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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魏文魁-第2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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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处在当前的环境,考虑到他的地位,想独坐壁上观是很不现实的,因而是勋也不得不开始考虑政争的问题。然而他自知并非政争的熟手,身边的诸葛亮,以及暂时外放的吴质虽然都是个中翘楚。终究年纪还轻,也不可全然依靠之。那么,该找谁来帮忙自己出主意呢?想来想去,便想到了那个“谗慝小人”。

    曹宏无后,所生两子三女,尽都夭折,曹豹虽有两名庶子,但都不成材,这兄弟两个若想家族安泰、世代传承,最可寄予希望的就是自己这个女婿啦。故而曹宏虽为小人,自己是必然信得过的——是勋熟思之后。特意写信去向曹宏请教。

    曹宏此前一直担任徐州别驾,名为辅佐陶商,实执州政。然而曹操与他这位大叔父向来疏远,并不放心,因而将陶商召回都中以后,分州海、徐,各命刺史,却没有让曹宏接位。当然啦,曹操也不能不考虑曹宏的感受,才是亲笔书信送至郯城,跟曹宏说叔父你声名不显,不可遽为刺史——你是继续呆在徐州呢,还是想做别的什么官儿?我都可以安排。

    曹宏回复说自己并无远志,只求为一任守、相可也。汉代的郡守、国相权力很大,几乎就等同于周代的一方诸侯,而且秩两千石,品位甚高,当上郡守或者国相,就等于从中低级吏人迈入高官行列啦,一般士人,平生能为一守、相,其愿已足。

    曹操当即准其所请,即命曹宏为彭城国相。

    此前是勋巡查海、徐,本来想当面去跟曹宏请教的,谁想那么不巧,他到了海州,曹宏正好因公事前往许都,而等他归还许都,曹宏却又折返任所去了——两人几乎是错身而过。

    不知道什么原因,曹宏对于是勋的询问,并没有正面回信,反倒将答复送给了自家兄弟曹豹,让曹豹返都后转交给是勋。曹豹性急,自己还在半道上呢,直接就把兄长的来信夹在自己给闺女的家信里,先期派人送到许都是宅来了。

    曹淼接到信,展开来一瞧,老爹的家信写得很通俗——因为他也知道闺女是什么文化水平——一瞧就懂,伯父曹宏的信却骈四骊六,几乎处处用典,字全都认得,连起来完全不知道在说些啥。那天是勋下班回来,曹淼直接把两封信都递过去了,是勋细观细思,曹宏的意思原来是——

    做人一定要站稳立场,站定脚跟,要明白谁是你的敌人,谁能够做你的朋友,然后一步步于无形间充沛自家的力量,即可立于不败之地。当自己还游离于主要政治集团之外的时候,遭受排挤是正常的,贸然发起反击则必然失败。

    是勋心说好一位政争高手啊,他这些话,就有些红朝太祖爷语录的味道了……故此与诸葛亮商量,定下了设宴拉拢谯沛集团的方略。

    此外,曹宏还给是勋介绍了一个人,说我远在外郡,很难帮得上你,此人见在都中,曾与我有旧,你可前往相访,必能有所裨益。是勋瞧了那人的名字,先就是一愣,心说这家伙靠谱吗?还有,天南海北的,他又是啥时候跟曹宏扯上关系的?

    再一想,怕什么山高水长,怕什么蛮荒域外,即便这年月,只要有足够的动力,照样能够大半个中国走透透。刘备从幽州起兵,花了半辈子守青州、下徐州、转进荆州、窃取益州,那都算不了什么;想想刘巴刘子初,短短数年间即自荆北而下荆南,流亡交州,复徙益州,为了躲刘备,他容易嘛他(可惜,到了还是没能躲过去)……

    那么谯县的曹宏,转居徐州,认识一个从并州迁至幽州的士人,也就没什么可奇怪的啦。

    此人非他,正乃曾与是勋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貌似只有小聪明却缺乏大智慧的公孙瓒之亲信——关靖关士起是也。

    先前公孙瓒困守易京,遣关靖赴许都求赦,其实是想让曹操帮忙牵制袁绍。是勋给关靖出主意。要公孙瓒放弃易京。退与张燕合。“陆梁冀州”,关靖犹犹豫豫的,很明显舍不得坛坛罐罐,要因小利而失大势。是勋一瞧是这种情况,干脆请董昭伪造关靖的笔迹,写信给公孙瓒——公孙伯珪就此逃出生天。

    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勋不但救了公孙瓒一命,也算救了关靖一命。因为根据史书记载,此人最终是殉了公孙瓒,被袁绍所杀的。

    且说关靖赴许以后,即为曹氏软禁,要待公孙瓒逃离易京的消息传来,经过反复求恳,才被放归其主。等到曹操夺取冀州,公孙瓒、张燕的兵马都被收编,自身则被曹操掳回来吃闲饭,关靖就此跟着公孙瓒回到了许都。

    因与袁绍对抗。朝廷不但赦免了公孙瓒擅杀刘虞之罪,还加他前将军号——当然啦。那不过一个虚衔而已。但是关靖却辞了前将军长史的职务,公孙瓒欲表他为中郎,亦遭婉拒。关靖那意思,将军已无争雄之力,身在许都,但无妄念,即可如泰山之安,我也派不上什么用场了,不如返回老家太原隐居去吧。但是公孙瓒坚决不肯放他走,说我在都下并无友伴,你在太原也无亲眷,咱们还是继续抱在一起取暖吧。即在前将军府旁购一小院,给关士起居住。

    所以如今的关靖,无官无职,只是日常受前将军接济的都下一普通士人罢了。

    是勋跟关靖接触过,知道这家伙仪表是堂堂的,口舌是便给的,脑子不能说笨,可也瞧不出什么大智慧来——这家伙真能够帮上自己的忙吗?

    然而转念一想,人生百态,各有所长,论争雄乱世、布划方略,关靖可能确实不怎么行,搁游戏里智力值能给个75顶天了,然而他能在公孙幕府中脱颖而出,受瓒腹心之任,言听计从,在跟人斗方面,说不定有两把刷子啊。曹宏那是多聪明的人,岂有虚言?

    史书上评价关靖是“本酷吏也,谄而无大谋”,似乎就一靠拍马屁上位的小人。然而在公孙瓒易京战败以后,这位关士起却说:“前若不止将军自行,未必不济。吾闻君子陷人于危,必同其难,岂可以独生乎!”自己跑去袁绍军中,为主公殉死了——这就一烈士啊!

    可见,对于任何一个人,都断不可轻易下结论也。

    是勋心说我不妨去拜访一下关士起,把曹宏的信给他瞧瞧,看他是什么反应,再作决断。于是递帖登门,关靖遣人迎入,礼仪虽无错处,却显得颇为冷淡。是勋就问啦,可是因为前日冒用了你的名义,假造了你的书信,故而心中怪我?那我今天诚心向你道歉,望你宽宥。

    关靖淡淡一笑道:“各为其主,即是君斩杀关某,亦无怨也,况止一伪书乎?且因君之伪书,公孙将军得脱大难,关某亦免于死也,是君于某有恩,安得有怨?”我不是那么拎不清事儿的人啊,你不必要道歉,相反,是我该谢谢你才对。

    是勋说:“既如此,何前恭而后倨也?”上回咱们见面,你不是这态度啊,还拍了我半天的马屁,既然并不怨怼于我,为何如今的态度如此之冷淡呢?

    关靖保持着礼节性的微笑,淡然回答道:“昔关某荷公孙将军重任,赴许求赦,君为曹公腹心、朝廷重臣,君之一言,关某事可立办,又岂敢不笑面相迎者耶?今某为布衣,三餐尚继,即帝力与我何加,而况君乎?”当初是为了办成公孙瓒的吩咐,所以不得不谄媚你,如今我就一光杆老百姓,我无求于你,又干嘛要对你低声下气呢?

    啊呀,是勋心说倒瞧不出来,这位关先生还有如此傲骨。他心中对关靖的评价不禁又提高了几分,于是即将曹宏来信递与关靖相看。关靖读完了信,沉吟半晌,这才缓缓地说道:“某昔少年时,游学四方,而厄于东海,端赖曹公之救。今曹公有命,某焉敢不从?是君之事,某在都中,亦略有所闻,就某看来,君之厄也,为有私也。”你落到今天这个田地,遭到他人攻讦,都是因为你有私心的缘故啊!

    是勋愕然道:“吾何有私?”(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皆不必问

    关靖说是勋有私心,是勋不禁愕然。他心道我一心辅佐曹操统一天下,进而压制世族、抚安百姓,避免“五胡乱华”之类的灾难降临,放眼天下,有几个人能象我想得这么长远?有几个人能象我这么公心?说我有私心,是,私心谁没有啊,我也想吃香的喝辣的外加美女环绕,就跟曹洪说的那样啊,但这不可能影响到我的处境啊,也必非关靖所指啊。

    那么关靖说我的私心,究竟是指的啥呢?

    当下诚心求教,关靖就问啦:“君以为今群臣中,戮力王室,一秉至公者,谁也?”是勋说那肯定是曹丞相啊。关靖捋须而笑道:“言出君口,入于靖耳,唯天地知,又何必矫情?”你跟我这儿拍曹操马屁,有啥好处啊?说点儿实际的吧。

    是勋叹息道:“先生所言,莫非荀令君乎?”“戮力王室,一秉至公”云云,是在说荀彧吧?

    关靖点头道:“然也。令君因其至公无私,乃能弥谤也,君其有私,乃不能止谤也。何谓有私?近则顾其身,唯恐主疑;次则筹其势,欲成大业;远则虑其名,求万古不朽。既有此私,自然如履薄冰,愈恐人言,反致动辄得疚。”

    他说是勋的私心表现在三个方面。从近处说,过于为自己的身家性命考虑,害怕招致主上的疑忌;放长远一点儿说呢,是想因势利导,做出一番大事业来;再更长远,是想博取万世的贤名。荀彧之公,是他只关注目前的政事。既不考虑个人得失。也不想望虚不可及的未来。所以没有人诽谤他。是勋理想远大,自然害怕行歪踏错,整天战战兢兢。然而世事便是如此,你越不把怨谤放在心上,怨谤反倒远离,越是担心为人所忌,恨你的小人就越是层出不穷。

    听了这一番话,是勋不禁低头沉思。五内翻涌。

    关靖进一步解释道:“即以近日之事而论。君之守朔,为曹公也,非为国也;君之自辞,其为身谋也,其为全名也——若不为身丶名而谋,何必辞之?”你是怕怨谤及身,导致失去曹操的信任,降低自己在士林中的名望,那才紧着辞去了朔州刺史之职,导致稳定地方的愿望、平灭胡虏的理想功败垂成。要是你如同荀彧那般。光想着国事,而不虑己身。则根本不会在乎腐儒的讥议,不会在乎曹操的观感。所有怨谤,其实都是你自家招来的呀!

    是勋心道这老兄说得对啊,虽然我不能不考虑千秋万载之事,更不能不考虑曹操的观感——荀彧就是不考虑,现在是风光啊,将来不还得郁郁而终吗?然而一时的疑忌真能对我造成多大损害吗?就算我拥兵自重,外挟胡势,内据朔州,在如今的形势下,曹操也不能拿我怎么样啊,待事毕后再交兵返都,亦不失窦融也。我当初为什么就听信了吴质之言,自己吓自己,匆匆地打朔州跑回来呢?

    当然,吴质也不是想害自己,但吴质所虑,远没有关靖来得深刻呀!

    是勋这下子算是真服了,关士起果有长才,虽然争雄天下他排不上号,揣度人心亦一时之翘楚也,曹宏真没有介绍错。想到这里,不禁起身长揖:“勋不敏,致有今日之厄,未知当如何补救?先生教我。”

    关靖也急忙站起身来还礼,然后说我现在还帮不了你,我只是一介布衣,对朝廷的认识,对你的了解,都还很欠缺,刚才不过一些粗浅的分析罢了(是勋心说就粗浅的分析都能让我如同醍醐灌顶……你是说真的呢,还是在自我吹嘘?),真要想我为你谋划,你得先答应两个条件。

    是勋心说办事前先提条件,这不是我的风格吗?赶紧答道:“先生但有所命,勋无不从也。”

    关靖说谈不上什么“命”,我希望能够入你的门下为客,这样就可以好好地观察你,同时你日夕所闻朝中之事也都得告诉我,你日常处理的公文,我也都必须过目,这样才能了解你本人的性格、能力,以及所处的环境。只有答应了这两条,我才能为你想方设法,献计补救。

    是勋自然无有不从,当天就把关靖接到家中,单辟一小院居住,还把诸葛亮和众多门人全都集中起来,让他们向关靖行礼。日常之间,是勋也以“先生”称呼关靖,而不名之。

    关靖在是府一呆就是半个多月,每天只是看和听,却几乎不发一言。直到是勋跟诸葛亮二人开始准备宴请谯沛集团的酒席,关靖才跑过来,主动要求把名单拿给他瞧一瞧。在见过宴客名单以后,关靖就建议是勋:“可于宴间不期而论及朔州之事,将在外而为朝中所嫉,料彼等必感同而身受也。”

    是勋依计而行,宴后便来谢过关靖,然后问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关靖左右望望,低声道:“此处不是说话所在,且返府中再言。”

    这次宴会,是商借了曹操在许都城外的别苑,于是是勋、曹豹、诸葛亮等便赶紧处理杂务,然后赶在天黑之前返回了城中。是勋与关靖同乘而归,进府以后,关靖略作一揖便别去了。是勋跟丈人告了罪,又跟老婆打了招呼,然后才亲往关靖寝室求问。

    关靖迎是勋上座,唤从人送上热水。待从人退下后,他才不慌不忙地问道:“譬两军相对,君恐有失,未战而先退,敌乃以君为怯也,其势必张。未知君欲退三舍后即反身而战,使敌知诚不可侮耶?或欲一退而再退,诱敌深入,可一战而灭之耶?”

    你是打算跟晋文公似的,先退避三舍,以示礼貌,然后就打上一场,使得再没人敢轻视你呢?还是继续装孙子,最后触底反弹,一举把政敌全都击垮呢?

    是勋仔细想了一想,回答道:“可战矣。”

    终究他跟荀氏或者汝颍集团目前都还坐在同一条船上,算是“人民内部矛盾”,没必要这就准备着最后决战——真把汝颍集团给彻底打垮了,那曹操集团也等于断了一条腿,这瘸子还能走出多远去?哪怕想对付世家吧,也还没到图穷匕见的时机啊。

    再说了,关士起说得自信满满,仿佛只要是勋愿意,继续装一阵孙子以后,就能跟后来司马懿打败曹爽似的,一仗建功。他或许真有这份信心,但是勋却没有那么大胆的期盼哪。

    所以嘛,咱只要反击一下,把敌人吓退,别老跟朝中掣我的肘,那就行啊。

    关靖点点头:“既如此,易为矣。”随即询问是勋,我让你准备的名单你准备好了吗?

    是勋便从袖中抽出一页纸来,上面详细开列了自家所举荐、任用,或者交好的一些官吏姓名,并且按照关靖的需求,分为三档。第一档是出身较低,或者根基不固,必须牢牢依附着自己的,比方说孙资、吴质、贾衢等,也包括弟子诸葛亮;第二档是愿意跟从自己,但未必死心踏地的,比方说董蒙、郭淮、任嘏等,节操不够的秦谊也在其中;第三档是可引为奥援的,比方说诸曹夏侯中关系最好的夏侯渊,以及董昭、司马懿等。

    当下指点姓名,详细向关靖说明了这些人的出身、来历、才能,以及跟自己的亲疏远近。说完之后,关靖即将这张纸叠好收起,对是勋道:“君若无私,则无谤可染,自此后即可随心所欲,无私做去。至于反击之事,一委之靖,手段皆不必问,间中,或须君亲笔书信,以付其人也。”我下面要做些什么,你都别过问,等着看结果就是了,你只有啥都不知道,才能真正无私。或许我会请你亲笔写几封信给这名单上的某些人,到时候只管写就是了。

    是勋真想问一句:阁下你其实不姓关,你姓邬吧?

    野史有载,雍正朝名臣田文镜曾聘一邬姓幕宾,所为拟奏,无不中式,后因薪薄辞去,而他人为文镜拟奏,十有九封都被驳回,文镜无奈,只得高薪迎回邬某。后数年,邬忽自作一奏,云上必喜,然文镜不得观看,文镜深信之,奏上,始知乃弹劾隆科多也,大惊。然隆科多即因此而倒,邬亦随即辞去,不知所踪,文镜始知邬乃雍正私人也。

    如今关靖口中之言,不是和那邬某对田文镜说的话很象吗?我去办事,你且放心,不要打听过程,光等着结果就好——你真能象邬某那样,给我一个石破天惊的结果吗?

    是勋犹豫了一下,但考虑到“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道理,以及论政争自己还是门外汉,真要插手,反易挫跌,而且说不定那过程惊心动魄,会让自己直接爆了心血管——罢了,随便你去搞吧,不知道最安全,出了事儿也方便把你抛出去当替罪羊。

    想到这里,便一拱手:“全在先生。”

    再没有别的可说了,且已深夜,是勋便待辞去。可是走到门口,却又忍不住转回头来,问关靖道:“先生在太原,尚有亲族否?”(未完待续。。)

    ps:  卡文了,周末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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