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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勋就问啦,你说你不是诈降,那么以何为证呢?韩耀说我愿意先把城内所拘押的舟船都献出来,你可以派一支兵马监看昌黎,主力渡河,继续挺进——兵贵神速,若能快速突向襄平,定能打公孙家一个冷不防……
阳仪听到这里,不禁吃惊,质问道:“汝果诈耶?此非为是勋谋乎?”韩耀笑道:“非也。吾得返城,即说韩将军,使释舟之半,皆凿孔而涂以黏胶,则舟至半渡,必然倾覆,韩将军可驾余舟杀出,乃可重创敌军也。”
本来公孙度两大亲信,阳仪理民、柳毅统军,如今柳毅不在,阳仪趁机把手向军中伸展——但事实上,他是不怎么懂军事的,故此听了韩耀的话,仿佛确实有理,不禁赞叹道:“真妙计也——然可得售乎?”
韩耀故意长叹一声:“惜乎韩将军胆怯,不敢出战,竟而不用某之奇策,反欲夤夜修城,于是触是勋之怒。幽州军燃火而攻,韩将军自知不免,乃自刭矣。吾抢得其印,匆匆乘舟遁出,幸免为敌所得——乃急来报阳公,敌军势大,不易御也,需早作准备……”
说到这儿,突然又一转折:“然,阳公若能听我,耀观十万大军,不过蝼蚁,是勋宏辅,亦草芥耳!”(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白地将军
兵贵神速,是勋不敢在昌黎城内久歇,第二日便率军渡过了渝水也就是大凌河。复放下舟船,让才攻取了宾徒、徒河二县的于禁也自下游得渡。随即两军合围无虑,一鼓而下,再攻险渎,因为粮草运输得慢了一拍,被迫多耽搁了数日。等杀到大辽水畔,是勋估算,辽东军应当已经在对岸列下营垒,准备决战了吧?
险渎城东南方向约百里外,正当大辽水东岸,有一县城,数十年后,卑衍、杨祚即拒此以敌司马仲达也,那地方叫做辽隧。辽东军若想据大辽水以敌是勋,肯定会把大本营设置在辽隧城中啊,然而奇怪的是,遣军中勇士泅渡往探,却说辽隧县城四门大开,十室九空,不但无兵守备,就连老百姓都跑得差不多了。
是勋说不上料敌如神,但此番征辽之役,他筹划已久,又有诸葛孔明等智谋之士襄助,基本上战略布局、调动的各种可能变化,都已做过预案,轻易吓不着他了。然而辽隧已空的消息传来,却实在大出是勋意料之外——辽东军收缩了?连大辽河都不守了?不能啊——再探,再探!
后来司马懿征伐辽东,魏明帝在临行之前问他,估算公孙渊将会如何应对啊?司马懿就说了:“弃城预走,上计也;据辽水以拒大军,次计也;坐守襄平,此成擒耳。”司马懿说的上计,其实那根本不能算计,只是说公孙渊应当认清形势,及早逃跑——司马懿就怕公孙渊逃入蛮荒之间。跟他打游击战。那他百日破敌的计算就要泡汤。可是如今是勋不怕。终究公孙家还不到公孙渊时代,三世以镇辽东,公孙度刚死,公孙康才即位,本来就人心不稳呢,真要一跑,你还奢望能卷土重来吗?
所以是勋觉得,司马懿所说的“次计”。才是辽东方面最可能拿得出手的对策,即沿大辽水设防,重重堵截,希望幽州军粮尽而退。“坐守襄平,此成擒耳”,真要龟缩回襄平城内,那就死定了呀,敌人有那么傻吗?不对,其中必有圈套!
所以他不敢遽渡大辽水,只是一拨拨地派出哨探去侦察对岸形势。正当此际。许都忽有急报传来,是勋展开来一瞧。不禁微笑道:“‘白地将军’来矣。”
所谓“白地将军”,就是指的夏侯渊。其实他这外号此时还并没有,是勋是根据后世记载,随口说出来而已——反正小声地自言自语,也不会有谁听见。要说这个外号,其实挺冤枉的,后世往往解为“白痴将军”,说夏侯渊一勇之夫,压根儿就不会用兵——别人说他或许是污蔑,那可是曹操亲笔录下的,还能有假吗?
对于这种说法,是勋是不大相信的。他前一世就挺佩服这位夏侯妙才将军,此人进军如风,平陇上、灭宋建、败韩遂,仗打得不知道有多漂亮,怎么可能不会用兵?曹操不也夸他“虎步关右,所向无前”,还说自己都不如夏侯渊吗?怎么一转眼就变成白痴将军了呢?
有人说,那是曹操为了撇清汉中战败的责任,所以故意让夏侯渊背黑锅。这种说法最是无稽,完全经不起推敲。原文开头就是“夏侯渊今月贼烧却鹿角”如何如何,说明那时候夏侯渊仍为汉中主将,曹操还没到呢,更没有退,他有必要把自己身上原本就不存在的黑锅往部下头上扣吗?再说了,当时战死的除了夏侯渊以外,还有一个益州刺史赵颙,真要有人背黑锅,那位不是更合适吗?干嘛要故意往自家亲戚还是爱将、重将身上泼脏水?
曹操慨叹、惋惜夏侯渊只知进而不知退,向来冲锋在前,不顾自身安危,因而最终败殁,那是有的。《三国志》上就记载,说曹操经常劝诫夏侯渊:“为将当有怯弱时,不可但恃勇也。将当以勇为本,行之以智计;但知任勇,一匹夫敌耳。”按照语法来判断,不应该是说夏侯渊为“匹夫”,否则“敌”字便成衍文,应该是说他再这么搞下去,终将为匹夫所杀——就跟孙策似的。
拉回来再说“白地将军”,倘若是形容夏侯渊到处烧杀抢掠,所至尽成白地,犹有可说——曹军的军纪,放在这年月算不错的啦,可搁后世看起来,也比土匪好得有限,只是夏侯渊绝非最差的那一个——“白地”而解为“白痴”、无能,这没有讲儿啊。除非是当时俚语,甚至是胡语的音译——因为夏侯渊麾下就有不少外族的骑兵——只是是勋穿越到此世以后,从来也没有听过有类似说法。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性,便是书中误记,要么“白地将军”其实是别的几个字,传抄过程中有所错讹,要么整段《军策令》都是西贝货。是勋前一世就研究过了,这段记录初见于《太平御览》,那是宋朝时候的类书,啥都收录,中间隔着将近一千年呢,真能信吗?为啥《三国志》或其它魏晋时期的著作中不见存录?
是勋本人是挺看重夏侯渊的,尤其两人也曾多次搭伙,比如说西镇关中。在是勋看起来,这位妙才将军打仗确实很猛,跟整军虽严,用兵却多少有点儿拖泥带水的于禁绝然不同。后世往往有种误解,认为象吕布、夏侯渊之类的猛将,全是莽夫,而毫无用兵之才,然而这终究不是上古荒蛮光注重个人武力的时代啦,完全没脑筋的人真能为将?还能够纵横天下?这票猛将跟曹操比,自然差得多了,要跟是勋比,哪怕是勋脑袋瓜比荀彧还好使,你让他带兵跟对方正面磕一架试试?死定了啊!
所以说,夏侯渊还是挺能用兵的,当然他也不是没有弱点,正如曹操所言,过于仗恃武勇了。完全不怕以寡敌众。碰上危机不是暂且退避另找翻盘机会。而是一定要死拚个胜利出来。是勋一开始也想劝劝夏侯渊的,但是后来一琢磨,在原本的历史上,连曹操都没能把他这牛脾气给改过来,我算老几啊?罢了,不费这唾沫星子了。
不过是勋此番出兵,最忧虑的就是身边并无大将,也就个郭淮还凑合。可惜年纪太轻,在军中也没有足够的威望。真要碰上敌军列圆了跟你死磕,战术细微之处一个不慎就可能满盘皆输啊。天幸曹操派了夏侯渊过来,这回是勋踏实了——那我也不着急渡河啦,先探查清楚了再徐徐而前,最好等妙才抵达了,再跟辽东军主力迎面撞上。
那么,辽东军是真的收缩防线了吗?
话说那韩耀在“逃”归襄平的途中,就一直琢磨,该怎么取信于辽东上层。骗得他们的信用,从而完成是勋派他为间的使命呢?光提前日助守昌黎的“妙计”是不够的。还得有足够拿得出手的御敌之策出来。这人脑筋挺快,可谓“十步一计”——虽然大多无用——想来想去,终于被他给编出一套还算靠谱的说辞出来了。
于是等见了阳仪,他先夸大幽州军的实力,继而话锋一转,说:“阳公若能听我,耀观十万大军,不过蝼蚁,是勋宏辅,亦草芥耳!”
韩耀祖籍辽东,迁居豫章,可能是混了南方人的血脉,就此北人而南相,长得瘦瘦小小,挺直了腰才刚到阳仪的肩膀。但他相貌还算清癯,更善于摆架子,风仪不说一时无两,在辽东这种半文化沙漠的地方,瞧上去也挺学问,挺有派的。所以初入幽州军营的时候,一句“君侯不欲得平州耶?何如此待智谋之士?”就唬得是勋亲解其缚,要仔细聆听他究竟说些什么。
当然啦,听过以后才知道,这就一彻底的驴粪蛋子表面光。
如今在阳仪面前也是如此,阳公量不通军事,光听韩耀说凿船之计,似颇有理,惜乎韩忠不用,正在慨叹郁闷呢,韩耀又摆出一副“天下英雄皆在我彀中耳”的名士狂态,他当即就迷糊了,也不顾自己身份尊贵,赶紧恭聆妙策:“先生教我。”
韩耀一瞧对方似乎已经上钩,不禁暗喜,当然表面上还是一片云淡风清,将手轻摆,缓缓说道:“吾来时见途中兵马调动,想乃前赴大辽水,欲因之而拒敌也。然辽水非比江河,又非汛期,其西多密林,乃伐巨木而以索缚之,即可渡也。自辽阳下入海,三百余里,敌皆可行,而我兵分则力弱,兵合则难御也……”
这一番话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说得倒也挺有道理。韩耀说了,大辽水从辽阳(非后世之辽阳市,而在辽中县境内)一直到大海,这一段三百多里地,两岸都是冲积平原,而毫无丘陵、险要,幽州军可以任择一处或多处,即便无船,砍点儿大木头绑成筏子也可以横渡,你可该怎么堵啊?
当然啦,辽东军先期抵达大辽水东岸,自然有时间布设营垒,争取拒敌于水面之上,但这样分散的防御态势,对付一两倍的敌军还则罢了,韩耀一开口就说幽州军足有十万,阳仪虽然不通军事,也忍不住就会心生疑虑啊——咱原本的计划究竟行不行呢?是不是有点儿纸上谈兵啊?
其实辽隧这个据点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它正好位于大辽水和小辽水的交汇处,敌军若从南方横渡,距离襄平较远,辽隧的兵马足够及时封堵,若从北方横渡,则必被包夹在两河之间的狭道上,易被击破。不过这优势只是相对而言的,还得看对方究竟怎么用兵——后来司马懿就是绕到大辽水上游,从而得渡,辽隧的守兵没能防住,只好一路猛追,最后退到襄平附近的首山,被魏军一鼓击破。是勋所部幽州兵,当然没有平行时空中司马仲达千里迢迢带出来的曹魏中央军精锐,但问题是勋可以作此对比,阳仪可没处比去啊。
所以阳仪越琢磨,越觉得原本的计划有漏洞——那可该怎么办才好呢?莫可奈何,只得虔心求教于面前这位韩先生吧。(未完待续。。)
ps: 或许会有朋友认为此章大量注水,但最近在网上看了一些帖子,实在为妙才鸣不平,忍不住写了那么一大段,还请读者朋友们理解我的心情,请多原谅。
第十三章、坚壁清野
阳仪向韩耀问计,韩耀侃侃而谈,阳公量不敢自专,先安顿韩耀在自家暂歇,然后赶紧跑去禀报公孙康。
这时候公孙度虽然未死,也已在弥留状态啦,根本不可能视事,辽东真正的首领乃是嗣子公孙康。不过公孙康秉承传统的孝道,得在父亲榻前伺候,所以对于抵御幽州军的问题,只是定下了一个总的方针而已,具体细务,全都委任给了阳仪。
换言之,若要改变原本拒大辽水而守的既定方略,终究还得公孙康点头才成。
可是阳仪把韩耀的计策向公孙康一说,公孙康也含糊。这位公孙宗赐公子,论军事能力远在阳公量之上,可是一方面也被那“十万”的虚言给吓着了,另方面他这些天衣不解带,侍奉其父,可惜老爹总吊着一口气就是不死,导致自己长期睡眠不足,脑袋昏昏沉沉的,一时间也想不明白利钝得失。无奈之下,只好——“且召百僚商议。”
把公孙家的主要谋士、武将全都招呼到一起,阳仪先通报了一番前线形势,然后复述韩耀所言。他没提是谁给出的主意,估计真要说了,直接就有一半人举手表示反对——一介寒儒,也敢言事?不管正确与否,若是听了他的,定然有损我等豪强、老吏的脸面啊!
韩耀的建议,是干脆放弃大辽水防线,全面收缩,固守襄平城与首山,呈犄角呼应之势,并且尽迁大辽水东岸的百姓。焚毁存粮。坚壁清野。幽州军远来。运道漫长,多深入辽东一里,损耗就要大过一分,到时候前有坚城,后无粮秣,兵马越多,则退得越快。
这条计策,其实有点儿象原本历史上郑度劝刘璋坚壁清野以破刘备。当时刘备才刚攻陷雒城。前锋直指成都,刘璋大惊失色,郑度趁机就说:“今刘备虽攻城夺地,然兵不甚多,士众未附,野谷是资,军无辎重。不如尽驱巴西梓潼民,过涪水以西。其仓廪野谷,尽皆烧除,深沟高垒。静以待之。彼至请战,勿许。久无所资。不过百日,彼兵自走。我乘虚击之,备可擒也。”
据说刘备听说了此事,“恶之”,非常憎恶郑度的献计,言下之意,他觉得刘璋真要是听了郑度的话,自己就危险啦。还好法正安慰他:“终不能用,无可忧也。”你放心吧,刘季玉不会听的啦。
可是倘若这两次献计发生在同一条时间线上,后人得以对比,立刻就能瞧出差别来了。首先,郑度请刘璋坚壁清野的前提是刘备“兵不甚多,士众未附,野谷是资,军无辎重”:一方面刘备只带了一万荆州兵入川,其余兵马都是在白水关所挟持的蜀军,还不可能彻底为其所用,另方面刘备是从北往南打,没有稳固的后方根据地,所以军需粮草要被迫临时从地方上征调。总而言之,刘备瞧着是个庞然大物,其实后劲儿不足,很容易把他耗死。
如今的是勋则不同,粮道虽然漫长,终究是有后方基地的,即便幽州的粮食吃光了,他还能想办法从青、登甚至从冀、瀛去调,哪儿那么容易消耗干净啊?而且是勋所部全是幽州兵,没多少本地挟裹之众,跟后来的刘备也无可相比。
坚壁清野只是弱敌的手段,想要彻底击垮敌人,还得靠最后打一仗,这正是郑度所言“我乘虚击之,备可擒也”。因为刘备没有稳固的后方基地,如同袋中之鼠,倘若粮尽一退,蜀军从后追杀,便可轻松将其擒获。只要刘备被拿下了,那从东方杀来的诸葛亮、赵云、张飞等部,还用得着担心吗?
而是勋呢?他即便吃了败仗,也大可以一路逃回幽州去,辽东军没有实力直接追杀到去他的老家。况且,即便擒获了是勋,或许可以暂时消解眼前的危机,但跟曹家的仇就结大了呀,曹操迟早还得派兵来打。
这么一比较,二策之高下立判。
当然啦,韩耀要是就这几句话,那是无法取信于阳仪的,他必须在细节上再多多描画,显得这条计策对辽东绝对有利。韩耀说啦,敌军众,我军寡,大辽水畔又无险要,分兵而守,很容易被各个击破。收缩以后就不同了,把主力凝聚成襄平和首山两个拳头,可以凭藉城池和天险,相互策应,幽州军就没那么容易取胜啦。然后辽东军再可派出小队去抄掠敌军的粮道——你后方基地再稳固,粮秣再充足,合着不可能空运过来吧,只要运路一断,是勋必退无疑。
纸面上这么一谋划,听上去就比较靠谱了。只是也只能哄哄完全不通军事的阳仪,和头脑昏沉的公孙康而已,根本瞒不过与会的某些人——比方说逄纪。
逄元图心说这是谁给出的馊主意啊?你以为坚壁清野是好策略吗?那是被逼急了不得不为的下策啊,辽东真要走了这步棋,就算一时逼退是勋,腹心之地也必荒芜,恐怕好几年都无法重振,是勋回去稍加整顿,再度杀来,你们恐怕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再说了,从大辽水直到襄平,大片平原,道路纵横,你知道人家粮草从哪条道上运送啊,那么容易断其粮道?派出去兵多了,便易为敌所探知,起不到袭粮的作用;派出去兵少了,必然被敌军各个击破。
不过算了,逄纪本来屁股就不是坐在辽东这边儿的,公孙家越是自乱阵脚,他心里倒越是欢喜。所以虽然瞧出来那么多漏洞,他偏偏紧闭着双唇,一言不发。
还有一个人听着觉得不对,那就是公孙度的同族兄弟公孙模,在辽东也算数一数二的上将。只可惜此人长于调度,却拙于言辞,虽然站出来表示反对,但是啰啰嗦嗦的,对于其中破绽总也分说不清楚。阳仪听着头大,干脆就问:“若依旧计,卿可保固守阳隧否?”
这公孙模可不敢拍胸脯打保票了,他原本信心满满,问题被阳仪一张嘴就是“十万”给吓着了。当下追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