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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魏文魁-第2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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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秦宜禄伤势过重,是勋退兵的时候他不便跟从,于是就暂且留在广陵,等伤养好了,直接返回许都自家。至于那位留赞留正明,是勋虽然费尽心机收了他,可是想到这江浙蛮子跟自己回了幽州也无事可做啊,干脆写一封荐书给陈登,使为门客——待遇肯定得比在会稽的时候强才成。

    是勋不大瞧得起秦宜禄,可是终究主从多年,这没有热情也多少产生点儿感情了,见对方精神旺健,行动自如,心中也自欢喜,扯着手就问,你伤大好了没有?秦宜禄说我伤势早就好了,劳烦主公牵挂,随即话锋一转:“主母使吾来问主公,既已归许,何不入城?”

    是勋听到这话,心里不禁“咯噔”一下——这回来了不先去见大老婆,倒跟小妾这儿留宿,非礼也,也难怪曹淼不乐意啦。可是等真的进了城,诸事缠身,再想出城看管巳和是复就不知道要等到哪一天了,所以他才打枪的不要,悄悄地进村儿……就想瞒过曹淼来着。这谁啊?是谁把消息给泄漏出去的?!

    转念再一想,曹淼在管氏的庄院里暗布眼线、棋子,那也是情理中事吧——这只是宅斗的最常见桥段,没有见天撕逼,你就得意去吧。当下只得轻咳一声:“呃,这个……误宿也,不得不暂息庄中耳。”你说啥,绕了远路了?我在许都城外就不准迷路吗?你管那么多!

    本来想在庄中多跟管巳盘桓几天的,既然曹淼遣了秦宜禄来问,那没有办法,只好打点行装,今天就进许都城去。可是是复扯着是魏不肯撒手,是勋笑着解释说:“汝兄要觐见天子,且待见过,再出城相伴于汝,可好?”是复小脸儿一扬:“儿亦要见天子!”

    是勋差点儿脱口而出:“你见那玩意儿干嘛?”好在及时给咽了,摸摸是复的小脑袋:“儿尚幼也,待及冠且学业有成,必能得见天子。”以是勋的地位、资历,是复只要一成年,必能蒙荫为郎,还怕见不着天子吗?只是到时候见的是哪位天子,那就不好说啦……

    在原本的历史上,曹操之所以到死都没有篡位称帝,一是狠不下心、抹不开面子,还想继续披着汉臣的旧皮,二是大势未足。倘若大势已足,你瞧他会不会对汉献帝下手?在大势面前,个人的意愿算个屁啊。而就是勋的努力方向而论,汉朝反正是完蛋定了的,新王朝与其晚建,还不如早建。当然啦,他必须躲在幕后,空出前台,且让董昭他们去表演。

    一行人就此离开庄院,午前进入了许都城。此时的许昌,作为帝都已有整整十年了,城池经过多次翻修、扩建,规制虽仍略逊色于故都雒阳,却与邺、长安等名城大邑不相上下。进得城来,但见街道规整,房屋鳞次栉比,人口繁盛,摩肩接踵,真是热闹得无以复加。

    在曹操俭朴习惯的引领下,在无数马屁精群起仿效下,一改桓、灵时代的奢靡之风,官员们往往以穿蔽衣、乘柴车、满面烟尘为荣,但这儿终究是国家首都,得讲究朝廷脸面,衣服可以旧,却必须整洁。加上平民百姓才不管你那么多,在礼制允许的范围内,但凡有几个富裕钱,谁都会想吃得好一点儿,穿得光鲜一点儿。所以是魏满眼都是绫罗绸缎、奇珍宝玩,五光十色的,晃得他都眼晕。

    “汉之富也,竟一至若是!”草原上来的小胡人以前哪儿见过这种场面啊,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是勋微微一笑,即问是魏:“儿颇爱否?”是魏说我当然喜欢啦,我只恨没有托生在汉家,不能常见这般盛景。是勋说你喜欢就好,你若是想要啊——挥鞭一指:“乃可兴师犯汉,皆掳去也!”可以领兵来抢啊,抢回去就都是你的啦。

    是魏闻言大吃一惊,赶紧躬身辩解:“父亲大人毋得戏言,儿绝无此般恶念妄心,天日可鉴!”同时还免不了偷偷抬眼去观察是勋脸上的表情。

    是勋轻轻摇头,说你不必发誓,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也不是要试探你,而是想跟你讲讲这其中的道理——“汉之富也,乃长年耕种积聚所得。汝草原人不识耕种,欲得汉物,一则互市,二则掳掠。然互市乃可久长,掳掠只得一时之欲也。汉地若被兵,则百姓离散、田地荒芜,何以长久资供?汝等不识耕织,即得汉地,亦不过放牧牛羊也,则与此前何异?”

    抢东西就是一时爽快,在破坏了原本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前提下,想要长久富裕,那是做梦。你们草原人要想也象汉人这般富裕,那就好好地放牧牛羊,用产品来跟汉人交换,如此才得长久。

    “汉人亦有匠也,不识耕织,然可以器易粮、易帛,食用不逊农人,若使其据田,必饿死矣。乃知天生种类,各有所长,以其长而易其短,乃得滋繁,用其短必毙,恃其力必亡也!”

    是魏躬身受教,旁边的诸葛亮也直点头:“先生所言,天下之至论也,使人人得而遵行之,则安有战乱?”是勋瞟了他一眼,心说孔明你也别太过天真,道理归道理,道理抵不过贪欲的例子,古往今来难道还少吗?

    很快便抵达自宅,曹淼一手抱、一手牵,领着两个闺女儿,偕同仆伇、宾客等,早就出了大门来迎候。是勋望着这一大家子,既感自豪,又难免觉得肩膀上沉掂掂的。

    相互见礼已毕,众人簇拥着是勋入内。才进大门,是勋直接就从老婆怀里把小女儿是云给抢过来了。是云乃是勋出镇幽州以后才降生的,他此前还从来没有见过,所以才如此急不可奈——适才在门外,众目睽睽之下,这年月的士人总要装一副情感不露于外、礼仪发乎于中的迂腐之态来,不好太过急切,这不是终于进门了嘛,就不用再戴假面具啦。

    是云虚岁已经四岁了,可是抱在怀中觉得甚轻,再瞧形貌,显得格外娇小。是勋就有点儿不明白啦,一般情况下头胎才容易营养不良——故此夭折的也很多——后几胎母亲有经验了,应当越下越壮实才是啊,可是雪当年是多么肥壮的一小丫头啊,她妹妹怎么如此孱弱呢?

    儿子是复也是,打落生便是肥崽一枚,是勋还奇怪管巳那般精致的一小萝莉,肚子里哪来那么多空间存放这硕大物件……

    瞧瞧怀里的是云,大概是初见乃父,颇有些害怕,小嘴一扁,竟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吓得是勋赶紧递回给她娘了。再低头瞧瞧婴儿肥态渐去的是雪——小丫头也已经十岁了——是勋忍不住就问啊:“汝妹何不似汝?”

    是雪仰着小脸,一本正经地答道:“阿姆亦瘦,为不得见阿爷也。三娘得居阿爷身畔,却觉丰润。”

    是勋闻言,忍不住捻须大笑。(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十命可受

    是勋出镇幽州以后不久,曹淼即生下了是云,因为女儿还小,无法携之从丈夫于任上,又不甘心让管巳过去,因此便遣甘氏前往伺候。是勋与甘氏共居幽燕之地,刨去征平、扰吴,日夕相处也有一两年了,然而可恼的是,甘氏却丝毫也没有怀孕的迹象。

    曹淼倒是因此而颇感安慰。按照这时代的风俗、习惯,男子以多嗣为福,女子以不妒为德,曹淼就算心里再怎么不乐意,也不好太过明显地阻挠丈夫宠爱侧室,同时还隐约地期盼着侧室们也都能有所出也——兄弟姊妹多了,家族繁盛,闺女们的未来也会比较光明吧。可是她始终未能产下一子,管巳早就走到前面去了,这倘若甘氏也一索得男,她正室的地位即便不会动摇,面子上也不光彩啊!

    放下曹淼的小心思不提,且说是勋,三个子女中他最喜欢的就是是雪。一则是勋本没有男尊女卑的旧思想,生儿生女一般宝爱,二则么,是雪这小丫头打小便聪明伶俐,比是复要活泼可爱得多了。还记得昔日与曹淼说起郑玄过世,随口问小丫头:“康成先生殁矣,阿爷将如何做?”是雪小大人似地回答:“阿爷当与赙钱。”是勋每当想到这一出,都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如今小丫头又语出惊人了,说母亲曹淼因为不得见父亲是勋而瘦,妹妹是云亦然,倒是三娘甘氏,多日不见,瞧着却丰满了不少——因为她一直呆在父亲身边儿啊。

    曹淼脸上一红。呵斥是雪道:“毋得妄言!”是勋倒不以为仵。笑着对曹淼说:“此皆实言耳。何妄之有?”轻抚曹淼的肩膀:“辛苦你了。”曹淼眼圈一红,赶紧转过脸去,吩咐下人:“速烧热水,请夫君沐浴更衣。”

    家人团聚,其乐融融,只可惜是勋身上羁绊太多,当日黄昏,就被迫身带残留的征尘。领着是魏去拜见曹操。曹操对是魏很重视,甚至故意套近乎说:“汝父乃吾妹婿也,则汝亦吾甥也。”你如今也是我曹家亲眷啦!即命曹昂、曹丕等带是魏下去,好生款待。

    等到堂中只剩下了他跟是勋二人,曹操首先详细询问相关幽州的情况,然后告诉是勋:“去疾亦将归矣。”曹德也快要从朔州任上赶回来啦。

    心照不宣,曹德之归,自然也是为了董昭提出的加九锡和建藩国之事。就理论上而言,曹德、是勋,既是曹家一族或者姻戚。他们在相关问题上不能过于明确地支持,但在这个节骨眼上赶回许都。本身就是无言的表态了。况且,对于董昭的上奏,曹操是必然要表示谦让的——即便内心千肯万愿,也不能腆着脸硬往上凑,即便天子真下了圣旨,那也得上奏推辞个两三次,此乃官场之惯例也——但骤然召还二人,就是暗示百僚:曹丞相本人并不反感加九锡与建藩国。顽固的反对派也就罢了,那些骑墙派、观望派,你们还不赶紧入彀,要更待何时啊?

    所以曹操用“去疾亦将归矣”一句做转折,就把话题引到这事儿上来了。是勋当即起身,朝曹操深深一揖:“勋为主公贺。”曹操赶紧摆手,说这不过是董昭等人的一厢情愿而已,我还并没有答应,天子更没有下诏,你这恭贺未免太提前了点儿吧?

    是勋心说如今只有你我二人,连你亲信秘书杨修和刘放都不在旁边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还装的什么象,撇的什么清啊?嘴里却说:“虽未有诏,亦见主公功盖天壤,四方归心也,勋以是而贺。”然后直接进入正题:“若得建国,请更百官之制。”

    曹操说你此前的来信已经提过这个问题啦,然而——“天子无诏,何得妄论?况兹事体大,宏辅须慎行也。”言下之意,反正还没到正式拍板的时候,你先下去考虑清楚了,别出什么漏洞——等于认同了是勋的建言。

    是勋点头表示明白,然后突然又说:“公仁言加九锡,勋以为不可也。”

    曹操笑眯眯的表情瞬间就凝固了下来,紧盯着是勋的双眼:“何谓不可?”啊呀,真是没有想到,你竟然会反对董昭的这个建议。为什么呢?你以为我的功劳不足以请加九锡吗?

    是勋知道董昭的两个建议,曹操本人定然是全都乐意的——若无曹操首肯,董公仁压根儿就不敢真的去煽乎这些事儿——自己表示反对加九锡,曹操心中难免生疑,且怀不满。要是换了一个家伙正面说这种话,可能曹操当场就翻脸了,好在他跟曹操关系比较铁,外加从来习惯说话先石破天惊,然后再慢慢往回圆,曹操都已经习惯了,知道他必有后语,所以才板着脸多问一句:“何谓不可?”

    是勋于是一字一顿地说道:“主公从不假虚饰也,乃能芟夷群雄,立功当世。今得国为实,而九锡为虚,况有王莽先例,不当追步也……”

    在你之前,得九锡之赐的只有一个王莽,王莽那是什么货色,大家伙儿全都清楚,你就不怕为了得着那么点虚的玩意儿,反倒引发朝臣们的普遍反感吗?会不会因此有更多人怀疑你的用心,就此提防你篡位呢?若得封藩建国,有了自家的地盘儿,方便提升实力,这我不会反对;可是加九锡……真有那个必要吗?

    曹操捻着胡子不说话,但脸上依然阴沉得好似即将有狂风暴雨来临一般。是勋心说不好,这几句话没能说动曹操,反而使他更加恼怒了。曹操这人多疑多嫉,外加心狠手辣,即便一直呆在他身边儿的人,都未必能够瞧得有多透——正所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是也——但是勋读过后世两千年间的史论,对此是再明戏不过的啦。不行,我得赶紧加上几句好话,来挽回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形象——

    “今孙权、刘表未灭,陇上未平,张鲁在汉、刘备在蜀,诸贼未讨,而坐自贵大,非其义也。若得底定,则主公虽十命可受,况于九耶?!”

    是勋这番话是借鉴了后来诸葛亮答复李严之书。当时孔明执掌蜀政,二把手李严李正方靠了边儿站,心有不甘,就写信建议孔明“宜受九锡,进爵称王”——或许是拍老对手马屁,也或许是想捧杀孔明。于是诸葛亮回信说:“……今讨贼未效,知己未答,而方宠齐、晋,坐自贵大,非其义也。若灭魏斩叡,帝还故居,与诸子并升,虽十命可受,况于九邪!”

    其实孔明说这些话并不合适。“加九锡”即人臣用天子仪仗,为其顶点,若云“十命”,那不就等于篡位了吗?真等形势到了那一步,你愿意怎么干都可以,但形势未到,有些话是不能提前宣之于口的。诸葛亮当时究竟是怎么想的,是为了麻痹李严,或者敷衍李严,还是他确实口不择言,说错话了,没有人知道,只是是勋觉得,这话很赞,完全可以今天用来恭维曹操啊。

    果然,“十命”之言一出,曹操脸上当即云开雾散——我靠是宏辅连这种话都说出来了,他果然还是向着我的呀。只不过这人过于谨慎了,害怕我一受九锡,即被人目为王莽,所以才不敢附和董昭所言。

    那么,你对此又有什么建议呢?“然则,即命公仁毋预此事耶?”要告诉董昭,别再煽乎这事儿了吗?

    是勋微微摇头:“取乎上,而得乎中,公仁自可建言,主公乃可辞去也。亦不必毕赐,不名乎九,乃无比附王莽之讥。”

    董昭随便建议,随便煽乎,不必要去阻止他,只是等到天子正式下诏以后,曹操你上表推辞就是了。而且也不必要全辞,辞个一两样,凑不成九数,别人就不会联想到王莽啦,岂不是好?

    曹操闻言,不禁撇嘴:“是乃掩耳盗铃也。”好嘛我不受九锡,受个什么七锡、八锡的,别人就不会胡思乱想啦?你这也太矫情了吧?是勋淡淡一笑:“虚饰之物,原亦掩耳盗铃也,然人亦将多惑。唯望主公务其实,而不惑其虚也。”本来这些就全都是表面文章,你都已经贵为丞相,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了,为人臣之极,再进任何一步,大家伙儿免不了都会有所联想。我希望你不要太关注这些虚务,然而必须承认,还是有很多人认虚务的,只要你不迈过最后一道底线,他们就可能捂起眼睛来,假装看不清你的真实用意。

    最后,是勋还加上一句苏东坡《答秦太虚书》里的话:“至时别作经画,水到渠成,不须预虑。”等到时机成熟,你从八锡直接跳到十命,即便没有九锡的过度,那又有什么难的?

    曹操终于满意了,不禁仰天而笑:“宏辅真识人心者也!”

    从相府中告辞出来,是勋就觉得背上涔涔冷汗,户外凉风一吹,不禁连打了两个喷嚏。是魏赶紧上前搀扶:“父亲大人得无虞耶?须保重贵体。”是勋摆摆手,示意自己没太大关碍,然后压低声音对是魏说:“吾当安排汝速见天子,仪毕即返草原去……”

    有句话他没有接着说出口来:“恐许下将扰,大风起兮!”(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未之闻也

    建安十一年腊月既望,是勋携义子是魏赴阙,觐见大汉天子刘协。是魏献上良马、猎隼、貂皮、毳毡,以及特产角端弓等,天子下赐钱、帛、璧、剑,是魏复求汉家衣冠,天子大喜,乃更赐梁冠、礼服。

    随即尚书承命宣旨,封拓拔部大人诘汾为归义侯,位在匈奴左右贤王上、单于之下,封是魏为关内侯。复以前收拓拔部,及征辽东、扰吴会等功,加是勋为“三户亭侯”。

    是勋当时听着宣旨,就多少有点儿含糊,等到接过诏书,左瞧右瞧,上瞧下瞧——没错,这是个“叁”字啊,难道这亭只有三户?何其贫瘠乃尔!悄悄询问宣旨的新任尚书、小师兄任嘏:“此亭何处?”任嘏低声答道:“在瀛州河间国束州县内。”

    回去一翻查资料,才知道自己不但听岔了,而且还瞧岔了,原来这个亭名叫“参户亭”。叁、参二字不但读音相近,而且用隶书写起来,字型也差不太多,几乎彻底混淆——参户亭侯,这听上去就比较靠谱啦,可是那么容易相混的地名儿,究竟是谁翻出来加诸我头上的呢?此人之心乃可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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