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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魏文魁-第3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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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权心说这是个要命的圈套啊,我老爹留下来的大多是淮泗人士,哥哥留下来的大多是江北的庐江、九江之人,我上台以后就想收拢吴、会士人之心,可是尚未见到足够的成效,手下可信的南人就不多啊。北人要是全都走了,那些南人还能再听我的吗?剩我一光杆司令,就算得保首级,那又有什么意思?

    正自彷徨,突然门上来报:“周将军幼平来也!”(未完待续。。)

第二十九章、难为田横

    周泰那就是不死小强,他顽强的生命力几乎非人类所有。想当初在宣城救护孙权,对战山贼,身被十二创,甚至多创见骨,偏偏就是不死;其后转战江南各地,往往奋勇先登,搞得满身是疤,换了别的将领,估计都死三回了(换了是勋等文士,死十回都不止),他却浑然无事。

    这回在春谷城西对战太史慈,被一箭射中心窝,本无幸理,偏偏他就是那么命硬,箭头恰好从心脏边上穿过去,未中要害。但即便如此,换了旁人,光当时大出血和其后的伤口感染,就挺不过三天去。周泰的亲卫寻着他,包裹了创伤以后,他周幼平竟然还能哆嗦着行动和说话,伸手一指东方:“往护至尊!”

    亲卫们用树枝和军旗绑了个担架,扛着周泰一路躲避曹兵和乱民,迤逦向东,途中军士大多跑散,最终只有百余人得以返回吴县,前后足足七天,周泰吊着一口气,就是不肯死!

    等到他躺在担架上被抬进孙权的衙署,正好撞见顾雍、秦松在劝说孙权投降。

    顾雍说了:“吴会本无陷阻,利攻而不利守,所恃唯江海而已。今曹军已渡长江,东海亦轻覆我师,是震泽(太湖)、射贵(无锡湖)之间,门户洞开也。即带甲十万、粮秣趁足,亦不可守,况今之不敷耶?古来雄杰,因势成事,势其不至,逆天必亡。请主公熟计之,今日从命,尚可得保首领。若犹豫迁延。恐孙氏将无噍类矣!”

    咱们无险可守。根本打不过曹军,那么除了投降,还有第二条道路可走吗?

    顾元叹是土著带路党,一心想劝说孙权投降。这年月王权不下乡,尤其对于扬州、益州这类偏远州郡,朝廷诏命往往连州治、郡治都出不去,全得依靠地方实力派来协助施政,所以两州的豪族势力也极庞大。独立性极强,地方保护主义色彩极为浓厚。孙氏之下江东,必然会跟这些豪族起冲突,孙策专以力杀,早就把他们给得罪狠啦;孙权倒是想恩威并用,加以招抚的,可惜还没能收到足够的成效,曹操就杀过来了……

    在原本的历史上,赤壁取胜之后,北方的势力已很难再渡江来攻。而且西方的荆州已成与国(即便孙刘联盟并不牢固),孙氏在江东算是彻底站稳了脚跟。以吴四姓为首的地方豪族无奈之下,这才被迫接受了孙权递过来的橄榄枝,逐渐臣服于孙氏,顾雍、陆逊等亦成为东吴之名臣。而在这条时间线上,因为曹军首先在北荆州站住了脚,进而控扼江上,得以顺利地渡江伐吴,把这一进程给打断了,顾雍、陆议(陆逊)等人难免站在家族、乡党的立场上考虑问题,故此一力撺掇孙权投降。

    尤其是“北人归北”的方略传过来,这票地方豪族忍不住是喜上眉梢,弹冠相庆——只要把那些淮泗人、江北人全都轰走,那孙家还有什么能量啊?即便孙权因为身为南人,仍能留在江东,甚至还是名义上的总帅(比方说当扬州刺史),他不依靠甚至是巴结大姓豪族,还有能力施政吗?再说了,曹操早就承诺把吴、会两郡的主要职务全都交给顾、陆、朱、张,“南人治南”将不再是遥远的梦想!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倒不能责怪顾雍等人但知家族,不虑国家,因为以当时低劣的交通状况、通讯状况而言,对于这些偏远郡县,形成在朝廷遥控下的地方自治,将是较为稳妥的政治格局。因此顾雍他们认定,只有江东归从王化,才能免除外扰,只有朝廷任命江东之人来主江东之事,才能缓解内纷,如此地方安靖,国乃富强——你瞧,我们也是在为国家社稷考虑啊。

    就如同世家大族出身的士人,大多数认为只有世家掌权,国始得安,他们的想法不能说完全没有道理,只是把相反的道理抛至脑后,假装看不见而已——屁股决定脑袋,往往如是。

    与顾雍相比,秦松的立场却又不尽相同——他是广陵人,属于北人,一旦孙权降服,那是必然要被遣送回乡的。前不久,跟他同病相怜的陈端病逝了,秦松还清晰地记得秦松在病榻上拉着自己的手,流着眼泪所说的话:

    “吾等皆北人也,因世乱而避之江南,为讨逆将军所用,言听计从。所谓‘士为知己者死’,本不当背之也。惜乎悯天不吊,讨逆将军为小人所害,今之孙将军则逊之远矣,且不用我等语……若早归从朝廷,安有今日之难?”

    孙权继位以后,对父兄所遗留下来的老臣还是有一定提防和疏远的,此亦人之常情。武将们不涉文事,周瑜本便以兄事之,或许还好一点儿,但对于二张尤其是陈、秦等辈,大抵敬而远之,并且尝试选拔吴会本地人才如顾雍等来分夺他们的权柄。到了这个时候,二张只相当于高级顾问,其实手中一点儿实权都没有,至于跟孙权相性彻底不合的陈端、秦松,唯优礼而已,基本上靠边儿站了。

    这也是为什么史书上对这二位孙策时代的“谋主”记载寥寥的缘故——孙策时代才多长啊?而在其后漫长的孙权时代,他们确实就没起到过啥作用呀。

    陈端、秦松,对此不能不心生怨怼,甚至会起念干脆闪人算了。原本是没有合适的机会,这回曹军提出“北人归北”,二人乃彻底不想在孙家这条将沉的破船上呆着了。

    陈端因此就对秦松说:“吾无日不念桑梓,惜乎命之将终,恐难以归。昔请孙将军遣质归化,彼不应从,乃有今日……”当初孙权要是肯放弃一定的独立性,向朝廷递交人质,曹操还有大票的割据势力需要敉平呢,也就不会急着来打江东啦。等到孙家趁机遣兵南下,彻底平定扬州南部,甚至吞并交州,地方既广,户口也繁,曹操再想下手,难度系数就很大了。等到天下一统,孙氏即便不为藩镇,终孙权一代坐领江东,那也是很有可能的。

    此即二张、陈、秦等所谓“投降派”谋士为孙权所做的谋划,但可惜孙仲谋其志非小,因而听取了周瑜等人的建议,因着唇亡齿寒之忧,刻意要插足曹操和刘表之间的争斗,这才导致了今天的局面。在二张、陈、秦等人看来,这真是太不明智了——你以为你是你哥啊?你有你哥能打么,也敢跟曹操当面叫板?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问题,孙权也正是因此而逐渐疏远这票前代谋士——时时刻刻都把我跟我哥比,我哥临终前都说过了,他跟我的秉赋不同,各有其长,亦各有其短,你们怎么就不明白呢?!你们烦不烦啊!

    如此恶性循环,双方的心结越来越深,距离也越来越远,陈端为此在临终前关照秦松:“曹公势大,天下终将为其一统,以江东之力以敌中原,可乎?孙氏必难久存也。文表若得归北,千万舆吾之骨以返乡梓,勿使久淹客地也。”

    所以秦松就也跑过来劝说孙权:“将军继父兄之志,承二世余烈,犹昔王齐之田横也。高皇帝灭项定鼎,田横不肯臣从,乃逃之海岛,旋亦自刭。高皇帝尝书致田横,申大王小侯之诚,今将军归朝,亦不失富贵,何弃安平而固取殄灭耶?将军乃欲效田横乎?即有此意,幽州军船见在海上,恐亦无处可逃也!”

    你继承父亲、兄长的基业,前后三代,坐领江东,就跟当年楚汉相争时代的齐国很相象,那齐国也是前后三代——田儋、田荣、田横——啊。后来田横不肯臣服于汉朝,奔逃到海岛之上,刘邦写信要他到洛阳去觐见,说:“田横来,大者王,小者乃侯耳;不来,且举兵加诛焉。”田横这人比较拧,明明可以过太平日子的,偏偏跑半道上自刎了事——将军您也想仿效田横所为吗?

    可是如今幽州的船队纵横东海,您就算想逃到海上去,恐怕也难以如愿啊。到时候做了俘虏,不但身死,而且受辱,这又是何苦来哉?

    他们这儿苦口婆心地正劝着呢,孙权听了也有点儿犹豫——他本就不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加上终究还很年轻,热血容易冲头,也容易消散——正好周泰被抬了进来,一耳朵就听到了秦松所言。周幼平这个气啊,我们在前线打生打死,你们在后方劝说主公投降,你们对得起战死的那些忠勇之士吗?!

    他猛地从担架上坐起身来,戟指喝骂秦松:“主公欲为田横,吾等当为五百死士,从之于地下,乃不负先代之恩!汝等何其怯懦者也!”

    秦松朝他一撇嘴:“将军忠勇,奈何鼠目……”你倒是不怕死呢,可惜鼠目寸光,瞧不清当前形势——这就是一个必败之局啊,大家伙儿何必要绑在一起死?

    周泰怒不可遏,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力气,竟然纵身而起,直朝着秦松就扑将过去,一拳便将秦文表打翻在地。秦松倒在地上直哼哼,半晌爬不起来,顾雍吓得掉头就跑……孙权赶紧过来扯住周泰的袖子:“幼平,息怒。”可是再瞧周泰,须发犹自戟张,半跪在地上,一只手还按着秦松的肩膀,另一只手握着拳头高高举起,可是已经不动了。

    再探鼻端,已无呼吸……(未完待续。。)

第三十章、有害令名

    周泰之死,就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孙权的性命曾经为周泰所救,可以说战将之中,跟他关系最为亲密的便是周幼平了,如今见他促死于自己面前,当即抚尸痛哭,几乎晕厥过去。顾雍趁机进言,说:“以周将军之勇,尚不能全,而况余辈乎?将军若不早定其计,异日抚而哭者,恐无算也!”

    你瞧连不死的周泰如今都死了,那还对战局抱什么幻想啊!

    孙权伤心得都迷糊了,当即摆一摆手:“都听卿等便是。”顾雍、秦松闻言大喜,赶紧相互搀扶着跑出去商量草拟降表之事了。

    江东孙氏正式向夏侯惇提出归降之意,表示愿意遵从“南人归南,北人归北”的方略,是在建安十五年的元日后不久,在原本的历史上,这时候赤壁才终,孙权又攻合肥,不克而烧围遁去。在这条时间线上,曹操则才刚率军进入关中,尚未抵达长安,便有快马自江东驰来禀奏。

    虽说关中的战事挺吃紧,但既定荆襄,又得江东,曹操这份得意劲儿那真是无可言表啊,当即就写信给留守安邑的是勋,暗示他:“前日与卿所言事,可即筹划。”

    曹操跟是勋“前日所言”,究竟是何事呢?原来正是接受禅让,篡汉夺政的那桩大事。因为是勋不经意的挑唆、撺掇,曹操与原本历史上的心境不同,一咬牙关,就打算迈出那最后一步。是勋提醒他时机尚未成熟,曹操就说啦:“待平江东。荆、交亦可传檄定也。乃可计之。”我要真能顺利地灭了孙氏。则故汉十三州便等于拿下了十一个,时机还不算成熟吗?到那时候,你就该好好筹谋一下以魏代汉之事啦。

    是勋当时被迫赶紧转换话题,跟曹操商讨起西御刘备、陈宫之事,想要蒙混过关。曹操因此就问啦:“前宏辅所言八字(南人归南,北人归北),可定江东;今往征西,乃有教孤者乎?”

    是勋心说我上回跟你信里说的那八个字。原不过随口开玩笑而已,没想到瞎猫竟然能够碰上死耗子……如今你去打刘备、陈宫,又来向我问计啊?我哪儿有那么多条计给你?就算起郭奉孝、荀文若于地下,那也没有隔着十万八千里,就能一言以底定胜局的……除非是小说家言,把谋士当妖人描绘。

    可是既然曹操问起来了,是勋总需要装一装逼,是真是假,有用没用,多少得随口说上几句。那才能稳固自己在曹操心目中的地位啊。他低头沉吟,好一会儿才回复道:“勋亦有八字。或可建功。”

    曹操说好啊,孤洗耳恭听,你赶紧说吧。于是是勋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欲定关西,甚而进取益州,但请主公——区隔陈吕,离间法庞。”

    完了曹操便率军离开许都,东进雒阳,是勋则返回安邑,继续去做他的魏国中书令。然而安稳日子还没享受几天,曹操就又有信来了,说江东这就算平啦,你该开始筹划我曹氏代汉的事情了。

    是勋这个头大啊——一方面他仍然认为时机并不成熟,曹操就此篡位,将会对其声望产生不利影响(你总得等大挫刘备,使益州不足为患了再说吧);另方面对于相关情事,他作为曹家姻亲,是一惯置身事外,尽量少掺和的,以免有损自家的名声,可是这回曹操竟然直接把重担给压到他肩膀上来了……

    思来想去,无路可走,只得把中书右仆射董昭请来密商——董公仁是曹家篡汉的重要推手,这事儿还得由他来主持,自己事后才方便撇清。

    是勋跟董昭也是老交情了,不必要来什么虚的,直接便把曹操的意图,以及自家的顾虑,向董公仁合盘托出。董昭听完了点一点头,说我也觉得,主公因为心伤荀文若之死,最近行事有些急躁了,这时候代汉,还不是最好的时机。然而咱们也不可能跟主公硬顶着,不如——“或使主公更进一步,可衬其心。”

    是勋闻言,悚然而惊:“得无为王耶?”你是想让曹操先封王,做个过渡,同时也拖延一下时间吧?

    董昭一皱眉头:“吾意非王也,乃宰衡也。”

    所谓宰衡,宰是指太宰周公,衡是指阿衡伊尹,当年王莽将此二职合而为一,迫使汉帝加给自己做封号。就表面上来看,这不过是宰相的别称而已,但别忘了,传说中伊尹曾经放太甲于桐宫,在此期间代王执政,周公更是直接代成王行天子事啊,所以王莽加号宰衡,其实就等同于后世所谓的“摄政王”。

    王莽那也是一步一步、分阶段迈上顶峰的,他是没有封过公建过国啦,先名宰衡,然后当假(代理)皇帝,最后做真皇帝。董昭的意思,当年高祖刑白马盟誓,非刘姓不王,所以咱们才新造一个公爵出来,酬答曹公,如今也应当跳过王爵,光给加个宰衡的虚号——或者这名字臭大街了,咱再想个新花样出来?那就得仰仗通史明经的宏辅你啦。

    是勋皱着眉头,半晌不语。之所以董昭一提要请曹操更进一步,他就想到封王之事了,乃是因为原本的历史便是如此走向。是勋原本以为,那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想篡位你就篡吧,时机不到,为公做王也没多大意义,时机若到,难道侯爵就不能一步登天而为帝了吗?

    想那袁术僭号仲家(原本历史上如此,而这条时间线上没容他走到那一步,就让曹操给剿了),也没有经过什么公啊、王啊的过度嘛。

    曹操因公而王,因王而帝(儿子帝),算是开了一个先河,此后晋代魏、宋代晋,乃至隋代周、唐代隋。无不照猫画虎。可是篡位是否名正言顺。新帝国是否稳固。还真跟这一套鬼花样没啥关联,后来赵匡胤取代后周,别说王了,人连公都没有做过,不照样开南北宋三百年天下?

    可是形势所逼,却使得是勋如今不得不考虑起曹操称王的问题来了,想要拖延曹操篡位的时间,中间必得多隔上一步不可。那么究竟是称王呢。还是为宰衡或者别的什么大逆不道的称号呢?是勋仔细考虑以后,决定还是——咱们按着原本的历史来吧。

    “王莽以宰衡之名篡政,人皆恶之,不可取也……”王莽那一套早就臭大街啦,咱可不能仿效,“其异姓不王者,高皇后即废约,吾又何惮也?”

    汉朝自刘邦杀白马与诸臣盟誓以后,真的就再没有分封过异姓王吗?其实这是一个误解。刘邦死后传位惠帝,惠帝死后是前后两位少帝。然后才轮到文帝,文帝之前。高皇后吕雉实执国政,吕雉完全不管老公的遗命,就把大票娘家人全都封了王了。比方说封吕台为吕王、吕产为梁王、吕禄为赵王、吕通为燕王,等等……

    当初吕后才刚起意的时候,先问右丞相王陵,王陵直接就给顶了:“高帝刑白马盟曰‘非刘氏而王,天下共击之’。今王吕氏,非约也。”吕后再问左丞相陈平和绛侯周勃,二人却回答:“高帝定天下,王子弟,今太后称制,王昆弟诸吕,无所不可。”因为这俩货知道,王不王的,依靠的是实力而非制度,制度再严格,只要实力足够,也肯定会被打破,自己压根儿就拦不住啊,何必徒惹老太太不开心呢?

    是勋就此把这旧例给翻出来了,既然吕后就已经打破了刘邦的誓言,那么事隔好几百年,再封一个异姓王出来,也不算很惊天动地的事吧?与其去遵循王莽臭大街的前例,甚至绞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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