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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渊闻言大喜,于是自以护军之名去整合、统驭各军不表。且说是勋数日后开入襄平城,先安排辽东降将和自家部曲,收服各县,安定百姓——他暂摄平州州事,但具体工作全都扔给了诸葛亮、逄纪、夏侯渊等人——同时上奏曹操,请求尽快为平州安排一位新刺史。我还是幽州刺史啊,不可能长期管辖平州,你可别想把我从相对富庶的幽州赶到偏远贫瘠的平州来!
随即是勋便写下一封书信,派人快马送往乐浪郡朝鲜城,交给柳毅。信的开头先寒暄几句,谈谈往日的交情,然后一转折,大致介绍一下自己攻打辽东的经过,顺便称赞柳毅识天时、明礼义,及时跟公孙家划清了界线。信的最后,说自己新得一诗,要请柳毅指教。
柳毅接到来信,一直读到这儿,心里还是挺踏实的,自以为表态表得及时,可免刀兵之灾也。可是随即读诗,只见很短,只有四句——
“勒兵东海外,驻马浿之阳。朝鲜非夷土,谁为理旧疆?”
柳子刚乃大惊道:“是宏辅欲伐我矣!”
这首诗用词并不古雅生涩,即便柳毅这种半拉乡下大老粗也都能读得懂,因为难得的并非抄袭,而确为是勋新作。要说这年月的五言诗,最少六句,长的可能达到十数甚至数十句,后世很常见的五绝,此刻还不流行。好在此乃文风、诗风大转变的时代也,从汉而至魏晋,实开后日格律诗的先河,是勋前在许都的时候,就偶尔放出一些唐人的绝句来,号为口占——我随口吟的,并未经过深思熟虑,那么质朴一点儿,短小一点儿,大家伙儿都可以原谅吧——倒也掀起了一定的风潮。
写诗其实并不为难,尤其这种短小的诗篇,要出彩很困难,若只求四平八稳,那是非常easy的事情。是勋前一世就背诗无数,正所谓“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做诗也会吟”,而等来到此世后,从头再学旧籍、消化典故,逐渐练成了一手还算过关的应用文,更进一步学写诗,也不算多逆天的事情。
后世严谨的格律,这年月是还没有的,诗句是否平仄谐和、抑扬顿挫,全靠日常的语感,并没有什么硬性规定。南朝沈约曾经提出过“八病”,算是后世格律的滥觞,但那玩意儿抠得太死,反而限制了诗歌的形式和诗意的表达,是勋更不打算抄出去蒙事儿。诗而遵守格律,正所谓“戴着镣铐跳舞”,正见舞者的功力,遵守啥“八病”,则是蜷缩在囚笼里跳舞,徒惹人笑耳。
不考虑平仄格律,是勋的五言四句放到后世,可称之为“古绝”,创作难度还是相对要小些的。所以他当日写信,略一沉吟,就来上了这么一段,暗中警告柳毅——别以为你及时表态归附朝廷,我就能饶得过你!
第一句“勒兵东海外”犹有可说,乃言自身远征辽东也;次一句“驻马浿之阳”就不对了,浿水是乐浪和辽东两郡的界河,浿之阳就是浿水北岸,这明摆着说我要带着兵过去啦,差一步便将迈入乐浪境内。三四句说乐浪的郡治朝鲜原本就是大汉疆土,一时隔绝于外,不知道谁才能为朝廷收回主权呢?
这个“谁为理旧疆”的“谁”,肯定不是指他柳子刚,而是指是宏辅啊!(未完待续。。)
第三十章、不可迷失
为了防备是勋发兵来侵,柳毅尽起郡中军马,并且向三韩借兵,好不容易拼凑了七千之数,陆续开至浿水以南的增地县。他知道是勋所部幽州兵不下二万,若再裹胁辽东的降军,可达四万之数,就自己这七千人正面迎敌,还不够对方塞牙缝的呢。好在柳子刚早有自立之意,自入乐浪,即在浿水南岸修建坞堡,严防死守。是勋若想在众多坞堡之前渡江,难度还是相当大的。
当然啦,柳毅只能封堵浿水下游,是宏辅也可以取道高句丽境内,自浿水上游得渡。但过江之后,便是延绵不绝的狼林山脉,道险难行且人烟稀少,粮秣难以运输,更难就地取之,相信任何一名有理智的统帅都不会行此下策吧。
就连柳毅本人也暂离郡治朝鲜,北上?邯,严阵以待。同时他还遣人分道往襄平和许都送去书信——赴襄平之使,自然是去求见是勋的,反复声明自己并无叛意,请求是勋不要妄动干戈;赴许都之使,自然是催促朝廷尽快颁下正式公文,允其久镇乐浪。
就这么提心吊胆地一直等到四月中旬,终于有暗藏在襄平城内的奸细拼死返回禀报——是勋已然率军出城,南下直奔浿水而来了。
柳毅嗒然若失,心说我与是勋并无旧仇新怨啊,他为啥一定放不过自己呢?难道说前日暗示他真氏勋未死之事,本欲交好,却适得其反,让他记恨上自己了吗?早知道就不多事啦……
兵来将挡。水至土屯。事既如此。也便只有奋起一搏了。想那幽州军久离故土,淹留辽东,未必还能有多少进取之锐,辽东兵新附,其心不稳,以疲将而御疑卒,数量再多,又有何惧焉?既然你一意孤行。那好吧,咱们便在战场相见,一较高下!
前方探马节节还报,曹军已过西安平,进入了番汗县境。于是柳毅离开?邯,亲赴增地去视察防线,鼓舞士气,同时继续派人前往是勋军中,以申和睦之意。可惜使者一去全都石沉大海,再没一个回来的。
然而曹军自入番汗。便即止步不前,仅仅派遣一些小队跑到浿水北岸探查水文状况。兼且耀武扬威而已。柳子刚并非蠢人,连续多日不见曹兵有渡河的迹象,不禁心中起疑——此莫非为声东击西之计乎?
要么不来,既然来了,当然是要渡过浿水,以攻我乐浪的啦。否则你来干嘛?来旅游么?又不是普通的自由行,大军一动,耗费巨万,若无利益可取,谁愿为此?来了却不进攻,似乎只是疑兵,以掩护主力自它处得渡——难道是宏辅真的不顾兵家之大忌,要从浿水上游涉渡吗?
正自疑惑,突然有快马来报:“大船数十,载兵无数,已入列水,自南浦登岸矣!”
柳毅闻言,大惊失色,随即仰天大笑道:“原来如此!”是宏辅果然不愧为是宏辅啊,他从海路进攻我乐浪,本亦不足为奇,但此前书信递来,偏要作诗云“驻马浿之阳”,乃使我忽略海上,而专注于陆路——真好心计也!
这其实是一种暗示和误导,倘若没有这句诗,柳毅可能会考虑得更周全一些,但此诗一出,让他本能地以为是勋只考虑陆路相攻,就无形中忽视了海上的危机了。
吃惊过后,柳毅倒是也不恼恨——智不如人,乃为所惑,夫复何言?况且他把主力全都调到浿水南岸来了,朝鲜的守兵非常薄弱,是勋主力自南浦登岸,不数日即可抵达朝鲜,反正回天乏术,那除了投降,还有什么办法可想呢?空自抱怨,有何益处?
也不知道浿水正当面的曹军主将,究竟是不是是宏辅。于是柳毅即遣散兵马,身着一袭白衣,只带着一名童子,乘坐小舟往北岸而来。才近北岸,便见一骑傲然而立,马上之人峨冠博带,粲然而笑,遥遥地招手道:“吾待之久矣,子刚何来之迟也?”
柳毅匆匆下舟,疾趋而前,躬身拜倒:“罪臣柳毅,拜见是使君。”
是勋跳下马来,双手搀扶:“子刚何必如此。你我倾盖如故,此番兵戎相见,非私怨也,为公义也,不得不然。吾若欲害子刚,自在舟师中矣,何必于此相待?”
我要真想收拾你,直接就乘坐海船在南浦登岸,一举把乐浪郡整个都拿下了,又何必率领陆军等在浿水北岸,专等你来投降呢?请相信吧,我对你没有恶意。
柳毅心说你要没有恶意才怪呢。然而身在矮檐下,自然不敢反驳,在是勋的搀扶下缓缓起身,但腰还是躬着的,拱手道:“但求活命而已。”
是勋摆摆手:“吾欲上奏朝廷,仍使子刚为乐浪之守,如何?”
柳毅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既如此,使君又何必……”我已经向朝廷表示了恭顺之意啊,既然你仍想让我镇守乐浪,那又何必要领着兵杀过来呢?这不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
是勋摇头叹息:“甚矣,子刚之不悟也。乐浪不克,而子刚自降,又欲久镇,朝廷焉能不疑?或今日无意东征,待天下底定,安容子刚割据一隅?吾今先取后予,则朝廷乃无疑矣。”我先拿下你的乐浪郡,再向朝廷推荐由你担任太守,那你就是正式的朝廷任命的地方官员,直接受朝廷掌控,自然免除了后患。
“况,”不等柳毅反应过来,是勋继续说道,“子刚乃欲永处偏僻,安乐余生乎?今过单单大山可收濊貊,南可服三韩而北可伐句丽,复武帝之四郡,为大汉开辟疆土,自能名垂竹帛。若不为此,是虚生于世也;而若为此,朝廷岂容久镇?”你对日后的发展就没啥想法吗?你就想把一辈子都浪费在这小小的乐浪郡里?真要这么想,那我为你可惜。而倘若你还有开疆拓土的**,一旦势力坐大,朝廷怎么会不担心呢?你还想终身为乐浪太守,那可能吗?
“为子刚计,且镇乐浪,足食强兵,拓土之后,乃可入都觐见,受封侯之赏,人生庶不虚度矣。”是一辈子在边地当草头王呢,还是成为大汉朝的功臣、列侯,等年老后返回中原去安享清福呢?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柳毅闻言,这才终于醒悟,当即再度拜倒:“毅乡鄙草野,所计不远,若非使君,异日必无幸理也。乃愿为使君恭效犬马!”
就这样,是勋几乎兵不血刃地便取下了乐浪郡,随即牵着柳毅的手,二人并马渡过浿水,南下往朝鲜而去。行至列水北岸,是勋突然开口询问:“吾离乡久矣,山川变动,已不识先人墓冢,子刚可引我前往致祭。”柳毅心说来了——这两天他一直在考虑,是勋对自己前途的规划虽然很有道理,但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轻拋一片心,关于真氏勋的事情,还是少说为妙。故此还只按当日书信中所写,只当自己是偶尔撞见了氏伊的坟墓,当下便领是勋前往。
当是勋见到那块写着“先考氏讳伊公之墓”的墓碑的时候,果然脸色瞬间大变。原本是勋只当是有人收葬了氏伊父子的尸体,还打算趁机毁掉真氏勋的坟冢,以免后患呢,却不料——那家伙竟然还活在世上吗?!
好在是勋为官多年,早就练得喜怒不形于色了,虽然震惊意外,但面色改变只是一瞬,很快便恢复了过来。他转头瞟一眼柳毅,微笑着问道:“卿乃尽知之乎?”
柳毅内心忍不住地狂跳,表面上却装得若无其事,把手一拱:“使君何意也?”
是勋暗自冷笑——戏演得过了,傻瓜!柳毅镇守乐浪不是一天两天了,既然发现了自己“父亲”的坟墓,还是新立的碑,那么究竟是谁所葬,是谁所立,不可能丝毫不做调查吧。自己当年的“李代桃僵”之计,其实真要往深里挖掘,必能寻出无数破绽,只是仗着乐浪偏处海外,没人能去核实罢了。你就身在乐浪,不可能啥都查不到吧?
只要你查到了哪怕一点点蛛丝马迹,都未必要到怀疑我真实身份的地步,听我突然间问起这种奇怪的问题来,也肯定会有所担惊受怕啊。如今乐浪郡在我的掌控之中,若想杀你,举手之劳尔,在这种心理压力下,便无事也会狐疑,怎么还能这般从容自若呢?分明你心中有事,又怕被我看出来,故此缄口不言罢了。
然而是勋也并没有多加追问,心中有数就好了。自从接到柳毅的来信以后,他就一直在担心和考虑这个问题——倘若自己的真实身份被他人所查觉,究竟该当如何应对?虽然真正见到墓碑,才知道所要直面的危机比自己所担忧的更为严重,但就结果而言,那还不是一样吗?
自己究竟在害怕些什么?怕丢失官位吗?那可能性是很低的;怕丧失儒林中的声望吗?以文入仕,以儒入仕,本来只是手段而非目的,若把手段当作目的,那是彻底的迷失啊!既来此世,安乐而终自然重要,但想要达成这个目标,更重要的,不是辅佐曹操尽快平定乱世吗?只要乱世得定,声名之类,真的那么重要吗?
真氏勋还活着也好,氏家尚有他人存在也罢,我倒想要看看啊,看他们是否敢从阴影中走出来,直接来到我的面前!
(谁为理旧疆之卷十六终)(未完待续。。)
第一章、内科圣手
建安十年五月,汉丞相曹操陛辞天子,亲统大军十三万南征荆州刘表。各路兵马首先会聚至颍川郡的昆阳,随即以夏侯惇为先锋,入南阳界,经犨县、叶县而指宛城。
朝廷所任的南阳太守张绣亲自出城迎接曹操。曹操执着张绣的双手,称赞他为朝廷守备南线,功勋卓著,然后话锋一转,说:“将军功高,朝廷岂忍将军久居外郡耶?待南征毕,请与操共谒天子,当以九卿相酬。”
张绣也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随着曹操的势力越来越庞大,自己居其卧榻之侧,是不可能一直在地方上当土皇帝的。而且他这些年来南拒刘表、刘备,所受到的压力也相当之大,深感身心疲惫——他本就不是一个野心旺盛之人,因而欣然便接受了曹操的邀约。
曹操大喜,于是进一步说:“闻将军有女,尚在冲龄,吾有子彰,或可相配,将军其有意乎?”你把闺女嫁给我儿子曹彰好不好?
在原本的历史上,张绣之女所许配的乃是曹操另一名庶子曹均,但曹均出于操弟曹德(史书中误记为曹彬)为嗣,其实算曹操的侄子。只不过在这条时间线上,曹德曹去疾、曹政曹安民父子并未罹难,次房没有断嗣,所以也用不着曹均帮忙啦。
也正因为没有曹安民陨落的前仇,而张绣亦早早地便归附了曹操,这回更是曹操才一暗示,就表态愿意交出权柄,曹操一高兴。临时想出了这条拉近两家关系的主意——比原本历史上早了好几年。这年月曹彰尚未成年。还没有谈定亲事。所以论资排辈,曹操就把他给提出来了,且轮不到还满地乱跑、屁事儿不懂的曹均呢。
于是张绣欢喜接受,曹、张二人携手入城,共商下一步的进军计划。这时候张绣的势力并不大,被刘表压缩到了涅阳、棘阳一线,名为太守,其实整个南阳郡才占据了三分之一而已。此前。曹操已命雍州刺史严象督马腾父子出武关,循丹水,以出南阳之西,待大军入宛后,即请张绣率军前取南阳东部的平氏、复阳等县,而自统主力,直薄育阳和新野。
三路曹军势如破竹,很快便占据了大半个南阳郡,前锋直指汉水东岸。刘表先后派治中邓羲、别驾刘先往赴曹营求和,却都被曹操一口回绝了。曹操说要想我退兵也很简单。你刘景升赶紧赴阙请罪便是——不肯放下自己这一大摊子前往许都去吃闲饭,那便只有举族诛灭这一个下场!
刘表召集群臣商议。包括谋主蒯越、妻舅蔡瑁在内,竟然众口一词地认为朝廷军势庞大,又占大义,不可敌也,劝刘表以归降为前提,再跟曹操谈谈条件看。刘表又气又急,虽然斥退了蒯、蔡等,还贬谪了邓羲、刘先,却一口气上不来,直接病倒了。
其侄刘磐前来探病,声称若给他五万兵马,即可御曹军于汉水之上。刘表苦笑道:“吾安得有五万兵?”此前他为了平灭长沙的张羡、张怿势力,陆续调兵南下,结果最近南四郡有不稳的倾向,新任长沙太守韩玄留之自保,一兵一卒都不肯调回北方来。荆州另一支重兵是捏在江夏太守黄祖手中,可是黄祖北要防备太史慈和鲁肃,南方又有柴桑的周瑜虎视眈眈,也是只舟不敢回撤啊。如今刘表手头能用的机动兵力,不过三万余众罢了。
刘磐沉吟少顷,只好说那您先把这三万兵给我吧,咱必须牢牢守住汉水防线,以保障襄阳城的安全。此外我在江陵的水军全都往江夏开拔,换取黄祖部分陆军回援——不管您是打算死战到底,还是被迫认同群臣的建议,都必须先跟曹操打上一仗才成。
就算最终投降,咱也必须先炫耀一下膂力,好跟曹操再谈条件啊。
此外,刘磐还提出来,事既已急,就应当想办法与江东孙氏弃捐前嫌、共同抗曹,也应该接受孔融的建议,去向益州的刘备求助——唇亡齿寒的道理,那两家不会不清楚,江南三方合则或可拒曹,分则必为各个击破也。
刘表说行,我这就派孔融去游说刘备,可是江东派谁去好呢?刘磐说:“宜城马氏,才俊辈出,叔父岂不闻‘马氏五常,白眉最良’之语乎?请召马季常来,授以全权,出使江东。”
刘表无奈之下,只好对刘磐的建议是全盘接纳啊,赶紧硬撑着病体,四处分派不提。可是他虽然心惊胆跳地病卧襄阳,还随时做好了出逃江陵的准备,却左等也不见曹军渡汉,右等也不见曹军进攻,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原来曹操的计划是在盛夏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