃襄阳人,姓庞名统字士元,今年才不过二十三岁而已。然而当其弱冠之时,即为名士司马徽誉为南州士人之冠冕,于是经司马徽、徐庶所荐,入刘表所表南阳太守刘备幕。刘备与庞统相见,大为器重,任为功曹,倚为腹心。
故此庞统所劝说的“主公”,自然便是蹉跎半生的刘备刘玄德了。刘备素有大志,奈何时运不济,如今名为一郡之守,其实所领不过数县而已,南阳三分,他只占了四成,还有四成在张绣手中,剩下两成仍奉刘表号令。故此庞统既为大言,劝他入川以谋天下,刘备不禁动容,但他随即皱眉问道:“昨日陈长文有信到,云朝廷分州于荆,以长沙、桂阳为湘州,使张绎领之,以武陵、零陵为沅州,欲使某领之——其心昭然若揭,当如何处?”
最左手的,便是刘备心腹、督邮徐庶,他闻言冷笑道:“此驱两虎相斗之计也,为使刘牧疑于主公,吾料必是宏辅之谋也。陈长文先达此信,恐亦非佳意,今刘牧强而主公弱,难以拮抗,故先使主公有所防备,或将北和张绣,南连张绎,乃可与刘牧相决。然张绣本附曹操,张绎少年,继其父业而已,今苟延残喘,不日亦亡。主公若与彼等联合,或败于刘,或并于曹,无可为也。故此绝不可应命,且当致意刘牧,以申诚意……”
庞统微笑着摇摇头,打断了徐庶的话:“元直所言,虽为正论,然所见尚浅。朝廷既欲离间主公与刘牧,受与不受,又有何别?与其辞州而亦不能释刘牧之疑,何如坦然受之?”他建议刘备还是接受沅州刺史之职为好。
刘备不大明白庞统的谋划,于是注目于他,等着更详细的解释。庞统一边轻摇团扇,一边微笑着说道:“主公自住荆州,先为刘牧所驱,以御张绣,继而又奉调南下,以敌张羡、张绎父子。今张羡病殁,张绎代领其兵,其势日蹙,荆南四郡,不日可下。刘牧乃虑主公得此四郡也,故允赵韪所请,命主公兵出汉川,以逼益州。前统不在军中,主公乃婉拒之,则刘牧之疑当更甚也……”
徐庶皱眉问道:“以士元之意,欲助主公以取益州,则当应刘牧所命乎?然则刘牧外宽宏而内实多疑,或恐主公遽得巴、蜀,必不肯借大军。若其军少,如何能胜?败而后归,恐南阳半郡亦不可存身也。”
庞统点头道:“元直所言是也,若刘牧令下,主公欣然而往,则必启其疑,将从后掣肘。故统欲使主公先绝而后允,其若无可奈何之状,且受朝廷沅州刺史封,则刘牧以为主公不慕巴、蜀之地,胜而必归,且待归来,张绎必亡,湘、沅二州,亦刘牧掌中物也。其自矜能制主公,乃不掣肘矣……”
说到这里,轻轻摇一摇扇子,阻住了徐庶的反驳:“刘牧所信者,蔡氏、蒯氏也。天幸蒯子柔(蒯良)病重,蒯异度(蒯越)统军在外,今能说刘牧者,唯蔡德珪(蔡瑁)。彼贪婪者也,统请主公出重金赂之。则必于刘牧前进言。使借大兵以助主公——则危难可脱。荆州可弃,名位可得,益州可入也。”
刘备捻着胡子,沉吟了好半天,这才转过头去再问徐庶:“卿以为士元所言如何?”徐庶就马上拱手一揖:“似亦有理。士元之谋,庶不如也,主公可即听之。”
刘备说好吧,那咱们回去就照此而行——是宏辅欲以计离间我荆州。我等将计就计,必不能使他如愿!
因为是勋多次算计刘备,刘备多少有点儿被害妄想症,加上曹操的谋士当中,对荆襄情况最了解的也就是是勋了,所以才会把这条离间之计算在他的头上。其实是勋挺冤枉的,曹操打算分州荆襄的时候,他压根儿就不在许都,要半个多月以后,才终于听到这个消息。
建安六年(公元200年)四月。朝廷正式废三公而复丞相,然而只有独相。由曹操担任,无人再可与其相提并论。大概是为了安刘协的心吧,曹操随即将次女送入宫中,为天子之妃。
相府属吏,以荀攸为长史,王必副之,掌庶务,并领其下二十四曹;以郭嘉、王粲、刘晔、陈群等为军谋祭酒,负责军事;以是勋、毛玠、荀谌、司马朗等为司直,掌监察与荐举。毛玠清正,常居中枢,剩下几位就撒开了去巡查各州。
是勋首先抢到了海州,当即抛下了才刚返回都中的正室曹淼,带着诸葛亮、郭淮二人离开许都,先往琅邪而去。他这边儿才刚走,便有消息传来,张羡病死了。
此前张羡呼应曹操,掀起反旗,刘表乃调蔡瑁往助其侄刘磐,双方小小见了几仗,胜负难分。于是蒯越献计,亲督刘备军往征张羡,结果在洈山一战,关羽率先破围,擒获长沙大将袁龙,随即杀入武陵,跟刘睿刚请来的蛮王沙摩诃见上了仗。就在这个时候,张羡突然得病挂了,其子张绎代领其军。
是勋跟曹操说起过这位张公子是什么货色,也预估了若张羡有个三长两短,则张绎必败。如今消息传到许都,曹操就召聚群僚商议,咱们该怎么对付刘表呢?既然冀州已平,是不是干脆挥师南征,会合张绣,一举把刘表给吞掉?
郭嘉表示反对,说冀州虽得、幽州尚在,袁绍也还没死,直接把后背放给他太不安全。刘晔就说啦,不如以分州之计,来分化瓦解不从王化的各个势力,尤其是刘表,则可不战而先弱强敌也。
因而就把幽州分为幽、平二州,袁绍仍是幽州牧,但同时拜辽东太守公孙度为平州刺史;把益州分为益、梁二州,刘璋仍为益州牧,但拜张鲁为梁州刺史——虽然他此刻才刚掌握了一个汉中郡而已;继把庐州分出来以后,再分扬州的江东地区为扬、洪、泉三州,以孙贲为扬州刺史、周瑜为洪州刺史、张昭为泉州刺史——啥,你问孙权?他不是继了兄长吴县侯的爵位了吗?那就足够啦。
至于荆州,一方面加刘表征南大将军,使持节,同时把南部四郡划出来,分为湘、沅两州,分别许给了刘备和张绎。大家伙儿都知道刘表这家伙外表宽仁,其实内心多疑多忌,正好给个机会让你们内斗去。
刘备做平原相的时候,陈群曾经跟随过他一段时间,就此亦献计,说刘备势力小弱,不但打不过刘表,而且都很难起到牵制的作用啊,不如我先写信把消息捅给刘备,让他做好遭刘表攻击的准备。若是纯采守势,说不定能多扛一段时间,况且,若刘备因此恐惧,而通过张绣请求内附,那就再好不过。
于是依计而行。因为当时的通讯、交通都很不发达,直到半个月以后,正在琅邪拜访大族王氏的是勋才得着这个消息,不禁一拍桌案,恨声道:“刘备若得一州,恐难制矣!”(未完待续。。)
ps: 必须要推荐一下,老朋友文舟的《玄天战铠》(书号3125852),一直放在书架上没空看,今天拿起来就放不下了。看开头,设定挺黑暗的,但是忍过前几章后,那简直不是一般的欢乐啊!尤其主角与冯七的“三日大战”……算了,不剧透了,推荐去看,绝不后悔!
第二章、隆中之对
这时候是勋正在琅邪国临沂县中,得到王氏的款待。王氏的先祖乃西汉名臣王吉,传至今日,大家长为王融,正当盛年。王融有一子名叫王祥,也就是后来“卧冰求鲤”的大孝子——不过这个时候王祥还只是小孩子,他异母兄弟王览尚未出生。在原本的历史上,徐州大乱,王祥扶持着继母朱氏和幼弟王览避难庐江,一直到爹妈全挂了才返回临沂,然后隐居了好几十年,待曹氏篡汉后方才出仕。不过在这条时间线上,因为是勋的努力,徐州并未经历陶曹、刘吕,以及其后的曹吕大战,菁华得以保留,王家也没有分崩离析。
虽然尚无日后“琅邪王氏”那般全天下数一数二的烜赫声望,但如今的王氏在临沂县内也是无可比拟的大族了,即便在琅邪国中、海州之内,也都排得上号。是家与王家本有姻亲,是勋族兄是纡迎娶了王融的侄女为妻,这既是亲家,又为朝廷重臣的是宏辅来了,王融大喜过望,亲往出迎。
此乃是勋巡查海州的第一站,打算先在临沂呆上几天,再前往琅邪国治开阳,最后南下州治郯县。首任海州刺史,乃是曹操的心腹吕虔吕子恪,跟是勋也颇为熟稔——至于陶氏兄弟,早就被召入许都挂闲职、吃闲饭去啦,臧宣高则头戴镇东将军的名衔,屯兵在海北东莞、莒县一带,是勋跟他只有一面之缘,懒得去见。
王家三代聚居,老老少少近百男丁。在王融的带领下。皆来拜见是勋。是勋名位既尊。对这些乡儒自然不必要有多客气,也就笑脸以对王融,以及四嫂的哥哥王雄而已。他跟王融说,自己奉朝廷之命前来海州,一是监察地方、核实账目,二是搜罗贤才,选拔举荐——未知王氏可有骏才愿出仕于朝廷啊?
王融鞠躬作揖地说有啊,有啊。我王氏世代宦门,以经学教授子弟,家中这全都是人才啊,若不是老祖宗有遗命,这会儿怎么也十个八个百石以上的官吏了吧。
这老祖宗指的就是王吉,曾为昌邑王中尉,和郎中令龚遂两个见天儿给国王提意见,可惜对方就是不听。昌邑王刘贺的下场,是个人就知道,一只脚都迈进未央宫了。转眼被霍光给赶了出来,属下群臣尽数被诛。王吉、龚遂虽然罪减一等,也被罚为城旦。所以王吉就此留下遗言,子孙皆不得为王国吏也。
可偏偏王家族居在琅邪,建武十七年,光武帝刘秀封其子刘京为琅邪王。本来地方士人最佳的出仕途径,就是应州郡的征辟为吏,然后再一步步往上爬,偏偏州里靠山不多,国内又不能出仕,加上此前天下大乱,朝廷也没空直接征到琅邪来,所以搞得偌大一个家族,就光有名声了,竟然无人为官。
如今一听说姻亲是司直也负有荐举地方贤才的使命,王融喜出望外,紧着巴结,不但好酒好菜地款待,还打算献上族女,做是勋的侍妾。是勋心说我家里三个就不大搞得定了,你王氏女又非天姿国色,要来了徒增烦恼,还是算了吧。不过他为了表现自家清廉,没要王氏的人,也没要王氏的钱,王氏进献的十几箧旧籍却是照单全收——至于那些篋皆以精铜制成,以银为锁,那我也不好留下书却还箧吧,买椟还珠固然愚蠢,受珠还椟也不见得就聪明喽。
是勋有意大加拉拢王氏,再通过王氏笼络住琅邪国内的士人,但他并不打算直接就把王家子弟全都带走——做事要讲究方式方法,身为大儒,不能让别人挑出错来。再说了,中央有毛孝先坐镇,自己若举非其人,被他打了回票,那可实在太丢脸啦。
所以是勋就建议,让王融召聚琅邪国内自认学有所长并图出仕的士人,都来听自家讲经,即在宣讲过程中,识别和挑选英才。如此一来,我不但为其荐主,亦且为其师也,欲得其心,乃不难矣。
琅邪是大国,下辖十二个县,各地士人得了消息前来,并非一朝一夕之功,是勋正好趁机在王家歇歇脚,大吃大喝几天。也就在这个时候,他得到了朝廷欲分州荆襄,并拜刘备为沅州刺史的消息。
是勋不禁大惊道:“刘备若得一州,恐难制矣!”
这时候他正居于内室,身旁只有诸葛亮和郭淮二人。在开大课讲经之前,是勋先拿这俩小年轻练手,主要宣讲的内容就是——“礼因时也,非一成而不变者也。”
儒家思想影响中国近两千年,很大一个缺点就是保守,不知变通。虽然其实儒总在变,唐儒不同于汉儒,宋儒不同于唐儒,今文不同于古文,理学不同于心学,但除了几位开创新时代的大儒以外,绝大多数士人,尤其越往后,就越是抱残守缺,头脑僵化。好在汉儒这个毛病还不算严重,因而是勋就想以此为突破口,教导士人要懂得变通,要因时、因地而制宜。
他跟诸葛亮、郭淮说:“子曰:‘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何以从周?为彼即周世也,周礼适用。若处殷时,而不知周,则子必从殷矣。世人皆以秦政苛暴,而不如儒,然而我炎汉之兴也,初亦用秦政,叔孙作礼,乃得为汉政。且汉政之初,用黄老也,孝武皇帝始尊儒术,孝宣皇帝尚云:‘汉家自有制度,霸王道杂之也。’乃知礼非天定,为人定,非永恒,为应时也。通权达变,是真儒也,胶柱鼓瑟,乃伪儒也。”
诸葛亮就是很知道变通的人,后世都说他是法家,其实法家就是儒家的变种,治世而以礼法教化,乱世而以刑法绳之,所以诸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